蚊虫无力的围绕着尸体,或许是飞得累了,一只蝇虫停在了肋骨上的一处咬痕上,也不只是路过的野兽所谓,还是。。。
【咔嚓】
太阳的暴晒让尸体变得脆弱不已,皮包骨的脑袋突然地滚落到地面,黑洞洞的眼眶正好对着马车的窗口,与窗帘后的一双稚嫩的眼睛遥遥对视。
“白骑,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一只大手落下了马车的窗帘,遮住了骇人的景象。温和而沉重的声音惊醒了被窗外残酷的世界魇住的小男孩。
“老师,我们能改变着一切吗?”
小男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一路行来,尽是惨烈至极的景象,最初的震惊已经渐渐变成了平淡,只是心中的沉重却越发的重愈千钧。对于不闻不问的汉室统治者的愤怒像是炽烈的火焰席卷了心田。可是面对这个延绵了四百年的王朝,一想到要与之相抗,最勇敢的人也会由衷的升起一种惶恐,更别说一个年岁不过八、九的孩童。
“当然,大汉既失民心,便是天倾之兆,自古失民心者失天下。汉室的统治已经到了尽头,过去的辉煌也只存在于史书上罢了,却救不了这个垂垂老朽的王朝。”
厚实的大手在张白骑的脑袋上摩挲,给心里害怕的孩童注入了一种勇气。张白骑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这个如师如父的男人是不会骗自己的。既然他说汉室将亡,那么汉室必亡。张白骑看了眼捂得严实的窗户,虽然帘布遮住了视野,可是窗外尸横遍野的景sè还是在孩童的心头浮现,大汉十三州又一郡,皆是这般景sè。
“白骑努力学习,将来一定会成为老师的助力。”
既然和老师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那么便不能回头,一种历史的使命感在幼小的心灵中萌芽,孩童眼中的坚定让抚摸着孩童脑袋的中年男子微微惊讶,随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白骑以后的学业可就要辛苦许多了啊,嗯,加油”
中年男子温和的声音仿佛带着催眠的效果,也或许是连ri来的颠簸奔劳,孩童在中年男子掌心的温暖中慢慢的睡了过去。
自己一定会和老师一起结束这荒唐的统治,然后大家可以一起幸福的生活。
幼童心中如此想到。
“白骑少主睡过去了吗,这几ri的奔波倒是辛苦少主了。”
张白骑睡过去之后,马车中的第三人缓缓开口。
“唐周,不要叫白骑少主。”
将手盖在张白骑小小的脑袋上,张角看着张白骑的眼神中充满慈爱,却还有一丝不明的悲哀。
“为何?难道大贤良师也认为我等起义乃是不智之举?”
唐周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如果大贤良师认为起义会失败,那么为什么要起义?可是如果说对起义充满信心,又为什么不让张白骑成为义军少主?刀剑无眼,沙场上谁都不能保证不出意外,如果大贤良师出了什么意外,没有指定的继承人,义军岂不是会土崩瓦解?
“汉室必亡。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挟横扫天下之势震慑中原的暴秦顷刻间亡国灭种,这就是明证。我等起义与陈胜吴广同然。”
张角摇了摇头,梳理着熟睡过去的张白骑的头发,语气飘然。
与陈胜吴广同然?
唐周心里怪异的重复着张角的话,心里只当这位大贤良师一时失言。因为历史上这两位虽然是导致大秦走向灭亡的开始,可是最后这两位的下场可是不怎么好。
“唐周,朝中的准备呢?”
“啊,是。马元义大帅已经与十常侍的人取得了联系,那帮阉货根本不知道我等大计,金银开道,自是无往不利。在下此去洛阳与马大帅汇合,到时候我等在朝中生事,大贤良师可趁机起义。”
“起义么”
张角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飘忽,不知看向何处。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唐周调笑道:
“我记得唐周你乃洛阳人士,此去返乡,不会近乡情怯?”
张角这话说得唐周一愣,后者脸sè怪异的犹豫着说道:
“在下乃济南人士,并非洛阳人士啊?”
“是吗,看来是我记错了。”
仿佛真的仅仅是记错了一样,张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而一旁的唐周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大贤良师,悄悄摸了摸后背,入手处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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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多jing骑。
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无数红衣黑甲的骑士汇聚成一道钢铁的洪流在大地上肆意流淌。旌旗翻转,杀声震天,震破苍穹的喊杀声包含着所向无敌的意志震荡人心。
至少站在不远处的高地上,看着奔涌的洪流的诸位将军都被这激荡人心的演练激起了心中的豪勇,不由得握紧了手掌,恨不得加入进战场,执抢拼杀。就连被众位将军簇拥着的一脸淡然的文士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是何人?”
突然,用羽扇指着战阵中左冲右突,无人能挡的一员骁将,李儒平静地问道。旁边诸将顺着李儒的只是一看,却见到一位甚是年轻的将领。凉州军系甚是繁杂,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好这员将领所属。
“此人乃张济将军之侄,张绣将军是也。军师大人连麾下诸将皆是不识,凉州军的未来令人堪忧啊。”
在众人踟蹰的时候,一道声音倒是说出了下方大显光彩的将领的来历,只是这道声音如此轻浮,让众位久经沙场的将领都心惊不已。不是因为这道声音的轻浮,而是因为这道声音调侃的对象:凉州军团的军师,被凉州军团所有人都深深畏惧着的人,毒士李儒。
不过倒众人看清来人之后到不觉得奇怪了。来人也是一副文士打扮,只是比起李儒的衣冠齐整,来人却是不修边幅,打扮得甚是随便。
“贾文和么,没想到以你那惫懒的xing子也会去打听这些。”
随意的瞄了来人一眼,李儒重新将视线投向了下方演武的军队。而诸将却微微让开了身形,好让来人走到李儒身边。诸将的避让不是因为来人的官职,实际上贾诩在凉州军中也不过一军司马,官职说不上有多高。只是将贾诩从白身一举擢拔到一军司马的人正是李儒,所以对这位凉州军中出了名的“惫懒司马”,诸将都会有三分礼让。
“不是在下到处打听啊,军师难道忘了吗?在下是张济将军帐下司马,多少有碰头的机会。话说军师大人既然知道文和惫懒,何不放文和回归故里?军师大人也可少发一份俸禄不是?”
摇摇晃晃来到李儒的身边,贾诩打着呵欠,语气随意。对于贾诩的调侃,李儒一言不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是让贾诩微微头疼。李儒认定贾诩有才,并且抓住贾诩与其壮烈而死,不如苟且而活的xing格,牢牢地把贾诩绑在了凉州军团的战车上。虽然心有不满,可是贾诩却聪明的没有搞什么小动作,至少在李儒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时,贾诩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不过今天主公没来呢,那个人不是最喜欢这样浮夸的场面的吗?”
毫无敬意的叫着主公,贾诩在高地上却没有发现董卓的身影。
“金城有使节来访,主公正在接待。”
“金城?”
贾诩微微感到惊讶,随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是吗,听说金城北宫伯玉与主公一向不和,可是最近却总是遣使来访,姿态甚是恭敬,事有反常必有妖啊。”
“没什么好惊讶的,北宫伯玉刚刚接任羌帅,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听见李儒的话语,贾诩惊讶的看着一脸平淡的对方,他可不相信这位毒士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否则自己又何必战战兢兢的呆在凉州军中,不敢造次。
“军师真这么想?”
“既然有人要我们怎么想,那就这么想好了。免得吓着了金城的那位名士,我还等着他的叛乱呢。”
李儒的语气平静,可是却难掩轻蔑。
“哦呀,一代名士韩遂在军师眼里简直像是跳梁小丑啊,军师真是有大气魄。”
“智浅之辈,不足为虑。比起这些所谓的名士之流,凉州军中倒是有位能人让我不得不深思熟虑,如履薄冰的筹划未来,文和可知是谁吗?”
羽扇轻摇,李儒紧紧地盯着贾诩的眼睛,幽幽的目光像是草原上饥饿的孤狼,可是被这样的目光盯上,贾诩仍旧是笑脸和煦,看不出一丝异样。
“我凉州军中还有这等人?请军师赐教,诩明ri就登门拜访去。”
深深地看了一眼连笑的真诚一点都欠奉的贾诩,李儒缄口不言,心中慢慢的升起了杀意。
“呼~~~文和何不自己去找找,凉州军中的这位能人。”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满腔的杀意随着这一口气消散开来。终究还是惜才,凉州之地多健卒,却少有识之士。而凉州军之后的敌人说不定便是整个天下。人贵在有自知自明,即使以李儒之能也不敢说一定算无遗策,贾文和好歹是凉州军系的人,凉州军溃败后这位以报命为宗旨的人也不会有好的下场,所以留贾诩一命或许会有查漏补缺之效。
更重要的是,李儒相信自己能够驾驭住这头不愿归心的狐狸。
丢下这么一句话,李儒在诸将的陪同下离开了高地,留下了贾诩一人站在高地上,衣袍猎猎。
“天下将乱啊,到时你还有时间将注意放在我身上吗,军师大人?”
视线从红衣黑甲的洪流慢慢投到了深紫sè的深邃天空中,贾诩打着呵欠,喃喃的说道。
“还有别看我这懒散的样子,贾文和可是睚眦必报的人啊,所以,请多小心。”
静静站在高地上的贾诩随着喃喃自语,身边的气氛渐渐的变了,一股淡淡的寒意慢慢的蔓延开来,可是人走后,空荡的营地却无人知晓,只有几只鸦雀在这莫名的恶寒中,尖叫着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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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乱将起:夜谈
() 夜晚的洛阳城与白ri相比,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丝静谧。夜风摇曳着枯枝上最后几片落叶,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响,枯黄中尚有一丝绿意的树叶脱离了生长的树木,打着转儿飘落而下,被一只手掌托起。
司马朗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落叶,叶面已经死去,枯黄中泛着衰败的气息,可是叶梗却执着的显示着残存的绿意,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的错觉,还是真的尚有一丝拯救的可能,一如这摇摇yu坠的大汉王朝。
将手中的枯叶收入袖中,司马朗将目光重新投向洛阳城的夜景中。与其他地方的荒凉不同的是,即使在静谧的夜晚中,洛阳城也能看见万家灯火,辉映着天上的群星,延续着白ri的繁荣。白天是灯红酒绿,夜晚便是纸醉金迷,这样的奢华ri复一ri,似乎繁荣将会在这大汉之都持续永远。可是司马朗却知道这样平静的生活很快就会被打破。
千户破落,万家萧条,就是这样的一场灾难将会席卷整个天下。
视线落到了远方的一座未完成的建筑上,却是自己的学生,大汉的太子殿下提起过的那座高楼,在地基上又起了几层,这就是从入秋到冬末,这座工程浩大的建筑唯一的进展。
不知道在天下大变之前,这座奢华的高楼能不能建好。
突兀的,心里涌上了这样一个念头,司马朗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随着时间的临近,似乎自己也开始不安了起来。也没办法不安,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而这些消逝的生命必然要归咎到自己等人身上,不是一人一家之死,而是千万人之逝的沉重。
“怎么还没有把饭送过去!!!”
楼下的吵杂打破了静谧,司马朗皱了皱眉头:现在的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摇摇头,司马朗却没有现身的打算,司马家治家极严,要是下人的失误被主人家撞见,那个下人多半会受到杖责,到时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却是难料,最坏的情况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啊,不小心忘记了。不过反正是‘隐舍’里的那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家主大人就会。。。少送一餐也没什么。”
下人不知悔改的语气传到了司马朗的耳里,这位谦谦君子眼神渐渐冰冷,一改先前的打算,从楼上慢慢走了下来
“什么时候司马家的家事由得你们闲言碎语了?统统滚去管事处自领责罚,不识体统!”
在廊下交谈的两个下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妄言会正巧被撞破,想起管事的朱红大杖,两人的腿都软了几分。
“大,大少爷。那个,我们还要去给‘隐舍’的那位送饭,这个。。。”
下人战战兢兢地提起了手中的菜盒,汗流如浆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说了去管事处领罚,还不快滚!!”
一把抢过下人手中的菜盒,司马朗厉声大喝,知道逃不过这一劫的下人躬身施了一礼,慌慌张张的逃掉了。看着在繁复的廊道中慢慢失去了踪影的下人,司马朗忍不住重重的一哼声,心想是不是平时自己太过纵容这些下人,以致于连起码的上下尊卑都不知道了。
“‘隐舍’吗。。。”
被无礼的下人激起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四周的安静中,胸中的无名火慢慢散去,手中的菜盒沉甸甸的感觉带着司马朗的心头也微微的沉重起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司马朗向着宅邸里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处地方行去。
“隐舍”是司马家对孤立于主宅的一座偏院的称呼,不过说是偏院,说是柴草房更是恰当一点,破旧的茅屋几间,爬满藤蔓的院墙几处,狭窄的院墙内高大的枯树一株,寥寥几片败叶。主宅到隐舍的小路上长满了杂草,步履踩在这些杂草上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司马朗来到破旧的院门前,柴扉背后虫鸣起伏,柴扉前司马朗却踟蹰不已。
“呼~~~”
轻轻叹了口气,司马朗摇头将纷杂的思绪甩到了脑后,慢慢推开了柴扉。
虫鸣骤歇,杂乱的野草中寂静一片,柴扉【吱呀】着摇晃开去,院门上落下些许灰尘粘在司马朗藏青sè的衣袍上,小院中,无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是这座偏院却是有人居住的,司马家族谱上没有留下名字的族人。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响起,司马朗能听出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棋乃文人雅士之好,司马朗自然不会陌生,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生活下,那人还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顺着声音转过了屋角,枯树延展的枝桠下,穿着大一号而微微褪sè的服装的少年跪坐在带着细细裂纹的棋座前,拈着残缺不全的棋子的手上带着少见天ri的苍白,少年望着黑白交错的棋盘思索良久,然后落下手中的黑子,却是置岌岌可危却尚有一线生机的黑子大龙于不顾,打算强吃白子大龙。
“虽然这样的走法算不上错,不过却甚是无情啊”
将手中的菜盒放在了棋座边,司马朗一捋袍袖,拈起白子走了起来。
“没想到今ri是兄长大人来送饭,看这天sè,懿原本以为父亲大人终于下定决心要饿死懿了,多少有点感伤啊。”
注意到棋座边放下的菜盒,少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说道,不过或许是不常和人说话,少年的声音有点飘忽。
“是吗,可是你的表情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皱眉思索着棋盘上的风云,白子占优,司马朗想了一下,继续追杀黑子大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