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不到信,他不禁有些胡思乱想起来。他想:康明瑶王言大回国后,可能因为忙于应酬,把他的事一时忘到脑后了?又一想不能啊!一天两天忙的不可开交,三天五日走亲访友,可是这都快两个月了,去掉路程十余日,也该接到来信了……怎么回事呢?也许事情不是那么好办,医生的证明不好开……也是谁愿意没事找事,开一个假证明?万一追究起来谁负起责任……日本鬼子刺刀下的人们都有点胆小怕事……但是也应该来信说明一下呀!……再不就是父亲不想让他……就像赵福天家人似的,不想让他中途辍学……不,不能!父亲早就想让我回去,他还为我包办一桩婚姻……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也许没定下来,也许在等待,也许……他几乎什么都想到了,每天满脑袋就想这些乱糟糟的事,把他弄的无精打彩。
这一天下午,天阴的很厉害,学校最后一节课刚上完,盛烈就急急忙忙往宿舎赶,他没带雨伞,怕被雨隔在学校。
宿舎离学校不算太远,他又是连跑带颠,想赶在雨前回到宿舎,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回到了宿舎。
如今能住三个人的宿舎,眼下就剩他一个人,倒也宽绰不少,但也寂寞不少,没人跟他说话,一天天感觉像庙里修行的和尚,有时无聊极了。
他进得屋来,犹如进了一间毫无生气的仓库,自觉没意思透了,加上窗外,天色阴沉暗淡……有时天气也能影响一个人的情绪,此时此刻他感到特别落寞压抑。
平常回来,他都会到他的桌前,摊开纸用画画打发时间,今天他什么也不想干,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然后一仰身,背靠着行李卷,脑后枕着两只胳膊,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又开始想他的心事。
他想的正发呆,就觉得窗外有人影一闪,他没理会,以为谁从窗下路过,不料接着有人敲他脑顶上那玻璃窗,他使劲仰起脸,下颏高高翘起。
他吃了一惊,“龙子?……”他看见窗外龙子姑娘一张笑吟吟的脸,他敢忙翻了个身爬了起来。
“我可以进去吗?欢迎我吗?”龙子在窗外问了一句。
盛烈一想这时龙子能来,一定会有什么好消息告诉她,他就像扎了一针兴奋剂。
“可以,当然可以,欢迎,欢迎,我正百无聊赖……就想有人陪我唠唠嗑!”
龙子一听,抿嘴嫣然一笑,她转过身去,向旁边的宿舎门走去。
不一会龙子拉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伞,脸上还带着微笑。
盛烈急忙坐起,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拿暖壶给龙子倒水。
“你别客气,我不渴……”龙子看着他,顺手把雨伞撮在门旁一个角里,然后随便找一个凳子坐下。
她习惯的扫视一下房间,发现屋里很乱,可能好长时间没收拾了,她想站起来帮他收拾收拾。
“你这里盆朝天碗朝地,东西扔的哪都是,摆摊呢?”
盛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别动,一切让我来!我这些天干什么都干不下去!没心邋遢的。”
“还在为你父亲的事发愁?”
“看样子你……不知你……”
“我和父亲说了!……我怕你着急,所以才来告诉你。。”
“他怎么和你说的……”
“你猜猜看?”
“不是一口回绝……”盛烈因为担心,他尽量往坏处想。“咳!我将暗无天日了!”
“告诉你,没那么严重!相反我父亲很同情你!还让我问你有什么困难,他还想帮你!”
“啊!他真是这么说的?你不是在骗我?”
“我为什么骗你?大老远来的,又是阴天……顶风冒雨的我跑来骗你干啥?”
“那……这么说,他答应我回去了?”
“答应是答应,但是那个医院证明得有,父亲也好说话。……对了,你父亲那边来信没有?康君他们快走俩个月了吧,应该有消息了……”
“可不是怎么的!这些天我竟为这事发愁了。”
“别愁,关键是我父亲答应了,这就好办多了!病有病在,医院的证明那是早晚的事!”
“不过……”盛烈有点犹豫。但他马上意识到什么,偷眼看了一眼龙子,幸好没什么反应,急忙说道:
“那倒是……可是我度日如年啊!”
“这我理解,若不然我也不会着急忙慌……
盛烈长出口气。
外面的天色愈来愈暗,一场大雨在所难免。龙子焦急的望了一眼窗外。
“盛烈君,这雨说来就来,趁着外面还没下……我看我还是赶快走!……你就耐心等着吧!千万别发愁!医院的证明来了,你就可以回去了,你们父子就可以见面了!”
“谢谢你小龙女!”
“你还不如说谢谢女柳毅。”
龙子歪个头露出小调皮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盛烈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
第六十六章想不到的难办事
时间对在日本的盛烈来说过的很慢,但是对回国后的康明瑶王言大来说,过的却是飞快,
这是因为他们一天天竟忙于应酬。东家西家,亲戚朋友,迎来送往……忙的脚打后脑勺,大有应接不暇的感觉……
人若是一忙,时间就过的快,不知不觉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们二位,他们在亲戚朋友的心目中,那可是从东洋留学回来的洋学生,头上可是有光环的,到哪都是被宠着,被另眼相看,奉为上宾,热情接待,大事小情问个不休。
父母,兄弟姐妹,不必去说,自然围前围后,问寒问暖,问这问那,饶有兴趣的听他们讲异国他乡所见所闻,风俗习惯……在邻居,朋友,同学那里也是一样,常常陷入重围,像答记者问,回答各种他们感兴趣的问题。
不管家里的还是外面的,话题基本都是一样的,都是在问日本如何如何……所以相同的话不知重复多少遍,一开始是兴奋使然,还愿意讲,主动讲,长了就不胜其烦,往往略略数语,一带而过……
但是即便这样,亲人朋友热情也不减,而他们二位也必须耐着性子,露出笑脸,生怕接待不恭,冷落了人家……咳!无奈,真是无奈!
当然,这也就是他们刚回去后几天的事情,算是一股情潮,来的快退的也快。时间长了,热乎劲过去了,就渐渐恢复正常了。
但是也时有远房亲戚,关系不算密切的同学,相邀相请,不去不好,一去就是一天……。
时间就是这么的不知不觉,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他们没有忘记盛烈的嘱托,只是身不由己,抽不出时间,如今总算有了空闲,他们觉得盛烈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必需抓紧去办才行!他们能感受到盛烈一个人在日本,不知怎么着急呢!可以用倍受煎熬四个字来形容。
这一天王言大找到康明瑶,两个人商定好了,决定要去抚顺王盛烈家做客,顺便把事办了。
却不料想,两个人刚一出门,却碰见了英姿勃发的吕馥慧。
吕馥慧二十岁年龄,正当风华正茂,梳着齐耳短发,显得忒年轻,忒精神,今天穿的是青色仁丹士林布旗袍,她皮肤本来就很细腻白净,被青色旗袍一衬托,白的愈加明显。她那张秀美的脸,圆润脖子,匀称的胳膊……浑身上下,都透发出那种青春淑女成熟的美!旗袍剪裁的很合体,虽说是布料不是那么华丽,但不失一种朴实的美,走起路来更能凸显女性那特有的婀娜多姿……真是光彩照人,魅力四射,相信谁见了都会多看一眼。
“咦?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康明瑶一见吕馥慧吃了一惊,他们是同学。
“我?我怎么不许来看看!……我听说你们从日本回来了?”
“啊……两年总算是熬到头了!”
“走吧,到我那去,我母亲还想看看你们呢!”
她是听说他们二位回来了,特意前来邀请俩人到她家去做客的。
他们中学就是同学,另外他们的父辈关系处的也不错,也都是学生出身,是五四时期的新青年,思想开明,一点也不守旧,历史上火烧赵家楼,其中就有他们的身影!后来因为躲避反动军阀政府的迫害,他们才被迫来东北。
前面可能介绍过,康明瑶的父亲,外号叫康八,是踢足球的,堪称足球界的老前辈,是个体育明星。吕馥慧的家虽说是官宦家庭,到她父亲那辈,只求学问,不懂官场上的逢迎,所以郁郁不得志,只在银行谋了一个职位。两家虽说不是比邻而居,但住的也不算太远。天涯还若比邻呢!关键是志趣相投!另外,吕馥慧和康明瑶是同学,康明瑶没少带王言大到吕馥慧家玩,孩子起着粘合剂作用,两家由于孩子们的穿梭来往,走的也很近。
中学毕业后,吕馥慧先行一步,去日本东京学画,受吕馥慧影响,康明瑶和王言大步吕馥慧后尘也去了东京。他们有共同的经历,也有共同语言,彼此处的都不错,所以吕馥慧听说他们回来了,今天特意情他们过去,一是接风洗尘,二是也想聚一聚,有许多话要说。。
康明瑶和王言大一听吕馥慧要邀请他们到她家做客,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为难犹豫。
“可是……我们已约定好,今天是要去抚顺的呀。”康明瑶不无遗憾的搔了搔后脑勺。“这……”
“你们大老远的去抚顺干什么?有什么急事吗?”
“你不知道,我们是想去看看盛烈的父母,顺便帮盛烈办点事!”康明瑶说道。
“盛烈?哪个盛烈?……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啊?……噢,我想起来了,在东京画展上我看过他的画,画的不错,给我的印象很深!……你上他那去?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你们给他办事?办什么事?”
“咳!就因为他画的好,被留校了,跟川端老师学日本画!”
“噢,……那也挺好!”
“好什么好!都要把盛烈愁死了!”
“哦?……那是为什么?”
“他不喜欢学日本画!另外……你也知道日本……在那个国家,做二等公民滋味……咱们第一期的学生预科一结业,就都卷行李卷回来了,现在只剩他还有一个叫赵福天的,两个人孤影吊怜……”
“那个叫赵福天为什么没回来?”
“他是想回来,但是他们家不让他回来!”
“那是为什么?”
“还不是老脑筋,守旧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更何况是留洋!不拿毕业证书不让他回来!”
“噢……你们想帮王盛烈……那你们准备怎么帮他?”
“咳!川端老师很器重他,想培养他!是好事也是坏事!现如今无缘无故想回来是不可能的了,就得想仄,我们编了个理由,谎称他父亲因思儿心切,得了精神病……川端再不放盛烈,他也得寻思寻思!这有人性孝行在里面,他要不想背上骂名就得……”
“这个办法想的不错!亏你们想得出!”
“不错是不错!但是必须事先和他父母沟通好,免得到时候露了马脚。另外我们考虑……光嘴那么一说不行,还需要有医生医院证明,这样更有说服力……”
“你是想求医院开假证明?……这事可不太好办!”
“这年头哪有好办的事?不过我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和医生好好说说呗!顺理成章,医生也会通情达理。”
“咳!你是不知道!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办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如今名为满州国,实际是日本人统治,什么都要看日本人眼色行事,中国人只是他们奴役下的奴隶,一般人看病都难,别说给开证明?还开的是假证明!我看不太好办,我在日本东京学习的时候,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因病想回国休学半年,学校要医院证明,这个学生家里,求爷爷告奶奶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开成,最后还不是带病……最后含恨而死!这年头,谁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这么难?这我可没想到,我还寻思挺容易的,走这么一个过场,形式,没想到会……这可如何是好?”
康明瑶,王言大一听吕馥慧这话,心凉了半截。
“你们都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都是书呆子型的!”
“那――听你这么说,盛烈这事彻底凉快了?”
“我看……谁知道了?你别光听我说,也许……事在人为!”
“你有什么好办法?你能找到合适的人?”
“不好说,看吧!……你们先去抚顺找王盛烈二老商量商量,也可以先办办试试,不行,回奉天大家再想想办法……咳!这个王盛烈命运怎么会这样多舛?”
“我看只有如此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王言大,此时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咱们……走还是不走?”他在征询康明摇。
“你们既然去办事,那就改日去我家吧!”
“要去你家也行,我们还乐不得的和伯父伯母见上一面!只是为此抚顺之行,又被延宕一天,我们……”
“算了,那还是帮你们的那位盛烈同学办事要紧,到我那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去抚顺还得赶早坐火车呢!那你们抓紧时间赶快走吧!”
“对不起,让伯父伯母失望了!”
“没什么!你们赶快走吧!”
就这样三个人分了手。
康明瑶,王言大,急急忙忙,穿大街走小巷,赶往位于北市场的老北站。年青人体力充沛,健步如飞,一路还算顺利,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车站。
奉天老北站众人皆知,在当时来说那也算是数得着的大建筑,圆拱绿顶正面还镶有一个大钟,与周围小平房相比那真是鹤立鸡群。
康明瑶,王言大两个人急三火四的进了那个空旷大楼,楼内高大宽敞明亮,颇有欧式风格,因时间关系,二人来不及欣赏,直奔售票口买票。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通往抚顺方向的,正在开始站排检票,幸亏售票口人不多,他们急忙买了票,又马上跟上排队的人,缓缓向进站口走去,检完票就像打冲锋似的奔向站台,尽管车还没进站,用不着那么慌里慌张。人们趋众心理就是怪!
不一会列车就进了站台,像是跑累了,停在那里,车头还喘着粗气。
站台的人们,在盲目的奔走,在找合适的车厢,直到火车要开了,才赶紧上了车,
康明瑶王言大运气不错,他们上去的车厢没几个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挑好两个靠着车窗座位坐下。
车一开两个人都把头扭向窗外,一路有山有水,风景很不错。
到抚顺时已接近中午,他们在老抚顺城车站前的饭棚子里,简单的爬了口饭,就去矿区,矿工家属地,找王盛烈的家。
这里远看房屋一大片,横七竖八,街道狭窄,处处显得乱糟糟的。
康明瑶王言大初来乍到有些发懵,按照盛烈给他们的地址,一路寻去,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为了不再走冤枉路,他们学乖了,不管大人小孩逢人就问:
“老弟!王家小铺在哪?”
“大叔!你知道王家小铺吗?”
他们知道打听王家小铺,比打听本人,更能会有人知道。
两个人打听来打听去,最后终于打听到一个留有山羊胡年纪大的老大爷,他可能是这地方的老住户,他说了一句,让他们高兴坏了。
他说:“小伙子,你们是打听着了,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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