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食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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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食货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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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过垂髫年纪,就已经有了孤高自许、顾影自怜的性子,着实令人喜欢不得。

    甚至看了有些咬牙切齿。

    想来,他多半是因为曹卉昨天那番话,被戳中心底的痛处,今日还没恢复过来。

    他的母亲尹夫人和杜夫人一样,都是再嫁妇。这个年代,女子再嫁是寻常之事,更遑论曹操不爱问出身,对待秦朗和何晏这两个继子,也从不苛刻。然而,因为他姓何,使得他与整个曹家格格不入。

    在他幼年时,还曾在曹操的院子里用树杈划出一块地,标为“何氏庐”,意在与曹家划清界限,不相为谋。

    这般幼稚的行为不仅不会惹得曹操不悦,还使他哈哈一笑,由着何晏来。再者,就凭何晏这身华美异常的衣裳,也足以证明曹操对他的纵容,或是……不在意。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即使是曹昂,也从未穿过如此精美昂贵的衣服,这无一不与曹家严格的管教有关。

    曹卉昨日讽刺杜夫人母子三人尴尬的身份,言辞激烈,足以令何晏想起自己和他的母亲。他们的境地,几乎与带着拖油瓶的杜夫人无异。

    任昭容抬步,熟视无睹地越过何晏,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面相衰,就不要出来挡路。”
………………………………

第12章 足风流十二

    “面相衰,就不要出来挡路。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任昭容落下一句话,走得远了些,也没关心何晏听了是何反应。

    那个看似心比天高的少年,与她有什么干系?

    她只是不想被毫无关联的人拿来当出气筒罢了。

    木着一张脸换了个地方坐着,任昭容撑了撑头,靠在窗棂上吹风。这扇窗口正对庭院的大门,此时只有几片零散的落叶,躺在通往书房的石板小径上,时而随风旋转在半空中。

    书房里很静,静到能听见枯叶点地时的脆响。除了她之外,唯一一个猫一样的少年似乎仍然蜷缩在角落里,隐忍不语。她的目光追随着旋转的枯叶的舞步,看着它飘起,落下,又飘起,最终停在了一个人的脚边。

    来人穿着双乌舄,裾缘的双叶草印纹再熟悉不过,银色的绣线经日光一射,映出淡淡的光泽。这抹瞩目的光使任昭容抬首,纵然已知道了来者的身份,但当她向上看到少年英俊的面容时,仍顿了一下。

    她的手还搭在窗棂上,身子却慢慢坐正了,看着曹丕缓缓走来,穿过秋风,踩过落叶。

    他若要进来书房,应当直直地沿着路走才是。然而……然而他现在却站在了窗前。

    是了,他方才就是下了小径,偏着往这里来了,一直走到距窗下两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若是她在此时急忙关窗,一定会扇到他的脸。

    “二公子……不进来?”任昭容此刻还坐着,若要看向眼前的人,还需微微仰起脸。

    曹丕似乎有话要对她讲,在刚一张口时听见她的“邀请”,又将话收了回去,看着她淡淡的笑。

    ……少年心,海底针。他昨日还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地离去,今日看见她又笑了,且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笑,像是开在夜里的萱草……

    任昭容兀自揣摩着他的意思,最终开口道:“还是我出去吧。”

    她没忘记,书房里还藏了个何晏,还是不要曹丕进来得好。

    正当她要起身时,曹丕略一抬臂,止住了她,徐徐说道:“我进去便是。”

    他转身走得极快,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去了,又像一阵风似地进屋坐到了她身边。

    “昨日是我失礼了。”他念及昨日的情形,缓了缓神色,开门见山。

    原来他是因为昨天不告而别的态度来道歉的。

    任昭容启唇,没有即刻说话。

    她也是心虚的,昨日不该偷懒说是自己看了那些书,本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不让曹丕知道何晏来过的好。却没想到他有可能当时就知道了何晏的存在,自己那般说辞,像是在为何晏掩饰似的。若是换作旁人,看到房中术那样的书,屋子里又只有她和何晏两人,说不定就想入非非了。

    如此……曹丕昨日铁青着脸色离开,倒也说得过去。

    “二公子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我……”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不想教屋子里的第三个人听见,也在思索要不要出言解释……

    同样是因为她的轻声细语,听得曹丕略微靠近了些,才能将将听见她的话。他本以为这是个彼此亲近的契机,但他又见任昭容面色如常,几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想法里,毫无羞怯之情。

    就在此时,不知哪个角落里传出一声“啪嗒”的轻响,他目光一敛,不等她说完便站了起来,大步朝着一排排书架走去。

    任昭容因他倏地站起而惊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曹丕怕是又发现何晏的存在了。

    她有预感,这两人一定是针尖对麦芒似的,说不定借着少年意气,还得唇枪舌剑一番。

    “二公子……”她追上去,只来得及拉住他的衣袖。

    曹丕一顿,回头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轻声说道:“我们……出去说吧。”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完全将找某人晦气的事放下了。

    直到出了书房,让秋风一吹,曹丕的目光才从少女白皙细腻的颈边,和垂在一旁摇曳的玉珥上挪开,不急不缓地问道:“你知道我要去找谁?”

    “知道。”任昭容松开了拉着他袖子的手,垂眸答道。

    一句“你怎么知道”险些从曹丕的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按捺住,镇定自若地向某个方向行去,不自知地将主动权拿了回来。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发现领路的人换了一个。

    “二公子生气了?”任昭容轻瞥了一眼曹丕挺直的脊背,悄声问道,仿佛二人还在书房之中。

    曹丕没有回头,闷闷应道:“我为何要生气。”

    他向前走了两步,也没听到任昭容的回应,还以为她被自己堵得开不了口了,正待转身时,终于听她慢慢说道:“……因为何公子。”

    何公子……

    曹丕心里没由来地一堵。

    “你认识他?”

    “并不……”

    他停下来,转身垂下眼睑,低声问道:“那你如何知道我不喜欢他?”

    任昭容未想到他会突然转身,只得硬生生收住脚步,后退一步之前,又嗅到他身上的迷迭香。

    自从她发现他也用这香之后,自己就不再用同样的香熏衣了。可经过几次……亲近之后,她又觉得曹丕用的迷迭香,与她用的也不大相同。

    现在想来,应当是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干扰了她的判断,才使得他的香薰嗅起来那么的不一样。

    “……我只是猜测,因为之前二公子曾表示过,所以这次是我妄为了,担心二公子同他起了事端……”任昭容望向他,只看到了他垂下的睫毛,不知喜怒。

    还是早些时候,他邀自己去曹操的书房,说那里连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进得,后来见了何晏,才觉那个懒散孤高的少年真如同猫似的。说不定,曹丕看不上眼的就是他呢……

    直到昨日曹丕看到那些方术书便起了怒气,她就更加确定了。

    至于曹丕为何厌恶何晏,她只能估摸着……就像曹卉讨厌曹苏似的吧。

    一样是十几岁的男孩子,曹丕不得不谨言慎行,诸事从简;而何晏就可以肆意妄为,无需顾虑。

    明明曹丕才是曹操的亲生儿子,却比何晏这个半路来的继子憋屈多了。

    至于他们两个是否还有别的过节,任昭容一概不知。

    但就她肉眼看得到的事实而言……也足以令她为曹丕生出些许不平了。

    “在女君眼里,我就是这样小气的人吗?”他缓缓启唇,哑声道。

    任昭容又抬眼看了看他沉下去的脸色,想说是,又忍住了。

    小气便小气吧,她也同他一样小气。

    不想曹丕瞄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了然,甩甩衣袖,一声不吭地走了。他虽是走了,却也没走远,就走到房檐下坐了下来。

    深秋的天不见阳光即有些阴冷,失去光泽的木地板冰凉,坐在上面的少年也宛若冰雕似的,岿然不动。

    “二公子……”任昭容踏到地板之上,只觉寒意沁骨,连周遭的迷迭香气都凝固了。她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徒然打断了。

    “女君,喜欢何晏么?”

    她哑然失笑:“我与何公子只见过一次,怎会喜欢他?”

    何况那人今日还讽刺她长得丑。

    她不过是长得不及他柔美罢了……

    “那阿兄呢?”曹丕侧过脸,眸中不见欢喜。
………………………………

第13章 足风流十三

    任昭容闻言怔了怔,曹丕见她是这反应,遂默默转回头去,看着不远处谢了花期的月桂树。し

    她住进曹家时,那树才将将开花,如今都谢了……

    “二公子何出此言,我怎能喜欢上阿兄呢。”

    少女轻轻的话语犹如飘然落下的花瓣,也飘进曹丕的耳朵里。

    他仍旧看着失了颜色的月桂树,自己的眸中却有了温度。

    她问他是何意,他却不想解释。

    现在,只要让他知道,她不喜欢曹昂,也不会做自己的阿嫂,这样就够了。

    “下月我与阿兄会随几个叔父一同去狩猎,女君会去么?”曹丕又转过头来,神情已和刚才不同了。这回的他才终于有了少年意气风发的姿态,也许是说到令他兴奋不已的狩猎了,才这样高兴。

    之前有关何晏和曹昂的问话没头没脑地开始,又无缘无故地结束。曹丕虽没有继续说下去解惑,却也令人松了口气。

    “狩猎?”任昭容不知曹家还有这样的活动,且她还能在受邀之列。

    “秋日正是狩猎的好季节,往年父亲和叔父们都会带我们去城外,考验我们兄弟的马术和箭术。”听曹丕的解释,此时的狩猎活动,也不失为是一件娱乐项目。他见任昭容一边听一边点头,她没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似乎也不觉得无趣。

    于是,他想了想又道:“到了晚间,还会将猎来的飞禽走兽做成烤炙,配上美酒佳酿,浆果野菜,都是平日在家里吃不到的。大家席地而坐,自吟歌赋,十分畅意。”

    他这话并不有趣,可任昭容却笑了。她甚至微微低了低头,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曹丕蹙了蹙眉,也不晓得她笑什么,总觉得与自己有关,又不好意思问。

    ***

    任昭容去拜访丁夫人时,还没进门,就听得中厅传来一阵争吵。

    “你若是不满意,尽管将我休离了,扶个合你心意的女人上来罢!”

    “我从未想过这事,你发泄够了就不要再胡想了!”

    最后一声,是出自曹操压抑着怒气的低吼。任昭容只听他讲过一次话,足以将这个低沉醇厚的声音记在心里。然而这次的曹操不似上次见时平稳自持,而是恼怒极了,也气愤极了。

    能让他如此失态的,也就是在与他争吵的丁夫人了。

    任昭容深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转身就要走,谁知曹操转瞬而出,像一阵呼啸的风。任昭容再退也来不及了,只得站到一边垂首见礼。曹操经过时,她只觉得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曹操的脚步并没有因她而停留,仿佛没看见似的走了。

    任昭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曹操离去的身影,也刚好看到了才进家门的曹昂。

    曹昂一见曹操满脸怒容,暗道一声不妙,无需猜想也知道丁夫人又与他起了龃龉,指不定吵成什么样了……

    “父亲!”他上前拜道,同时也阻住了曹操的去路。

    曹操扫了他一眼,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回曹昂也没底了,不敢触了曹操的逆鳞。归根结底,症结还是出在丁夫人身上。

    他眉头堆得极高,目送着曹操远去,满面愁容。

    “阿兄?”

    一声轻唤唤回了他的深思。他转头一看,见是昭容站在自己身后,眼底有担忧,话里有试探。

    “无事,”他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力道也没以前重了,又低叹一声说道:“阿丕那有不少紫玉葡萄,阿卉也在他那玩,昭容去找他们吧。”

    任昭容知是他要与丁夫人长谈,自己今日实在不宜过来,便点了点头,请他放心。

    曹昂大步地走了,任昭容却没听他的去找曹丕,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百般聊赖地过了一个下午。

    “笃笃”声响,外面的人敲门力道很轻。任昭容原本靠着隐囊侧躺着休息,听见敲门声后坐起,一眼就看见了来者映在绢窗上的影子。

    束着发的、略微清瘦的少年。

    她看着那道影子,迟疑了一下才去开门。

    “二公子有何……”她甫一打开门,果不其然地看见曹丕站在自己门前,照旧穿着一身整齐的裾衣,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她想问他有什么事,略一移下目光,便看到他手上端着一只漆盘,盘上摆着一串圆润而饱满的紫葡萄,缀着晶莹的水珠,好像是将将洗净过。

    曹丕这是……给她送葡萄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一盘葡萄,后面的话也消了音。曹丕轻咳一声,道:“听阿兄说,他叫你来找我……我未等到女君,便过来了。”

    “这是今日才摘下的,阿卉吃过了,说很甜。”曹丕不忘推销一句,生怕她不吃。

    任昭容双手接过漆盘,盘子就那么大,两人的手却是一点都没碰上,也是巧。她没想到那么多,自然也就不知道少年心中的怔忡。面对着彼此之间暂时的沉默,任昭容开口问道:“二公子可曾吃过了?”

    这话也是白问的。

    曹丕自然点头。

    “那要不要再吃些?”她捧着葡萄,试探着问道。

    她在邀请自己。

    这次曹丕点头的动作慢了一拍,却也没忘记应。

    两人就近去了廊下的地板上并肩坐着,中间摆着一盘葡萄,曹丕等着任昭容先拿起一颗葡萄,自己才抬手揪下一颗。

    他今日已吃了不少葡萄,这会儿再吃,就有些索然无味。他余光随意一瞥,见任昭容手法熟练地剥着葡萄皮,才一两下,深紫色的果皮便褪了下来,玉色清透的果肉被她拈在玉指间,指尖上还浸着香甜的汁液。

    不知不觉中,曹丕已然转过头来,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剥着手上的葡萄,轻巧熟练的动作,像是为美人褪去衣服般……香艳。

    “……二公子?”不一会儿,任昭容也感受到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转头一看,见他手上的葡萄还完好无损,似是一动未动,只顾盯着自己手上剥好的葡萄看。

    莫非,他是想吃自己手上这颗剥好皮的?

    任昭容沉默了。

    她以为,曹丕不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至少剥葡萄无需他人代劳……难道他是不会剥不成?

    “无事。”曹丕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改为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葡萄看。他动手剥了几下,果皮褪得极不利索,第一次只剥下一条丝。

    他以往的手法虽不及任昭容熟练,却也不曾这样糟糕过……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因常年执缰握剑,早已起了茧子,看起来笨重又粗厚,哪里及得上少女的纤纤玉指,轻软灵活。

    还有她指尖上的汁液,看起来诱人极了。

    这样的想法只能存于心中,他没再往身侧的少女身上瞟,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出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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