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映川悻悻然的仓促笑笑,嘴角又抖动了一下。
一贯哪里肯放过他,跳起脚来就要与千映川算账。
“你个钱串子,你偏道那刀戟是沙土而成,伤不得人,这小树是怎得回事,怎得回事!”
罗夜木只看得后脊梁发凉,庆幸那刀子没有横着劈过自己的脖颈,不然,死了死不了可就不太好估计了。
罗现实生活果然比游戏来的壮烈百倍,艺术来源于生活,而生活残酷过艺术。那《植物大战僵尸》中种种太阳花,放个坚果墙,等着豌豆炮初长成消灭僵尸的日子,如今看来都是童话里用来骗人的。
阴兵都如此难应付,谁知道僵尸又有什么手段呢?!
罗公远见势不妙,便又重新取了符咒夹在指间,有从地上取了一点沙土洒在了符咒上。
他站在原地,手持符咒,念诵咒语的同时开始逆时针转圈,他的身体压低,脚步飞快,不时,他的脚下黄沙四起。
一层层黄沙缠绕在罗公远的周身,如龙卷风一般。
“天将显身,除妖灭道,镇!”罗公远用浑厚的声音说道。
瞬间,漫天黄沙腾空而起,符咒飞身而出,紧紧缠绕在空中游走的黄沙之中,在符咒的簇拥中,舞动的黄沙也渐渐成了形状,化作一条锁链,将还在叫嚣着一步步向着罗夜木他们袭来的白骨阴兵困在了锁链围成的圈中。
伴随着锁链越收越紧,白骨阴兵纷纷挣扎着试图逃出围困,可他们的身体一旦触碰到那锁链,哪怕只是触碰到锁链的边角,都会统统化作乌有。
“道士,你够狠毒。”
霍缘祈的双眸通红,她那结成莲花指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着。
“霍缘祈,我劝你早早罢手了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罗公远的双手结了复杂的降魔指法,也在跟随着锁链上粘连着的符咒来回的移动着。
“道士,你让我停手?笑话!我并没有错,捍卫大唐正道,守护地方祥和,这是爹爹告诉我的。那些人必须牺牲,我并没有错!”
说话间,霍缘祈伸出右手再次挥动,一批白骨又从黄沙中显身了,他们前赴后继的继续爬向了霍缘祈已经化作白骨的下摆,沿着下摆有缠绕在了霍缘祈的胸膛上和脖颈处。
霍缘祈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她的语气照旧没有抑扬顿挫,道:“我并没有错……错的是你们……伤害爹爹的是你们……”
“祈儿,休要再做傻事了……收手吧!”霍六斤被困在那骨骸包裹的牢笼中,无奈的高喊着。
“太迟了……我已经不能回头了。”霍缘祈的脸上勉强拼凑出了一个笑容,却也稍纵即逝。
她的手指再结莲花,交叠的双手举到胸前,道:“枯骨刺林。”
说话间,盘结在霍缘祈脚下的白骨又蠕动起来,像撑开的伞骨一样,围绕霍缘祈四散开来,它们穿梭在沙地之下,动作飞快。
扑哧扑哧……
声响过后,一根根锋芒毕露的白骨化成的尖刺便在罗夜木一干人等的脚下以及身旁生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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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话 以父之名的死战(下)
卷二《魅行长安》之《枯骨成花》
第四十七话,以父之名的死战(下)
黄沙地再度出现深浅不一的凹陷。
“扑哧扑哧……”
声响过后,一根根锋芒毕露的白骨化成的尖刺便在罗夜木一干人等的脚下以及身旁生长了出来。
彼时,刺骨的西北风刮了起来,呼啸着与地面的沙土扑打在一起。
遮天蔽日的乌云也渐渐隐没在晶莹透亮的天空之中。
明明临近夏日,可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的刺骨寒气让人又有了仿佛是回到了冬天那般的错觉。
“再也……不能回头了。”霍缘祈的眼神有些呆滞,喃喃道。她呢喃的声音与如泣如诉的风声搅动在一起,空旷而悠远。
罗夜木看到有血泪从她的眼中流出,划过霍缘祈那白皙的快要变得透明的脸颊,那张脸上没有了明艳灵动的血色,如同刚刚脱壳的蝉蜕一般。
白骨尖刺越来越密集了,一根根耸立在罗夜木以及众人的身边,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这是要选择最后的孤注一掷吗?”
罗公远低叫一声,试图再施展法术阻止,孰料,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将他硬生生的推出几米开外,罗公远一时脚步不稳,趔趄了几步,险些跌倒。
“咔嚓咔嚓……”
罗夜木听到某物断裂的声音,仔细寻找之下,竟是霍缘祈骨化的链接到地底深处的下摆竟开始一点点的开裂了。
白色的粉末从断裂处掉落下来,落在沙土中,发出“呲呲”的声响。
“糟糕了……”一贯也跟着叫了一声。
罗夜木回头寻他,只见一贯被困在尖刺的缝隙间已经动弹不得了,而一贯的表情却并不是恐惧,更没有痛苦,有的只是一丝悲伤。
“一贯……”罗夜木也被尖刺控制住,只能扭过脖子看向一贯那边。
“小公子,霍姐姐怕是做好了与我们同归于尽的打算了。”一贯淡然的表情上,那抹区别于他稚嫩面容的忧郁却未曾减退。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夜木看着有些“暴走”的霍缘祈,心中多了几分焦虑。
“她在将自己的魂魄通过我们身边的尖刺释放出来,我们已经被她的阵法困住了。”一贯长若羽翼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眸中灵动的光一闪而过。
“那些死去的将士骨骸,魂魄早就在多年前散去了,残留在骨骸中的不过是怨念而已。可霍缘祈释放了自己的魂魄,操纵那些骨骸,取人性命。可老夫请出的天降对未死之人的魂魄是不起作用的……”罗公远一面接过话头说道,一面又以单手对抗起白骨阴兵。
罗夜木正在迟疑,一旁的千映川狞笑了一声,道:“嘿嘿,你外公的意思就是他也不中用了呗。”
罗公远横了在他身前方被困住的千映川,千映川忙讪讪的笑了起来。
“老夫确是也受难为,看的千映川你许是得了本事,不妨一展身手。”罗公远不声不响的便将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千映川。
“先生净会说笑。小生哪有对付这等魔物的本领啊。”
罗公远忽而停了手,任由那倒刺疯长,戳破了自己的浅白衣衫也不再抵抗。
咔嚓咔嚓……
白骨尖刺上的倒刺越来越多了,一点点的就要将罗夜木的身体吞噬掉了。他通过密集的倒刺之间残存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其他人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先生,你先生真的不施法了吗?如此以来,我们岂不是跟着这丫头一起陪葬了!”千映川眼看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有些按耐不住的叫嚷起来。
“老夫还道你千映川能耐了呢。偏是生出如此多的闲话来。”
罗公远的手臂被尖刺刺穿了,正在簌簌的流着血,可他悠然自得的样子却全然不像是负伤一般。
“罗仙人,求求罗仙人,救救我女儿吧,我可怜的祈儿,她心底善良,肯然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她肯定是被妖魔附了身……”
霍六斤的眼中泛着异样的神采,他在为自己的女儿做着最后的辩白。
“霍六斤啊,你果然比不得你的主子。”罗公远失望的说道。
“啊?”霍六斤的身体微微一愣,神情恍惚的看着罗公远道。
“不用太诧异,从你给我修书一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霍涣涂了。虽然你做了他多年的密友和仆从,但你却并不知道我与霍涣涂的私交慎密,他写书信给我的时候,多半会写“老仙翁敬启”,却少称呼我为仙人。即使在外人看来你假扮你家主人是多么如假似真,但老夫从开始就知道你并非霍涣涂本人了。”
“那为何仙人还要帮我?”
“嘿嘿……正巧借此机会锻炼我那无用的乖外孙罢了。没想到方才过了几个时、日而已,在霍将军府里就生出了如此多的乱子来。”
罗夜木听到此处,暗自哼了一声,遂即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这小老儿,净会说嘴,总拿了这冠冕堂皇的话唬人,来到霍府的哪里是为了捉妖降魔或者借此锻炼我啊,不过是为了那株雀袶仙草罢了。
“生了这些事端啊……”霍六斤有些懊恼的喃喃道。
罗公远把目光移到罗夜木的身上,此时,又一根白骨尖刺刺进了他的小腿处,而罗夜木的身体也已然被那些尖刺勾连桎梏住了,左右动弹不得。
“哼,生了事端倒也罢了。令我痛心疾首的是,我那不争气的乖外孙,虽灵力不及我族任何一人,偏偏这姑息放纵的性子倒是像极了他那不成器的父母亲,竟为你那误入歧途的女儿做遮掩。”
罗夜木撇撇嘴,心道:这等闲事自己本就不想过问,谁知一路走来都被你这老头子坑惨了!如今,偏要倒打一耙,埋怨自己的不是?哪里还有比我罗夜木更冤的人呢?
罗夜木腹诽着,终于忍不住,说道:“喂……你们两个,能换个旁的地方闲聊吗?看眼前的形势,我们可快要死了。老爷子,你不是号称唐朝法术第一人吗?想想办法吧。”
“正是,正是,小生也正有此意。”千映川随声附和道。
“啊,你说降妖除魔的办法啊。老夫……老夫记得交与了你的手上啊。”罗公远盯着罗夜木,理所当然的说道。
“交与我的手上了?东西呢?”
“小公子,主人不是把一张符咒给了小公子吗?”一贯一旁插嘴道。
符咒?对了,他是给了自己一张符咒,说是关键时刻用,方才的几番说嘴,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可自己用符咒不灵光的……
罗公远看出罗夜木踌躇样子,便说道:“你不是有那颗鬼牙吗?同那符咒放在一起试试看吧。”
罗夜木抬头看了一眼罗公远,他想必知道自己原本之前应该是打算用鬼牙来克制霍缘祈的。更应该知道,这东西对霍缘祈有非常大的克制力。
“小子,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的啊。”千映川催促道。
罗公远失望的摇了摇头,喃喃道:“怜悯和杀戮一样会害死人,也不知道你这小娃娃知道此番道理吗?”
罗夜木将脖颈上的挂着的鬼牙拿了出来,用符咒包裹严实,可真的要将霍六斤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当妖魔一般消灭吗?罗夜木依旧在迟疑着。
忽而,霍缘祈空洞而遥远的声音再次传来。
“太迟了,都会死的……”
只听到噗嗤一声!
倒刺勾出罗公远的脖颈,干脆利索的将罗公远的脖颈穿出了一个血窟窿。
罗公远顿时口吐鲜血,含糊不清的咕哝道:“怜悯……杀戮……同样……害人……性命……”
“喂!罗公远,罗公远!”罗夜木见罗公远已经不敌倒地,一时慌了手脚。
“主人!小公子,小公子……”生长迅速的倒刺眼看就要贯穿一贯的身体了。
罗夜木屏息凝气,大喝一声,便用尚可活动的左手将鬼牙和符咒一起丢了出去。
蓦地,他们周围金光一片。
有洪亮而广袤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上空响了起来。
“生生世世,恩恩怨怨,缘起缘灭,尘缘孽缘,土归土去,灵归灵界,莫要踟蹰,回头彼岸。神将金法,灭道!”
一道清亮的闪电划破了长空,先前稍见清澈的天空又阴沉下来。
咔嚓!
只见霍缘祈衣服下摆和地面粘连凝固在一起的部分被这一记震耳欲聋的响雷震裂开来,那些已经凝固住在她身体上的白骨也一截截断裂开来,窸窸窣窣的从半空中掉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桎梏在罗夜木身旁的那些林立白骨尖刺也应声碎裂了。
他们得救了……
就当罗夜木长舒一口气,巡视身边人的受伤情况之时,一个人影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嬉笑了一会儿,说道:“这些时日以来,幸得你们关照,但眼前这难得的‘枯骨成花’,我要奉命带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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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话 走向尾声(上)
卷二《魅行长安》之《枯骨成花》
第四十八话,走向尾声(上)
长安城的西市照旧熙熙攘攘,来往的人流更是络绎不绝。
自营州回来,已半月余,罗夜木又做回了“染尘”的一名小小的“帮工”,在罗絮儿忙着与西域商贩谈价还价的时候,
帮忙照应铺子里的生意。
今日,罗絮儿又到东市看新到的胭脂膏子去了,只叮咛了几句,仔细看店,便拉着还在贪睡的一贯急匆匆地去了门。
如今,临近怀远坊的西市南街上,那个名为染尘的铺子里,便只剩下罗夜木——这样一个无精打采的懒散少年了。
门外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今日正值每月的市集之日,来到西市闲逛的人更是多得让人应接不暇。
旁人的店里忙活着张罗生意,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罗夜木却依旧是那副闲散模样,对到来的客人并不十分热情。
当然,店里的客人似乎也非真心实意的选购商品,不过是进铺子转转打发闲暇时间而已,很快,她们便又被门外那贩售价格低廉的胭脂水粉的摊子吸引去了。
正在罗夜木趴在梨花木的台面上打盹儿的功夫,有两妇人一前一后进入的铺子,一个穿着翠绿色的襦裙,配月白色半臂,而另外一人则穿着件杏黄色襦裙,配了件浅青色披帛。
两人的年纪约莫三十有余,罗夜木抬头看了一眼,只瞧着有些面熟。
少顷,那穿翠绿色衣服的妇人便开了口,笑道:“呦,远处瞧见了便觉得是他,现下一看,果真是罗老板店里那碧玉做的人儿啊。”
穿杏黄色衣服的妇人略作嗔怒状,戏骂道:“你这婆子太没道理了,罗老板的儿子也由得你拿来揶揄。”
两人本想着以这样的方式与罗夜木搭个话,可罗夜木依旧闷头不语。
许是翠绿衣衫的妇人察觉到了自己唐突,便又说道:“瞧瞧我,只道是个惯会做足场面的人,哪里知道现今少年郎们的心思啊,大约是我唐突了。”
说着,便将手中持着的圆扇往脸前一推,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我看是你这婆子把这画里人物一般的后生给吓着了。”穿杏黄色衣衫的妇人又道。
罗夜木暗道自己命苦,成日里就被一群中年妇女围着圈儿调戏,自己却只能乖乖忍气吞声,因为前不久罗絮儿才义正言辞的同他讲过,只叫他好好伺候客人,必要时也要做些让步和牺牲。
果然,到了哪个年代,人们也是看脸说话的,估计罗絮儿也是洞若观火,才让罗夜木到店里帮工,以色侍人,拉动人气的。
沉吟片刻,罗夜木认出对方就是之前购买玉芙蓉膏的那两位,那稍胖稍矮些的是做布坊生意的,那稍微壮硕些的是做酒坊买卖的。
罗夜木记起两人皆是店里的老主顾,得罪不得,忙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哪里唐突了,是今日我有些困乏方才怠慢了二位夫人才是。不知两位需要买些什么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笑了笑,便说还是要多购几盒玉芙蓉膏的。
罗夜木应了声,招呼两人在铺子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又奉上茶点,便在货架上来回翻找着。
忙碌的间隙,又听得两妇人闲话起来。
“哎呦,听说你家布坊生意最近好的不得了啦,可喜可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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