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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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王侯-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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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张天胜到大堂坐好,令人将李诚父子带进来,不待李诚父子说话,立刻发下签子,说道:“奴仆诬主,着实可恼,将这父子二人各打二十板,收回他们的假休书契书,站笼三日,石灰场苦役一个月,其余情事,关进大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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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立站笼

    李诚目瞪口呆,委实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李福却是叫屈起来,叫喊道:“大老爷明鉴,世子已经将俺们父子赶了出来,俺们也不是奴契,休书契书俱是真的,大老爷不能冤枉好人。”

    张天胜冷笑道:“本官这里尚有一份休书和契书,拿与尔父子看,叫你们心服口服。”

    书吏听了,立时将手中的休书和契书递给李诚父子。

    李诚看了,立刻道:“大老爷,这也是怪谢铨和林秀娘之父,一女卖嫁两次,实在可恼可恶,非小人父子之过。”

    “放屁。”张天胜大怒道:“这份书上写的日期尚在你父子拿的契书之前,分明是你们以奴挟主,贪污侯府钱财,数额虽是不大,你这刁奴却怕世子严罚,故而找这般由头来闹事,我乃大魏命官,岂能见你这等刁恶之徒陷害大魏宗室?何况南安侯世子天生诚孝之人,若叫你这等恶仆欺了,本官需难以见人说话。”

    这一次李诚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到此时他还不明白落在陷井之中,李诚也就不是李诚了。

    其心中隐隐后悔,这事有些太过孟浪,根本没有谋定而后动,甚至没有考虑到这些漏洞,相当急切的就出手了,然后被世子果断抓住漏洞反击,从眼下的局面来看,算是大败亏输。

    假休书和契书,可以交定是谢铨和秀娘父一女卖两家,不算什么大罪。账簿之事,却难解释。

    孔和也是厉害人物,隐户,冒役,这些事都没查,却是将李诚多年以来贪污的正役加派给查了出来,李诚这般小吏当然没有公使钱,他以收公使钱的借口,每家每月多收三文五文不等,由于钱少,也就是叫那些庄户人凑个酒钱,茶水钱,各家多交了虽不服气,也没有人因这点小事与李诚闹翻,对李诚来说也是小事,顺手揩个油而已。

    不料就是在这等小事上翻了跟头,隐户之事南安侯府是不能上报的,文官知道的话定然会拿来做文章,没准又会闹出天下查察宗室隐户的大事,南安侯府还怎么在宗室圈子里立足?宣宗年间大查隐户,天下宗室骚然,其后宗室自有分寸,朝廷也默认此事,毕竟官员俸禄极高,待遇优厚,朝廷也不想令宗室太过寒心。

    隐户不报,而世子居然令人查到这一点小事,一年不过贪几贯钱,李诚一年的酒钱都不够。

    李诚此时突然深悔此事,他等若是一步一步的被世子带入圈套之中,可笑自己这十余年来顺风顺水,真是昏了头,若十余年前,他谨慎小心的时候,断然不会落到世子的圈套之中。

    张天胜也不多话,签子扔下,自有衙前执役将李诚父子二人带出,过一会儿就传来打板子的声音,李福鬼哭狼嚎,不停求饶,李诚却只是闷哼,并没有发出求饶和惨叫声。

    待板子打过,自有衙前将这两父子带到县衙前,关在一人多高的站笼里,这种笼子是将两手固定,只露出脑袋,人只能一直站着,昼夜不得休息,是相当严酷的刑罚,若体弱多病的人,一天站下来都可能站死,不过张天胜看李诚父子体壮如牛,站三日也是无事,就算站死了也只是一桩小事,大魏的刑罚相当慎重,死犯县令无权罚,得府一级方可,府一级判了,还得一路的提刑使司复核,再送京师刑部和大理寺来终审,最终由御笔勾决。

    不过知县有权对犯人处以肉刑,不管是打板子还是站笼,都在心念之间,就算是把人打死或是枷立而死,知县亦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当然,有些酷吏对小事也喜欢用肉刑,在任内非刑死伤太多,亦会受到诟病,最少在考评上,一个下下的考评免不了,而得到下下考评,等若一生一世也不要再想有所寸进。

    这就是微妙的平衡,地方官可以用打板子,立站笼的办法处理刁恶之徒,朝廷只会支持。

    但地方官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当酷吏,否则就是自毁前程。

    待李家父子被带出之后,刑房令吏抱拳道:“大人,未讯问侯府之人,会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对大人清誉有损?”

    “怎么会?”张天胜随意一拂袖,说道:“你等对报纸关注不够,也不知道府城的动向,自然不明就里。南安侯世子徐子先已经轰动府城,嗯,估计再过几天就会传向福建路各州,再会有其余各路的报纸转载,徐子先很快会名扬天下了。”

    书吏楞楞的道:“世子就算名扬天下,咱们草率处置,也会有人说大人枉法的。”

    “狗屁。”张天胜骂了一句粗话,说道:“那李诚可能会设法求助,不过只要咱们县里的人不是蠢猪,会知道怎么取舍。”

    吏员追问道:“李家父子站完站笼,怎么处置?”

    “明面上他们贪污历年相加不到百贯,罚没家产一百贯赔付给南安侯府就行,去城南采灰场服劳役一个月,退还赃款,这事就算了。”

    吏员皱眉道:“怕没有这么简单。”

    张天胜呵呵一笑,转身便行。

    这事当然没那么简单,没准还牵扯到深层次的斗争和矛盾,他张某人脑子坏了才会掺和进去,府城还有侯官县等诸县,上头还有知府,再不行还有提刑司,安抚使司,真的闹出什么大事,也是这些衙门去头疼,很不与自己相关,他张某人只是按律判罚,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

    站笼一立,被打的屁股鲜血淋漓的李氏父子被人从大堂下拖了出来,然后放到站笼里头,有一个小吏摇头晃脑的宣布罪名,然后自顾自的去了。

    孔和看着一脸愤怒,闭目不语的李诚几眼,突然轻笑几声,转身离去。

    消息在午后就传开了,傍晚天黑之前,不少人从各镇赶来,到山安泽镇与府城之间的侯官县城来看热闹。

    对上等人来说,李诚这人根本听都没有听过,对很多附近集镇和村庄的人们来说,南安侯府的李提管却是大名鼎鼎的大人物。

    其人就是乡间一霸,纵横三十年未曾吃过任何人的亏,今日却一下子栽了一个大跟头,很多人不明就里,但亲眼看到李家父子被枷号时,心中真是快意莫名。

    “听说是南安侯世子递的状子,县大老爷一看就允了,打了二十小板,站笼里示众。”

    “还要服一个月苦役,追缴赃款。”

    “李提管算是栽了。”

    “哪还是李提管?提管一职已经叫世子给免了。”

    “了不得,了不得,世子看来不是善茬,行事手法狠辣啊。”

    “什么屁话?李诚这等人,早就该遭此报应。”

    “对。这世子的文章就登在周报上,我看了,感人肺腑,是个孝子啊。能把这般人逼到如此份上,李诚真是恶事作尽。”

    在场的人不免议论纷纷,孔和听了一会儿,眉目舒展……现在他隐约明白徐子先一定要想办法登那篇文章的用意所在了。

    果然上层人士深知“名”这个字眼的意思,不光是虚名,虚名可以转换成实际的好处……

    更有人开始当众控诉李家父子的恶事。

    一个老妇自菜场捡了一些菜叶,臭鸡蛋一类的事物,丢掷在站笼的李诚脸上,李诚头发上,脸上,俱是臭鸡蛋,烂菜叶,当真狼狈不堪。

    有人认得这老妇,感慨道:“自家贪财,将女儿退给李家当妾,又叫这李诚卖到府城勾栏里去,没几个月便死了,真是作孽。”

    “这厮果然可恶,待我去吐他一口。”

    说话的人果然上前吐了一口唾沫在李诚脸上,李诚睁眼看了看,目露凶光。

    “还敢凶。”那人倒是个二百五,上前啪啪几个嘴巴子,打的李诚晕头转向。

    “叫你谋占我家的河滩地,气死了我爹。”有人从几里外赶来,就是为了用鞋底抽打李诚的脸,一边打一边痛哭唾骂。

    “你叫我爹服苦役,累的他吐血。”

    “叫我给人挑粪灌田,钱全叫你拿走了。”

    更多的人赶过来,指着李诚痛骂,臭鸡蛋和烂菜叶很快都要把李诚给埋了,一旁的李福不敢吭声,低头不语,还是有人没忘了他,时不时有人过来狠狠给这厮几个大嘴巴子。

    李诚做的事,李福当然也是有份,欺男霸女,强抢田产,浮财,各种恶事都算是做尽了,李诚死不服气,且是首恶,被打的最凶,李福装死狗,仍然避免不了被抽耳光,一会不到功夫,脸也肿的如猪头一样。

    衙前们看不是事,纷纷自县衙出来维持秩序,一时混乱不堪。

    有人进去禀报此事,张天胜闻言甚感欣慰,说道:“原来这李诚果然是乡中一霸,本官处置此事甚好,这样罢,你们拦个绳子,扔菜叶吐唾沫行,打死不成,本官要按律行事,去吧。”

    张天胜当然感觉高兴,为地方官者除地方一霸,这是好事,就算考评时不会加分多少,但可以流传后世,可能几百年后还是他为官时的一件有趣的秩事。

    对李诚这样层次的小人物,张天胜感觉这样也足够了,狗肉上不得正席,他一个堂堂二甲进士,一县知县,总不能对一个小人物穷追猛打。

    李诚一直被人唾骂,倒是没有人再上来打,可是这般滋味也是难受。特别是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站笼还拘束着他的两手和头部,这滋味也甚是难受。

    从二十来岁到南安侯府效力之后,李诚还没有被人这么摆布过。

    他两眼中有阴沉沉的凶光,这一刻当然是把徐子先等人恨到了骨子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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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心有猛虎

    这时人群突地让开,几个衙前将路分开,一个穿绿袍的官员骑马过来,头顶乌纱,腰间一根牛角带,佩着一些饰物,认得的人都知道,这是从七品武官,本县的县尉韩德。

    “韩大人……”李诚眼睛一亮,哑着嗓子道:“韩大人,小人李诚,救救我。”

    韩德瞟了一眼,没有理会,走进二门之后才召来衙门里的吏员问事情原由,听了之后冷着脸摇头道:“李诚这次是拿鸡蛋碰石头了,南安侯世子近几天来大出风头,我去提刑使司衙门,郑使司正好和人谈起世子,大加夸赞,文采斐然,浪子回头,孝行天成。这个时候去和世子硬碰硬,把柄都叫人拿住了,真是何苦来。”

    吏员是其心腹,小心翼翼的道:“李诚那厮对大人一向恭谨,若是不帮他……”

    韩德瞟了对方一眼,说道:“回头你找机会告诉他,这两天我会照应他,站笼弄松一些,晚上给他父子敷药治伤,去石灰场服苦役,本官也叫人照应着,不然他们不死也脱层皮。以前的情份,本官替他们做这些也足够了。”

    吏员抱拳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小人真不明白,怎么南安侯世子此前默默无闻,怎么一篇文章就名动福州?”

    韩德叹一声,说道:“你们市井里的人估计过一阵也会议论开,嘿,这世子真了不起,你看着吧,连京城也会传扬开来。真是一篇文章,名动公卿。”

    韩德摆了摆手,脸上殊无悦色。

    李诚这类人他庇护了很多,他这县尉是侯官县人,武举出身,二十年积劳至此,本地人为官,与地方势力自是要互相勾连,盘根错节牵扯不清,李诚是韩德驭下的一颗重要棋子,其占役的不少好处也是与韩德有关,甚至岐山盗的走私好处,韩德多少也有一些落袋,只是勾连不深,韩德故意对南安泽镇的事不闻不问,就算将来朝廷查问,最多也就是失职两字的考评,关系不大。

    李诚这次被世子这么一摆布,等若是斩落韩德一臂,他心中大为不悦,可是韩德从府城回来,知道徐子先已经在府城中成了大红人,不少大人物都投来关注的目光,其中明显包括齐王殿下,这件事韩德大为不悦,可是也只能隐忍下去。

    他心中倒是知道,李诚背后的势力有多可怕,牵扯在李诚身上的利益又会有多大,韩德微微冷笑,从眼下的结果来看,徐子先布局很深,手腕也不错,但错就错在,这位南安侯府的世子只算计到了官场和大魏律法的作用,但他没有算计到律法和大魏力量体系之外的存在。

    现在是崇德年间,大魏不说是风烛残年,但有心人早看的出来,大魏已经是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终不可止,今上即位多年,仍然给人一种新手的感觉,对诸多军政事务朝令夕改,急功近利之处甚多,最关键的是刻忌寡恩,除了对自己生父和亲兄弟加以信任外,对宗室更加限制忌惮,看来出身亲藩,真是先天不足。

    韩德冷笑着离开,宗室子弟算什么,名头大又算什么,有些事,就算是福州府城的齐王也护不住徐子先!

    ……

    李诚父子倒霉的时候,徐子先和秦东阳等人出了别院大门,往镇南的一处赌坊行去。

    徐子先不急不徐,但其实内心并不平静。

    孔和已经回返,李家父子的凄惨状况被他描述的绘声绘色。

    徐子先特意拜托了李仪去秀娘家里,侯府奉常带着牙将,亲自去迎接秀娘,算是给了秀娘正式的侍妾身份。

    由秀娘做引子,正式引得李家父子上当,其实徐子先一直以形势逼迫,明里暗里给了李诚不小的压力,秀娘的事只是一个突破口,没有秀娘,他也会想办法令李诚自己跳出来。

    说服李仪,招揽秦东阳,这是两步最重要的棋,徐子先走顺了,而且这两步棋并不太难。秦东阳肯定想要这个职位,容不得他拒绝,李仪是老臣,动之以情,连续几个月展现毅力和决心,再恳谈一次,留下不难。

    有李仪和秦东阳配合,又有孔和这样的财务高手,找到李诚父子的错漏不难。

    秀娘只是一个引子,徐子先早就察觉侯府的财力有严重的问题,但此前一直是隐隐约约,后来李诚逐渐显山露水,不铲除这人,侯府的财力连徐子先最基本的扩张也保障不了。

    在入京之前,徐子先要梳理好后方,六个名义上的官庄,十几个隐户投献组成的村庄,还有镇上的店铺,这些都要入手,要一年最少梳理出二十万贯的财富,组建百人以上规模的私兵,然后才有资格在福建路更进一步的扩张。

    未来大难时日不久,徐子先没有时间耽搁,也没有时间彷徨,每天行若无事,风度仪表无可挑剔的背后,其实还是有重重隐忧……徐子先不敢说自己过的不开心,只能说自己处于如山般的压力之下,宁静的背后是等待爆发的火山。

    这种隐忧,是穿越客的动力,是好处,自然也带来极大的压力。

    此次前去赌坊,却是去找一个记忆中的高手,人就在本镇,容易寻获,但能不能招揽成功,徐子先并没有把握。

    大乱之时,世间涌现了大量的豪杰之士,他们在太平年节时只是寻常的普通人,没有被人发觉不寻常之处,但当乱世降临时,他们如璀璨的烟花,在最短的时间内燃烧自己,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刘益……”徐子先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此时此刻,除了他之外,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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