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在故意给向后难堪,既然兄终弟及不可以,立长总不会有错吧!
章惇这样说也是有他的道理,为了不再出现后宫垂帘听政的事,他的建议着实不错。要是再出现一个类似宣仁太皇太后听政的状况,绝非社稷之福,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向太后对他的不识趣多少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接口道:“申王有目疾,不可为君。于次端王当立。”
向太后这番话说的极为冠冕堂皇,申王有一只眼是瞎的。
的确,这样的一国之君怎么能威服万邦?接下来她推出的人选才是她最想说的!这才是今天所要做的事情!章惇一听向后所言,见她终于和自己摊牌了,索性也顾不得其他直言无忌了。
章惇脖子一梗,大声道:“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诚哉斯言!如果此时向太后能听从他的话,不再固执己见,那么北宋王朝的灭亡与否可能仍是个疑问!可惜老太太心中早就有了最佳人选。这时候提出来表面是尊重众臣子,其实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章惇的话音刚落,旁边闪出一人厉声喝道:“章惇闭嘴!一切但听太后圣裁。”
众人定睛看时,原来是曾布。大多数现代人对于这个名字不是太过熟悉,但是略具文史知识的人定知道他的兄弟曾巩。曾布此人是真正的德不胜才之辈,这时跳将出来阻止章惇的再次开口。
向太后见曾布主动向自己示好,不由松了口气,这时候她话锋一转才说出先帝的遗言。她说哲宗在弥留时候曾说“端王福寿仁孝,可继大位。”
为了加强这话的可信度,她还拉出哲宗生母做见证人。章惇一见大势已去,只得选择了沉默,这也是光棍不吃眼前的亏的精要所在。大事既定,众臣于是乎迎端王入宫,即位于柩前。
这时候殿上的众臣子,一齐拜请太后权同处分军国重事。向太后假意的托辞“以长君辞”。看来这妇人在后宫呆得时候久了,也深谙以退为进的韬略。
这时的新君赵佶,又是磕头又是哀求,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挽留。向太后“乃许之”,不是我愿意这样,是你们君臣强烈要求我这样做的,不得已只有从权,我这样做只是勉为其难!于是撤了不久的帘子重新又挂了下来,唯有的区别就是帘后的人换了。
嗯,咱们的赵佶这算是捡了个漏吧,谁叫老太太的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呢?
世事难料,赵佶他入了向太后他老人家的法眼,最终更是荣登九五之位,世事无常,大概也只能是如此了。
赵昀登基,年已花甲的赵颢则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吴王,当然,他也终于熬成了仅次于皇帝赵佶之下的,身份最为尊贵的人,离那个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虽然这一步,也许终他一生也是迈步过去了。毕竟,同哲宗赵煦一样,刚上位的赵佶对于这个有着前科的皇叔,也不会掉以轻心就是了。不得擅自离京,这是最起码的。至于那个所谓的侦缉司统领,不过是给外人看着的罢了,好在这一点,吴王赵颢倒还是很清楚的。
也许是这二三十年来的软禁生活让赵颢对如今与他吴王爷的地位和生活很是不匹配的生活已经知足,又或许是因为赵颢已经被这么多年的生活消磨掉了雄心壮志,更可能是赵颢有了庞荻这第二任的王妃,这个本是王安石的儿媳,后改嫁于他的女人之后已经知足。所以,他可以说是大宋朝历朝历代以来,最为低调的亲王了。
然而,做为具有亲王身份的赵颢,再低调,却也不是谁都可以忽视的。毕竟,不管这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无论是之前的赵煦,还是现在的赵佶,在表面上对于这位吴王那都还是尊敬有佳的。起码的,面子上总要做足的。
皇帝都给面子的人,还有谁敢不给面子?起码的,薛明现在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好在赵颢自打娶了庞荻这个王妃之后,就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骄横跋扈、欺男霸女之事不仅从未做过,甚至连妻妾都甚少,到目前为止除了庞荻这个王妃之外,也不过是纳了两个侧妃,而这两个侧妃还都是庞荻带过来的贴身丫鬟。
王爷做到这个份上,赵颢确实算的上是一个很奇怪的王爷。当然了,风评在民间自然也是极好的。
作为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叔叔,大宋朝身份最高的亲王,自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赵颢为难的。可是,今天,赵颢却罕见的很有些为难,甚至有些愁眉不展的味道。
至于为难的原因么,则是在书案上的那张单薄的纸片。
那是前不久才从内廷送来的皇帝手谕。
在他下,则是坐着一个留着三缕长须的俊美中年书生。一身简简单单的青袍,除此之外再无长物。却显然是没有官身的。
“元先生?”
等了半天,赵颢见坐在下方的中年书生半天一句话也不吭,忍不住提醒道。再等等那薛明就要来了,总要想好应对之策才是啊。
”王爷,可还记得昨日夜里官家给王爷的口谕?”
元闲微微一笑,拂了拂下颌的三缕长须,淡淡一笑道。
“本王自是记得的。皇兄命本王今日进宫面圣同那薛状元交接侦缉司诸事。”
赵颢点点头,接口道。这也正是他如今疑惑的地方。
“那王爷如今可是疑惑官家为何命王爷将那薛状元请来王府中交接侦缉司诸事?哦,还有就是命王爷派人好生辅助那薛状元署理侦缉司诸事。”
“正是。”
………………………………
第366章 妙人
“嘿嘿,看来当今圣上果真是个多疑之人呢。”
元闲一点儿没有因为自己如今的主人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而有所忌讳,不紧不慢的道,言语之中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而赵颢呢,似乎一点儿没有听到自己王府中这个席西席的话,静静的看着元闲,显然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对元闲的性情,赵颢很清楚。
说起来两人的结识其实也是很有戏剧性的。某一天,赵颢悄悄去长沙游玩的时候,当然,这个悄悄只是说不大张旗鼓,至少赵佶还有朝中重臣们还是知道的。毕竟亲王离京,如果没有皇帝肯,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是在长沙的时候,赵颢微服出去逛街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中年书生……不,说中年乞丐更为恰当,正在县衙门前骂人。
骂的人么,自然就是住在县衙中的县太爷了。
随后这个中年书生的下场可想而知,被暴揍一通之后,丢在马路边上。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也就是第二天,依然还是在那县衙门前,依然还是同样的人,依然还是同样的结果,赵颢再次见到了那个本已是鼻青脸肿的中年乞丐倒在路边。
接着,第三天……
然后,赵颢鬼使神差的上去问了问原因。原因却是让赵颢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中年乞丐骂县太爷的原因只是因为那县太爷勾引良家女子却又不给别人名份……
这样的事情当然跟这中年书生没有半点关系。赵颢那个时候也已经知道,为什么这中年乞丐能够大骂县太爷只是被暴打一通,甚至连内伤都没有了,因为这中年书生还是解元之身。
宋朝科举分为州试、省试、殿试三级。每年秋天,各州进行州试,第二年春天由礼部进行考试,也就是省试,省试之后当年进行殿试,随后就是给那些中了进士的皇帝门生直接授官了。
再然后,县太爷的官自然是没了。而元闲也就是那中年书生,就成了赵颢王府中的席西席。至于元闲为什么没有参加省试、殿试,赵颢曾经也好奇问过,只是元闲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字,“不愿!”。
随着了解的深入,赵颢其实很清楚,自己这位放荡不羁有时候甚至对自己不满都要张口骂的解元西席,其实要比中了进士的很多人都要有才的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不愿意入朝为官罢了。
“王爷莫怪。官家呢,昨夜应是被那薛状元的大功高兴到了,所以正好顺水推舟将本就不想交给王爷的侦缉司给了他薛状元。于是,就有了这昨夜子时来的口谕。嘿嘿,不过么,睡了一晚起来,官家或是又对那薛状元有了那么点不放心,然后就有了今天的这道手谕。”
元闲说完,自顾自的摇头晃脑怪笑不已,却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过了半响,抬头看到赵颢依然静静的看着自己。
“没有了?”
赵颢讶然的看着元闲。
“……”
元闲翻了个白眼,“王爷,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官家的心思都在这两道谕令上。他对王爷不放心,对那薛状元也不放心。所以,让王爷和那薛状元互相钳制,同掌侦缉司。”
“你说皇侄的意思是,让本王给那薛明做手下不成?”
“……王爷掌控侦缉司这么多年,虽说侦缉司大半人都是那位皇帝的人,可是总还有自己的人吧?随便找个信得过的人,跟那薛状元分庭抗礼不就是了?”
“哦,原理如此。”
赵颢似乎有些明白了,
“那本王派谁?”
“王爷想派谁就……”
这个时候元闲才现赵颢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心中猛然一动,反手指着自己一脸惊讶的道:
“王爷是想让我?”
话到一半,元闲已经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连连道:
“不成……不成……这个绝对不成!”
“有何不可?”赵颢脸上带着点儿笑意。
“王爷,莫要诳我老元。老元说过,党争不消,老元宁愿让这一身所学带进棺材,也不会入朝为官的。”
元闲态度坚决。
“那位薛状元,本王也曾听闻过。据说先前以诗词出名,虽说有些才名,却是仅此而已。却不曾想,外放为官才不过一年时间,再次回来之后判若两人。前日李府之事,元师想必也听说了的,依本王看来,这位薛状元实在是个妙人尔,元师就不想结交一番?”
赵颢相貌显得极为年轻,实在不像是个当了几十年的王爷,虽说也许才能真的有限,但是却绝对不可能真的是一个草包王爷。刚刚元闲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分了神,不注意落了他下的套而已。
所以,此刻这番话从赵颢口中说出来,元闲却是有了些许兴趣,摸了摸下巴自顾自的道
“一个妙人尔?能让王爷说是个妙人尔的,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呵呵,元师,侦缉司不入朝廷府衙之中,想来元师也是清楚的。这并不于元师之理想相悖,还请元师为本王分忧。”
赵颢见到火候差不多了,起身躬身一礼道。
“哎哟哟,王爷这是要折煞老元了。罢了,罢了。老元就舍了这把老骨头替王爷分一次忧又如何?谁让老元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唉,当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尔。”
元闲见到赵颢如此,慌忙跳到一边避开,随即摇头晃脑的叹道。眼中,却是不自觉的露出几分希翼。
谁又真的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满腹经纶最后默默无闻的带到棺材中?没有人真的想,尤其是那些嘴上天天这样的说人,其实更不想。
两人相交多年,名为主从,其实更像忘年之交。让元闲入朝围观,其实赵颢早就在想,只是因为元闲显然不愿意再参加科举,没有进士在身的话,以赵颢的身份想要给一个人求个官身自然没有多大问题。
关键问题是,先不说元闲肯定会坚决反对,其次,冒然举荐也许更惹得自己那位亲侄子猜忌,说不定到最后还害了元闲,因此惹祸上身。
………………………………
第367章 这就完了?
更不要说,以元闲放荡不羁的脾性,怕是不知道要惹出多大麻烦。
如今么,显然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不用经过太多麻烦,到得时机合适,元闲自然能够一朝而起。
当然,赵颢有没有别的心思,对那个位置又没有什么心思,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的所为,只是为了给元闲一个机会而已,也说不定呢?
看着摇头晃脑的元闲,赵颢淡笑不语。
在吴王府门前迎接薛明的也是元闲。以吴王大宋朝亲王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正四品官衔的薛明屈尊亲迎的,即便薛明此刻正是红的紫的时候。
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青袍、头梳理的澄亮、长相骚包的中年书生说是吴王府的西席,薛明就明白了元闲的身份。
西席,在高门大宅中的概念,往往也是幕僚的另一个代名词。显然,这位骚包西席必然是吴王身边的近人,不然吴王也不会让他代表自己出来迎客。
双方礼节性的寒暄一番,元闲就领着薛明进了府。
吴王府很大,不过一应规制都是中规中矩,景色极其秀美,却也没有多少太过出彩之处。这也似乎更印证了外面吴王低调无为的传言。
元闲闷不吭声在前面带路,似乎没有跟薛明多谈的。薛明也落个悠闲,信步跟在元闲身后,借着眼角的余光扫着吴王府的布置。
走过几道弯又拐过不知道几道凉亭,元闲在一栋小楼前驻足。
“薛待制稍待,十三去通禀王爷。”
元闲回头对着薛明抱拳一礼,随后没等薛明说话,扭头就自顾自的大步进入小楼中,丢给薛明一个大大的后脑勺,却是根本没打算跟他再多说一句话,将他一个人丢在了这小楼外。
看着那澄亮的后脑勺,薛明无语的摇头苦笑。
吴王府的幕僚,虽说没有官身,可是一旦走出去,确实要比他这个不小却也绝对不大的正四品衔的不大不小的官吏要好使的多。
足足等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薛明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替林冲演绎一下被诳进白虎堂的事情时,小楼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百无聊奈的薛明神情一振。抬头看间却现出来的不是之前进去的元闲,而是一个小婢。
“薛大人,王爷有请。请跟小婢来。”
小婢对着薛明一福,娇声道。
“劳烦这位姐姐了。”
薛明看着容貌秀美的侍女,笑着道。
听到薛明叫自己姐姐,这小婢眼波流转娇媚的白了薛明一眼,捂嘴轻笑一声,扭着小腰袅袅前行。
原来这小楼只是个牌坊一样的东西,内里别有洞天。穿过小楼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天井,百花盛开花香四溢。天井正中、百花中央则是一个不大的小亭子。
一个明黄锦袍的人影正在凉亭内低头不知道在写画些什么,而在旁边侍立的不是刚刚进去就没了音讯的元闲又是谁?
这老小子为了讨好主子,当真是把我给忘记了。
薛明看着元闲那油光澄亮的脑袋、点头哈腰小心翼翼侍候的模样,暗叫晦气。
小婢把薛明领到凉亭下,躬身对着厅内的明黄身影一福,倒退着离开。
元闲抬头见到薛明想要行礼,连忙伸手做出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点头哈腰的去磨墨去了。
嘴角肌肉情不自禁的抽了抽,薛明闷不吭声的等候在凉亭外。
这吴王爷据说极为的平易近人,可是今天却对自己这般等若羞辱的举动,当真是有些反常了。莫非,是因为自己从他手中抢了那劳什子侦缉司的缘故?所以才故意给自己小鞋穿?
这吴王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更不用说自己会惹到这样一个存在的头上吧。那么,似乎也唯有这样一个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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