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夏侯流冽当即面色一沉,烦躁地叹了口气道。“你去吧。”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了她略带倦容的脸一会儿,大手罩在她的小腹上,心中荡起无限的柔情,却又微微泛着心疼。
真是个傻丫头,怎么不舒服也一声不吭,他也粗心,竟然毫无觉察。这一次,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徐又白端药进来之时,夏侯流冽在床边俯身轻咳着,他捂着胸口,压抑着咳嗽声,看起来十分难受。徐又白快步走到他身旁替他顺着气,并担忧地问道。
“爷,您还好吧?”
夏侯流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摆手摇了摇头,有些奇怪地在胸上摸了摸道:“不知为何,我体内的蛊虫似乎在躁动。”
徐又白这才想起还未向夏侯流冽解释银菱草的事。
“爷,刺您的刀上有毒,王妃有解药,但您服了后体内的蛊虫就开始躁动,后来才知道那解药中有银菱草。”
“银菱草?但我觉得这躁动似乎很轻微”
“是邑王爷来过,帮您压制了蛊毒,我把鸢血石也放在您身上了。”
夏侯流冽这才发现自己腰侧挂着一个香囊,鸢血石应该就在里面。徐又白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对了,邑王爷说他只是暂时帮您压制了蛊虫,只有苍郁先生才能彻底让蛊虫平息下来。我们刚刚已经商议过了,邑王爷明日会过来与您一同前往青绵山。”
夏侯流冽立即便蹙眉望向了南盈萱,明日前往青绵山,她要静养,怎么样才能让她不跟着自己呢?他越想越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南盈萱醒来之时,夏侯流冽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坐起身,动作太猛又因得腹中传来隐隐的疼痛,她抚着肚子站起身,在外间的连嫣见她醒了面带笑容迎上来。
“主子您醒啦!”
“爷呢?”
“爷”连嫣脸上的笑有些僵了,眼神游离不定。“他有事去玉阑阁了!”
“玉阑阁?”南盈萱狐疑地眯了眯双眼,他受那么重的伤一大早跑玉阑阁做什么?
“对啊爷他他去玉阑阁换药了。”
连嫣支支吾吾的模样让南盈萱更怀疑了,眼神一厉冷声道:“从你们跟着我那天起,我就说过,你们若是对我说谎,会有什么后果的。”
“主子,我”
连嫣小脸着急地涨得通红,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南盈萱察觉到她的确是有事瞒着她。她绕过连嫣走出房外,连嫣惊诧地快步跟上她。
她走到前院,就看见徐又白正扶着夏侯流冽缓缓步出王府的大门,而凌晔与应续站在大门外,门口似乎停了一辆马车。她马上就想起了昨晚夏侯靳臣说,夏侯流冽的蛊毒需要苍郁先生的帮助,才能压制下来。
“爷!”
夏侯流冽听见她的声音,无奈地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没瞒过她。他转身瞥见她一身单衣站在不远处,好不容易有了丝血色的小脸正委屈地望着他。他不悦地蹙眉,走到她面前将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怎么穿这么少。”
“你要丢下我走吗?”
她泫然欲泣地扁着嘴,好像若他回答是,她便能马上哭出声来。他喟叹一声,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我很快回来的,你乖乖在家等我。”
“不,我要去!”
“听话。”
他揉了揉她的头,柔声哄着。平素百试不爽的招数,却在今日碰了壁,南盈萱完全不吃他这一套,面色认真地道:“若你不带我,我自己骑马跟着。”
夏侯流冽当即面色一沉,双眸冷冽地望着她,她亦毫不示弱地扬起头。夏侯流冽知道她的倔脾气上来了,唯有松口答应。
“好,你可以跟着,回去把衣服穿好。”
“那你要等我,不许偷走。”
“嗯。”
夏侯流冽见她有些犹豫地转身,还时不时回头来确认,他是否真的在等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哪敢不等她,若她真的骑马追他,还得了。他低声对徐又白吩咐道:“待会儿马车慢一点。”
“是。”
南盈萱如愿地坐上了马车,在马车轻摇慢晃了几下,睡意渐渐袭来。她身子一歪,靠着车壁便慢慢睡着了,直到中午肚子饿了,才醒过来。她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没吃早饭。
夏侯流冽见她醒了,正皱眉用手抚着肚子,神色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我饿了”
他失笑,松了一口气,伸手掀开车帘:“找个地方停下。”徐又白等人得令,在前方不远处找了一小片空地停下,待众人吃过干粮,才再度出发。
夏侯流冽想起徐又白给他的安胎丸,掏出来倒了一粒在手心上,递到她面前。南盈萱瞥了眼,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吃掉。”
“这是什么呀?”
“不吃掉就不让你跟着了。”
南盈萱抬头望向夏侯流冽,见他深邃的眸中是不可商量的决绝之色。有些迟疑地拿起那颗褐色的药丸,吞了下去。她垂在腿间的手悄悄地碰了碰肚子,默默对腹中的孩子道:对不起,我也知道不能乱吃药,但现在只能希望你顽强一点了。
她全然没有察觉,自己如今一点想拿掉孩子的想法都没有了。
因顾及到南盈萱的身体,马车一直行驶得极为缓慢,整整四天的车程,他们才抵达了青绵山。南盈萱也发现马车走得很慢,她以为是因为夏侯流冽的伤,故并未怀疑。在此期间,夏侯流冽的蛊毒发作了一次,真气在体内横流惹得他吐了一次血,徐又白为他施针才勉强将蛊毒压下。但这一有惊无险的异变,却让南盈萱有些微好转的心情又再次走向了低谷。一连两天,她除了夏侯流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
姹紫嫣红四人十分焦急,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在旁默默地干着急。
马车沿着青绵山蜿蜒的山路向上行驶,约摸一个时辰,才在快至顶峰处的一片交错杂乱的树林前停了下来。
………………………………
第八十六章 疗伤
“爷,到了。”
徐又白掀开车帘一角,面露苦色朝夏侯流冽道。这一片树林是苍郁先生布下的阵法,他们几人都不懂破解之法。即便现在夏侯流冽受伤了,也只能由他带着众人才能往前走。
“嗯。”夏侯流冽应了一声后,又是一阵轻咳,他定了定神,强撑着要站起,却被南盈萱按住了。
“我去吧。”她拿过软枕垫在他身后,扶着他斜靠在车壁上。他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然地点了点头。
这几日她一直都郁郁寡欢的,他柔情蜜意地哄着也没用,好不容易她主动开口,就随她吧。夏侯流冽知道南盈萱既然开口说要领路,就肯定能破这阵法。
徐又白惊异于南盈萱竟然主动请缨,内心对她是否能够破解苍郁先生布下的阵法有些怀疑,但转念一想,她的师父是苍郁先生的独女,她应该也出入过苍郁先生的居所吧。
他见她要下车,忙伸手去扶,未想她却只淡淡瞥他一眼后,直接跨步下了马车。
徐又白的手举在半空中有些僵了,他稍显尴尬地一笑,后退几步。自从爷受伤那晚后,王妃似乎再也没跟他们说过话了。
夏侯流冽从车窗往外看去,见南盈萱的身影在慢慢往远处走,她的衣裙在微风轻拂下在空中飞舞,那束腰的长裙衬得她身姿窈窕动人,单背影就能看出她飘然若仙的脱尘之感。
“王妃能行吗?”
凌晔有些怀疑地低声问徐又白,徐又白还未回答,连嫣就先说话了。
“你行你去啊。”
连嫣嫌恶地瞪他一眼,冷笑几声。这个凌晔她真的是越来越讨厌了,果然跟那和幽然是一丘之貉。
闻言,凌晔瞬间便噤若寒蝉了,无奈地摸摸鼻子。连嫣对他的敌意似乎越来越大了……
南盈萱缓缓走到左边的第一棵树旁,在树根处摸索许久,拉出一条藤蔓用力一抽,周围的树犹如有生命一般,立即就开始移动起来,不一会儿竟渐渐让出了一条路。
她又继续往前走,抽出右侧一棵树的藤蔓,树又开始移动起来。就这样来回往复了多次后,一行人在南盈萱的带领下,走出了那片杂乱无章的树林。
南盈萱独自走在他们前方,她才刚刚跨出那片树林,便有一个小童兴高采烈地跑到她面前。
“夭小姐!”
南盈萱肃然蹙眉,手指竖在唇中央,示意他噤声。那小童马上会意地捂住了嘴巴,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小童名叫罄竹,是苍郁的书童,从小便跟在苍郁身旁。南盈萱向苍郁学艺时,曾在青绵山住过一段时日,与这小童十分熟络。但现在她没有心情与他寒暄叙旧。
徐又白扶着夏侯流冽缓缓走上前来,磬竹见到夏侯流冽面色一正,恭敬地躬身道:“王爷,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们出发一日后,夏侯靳臣就策马先行前往青绵山了,因此苍郁对他们要来的事了然于心,早早地就派了磬竹在此等候。
他们随着磬竹又穿过了一小片桃林,来到了几间木屋前,一人正屹立在那儿,穿着一身朴素的粗布麻衣,腰板挺得笔直,那身影如琼枝一树,栽于翠绿的山水间。虽已是花甲之年,却仍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夏侯靳臣亦从身后的木屋中徐徐步出,站在苍郁身后望着他们笑了笑。
南盈萱一见到苍郁就立马低垂着头,苍郁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遂略带斥责之意看向夏侯流冽。
“冽儿,你退步了。”
以他的武功,又怎会被人伤至此。
夏侯流冽无可奈何地浅笑了一下,也不解释,无声地默认了苍郁的话。但南盈萱哪能容别人这样说他,当即抬眸倔强地反驳道。
“他才没有退步,是因为我……我胡闹……他才受伤的。”
她的维护让夏侯流冽心中一暖,宠溺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哦?”苍郁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见两人亲昵的动作不禁咧嘴畅然一笑,嘴上依旧调侃道:“丫头,若我不出声责备他,你是一直不打算抬头看我了是吧?”
南盈萱眼神瞥向别处,再次垂头不语。她这模样让苍郁有些隐隐担忧,这丫头,该不会犯病了吧。
“不开心?”苍郁低下头观察她的表情,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样子有些得意。“那若我将他治好,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南盈萱凝眉望向他,怔怔然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马上治。冽儿,你跟我进屋吧。”
苍郁连声答应,旋身欲与夏侯流冽走近屋内,却见他揽南盈萱入怀,好奇地驻足观看。夏侯流冽托着她的后脑,将下巴贴上她的额头柔声道:“找个地方坐着,不许站着等我。”
“嗯。”
南盈萱乖乖地应了声后,夏侯流冽才放开她,与一脸玩味笑意的苍郁一同朝屋内走去。
待他们进屋后,南盈萱在屋前的一张竹椅上坐下,夏侯靳臣见状顺势坐在她身旁。
他们入宫那晚,臣儿与她突然不见了。后来臣儿写信给他,说她撞见夏侯流冽与和幽然幽会,失踪了,要去找她,事情处理完后就回邑王府。
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天,连慕臣仍旧没有回来。
“你知道臣儿在哪吗?”他抬眸望了望天空,一群大雁恰巧结伴而过,“他说很快回来,但一直都没有出现。”
夏侯靳臣猜想连慕臣大概回了蝶宫,但他明明答应自己,从今往后住在邑王府,又怎会反口食言。
南盈萱不语,只是默默地盯着地面看,整个人的神识仿若游离在外。
夏侯靳臣见她不答,不死心地又道:“若你见着臣儿,让他早点回家吧。”
南盈萱仍不说话,夏侯靳臣察觉到她的异常,转头去看,发现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的所有都置若罔闻。
夏侯靳臣疑惑地看向她的四名侍女们,却见她们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夏侯靳臣蹙眉深思了一会儿,或许她是因为冽儿受伤的事闷闷不乐吧,那自己就更应该开导她了。
“冽儿受伤之事,我大致听又白说了。他早就知道你会进宫,还屏退了四周的宫人在那院子里等你。虽又白没告诉我他受伤的过程,但我知道你必定是无意的。”
那晚在云端轩的房前,相信看到她抱着夏侯流冽哭得肝肠寸断的人,都不会怀疑她对夏侯流冽的真心。她又怎会蓄意伤他呢?
“后来那解药亦是个意外,你不知道冽儿不能碰银菱草,况且你也不知道那解药的配方,这事不能怪你……”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晓之以情,动之以礼,但南盈萱的脸色一直平静得未起半分波澜,不知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
木门“咿呀”一声开了,南盈萱游离在外的神思瞬间被唤回,她不理仍在说话的夏侯靳臣,径直走到房门前。
只见苍郁率先从房内走出,他身后跟着的夏侯流冽仍在低头系着衣扣,因胸上的伤处他系得十分吃力。
南盈萱越过得意洋洋地欲朝她邀功的苍郁,走到夏侯流冽身旁认真地替他系着扣子。夏侯流冽深邃的眼眸中盈满笑意,盯着她不经意地询问道:“有好好坐着吗?”
“嗯。”她又替他整理了一会儿衣服,定定地凝望着他应道。
身旁被彻底无视的苍郁老先生此时却是不高兴了。
“丫头,你现在眼里是只有他了是吧?你这样,先生我可不太高兴了。”苍郁凤目圆瞪,捏着下巴的小胡子,佯装生气的模样。“我把你心心念念的夫君治好了,你要怎么报答我呀?”
南盈萱垂眸顿了一会儿,还是转头望向他,眼中带着询问的意味。苍郁不禁蹙眉,她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房中还缺一幅画,不如你作画赠我?”
他故意不言明画作内容,要引她开口问他。果不其然,她思忖了一会儿,迟疑地问道:“先生要我画什么?”
“哈哈哈。”苍郁畅然大笑,手抬起在周围的山水间掠过,“就画这山间万物好了。”苍郁侧身对磬竹吩咐道,“带她去肆意亭那边作画吧,那边景致最好。”
但南盈萱却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紧紧握着夏侯流冽的手,往他身后缩。
“这么舍不得,待会儿我还要替他施针呢,你不愿画?”苍郁装作高傲地背过身。“那我可就不施针咯。”
南盈萱无奈地垂头抿唇,恋恋不舍地望了夏侯流冽一眼,夏侯流冽看她难过的模样,安抚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她才松开他的手,跟着磬竹往肆意亭走去。
苍郁看着两人那如胶似漆一刻都不愿分开的模样,有些好笑地晃了晃头。待南盈萱走远后,才问夏侯流冽道:“她很粘你?”
夏侯流冽舒眉,只笑不语。
苍郁了然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道:“也是,她对你这么多年的心思,现在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当然是比较粘的。”
闻言,夏侯流冽略惊讶地蹙眉。
“师父,您也知道?”
“呵呵。”苍郁神秘一笑,眸中得意之色乍现,侧头凝视着他,“我这徒儿如何?”
他这一句话,让夏侯流冽以及夏侯靳臣、徐又白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南盈萱也是苍郁先生的徒弟?
………………………………
第八十七章 坦白
众人大吃一惊的模样令苍郁心中暗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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