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一些人的眼里,朱标要比柳淳之流还要可恶。
毕竟柳淳从一开始,就给他们摆开了车马炮,斗成什么样子,各凭本事。
可朱标却实实在在,背叛了他们,这就不可饶恕了!
光是想到这里,朱棣就不寒而栗。
原来看似人畜无害的大哥,居然成了这么多人的眼中钉!
要想坐稳那把椅子,就要做好举世皆敌的准备吧!
就像父皇那样!
曾经一度,朱棣也觉得老朱太过残暴,可现在看起来,或许是刚刚好而已!父皇也是被逼出来的,没法子!
朱棣有雄才,也有大略,但从他出生,到接受教育,再到就藩北平,几次出征塞外……整个过程,虽然很励志,但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并不算多突出。
可直到此刻,朱棣身体里的天赋彻底觉醒了!
他看清楚了权力争斗的残酷和无情!
大哥学会了明辨是非,看懂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可他还差一点,或者说,来不及学怎么保护自己,就被人暗算掉了!
朱棣暗暗咬牙!
他必须汲取大哥的教训,要学会藏拙,学会保护自己……朱棣思索了许久许久,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道衍已经消失不见了。
朱棣微微沉吟,突然伸手握着额头,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燕王病了!
朱棣因为大哥死去,悲伤过度,不能理事,相比起其他藩王,针对变法的问题,并没有急着表态。
而此刻的京城,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太子朱标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时间超长……按理说,朱标感染瘟疫,应该尽早出殡,但却没人敢跟朱元璋讲,毕竟皇帝太舍不得儿子埋进土里了。
倒是这些天,不论是东宫,还是那些太医,太监,宫女……偶然有人身体不舒服,但是却没有严重的瘟疫出现。
一直在密切观察着这些的柳淳渐渐有了猜测,朱标应该是感染了瘟疫没错,但他是那些带着病菌的百姓,传给他的。
有的瘟疫会在人群之中传播,毒性越来越厉害,但也有的,会越来越衰弱……柳淳不是传染病的专家,也没有先进的检测手段,他弄不清楚朱标感染了哪一种瘟疫……或者说,暗害太子的人,也未必懂得瘟疫的情况!
但问题来了,他怎么知道,一定能杀死太子呢?
是不是另外有手段?
还有补刀的人吗?
柳淳不断思索着,想要找出真凶!
唯有如此,才能告慰朋友的在天之灵!
“殿下,我会给你报仇的!一定!”
柳淳暗暗发誓。
他每七天都会去东宫拜祭,从来没有间断。
这是第六次了,下一次朱标就要出殡安葬不管贵为太子,还是普通的百姓,最后的归宿都是一抔黄土。
柳淳显得十分落寞,感伤。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柳府,刚坐下,徐增寿就来了,四公子变颜变色的,“我听说陛下去颖国公府邸了!”
“什么?”
柳淳惊得站起来,本能感到了不妙,“陛下……要干什么?”
徐增寿哀叹,“我也不知道,但这消息是我大哥传出来的,他今天当值,颖国公没有去五军都督府坐镇,似乎今天是他的生日,下午的时候,陛下突然就过去了!”徐增寿迟疑道:“柳淳,你说陛下不是去贺寿吧?”
徐增寿偷眼看柳淳,发现柳淳的脸色惨白,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坏了!颖国公要出事了!
就在此刻,朱元璋当真出现在了傅友德府邸。
今天是傅友德六十五岁的生日,按照惯例,六十六岁是不办的,也就是说,今年不办,就要等两年了。
儿子傅让一片孝心,他也知道太子新丧,不能大操大办,就只是家中的几口人,做了几道菜,陪着老爹吃一顿就是了。
傅友德原是没有心思的,但他刚刚得了一个孙子,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特别招人喜欢,老国公琢磨着喝两杯也没有什么。
可就在酒席刚刚开始的时候,朱元璋突然到了!
傅友德大惊失色,陛下怎么会来了?
他慌忙带着一家人来迎接。
老朱扫了一眼,淡然一笑,“起来吧,朕记得你比朕只小了几个月而已,咱们算是同年啊!”
老朱说着坐在了椅子上,端起酒杯瞧瞧了,并没有喝下去,而是递给了傅友德。
“来,朕祝你福寿双全,子孙满堂!”
傅友德接酒杯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这位领兵打仗,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将,此刻只剩下惶恐。小小的酒杯,竟然比泰山还重,他的双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喝啊,这是你自家的酒,怎么不喝?”老朱怒吼。
傅友德没有办法,只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双膝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该死啊!”
朱元璋睥睨地瞧着他,突然伸手,让其他人退下。
大厅只剩下他跟傅友德两个。
“唉!朕真是羡慕啊,子孙满堂,天伦之乐。你的儿子也有孝心,还给你摆酒祝寿……朕也有个好儿子,他给朕办了万寿盛典,招来万邦来朝……朕高兴啊!朕辛苦了几十年,就那段时间,朕最高兴了!”
“朕想着,趁着自己还有精力,替他把麻烦事都料理了,然后让他坐享江山!当一个太平天子!朕辛辛苦苦。推动变法,不怕挨骂,不怕诋毁,朕想的就是让变法成功,就是让他能,能承袭一个繁华盛世!”
“你们不是常说,封妻荫子,朕给你丹书铁券,让你世袭罔替,你是颖国公,年俸有五千石吧?都说朕吝啬,俸禄不高,可五千石,足够你们一家,锦衣玉食了吧?更何况你们家还有不少产业,每年的都有上万贯的钱送进府里。你的日子真好啊!”
……
朱元璋句句诛心,颖国公傅友德跪在地上,先是浑身颤抖,害怕到了极点,他想开口解释,可朱元璋根本不给他解释的空间。
一句赶着一句……像是刀子一般,刺入傅友德的身上。
到了最后,傅友德突然咬了咬牙,猛然站起!
“陛下,老臣知道了!”
一句话说完,转身而去,等他再度回来,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正是三儿子傅让的脑袋!
傅友德身上浴血,宛如疯魔!
“陛下,老臣亲斩逆子!这丧子之痛,老臣感同身受!”
朱元璋微微一笑,“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你!”
傅友德牙齿咬碎!
“陛下,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女婿!”
“哈哈哈!”朱元璋只是冷笑,女婿是什么?能吃吗?朕要的是儿子!一个完美无缺的儿子!
傅友德只有再度转身出去,差不多一刻钟,傅友德将另一颗人头扔在了老朱的面前。
正是他的长子傅忠,也就是寿春公主的丈夫。
老朱伸手,捡起两颗人头,端详了一下,轻笑道:“人之无情,竟至如此,虎毒不食子,你又何必杀了他们呢!”
傅友德突然放声大笑,“陛下,要他们命的是你,又责怪老臣,也罢,是老臣教子无方,虎毒不如!老臣也把这条命给你!”
说完,傅友德挥动带血的宝剑,在脖子上划过,一剑下去,血管气管一起断裂,倒在地上,立刻毙命!
傅家三父子,悉数死去。
老朱缓缓起身,瞧着傅友德的尸体,切齿咬牙!
“你要是早死一个月,或许你的儿子还能活!”老朱厌恶道:“傅友德,你肩负护卫重任,让太子接触感染瘟疫的百姓,这么死,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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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太孙之师
傅友德有四个儿子,小儿子战死了,二儿子过继给兄弟傅友仁,如今他和两个儿子都死了,其实吧,他还有孙子,当然,他的孙子未必能活得下来,但过继给兄弟的孩子,却是他的亲骨肉,有朝一日,还能过继回来,继承香火……”张定边絮絮叨叨说着,他的眼睛死死盯在柳淳的身上。
他现在很怕柳淳会头脑发热,为了让柳淳冷静下来,张定边已经把徐增寿给踢走了……奶奶的,想救人让你大哥去,少来这边找牌面。
这帮淮西勋贵,死得越多越好,当年老夫被你们坑得那么惨,背叛了汉王,成了孤魂野鬼,到现在连个真名都不敢报,老夫怪谁去?
张定边一肚子抱怨,突然,柳淳抬起头,好像刚睡醒似的,“老张,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没兴趣!”
张定边差点气疯过去,到时候他恐怕要改名叫张四疯了。
“臭小子,傅友德死了,算是冤枉,可也不冤枉,他都活了六十多了,荣华富贵,死了也就死了,陛下也不是没付出代价,这不,又一个公主成寡妇了。”张定边想想都笑了,给老朱当臣子不容易,当儿女更难!
太子这么好的人,居然就死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张定边摇头感叹,“臭小子,你有什么话,就跟老夫讲,我都一把年纪了,孤孤单单,一条老命而已,我不会害你的,真的……你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连带着疼惜你的人,都会跟着受牵连的。”
老头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今天却是反常,嘴成了豆腐,那心就是豆腐脑了。
“张老,你知道殿下为什么在临死之前,要求陛下推行变法吗?”
“这个?自然是想要大明江山,绵延千秋万代了,他用心良苦啊。”
柳淳微笑:“殿下的确用心良苦,只是他要的是陛下全力以赴,推动变法。”
“哦?什么意思?”
“很简单,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尤其是一个老人!”柳淳顿了顿,“当然,你是例外。”
张定边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臭小子,你赶快说吧!”
“变法不是一件小事,陛下年过花甲,时间已经不多了……太子之死,疑点万重,如果追查下去,怕又是一个胡惟庸案!张老知道,胡惟庸案绵延了十年多,还在查呢!试问老天还能给大明十年的时间,来折腾荒废吗?”
柳淳叹道:“殿下的意思就是不要在意他的死,不要因为他的死,断送了变法的大局……一切以变法为重!这就是我敬佩太子的地方,他真的比谁看得都清楚,而且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可动摇!假如我能早认识殿下二十年,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柳淳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一个人活着,或许感觉不到他的价值,可是当他死去,才会让你猛然惊觉,原来这个人这么重要,这么可贵!
张定边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太子已经死了。你是……怕陛下会掀起大狱?”张定边终于跟上了柳淳的思路。
“不是怕,而是已经开始了!从颖国公开始!”柳淳暗暗咬牙,朱元璋还是太自信了,他觉得自己能同时做好两件事情,替儿子报仇,推动变法……这两件事,如果二选一,朱元璋都能成功,可加在一起,这位六十多的老人,怕就承担不起了。
而且这两件事,还是矛盾的!
柳淳现在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如何保全变法的种子,等待合适的时机,重新萌发。至于别的,他管不了了,包括傅友德之死。柳淳也只能袖手旁观。
甚至柳淳都在担心,老朱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觉得是变法害死了太子,若是那样的话,他就只能亡命海外,等着朱老四杀过来,再替新君摇旗呐喊了。
柳淳很苦恼,可张定边却挺轻松的,只要这小子脑子没坏,那就没事。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保全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张定边相当信任柳淳的本事……一转眼,就到了七七四十九天,朱标正式出殡的日子。
在这一天,朱元璋早早前来,群臣悉数到场,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之下,小心翼翼,将朱标的遗体送到了东陵安葬。
繁杂的仪式就不要说了,当送殡的队伍回来的时候,一位少年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周围的人都吓坏了,赶快七手八脚,把他抱起来,招呼御医诊治。
这时候朱元璋的辇车停了下来,皇帝陛下让人把少年抬到他的车里,一起回宫。
直到半夜时分,少年才缓缓苏醒,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等待的朱元璋,他慌忙爬起,要给老朱施礼。
奈何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手臂撑不起身体,额头冒出了虚汗。
老朱叹口气,把他重新按在了床上。
“你这么不爱惜身体,不怕跟着你爹去了?”
少年听到这话,泪水涌动,嗫嚅道:“若是能侍奉父亲,允炆求之不得!”
老朱愕然半晌,突然老泪横流,“真是个傻孩子!”
……
三天后,柳淳被叫到了宫里,陪着朱元璋一起用膳,在老朱的身边,多了个少年,也就是皇孙朱允炆!
看到了这一幕,柳淳一点也不意外。
在朱标丧礼的这段时间,朱允炆每天守在灵前,不梳洗,不换衣服,不洗澡,每天只吃干硬的饼子,喝清水。
每隔两个时辰,就会到父亲的棺材前放声痛哭。
哭到了嗓子沙哑,哭得人心都碎了。
没有人怀疑朱允炆的一片孝心,包括柳淳在内!
真的,柳淳曾经打算,对朱允炆下手,若是能辅佐朱允熥,其实也是不错的事情。毕竟朱允熥是常氏的儿子,蓝玉一系的勋贵,会无条件支持。
奈何朱允熥的资质太差,始终不开窍。
更何况那时候朱标还活着,巴结未来的皇帝就够了,谁能想到还要在皇孙一代身上下注啊!
柳淳虽然有心思,但也没有机会,而且他更希望保留朱标的性命……可事情没有按照他希望的发展。
丧礼上的表现,让朱元璋对这个孙子,刮目相看,甚至到了心花怒放的程度。这个孝顺的劲儿,多像儿子朱标,就连长得都一般不二,瞧着他,好像儿子又活了,而且还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皇后也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啊!
朱元璋想到了这些,对朱允炆愈发疼爱,他不停给孙儿夹菜,看着他吃东西,眼里全都是慈祥。
朱允炆的饭量不大,很快吃饱了。
“皇祖父,孙儿吃好了,皇祖父有事情和柳先生谈,孙儿告退!”
柳淳挂了个左谕德的衔,算是太子旧臣,朱允炆称他为先生,情理之中。
老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不过别离开太远了,回头还有事情跟你说。”
朱允炆乖乖答应,转身离去。
老朱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止不住上翘,他的动作正好被柳淳看到,老朱咳嗽了一声,“臭小子,朕看自己的孙子,关你什么事?”
柳淳心里头这个冤啊!你看孙子我看你,咱两不耽误还不行吗?现在的老朱啊,是越来越不好打交道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朕不跟你废话了,前些时候,朕提到过,要传位给燕王,可朕深思熟虑之后,发现未必妥当。”
老朱的直接,让柳淳有些错愕,难道不用铺垫一下吗?朱棣就这么可怜,一下子被否定了?
皇位继承这件事情吧,顺位安排,其实是挺复杂的事情。
假如没有册封太子,原则上所有儿子都有希望,当然以嫡长为先,偶尔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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