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惊云一剑未果,更不怠慢,又往宁无城小腹直刺一剑,宁无城钢刀身前一立,弹开对手兵刃,眼神复又转为冷静,沉声说道:“柳悦清,吴惊云,你们不可杀我。”他须发皆扬,不知又盘算着什么诡计,竟是一扫狼狈慌张之态,重现威猛雄壮的气势。
柳悦清冷笑道:“笑话,如今在场江湖同道中,秦庄主、盛前辈、吴二当家、邓积云兄,郁姑娘等皆可取你性命,而为江湖重复朗朗晴日,宁无城,天下正道无人不可杀你,你今日在劫难逃了,吴惊云兄!”他大喝一声,吴惊云心领意会,双手紧握剑柄,往其腹部刺去,宁无城口中突然蹦出三字:“潘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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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彷徨思念念纷纷 谋尽石桥畔
这三字乍一出口,吴惊云剑势陡顿,剑刃离宁无城腹部只余数寸,宁无城却毫不动容,缓缓往前走上,凝视着剑眉紧蹙的柳悦清,说道:“柳少庄主可不曾忘了你的这位红颜知己吧?”
柳悦清猜不透宁无城真意,当下淡淡说道:“有话不妨直言,潘姑娘与在下曾有一面之缘,却无深交,当日你以潘姑娘双亲性命要挟,诬我玷污潘姑娘,从而败坏我和潘姑娘的名声,此事尚未与你算清,你又对潘姑娘做了何事?”
宁无城突然一笑,显得高深莫测,说道:“柳悦清,老夫视你为第一劲敌,这次前来围剿,岂能不留后手?”他言下之意已明,柳悦清脸色一变,吴惊云更是耸然大惊,怒斥道:“你这老贼,对潘姑娘下毒手了?”
这时龙瑶嫣等缓步走近,邓积云捂着右臂,缓缓走到柳悦清身侧,冯门满门遭害也是宁无城所为,他亦是要报此深仇,此刻怒视对方,眉间浓浓杀机一现无余。
当日若非左龙群和潘思思相助,吴漫霞或已丧生月落乌啼之手,吴惊云身受重恩,着实对这位潘姑娘心存感激,如今乍闻宁无城对她不怀好意,顿时惊怒交集,这把剑无论如何刺不下去,悬在空中不停颤动。
宁无城淡淡说道:“老夫手下从不留情,那日寒山寺是老夫托大,才让你们侥幸逃生,潘思思对老夫而言已无用处,老夫杀她易如反掌,却至今未动她,自然另有妙处。”他顿了一下又道,“老夫心腹此时正去拜访潘姑娘双亲,若他知晓老夫身故,那二位老人家可就有些不妙了。”
柳悦清微微一怔,猛地领悟,眼中厉光闪现,峻声问道:“是振武轩辕?”宁无城笑道:“柳少庄主只字不差,老夫也不必刻意隐晦,不错,此刻你们未见振武轩辕,并非他临阵脱逃,更非受困于秦家庄内,而是身负老夫之命,此时正前往淮安,你们此刻欲追也是不及,若要潘家二老性命,柳悦清,你不得杀我,换而言之,倘若你对二位老人家如弃敝履,老夫也就认命了。”说罢,他竟一甩手,将钢刀仍在地上,静静望着柳悦清,丝毫不显惊慌。
众人闻言皆都大怒,柳悦清钢牙直咬,怒道:“宁无城,潘家老人家并非江湖人士,你竟把寻常百姓牵连其中,岂是堂堂一帮之主所为。”
宁无城毫无愧色,反而笑道:“老夫这双手杀人无数,再多潘家二老又有何妨?柳少庄主精明至此,却说这等废话,未免让人笑掉大牙。”
柳悦清顿时气结,自琅琊山初会,这个帮派行事极尽猥琐下流,无一光明磊落,此时自己欲和他相谈行事之堂堂正正,无疑缘木求鱼,他想通此理,怒气顿消,一时拿不定主意,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盛诗黛当即不耐烦了,尖叫道:“清儿,杀了他,留得此人,往后腥风血雨一起,更将死人无数,如今以二老换他一命,并不吃亏。”吴惊云急忙反对,摇头说道:“潘姑娘于吴家有大恩,咱们报恩尚不及,岂能让潘姑娘遭丧亲之痛?”盛诗黛哼了一声,说道:“她对吴家有恩,对老婆子又没恩情,你吴惊云扭扭捏捏,却不明是非,欲行大义,就得不拘小节,如今当是除恶为先,夕儿,这老贼不反抗,你就让他尝尝咱们的霹雳弹,这老贼老婆子都不屑出手。”陆唯夕“哎”了一声,望着师父,转头又往清哥哥看去,只见他脸色甚为难看,芳心一时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秦初月沉吟半晌,突然对着柳悦清说道:“你秦伯伯私见,正和盛女侠不谋而合。”他注视着宁无城,冷冷说道:“宁无城,你的性命或在清儿股掌之间,只可惜潘家二老的性命却不为我等所能定夺,杀不杀你潘家二老都难活命,自然就放你不得了。”
柳悦清猛然醒悟,失声叫道:“宁无城脱身之后,亦可杀人灭口,是我失虑了。”秦初月笑道:“清儿你太过忠厚,遭遇性命关天之事,便失深念,只可惜在场亦有如秦某这等心狠之辈,宁无城你休得耍计谋。”
柳悦清惭愧一笑,一脚踢飞落在脚侧的钢刀,沉声说道:“宁无城,你手上又多一笔血债,潘姑娘的仇,我柳悦清誓要替她偿还。”提剑扑上,吴惊云听闻秦初月所言,也是去了心头疑虑,挥剑而起,大喝道:“血海深仇,也有吴某一份。”两人双剑齐向宁无城身上斩去。
宁无城原以为自己奸计将成,却不料秦初月这一言如同釜底抽薪,反让柳悦清没了顾忌,此时他手中无刀,左臂又已废,急忙转身脚跟一蹬,疾窜而出,柳悦清出剑极快,在他后背划出一道血痕,宁无城大痛之下,转而狂怒不已,反手一掌劈向吴惊云面门,此刻他全身伤痕累累,内力大弱,吴惊云不避不让,出掌拍中对方掌心,打得宁无城踉跄后退。
宁无城暗暗胆寒,心道:“我失血不少,如今困兽之斗,难有善局,沈通尧久不露面,莫非又被秦家老三困住?这次未算计到这个疯子竟有如此能耐,而盛老太横插一手以是我未曾料及,这才大败亏输,我精心策划雄霸江湖的策略难道就此付之东流了?”他转头看去,花拾站立一旁,已是收回判官笔,毫无出手之意,却也不见他有脱身之举,宁无城心头迷惑,大叫一声:“花拾。”
花拾看了他一眼,苦笑说道:“帮主,大势已去,你欲东山再起,不如趁早脱身,恕花拾不能相陪了。”宁无城感慨说道:“不错,形势所迫,是该散伙了。”他突然发难,运起残余内力,转身扑向龙瑶嫣,五指一勾,欲将她擒住。
和宁无城一番苦斗,柳悦清先前堪堪压下的伤势更见恶化,眼看宁无城向龙瑶嫣出手,不由大怒,厉喝道:“老贼还想作恶?”顾不得自身伤情,提剑便欲拦下,却见邓积云当先一步挡在龙瑶嫣身前,咬牙刺出一剑,一道寒光闪过,宁无城重重坠落地面,所幸邓积云右臂伤重,剑术大不如前,否则这一剑已是要了宁无城的性命。
邓积云臂膀剧痛,轻哼一声,长剑脱手落地,他捂着右臂,冷冷说道:“休得伤龙姑娘分毫。”
宁无城却尚不死心,从地上一跳而起,复又扑上,程震阳见状大怒,喝了声“滚回去。”飞起一腿拦腰扫去,宁无城心头一喜,他心中早有算计,强攻龙瑶嫣只是诱敌之计,原以为柳悦清会阻拦自己,此刻换作程震阳,更合其意,他人在半空拍掌打出,正中程震阳脚底,借着霹雳腿强劲之力向外疾飞,如同狂风席卷下的枯叶,柳悦清呀地一声,已看出宁无城真意,急忙一剑撩去,但宁无城退得极快,这一剑并未中的,柳悦清大叫一声:“这老贼要逃。”提剑疾追而去。
宁无城如断线纸鸢般飘出,落在数丈之外,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扑身跌倒,急忙强行稳住身形,迈步展开轻功,向东奔逃。
柳悦清暗呼糟糕,宁无城不惜以自己身躯诱敌,虽然负伤,却给他打出一条退路,此时东面只张诺栖一人守候,余人离得尚远,无力阻拦,却不知宁无城困兽之斗,张诺栖能否挡住“无妄”绝学,柳悦清心急如焚,急忙赶去接应,身旁一道人影掠过,盛诗黛已当先展开轻功,急追宁无城。
穆夜川在一旁养伤,有盛诗黛坐下几个女弟子相助,他身上的金针此刻已然除尽,这时向众女道谢一声,突地说道:“二弟,拦住他。”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张诺栖早已一根长棍在手,这时宁无城已然欺近身前,张诺栖眼中精光一闪,吐气说道:“宁无城,有张某在此,容不得你脱身。”长棍甩出,虎虎生风拦腰横扫,他一身所学颇杂,善用各种兵刃,这一击出招干净利落,可知其棍法造诣亦是极为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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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0彷徨思念念纷纷 谋尽石桥畔
宁无城毫无惧色,哑声说道:“‘淮阴三绝’,老夫有所耳闻,但要抵挡老夫,却未免高看自身了。”他脚步未稳,嘶声而道,可知其内劲依然涣散,这时长臂拍掌而出,眼光锐利者都知其勉强为之,实不足看也。却不料张诺栖长棍行招半途,突然闷哼一声,如受重挫,仰天倒去,众人惊怒交集,柳悦清当先看出端倪,怒喝道:“又是拈花公主的毒物。”
柳悦清秦初月等皆有关元鸿所留解毒灵药,张诺栖今日初到,并未去到秦家庄中,自无解药在手,偏偏宁无城老奸巨猾,看破其中端倪,借此破绽突出重围,程震阳大喝一声:“休要伤我二哥,我程震阳前来会你。”脚下用劲,破空跃起,他脚力惊人,但兄弟间相隔二十余丈,欲追也是力不从心。
眼看宁无城便可扬长而去,柳悦清长啸一声,身形掠起,口中喝道:“宁无城,便是去到天涯尽头,你也休想逃出柳某掌心。”天下风波聚于此人一身,柳悦清怎容武林正道功亏一篑?此刻他已顾不得自身伤势,展开轻功紧紧追赶。
众人掌心皆汗,齐齐注目宁无城,却没留意到花拾脸色千变万化,宁无城中剑负伤,他却泛起喜色,这时宁无城夺路而逃,花拾笑意顿敛,隐隐现出慌乱之色,这时见柳悦清飞追而去,他眼珠子乱转,狡诈神情一览无余。
宁无城提气疾奔,他虽然内外皆伤,脚下轻功依然精纯,眼看不远处有一片树林,他更是欣喜,心道:“只要入了林中,老夫有十数种法子能够脱身,今日大败,争雄武林或已无望,但老夫若能重振旗鼓,定要向柳家报这一箭之仇。”当下更不犹豫,这身往林中投身而去,柳悦清离他尚远,又被内伤牵制,眼看鞭长莫及,不由咬牙切齿,暗暗恨道:“狡诈的老贼,休想逃走。”
近到树林,宁无城脸泛喜色,正要投身而入,冷不丁一道银光从林中飞射而出,直向宁无城面门打来,宁无城猝不及防,急忙挫身侧头,这道寒光擦着脸颊飞过,肌肤隐隐作痛,宁无城惊吓之余,急忙站定,抬头看去,从林中缓缓走出三人,拦住了宁无城的去路。
宁无城打量过去,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老者身上,瞳孔猛然一缩,脱口而道:“是你?”显然极为意外,柳悦清这时也已来到跟前,遥遥望向三人,向另外两个年轻人抱拳说道:“凌府主,烛明兄,别来无恙。”
此时乍现挡住宁无城去路的是凌焯明凌烛明兄弟,在两人身侧一个古稀老者拄拐而立,身材瘦弱矮小,颇显弱不禁风,柳悦清不识此人,但见这老者和宁无城四目相望,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意,缓缓说道:“果然月落乌啼帮主是无城兄,四十余年不见,无城兄雄心依旧,老夫却是风烛残年,不复当年之勇了。”
宁无城脸色一缓,说道:“老夫久留不得,虽遇故人,却也无暇叙旧,告辞了。”他急欲脱身,便往古稀老者身旁疾奔,凌烛明脸色陡地一冷,拔出背上兵刃,双手一合一分,竟又是一对子母剑,宁无城正向前疾冲,眼前突然一花,凌烛明长剑使出一式枪法,直刺自己咽喉而来,他吃了一惊,右腿蹬地冲天飞起,避过对方古怪一招。
凌烛明一招落空,短刃接上,破空斩去,却又似刀术,宁无城“呀”地一声,扭身落在数丈之外,神色间有一丝慌乱,惶然说道:“六合剑法?”
古稀老者笑眯眯地说道:“无城兄眼神未拙,是‘六合剑法’。”宁无城冷然说道:“伊兄挡老夫去路,这是何故?”
他这一耽搁,柳悦清已经追至,耳闻宁无城所言,心中大动,扫了凌烛明一眼,暗道:“凌烛明练成了‘六合剑法’,当世第一剑法终未失传,可为大幸。”他曾听凌烛明言及,只有练成“六合剑法”之人才能佩戴这对子母剑,心中替他暗暗高兴,正要开口说话,嗖地一声,一道人影从身旁掠过,朝凌烛明那处卷去,身法快得惊人,柳悦清看清此人竟是盛诗黛,不由微微一愕。
盛诗黛掠去方向并非对着凌烛明,而是冲着古稀老者,离对方尚有五六丈之远,右手五指齐张,大叫一声:“伊心素,你果然未死,老婆子等你几十年了,终能亲手报得奇耻大辱。”手指如钩,当头抓下。
凌烛明一皱眉头,短剑微微垂下,只用长剑却敌,他甩剑而出,宛若长鞭套路,硬生生将盛诗黛挡下,盛诗黛怒喝一声“你”,对方剑刃又袭至咽喉,这是弯钩的钩法,着实诡异,盛诗黛两手空空,无法化解,只得怪叫一声,如怪鸟般向后跃起,落地后脸色铁青,怒道:“凌烛明,你可知这老贼是谁?”
伊心素呵呵一笑,抢口说道:“老夫隐居多年,今日来此特与诸位英雄相见,只是如今时辰未至,老朽斗胆请盛女侠稍安勿躁,稍后自当会给盛女侠一个交代。”他转头望向柳悦清,抱拳缓缓说道:“柳少侠名扬四海,老朽曾闻多时,却因这副羸弱身躯,未能识君,如今终见人中龙凤,可去老朽心头遗憾。”
柳悦清面无表情,抱拳回礼说道:“不敢不敢,晚辈后进,还请伊老丈赐教。”他乍闻伊心素之名,心头亦是巨震,当年三清山之乱最后一位元凶终于登场,虽说姗姗来迟,却已可了断当年恩怨,只是此人为何会与凌氏兄弟相伴,其中定然大有内情,柳悦清掠过无数心思,便知关键之处还在伊心素此人身上,当下一言既罢,便收口不语。
这一耽搁,不少人先后赶至,宁无城一看已失脱身良机,便暂去脱身之念,冷冷问道:“伊心素,你不助老夫,却又为何而来,你与武林正道势同水火,多年不见,今日却要改邪归正了?”
他话说得甚为刻薄,伊心素却毫不动气,微笑吐出两字:“不错。”宁无城顿时气结,不知该如何接口,盛诗黛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伊心素,天下人皆能饶你,却休想老身放你一马……”伊心素神色黯然,叹气说道:“老朽明白,盛女侠万千苦楚皆因老朽而起,老朽绝不推托。”突然话锋一转,打量了宁无城一眼,说道:“无城兄,今日你山穷水尽,老朽原本无意助你,但你我四十余年前阴差阳错相识,老朽并不打算断绝这份交情,今日送份心意给无城兄。”回头说唤道:“凌二当家,老夫有话对你说,还请移步。”
凌烛明跨步来到伊心素身侧,却不收剑,皱起眉头问道:“你就是当年天岛叛徒伊心素,大哥你怎不和我说起?”眼角撇向大哥,凌焯明神色自若,显然他早已得知伊心素身份,却从未向自己道破,凌烛明狐疑不定,当即对着伊心素喝道:“你有何话,不妨明言。”口气甚为不善。
伊心素抓住凌烛明手腕,这一动颇快,凌烛明竟不及躲闪,已被紧扣,他脸色一变,正要挣脱,却听伊心素温声说道:“二当家毋须慌张,老朽并无伤你之意。”他拉着凌烛明前行几步,近到宁无城身前三丈,说道:“无城兄,十九年前你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