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说了这句话,似乎觉得失言了,拱了拱手就欲离开,柳悦清急忙抓住他,问道:“大叔方才说道两家都遭了邪,这是何道理?‘七彩居’没落咱们都有耳闻,却不似大叔所言之因。”
中年人摇头说道:“平江府中许多人都知道,南宫家的丫头中了邪,这才生了不可医治的绝症,平江府的人都怕沾到这股邪气,早就不敢去他们家买东西了,买物事小,中了邪术那就大大糟糕了,咱们都是寻常百姓,怎敢沾染这种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东西,当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柳悦清吃惊之余,又是有些好笑,讶然说道:“这种没头没脑的荒唐言语,你们也都信了?”
中年人颇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番话可不是别人说的,是南宫丫头的未婚夫偷偷放言,南宫烈是个五大三粗的蠢货,‘七彩居’的手艺全在南宫丫头手中,日后‘七彩居’的家业定然是她夫婿执掌,他竟然都弃之不顾,逃婚离开了南宫家,便知南宫家中的邪术有多厉害,这话后来传得飞快,平江府内几乎无人不知,都不敢去‘七彩居’买织锦了,只有远道而来的外地客不知此情,才会前去七彩居购买织锦,南宫兄妹一个傻傻咧咧,一个足不出户,或不知道这个传闻,如今尚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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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伤染清秋 往昔算计今朝算
柳悦清和季昱堂都震惊不已,季昱堂瞪大眼睛说道:“竟然有这等无聊的事情,我怎会一无所知?”柳悦清沉吟说道:“季兄并非平江人士,难得前来这里,不知实属寻常,但‘吴惊云’怎会被蒙在鼓里……是了,他一来看管店铺,二来需照料其大姊,三来更要练功报仇,无暇理会身外杂事,平江府内的流言传不到他耳中也不足为奇。”
却见中年人来了兴致,依然侃侃而谈:“前个月‘姑苏凤展’死了好些人,据说有两三个官场人物也遭了难,这就出大事了,一个小小的织锦店铺,竟然也敢惹官家的人,那不是中了邪还是什么?其实呢……”他正要续说,柳悦清一拂衣袖,冷冷说道:“这种无聊透顶的废话,在下无意多闻,多谢兄台相告,这就告辞了。”他挥手间卷起一阵劲风,中年人顿感窒息,当即说不出话来,不禁惊惧交集,惶惶不安地望着柳悦清,不知这少年为何突然发怒,却见对方向季昱堂抱拳说道:“季兄,在下身怀急事,不能多留,失礼了。”拉着龙瑶嫣上了马车往西而去,季昱堂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马车已是远去。
向着瑞光寺塔一路奔出盘门,途中柳悦清询问几个路人,果然都是一口言辞,和中年人之言并无二致,柳悦清气愤之余,却也有些无奈,驾着马车默默前行,龙瑶嫣看他脸色甚为难看,便开口问道:“什么事令你不快了?”
柳悦清侧过头,露出询问之色,龙瑶嫣说道:“你这一路脸色好可怕,让我有些惶恐不安,从未见你如此生气过,难道你仍念念不忘花拾在这里作恶?”柳悦清摇头说道:“我一直琢磨不透‘七彩居’为何会由盛转衰,其所有织锦都是上品,生意却如此惨淡,其理着实不通,想不到竟是这种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将南宫兄妹逼迫至这等田地,真是气煞小弟了,南宫兄妹对此尚不知情,若是得知,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龙瑶嫣想了想说道:“那你到时怎么和南宫兄妹说?不说南宫兄妹也太可怜了,道明了恐怕也不妙呀。”柳悦清握了握拳头,毅然说道:“但此事绝不能隐瞒,却不是由我来说,这事或许还有内情,这个关元鸿,这个关元鸿……”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出盘门后,柳悦清策着马车往太湖边赶去,到得山麓下,嘱咐龙瑶嫣在道旁等候,自身如一缕青烟沿着小道掠去,龙瑶嫣知他是前去吴漫霞的住处,只因前方石道狭小,马车无法进入,而车中又躺着吴伯雍,不能弃之不顾,龙瑶嫣只能留下看守。
过不多久,柳悦清匆匆赶回,龙瑶嫣迎了上去,却见他身旁空无一人,讶然问道:“你没见到吴惊云?”柳悦清摇头说道:“那院中已无一人,不但没见到吴惊云,连吴漫霞和两个丫头亦不在场,我看里面细物皆在,乱成一团,或是走得极为匆忙,那月落乌啼仍不打算放过吴氏兄妹?”“姑苏凤展”与世无争,若非强敌来犯,凭吴惊云一身“长生”修为,决计不会离去匆匆,而吴家大敌除了月落乌啼之外,并无二家,柳悦清稍一思索,便知了大概。
龙瑶嫣问道:“寻不到吴惊云,那咱们该怎们办?”
柳悦清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只能先回南郡耿府,再作商议。”他看了看马车车厢,颇为忧虑地说道:“他断了一臂,伤势极重,虽然这几日给他换了外伤药物,却仍然不容乐观,他若再出差池,南郡耿府、姑苏凤展和七彩居的诸多疑案难以真相大白,我欲让吴惊云同去,也正因此故,如今顾不得许多了,嫣姊姊,咱们这就去往荆州,这些日子来回奔波,可累着你了。”满含歉意地望着龙瑶嫣,龙瑶嫣摇摇头,温柔地一笑,说道:“自前次来到平江府至今,我这一生中就这些日子最快活,只是我什么都不懂,不给你添麻烦就好。”柳悦清走到她身前,拉着她的小手,郑重说道:“自柔姊下落不明后,若非嫣姊姊你在我身边照顾我,或许我早就死在大海之上了,姊姊这番情意,小弟着实好感激。”龙瑶嫣红晕着脸,垂着头却不言语,柳悦清拉起她的小手亲了亲,柔声说道:“嫣姊姊,咱们不能久留,该动身赶路了。”
马车离开太湖湖畔,向西而行,微风徐徐拂来,吹散龙瑶嫣的秀发,她依偎在柳悦清身侧,款款注视他英俊的侧脸,这些日子她几乎无时无刻相伴着他,从柳悦清眼眸深处分明可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柔情愈盛,自己苦恋他许久,终能得他深情相对,虽然心上人还未说出海誓山盟言辞,爱怜神色却是尽现,龙瑶嫣一览无遗,只觉芳心快乐,无以复加。
微风拂过,吹乱了龙瑶嫣鬓角秀发,她玉指轻轻拢住,螓首靠在柳悦清肩膀,微微闭起秀目,心头悄悄念着:“宁怜香,谢谢你。”
去往荆州一路出奇地风平浪静,柳悦清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一是宁无城和云破天岛惨败而归,绝不会就此轻易罢休,月落乌啼精兵尚在,行迹神出鬼没,所以不得不防,二是吴伯雍伤重难堪,这几日不但不见好转,更是愈发羸弱,问其话却不语,柳悦清只得打起精神盯着他,所幸他并无逃跑自绝的念头,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入了城。
荆州城中柳悦清早已驾轻就熟,不一会儿已遥遥见到“南郡耿府”的大门,柳悦清一拉缰绳,马车缓缓停在一处街角,龙瑶嫣侧目看去,柳悦清正凝视着前方,神色严肃,满腹心思,当下幽幽叹道:“你可是不知该如何对耿叔叔交代?”柳悦清痛苦地抱着头,黯然说道:“耿伯伯把他唯一千金交给了我,我又在爷爷奶奶面前信誓旦旦立下护她周全之誓,如今我愧对三位老人家,更不知耿伯母地下有知,会如何伤心难过,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才知我并非通晓万事的人,我……我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无是处的废人。”
龙瑶嫣握着柳悦清的手,连连摇头说道:“清弟这话就错了,你排解了‘淮阳凌府’和‘姑苏凤展’之间的误会、吴家惨案得以大白天下、云破行迹暴露、相救郁爷爷郁奶奶的性命,还有我不知道的好多事情,都是你的功劳,没有你这座江湖早就大乱了。”
柳悦清痛心疾首地说道:“我能挽救整座江湖,却救不回自己的妻子,我本事再大又有何用?”
龙瑶嫣满目怜惜,柔声说道:“柔妹妹人在远方,若是看到自己的夫君这般颓废萎靡,定是要伤心死了。”柳悦清转过头望着她,龙瑶嫣强行展颜一笑,说道:“清弟,他人暂且不说,在我和柔妹妹……还有那位兰妹妹眼中,你就是当世无双的大好男儿,否则天下最美丽最善良还有最贤淑的女子怎会倾心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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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8伤染清秋 往昔算计今朝算
柳悦清被她说得一乐,嘴角现出一丝笑意,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嫣姊姊如今也会夸诩自己了?这‘最美丽’三字非你莫属。”
龙瑶嫣摇着头正色说道:“是柔妹妹和兰妹妹,我和她们比可差得远啦。”她远远望着耿府,说道:“我在耿府呆得时日颇短,还不太熟悉耿叔叔的为人,但有这样一个女儿,做爹爹的怎会不是通情达理之人?倘若真要怪罪,也该怪罪于我,毕竟柔妹妹是为救我才……耿叔叔不会迁怒于你的。”她紧紧握着柳悦清的手说道:“咱们去吧,莫要在这里久留。”
柳悦清得她鼓励,犹豫之心立去,当下应道:“咱们这就过去。”策马缓缓到了耿府门前,柳悦清跳下马匹,收拾情绪,上前叩门数下,稍等一会,便见大门缓开,孙老伯当即现身,见到柳悦清,顿时笑眯眯地说道:“大姑爷回来了?”
柳悦清和耿沧柔虽然只订了婚约,耿府上下却都已视他为府主女婿,孙老伯顺口唤他“姑爷”,柳悦清听得清晰,心坎又是一痛,强颜欢笑说道:“孙老伯,好久不见,烦请你照料一下车中之人,他伤得颇重,还需精心调理。”指着身后马车,孙老伯满腹疑虑走了过去,揭开车帘一看,顿时惊叫道:“是吴管家,你……你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快……快到府内,我去找个大夫。”拉着马匹便往府内行去。
孙老伯这一声惊呼惊动了府内,便见耿落笙当先从廊间走来,一眼看到站立门口的是柳悦清,急忙快步而上,喜道:“贤婿今日怎又来荆州了?柔儿人呢?”朝柳悦清身后看去,却只见到了龙瑶嫣,并无自己女儿的身影,不禁一愣。
柳悦清跪了下来,磕了个头,眼泪夺眶而出,悲声说道:“清儿和柔姊去到天岛,清儿保护不周,柔姊如今生死未卜。”
耿落笙大惊失色,须髯颤动,一把握住柳悦清的臂膀,急声说道:“发生何事了?你们怎会去天岛?柔儿遇上什么险事,连你也无法护她周全?快快说来。”这时耿天鼎郑萱等都走了过来,闻言也都惊骇莫名,耿天鼎当先沉不住气,纵身跳到柳悦清身前,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提起,怒目圆睁,吼道:“生死未卜?恐怕已经丧命了吧?臭小子,咱们把柔儿交给你,就短短一个月,你就害得她送了性命,你……你究竟安得什么心……”余光瞥见龙瑶嫣貌美如花,顿时大悟,咬牙切齿指着龙瑶嫣怒道:“你是不是见她漂亮,嫌弃柔儿长得丑,这才喜兴厌旧?柳悦清,你真是天底下最混账无耻的东西。”他怒不可遏,扬起铁扇般的手掌,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这些日子柳悦清虽不再伤心欲绝,况且有麒麟这头神兽,此时定论耿沧柔已死为时过早,但天岛沉没海域尽是激流漩涡,凡人若要脱困而出,比登天还难,有时候想着她未死,却也有些自欺欺人,每次念到此处,他都忍不住暗暗流泪,这时被耿天鼎一阵痛骂,那悲伤欲死的情绪又一次铺天盖地而来,转眼泪流满面,怔怔发呆,毫无避闪之意。
眼看耿天鼎手掌落下,耿落笙从旁抬手扣住兄弟的手腕,说道:“清儿不是这种人,二弟休要鲁莽,且听清儿说说来龙去脉,大家都到厅堂去。”他这一语说来自有威严,众人依言转身,耿落笙望着龙瑶嫣说道:“龙姑娘和小女一同去了天岛?”龙瑶嫣点了点头,耿落笙说道:“那你也一同前来吧,清儿情绪有些乱,若他说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姑娘相助。”龙瑶嫣又颔首称是,却察觉脸上湿漉漉的,不知觉时也是泪沾两颊,她胡乱擦拭一下,突然大声道:“耿叔叔,清弟他绝没有喜新厌旧,他……他当时恨不得自己替柔妹妹去……”说到这里,戛然收口,最后一个“死”字却还是说不出口。
耿落笙回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老夫自然信得过他,我和柔儿的眼光从来都没偏差过。”
到了屋内,柳悦清将去往天岛一事来龙去脉细细道出,众人乍闻地震海啸已然目瞪口呆,之后又得知整座岛屿就此沉没,连耿落笙都是动容,柳悦清最后说至沈诗恒恶念杀人,耿沧柔为救人却被其打落海中,自己欲救不得而晕厥,醒来时已到了船上,至此洋洋洒洒说了许久,乍一收口,他全身无力瘫倒在地,耿府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
突然一声噗通响声,耿沧绣竟晕了过去,耿沐先急忙将她扶起,却见到她哭得早已花了脸,急忙说道:“大伯、爹爹、娘,我送二姊回屋去。”郑萱点了点头,耿沐先抱起耿沧绣,飞快从后门而出,一出厅堂,眼泪也是夺眶而出,暗暗念道:“大姊,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厅堂内,龙瑶嫣走到耿落笙身前,拜倒磕头说道:“柔妹妹是为救嫣儿,这才遭了沈诗恒的毒手,究其因全是我的不是,清弟当时正打落飞射而来的巨石,早已伤重不堪,实无力搭救柔妹妹,他并无过错,错只在我,还请耿叔叔责罚。”
耿落笙将她扶起,叹了口气说道:“地震,海啸,火山,还有那两个老贼,你们竟然遭遇了这么多凶险,尚能安然脱身,已属不易,龙姑娘我问你,若是我的女儿遇上生死之险,你会不会救她?”
龙瑶嫣毫不迟疑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去救柔妹妹的,后来我好生后悔,当时我若不去接住水芊芊,沈诗恒无法趁机得手,柔妹妹也不会遭难,耿叔叔,我对不住你老人家。”说着又低声嘤嘤哭了起来。
耿落笙说道:“没有谁该死不该死的,你能救那位水姑娘,又道出这番话,可知你心地善良,柔儿没救错人。”他拉起柳悦清,一拍他的肩膀,峻声说道:“你们两个不许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声音颇为严厉,柳悦清龙瑶嫣抬起头愣愣看着他,耿落笙说道:“哭鼻子是懦夫行径,你们两人现在这副模样,柔儿她……她在天之灵又怎能安息?”
龙瑶嫣螓首一摇,坚定地说道:“柔妹妹并未死去。”耿落笙一怔,露出奇色,便听她续道,“天岛的人见到麒麟兽去救柔姊姊了,只是当时浪头太大,没看清麒麟兽飞去了哪里,如今他们正在那片海域四处寻找,清弟和郁家的人约定好了,只要寻到柔妹妹,他们就会带着她回到中原,往耿府赶来。”她转头望向门口,痴痴地说喃喃地道:“此时他们定然已寻到柔妹妹了,或许已踏足到了中原土地,咱们再等等就行了。”
众人见她有些痴有些呆,柳悦清在一旁失魂落魄,心头也不好受,耿落笙向郑萱使了个眼色,郑萱微微点头,快步走了出去,耿落笙缓缓说道:“清儿,龙姑娘,你们才脱险境,就前来我这里报信,这些日子苦了你们,等你们萱姨安排好房间,就去静养几日,南郡耿府有天大的风波,也能替你们抵御。”
柳悦清惭愧不已,低声说道:“耿伯伯……”耿落笙皱眉说道:“你怎还唤老夫伯伯,那老夫可不乐意了哦。”柳悦清急忙改口叫道:“岳父,云破和宁无城这次大败亏输,却让他们逃回中原,往后定会有诸多风波,耿府上下不可大意。”耿落笙颔首说道:“老夫领会得,沈诗恒已死,柔儿的仇算是报了,诛杀云破和宁无城是为武林公道,老夫自当也琢磨琢磨,或会重新出山。”
龙瑶嫣走到耿落笙身前,复又拜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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