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惊云提起,今日去他大姊住处,如今时辰已过,唉,这次可失信于人了。”他靠在船舱墙壁上,无精打采地叫道:“船夫老儿,船夫老儿。”却没人回应,柳悦清一皱眉,声音提高不少,大声道:“船夫老儿,可听见没?”却还是没人回应。
柳悦清凝神细听,只闻水流声响依然,船身亦是轻轻摆动,显然仍在水上漂行,那老头儿应在船上,却不知为何不作应答,柳悦清困在其中,也无可奈何,忖道:“看来他们得关我几天才做罢手,这里空荡荡的别无一物,甚是无聊,不如练功罢了。”
这些日子他突感功力倒退不少,心想或许是变故接二连三发生,自己无暇修行,所谓不进则退,便是这个道理。于是盘膝坐下,运起“冰魄封神诀”第三层心法,周天搬运一轮,脸上惊讶乍现。
猛见他扬声吐气,凌空推出一掌,一阵劲风涌出,只听船舱咯咯几声轻响,船身受力来回荡漾,柳悦清脸上却不见喜色,眉头更是紧促,喃喃说道:“奇了,再如何练功荒废,也不至于内力倒退如此厉害,恐怕只剩斩魔大会当日五成功力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摈除脑中杂念,凝聚心神修炼柳氏独门心法,除了吃喝睡觉,他心思都扑在武学上,之后数日反而过得甚快,七天以后,便见他往地板上出掌一击,一个临空翻身,轻巧落地,吐出胸口一股浊气,这才功毕。
苦修数日,柳悦清脸上神采奕奕,双目精光内蕴,他却摇了摇头,轻叹说道:“我功力竟倒退至如此地步,今日我若再和耿伯伯交手,都挡不了他二三十招。”他来回踱步,沉思静想:“难道是传入我体内的功力并不会长久驻留,过时便会烟消云散?这太没道理了,不符武学要旨。”他突然笑了笑,低语说道:“若真如此,那我也不会动辄神智不清,乱砍乱杀,除去这个隐患,功力低些就低些吧。”他现出一丝笑容,仰天躺下,望着船舱天花板,心道:“这月落乌啼,难道要关囚我在此一辈子吗?”
他正想着心思,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声,似是有人敲着舱门,柳悦清猛地从地上一跳而起,扑到门口问道:“谁在外面?”
只听一个银铃声音传来:“柳悦清,你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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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南有名门佳子弟
柳悦清愣了一下,回应道:“当然。”这些日子来的都是那船夫老头,今日突然换成一个少女,令他有些惊异,随之又怒气上冲,因他已听清少女口音,正是她于那晚弹奏古筝,诱得自己身陷囹圄,当下沉声说道:“姑娘好高明的手段,柳悦清这次认栽了。”
少女叹了口气,说道:“小妹严令在身,实是骑虎难下,所幸公子此刻毫发无损,小妹并未酿成大祸。”她语声幽怨,确有愧疚之意,柳悦清虽不知其语虚实,却也不好发作,当下开口说道:“何为严令,在下愿闻其详。”
那少女却不说话,顷刻之后,船舱那个小口突然打开,一物从外面塞入,落在木板上,哐地一声,竟然份量不轻,柳悦清低头一看,是把短刃,不禁脱口问道:“这是……”少女突然打断他说道:“他们找到人了,马上就来此凿船,你本事再通天,这次也将必死无疑,这事我原本不知情,否则……这把短剑能削铁如泥,能助你脱困。”她顿了顿,有些感慨说道:“柳悦清啊柳悦清,你的造化还真是不浅。”
柳悦清一听凿船恶计,忍不住吃了一惊,耳中幽幽传来少女一声叹息,更是心中一动,说道:“姑娘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来相救在下?”
舱外少女并未回答,柳悦清等了稍许,又开口叫道:“姑娘,姑娘。”却依然毫无回应,柳悦清心中一动,急忙拾起地上短刃,拔出鞘来,一道寒光闪现,果然是件利器,柳悦清将刃口抵住铁墙,稍一用力,短刃没根而入,不由赞道:“好兵刃。”
有了这件削铁如泥的宝贝,柳悦清轻轻松松脱困而出,纵身跳到甲板上,他四下张望,船上此时空无一人,船夫和少女都不知去了何处,这艘客船靠在湖湾处,随着水流轻轻漂移,四下无其他船只路过,因此并未发现这艘无人客船。
柳悦清暗思那位少女身份,她怎会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又为何会出手相救,还有她口中“找到人了”究竟意指何人,种种疑团,令他一时沉吟不语。
稍许过后,柳悦清拍了拍甲板,长身而起,船只此时几近岸堤,他稍展轻功便飞身上岸,忖道:“月落乌啼竟要凿船,看来是非杀我不可了,难道他们已认定我也是个棘手人物了?”
想到这里,柳悦清心头一乐,游目看去,自己正处在太湖西岸,于是绕着太湖走了半圈,好不容易来到东岸,并不费力就看见那日晚间去吴漫霞住所的小道。柳悦清沿道而上,不一会儿那座院子已遥遥在望,吴家血案一事迄今过去时日太久,从吴惊云那里已难得线索,虽然吴漫霞早已神志不清,如今却也只能寄望于她身上,或能从她口中得知一些蛛丝马迹。
柳悦清摇头无奈一笑,自语说道:“真能从她那里获知凶手线索?恐怕连铁书盈那混球也不会相信的。”他深深吸了口气,已至宅院近处,突见从吴家走出数人,柳悦清心中一凛,急忙闪到一侧,藏身在一块突起岩石后,刚匿好身形,这几人已转身,从自己身前鱼贯而过,不一会儿,这群人已是远去。
柳悦清闪身现形,远眺这几人的背影,他已看出当先一人就是和吴家渊源颇深的李老板,便就不在意,转身来到吴家宅院,此时大门已然紧闭,柳悦清叩门数下,不一会儿,只听咿呀一声,有人应声开门,柳悦清眼前一亮,现身之人是个容貌姣好、身材娇小的少女,约十六七岁的芳龄。这个少女见门前站着一位陌生少年,怔了一下,才开口问道:“这位公子,你是找哪户人家?”
柳悦清微微一笑,说道:“请问吴惊云吴兄此时可在?”少女脸色微微一展,回话道:“二爷他早就去店铺了,公子爷你可也是来买织锦的?那应该是去城中呀,怎么跑到这湖边来了呢?”她吴侬软语,如黄鹂鸟般的口音甚是悦耳,柳悦清微笑问道:“这位姑娘是小月琴还是小琵琶?”
少女呀地惊呼一声,惊道:“公子爷你怎会知道婢女的名字?公子爷脸生得很,婢女似乎并未见过。”
柳悦清哈哈一笑,正欲解释,只听房门开启声响,又一个少女拿着一张面盆,走出中间屋子,盯着她说道:“月琴姊姊,怎听到你大呼小叫的,莫要惊动了……”突然发现了柳悦清在场,顿时叫道:“这位是柳公子吧?二爷他不在这里。”
这位少女便是柳悦清那晚见过的小铜铃,他见对方认出自己,便朝小铜铃拱手说道:“小铜铃姑娘,今日在下又来打扰,惊云兄不在,不知能否拜见吴漫霞吴大夫人?”
小月琴滴溜溜地小跑到小铜铃身旁,一把拉住她,两个少女低声交谈着,不时转过头来扫过柳悦清,突地又都是脸现忧色。柳悦清也不知她们在说着什么,只得在一旁静候。
稍许,只见小铜铃朝着自己招了招手,便急忙走了过去,小铜铃柔声说道:“公子爷是二爷的朋友,见见大夫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大夫人她这里有些不妥……”说着指指自己脑袋,又道,“这些年来,除了二爷和李老板,还有我们这三个丫头之外,大夫人见到其他生人,情绪十分不稳,有好几次差点闯出大乱子,不知公子爷找我家大夫人有何贵干?”
柳悦清模模糊糊地说道:“在下早知吴夫人身患疾病,今日正是为了此事前来,原本在下和吴兄约定七日前就来拜访,不料中途出了点岔子,拖至今日。”
小月琴眨了眨双眼,颇显好奇地说道:“公子爷是大夫?常听人说名医大多是糟老头儿,公子爷这么年轻,就能给人治病啦。”小铜铃用肩膀撞了小月琴一下,叫道:“月琴姊姊休要胡说八道,你怀疑二爷的眼光吗?”小月琴捂着嘴,连连摇头,支吾着说道:“小月琴可没有这个意思。”小铜铃朝着柳悦清甜甜一笑,说道:“方才说笑了,二爷交代于我,是公子爷的话,便带您见大夫人,公子爷,那就请进吧。”说着推开中间那扇屋门。
柳悦清点头示谢,小铜铃和小月琴当先走进屋内,小铜铃轻声说道:“公子爷,你轻些,大夫人受不了惊吓。”她轻手轻脚而入,柳悦清缓缓跨进屋子,正前方一扇窗户明亮通透,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坐在靠椅上,正对着这扇窗户,背向自己,柳悦清虽看不到她的容貌,却已知她正是这里的主人吴漫霞。
小铜铃还未走到吴漫霞身旁,只见靠椅轻摇,吴漫霞随着椅子缓缓转了过来,两道目光正巧落在柳悦清的脸上,柳悦清还未看清她的相貌,便听吴漫霞一声凄厉惨呼:“我的儿呀,想死娘了。”从靠椅上摇摇晃晃站起,跌跌撞撞疾冲而来,双臂疾张,欲将柳悦清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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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悦清侧过身,吴漫霞扑了个空,便往地上摔去,小铜铃和小月琴大声惊呼,柳悦清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将吴漫霞轻轻一托,稳稳当当扶住了她,口中说道:“吴大夫人还请小心。”
小铜铃和小月琴吓得脸色惨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忙各自上前,一人抓着吴漫霞一条臂膀,小铜铃颤声说道:“大夫人,这位不是少爷,是大夫,二爷特意请他来替夫人您看病的。”
吴漫霞转过头来,盯着柳悦清上上下下不停打量,柳悦清这才看清她的相貌,虽然传言她已成疯十数年,此刻却是容光焕发,其相貌姣好,衣着也十分光鲜亮丽,宛若大富人家的贵妇人。柳悦清正自有些诧异时,吴漫霞脑袋一甩,满头乌发披在双肩上,目光呆滞,直直看着柳悦清,愣愣问道:“你是大夫?”
柳悦清心中一叹,柔声说道:“吴大夫人不必惊慌,我是受吴惊云兄之托,来和你说些闲话。”吴漫霞侧过头,脸上浮现出冥思苦想的神色,陡地嘴角一裂,露出一丝傻笑,挣脱两个丫头的搀扶,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爹爹看我寂寞,就把你叫过来陪我玩儿,好极了,咱们去划船好不好?”她拍手大笑,很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小月琴插口说道:“大夫人,吴惊云是二爷的大名,他不是你爹爹。”柳悦清摆摆手,示意无妨,含笑说道:“吴大夫人若要去划船,在下当可相陪同去。”小铜铃和小月琴齐齐一惊,正要出言喝止,吴漫霞却已冲到柳悦清身前,拉住他的双手,蹦跳不停,宛若一个小姑娘,喜滋滋地说道:“你果然是个好人,告诉你,我好久没去划船了,哎呀呀,都是吴惊云那臭小子不给我出门,早知他管老婆这么严实,我绝不嫁给他,哼。”
吴漫霞才把吴惊云叫作爹爹,转眼又变成了他的妻子,柳悦清一时莞尔,笑道:“去湖上一览,才是最惬意的事情,吴大夫人请。”心头却是不停嘀咕:“吴漫霞神智糊涂,恐比秦望天更甚,唉,此事更是难上加难。”
他侧身而立,吴漫霞笑嘻嘻地走到门口,正欲跨出,门口一道绿影闪现,挡在吴漫霞身前,吴漫霞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连尖叫,柳悦清怕她出意外,急忙掠到她身边,却察觉两道冰冷目光射向自己,正是那道绿影注目过来,柳悦清转头扫了一眼,发现这道绿影也是位美貌少女,看似比小铜铃和小月琴大了几岁。
小铜铃和小月琴碎步跑到她的身边,齐声欣喜叫唤道:“琵琶姊姊,你出去快半个月,可回来啦?”柳悦清心中一动,原来这位姑娘就是吴惊云当晚提及的小琵琶。
小琵琶嘴角一弯,微笑说道:“好久没见两位妹妹,我也怪想你们的,所幸姊姊私事办得顺利,终于赶回来了。”此言说罢,突然脸色肃然,冷冷说道:“二爷早已交代过,大夫人不能出湖游船,倘若出了大事,你们哪个能够承担?”小铜铃尴尬一笑,说道:“有这位大夫作伴,大夫人不会出事的。”小琵琶微蹙秀眉,冷眼瞥了柳悦清一眼,冷笑道:“就这人?你们可知他的底细?你们如此随便让他带走夫人,他若有加害夫人之心的话,你们能看得出?”小铜铃眨着眼睛,闪烁着不信之色,说道:“他要加害大夫人,进屋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要拐弯抹角,再说这位大夫和二爷前些天一同来过,他们两位相互认识,不会出岔子的。”小琵琶摇头说道:“我们身受二爷重托,需十分小心谨慎才是,二爷说过大夫人如今这个样子,不宜前去湖上,既然是二爷做的规矩,咱们丫头绝不能抗命。”
她转头上下打量起柳悦清,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真是大夫?”柳悦清摇头说道:“不是。”小铜铃和小月琴齐声惊呼,小铜铃指着他,颤声叫道:“你……你怎么……难道……”脸色大变之下,竟是说不下去。
柳悦清笑道:“是两位姑娘把在下认作大夫,在下并未亲口承认过。”小铜铃更是惊慌,指着他说道:“原来琵琶姊姊说得不错,你……你不是好人。”小琵琶面无表情,扶起吴漫霞往屋内走去,小月琴急忙拉过靠椅,两人将吴漫霞扶着坐下,小琵琶转身说道:“柳公子到访此处究竟有何意图,不妨明言。”
柳悦清沉吟一下才道:“在下这次前来,确有一事相询吴大嫂,只因吴大嫂神智有些不同常人,令在下有些为难。”小琵琶沉稳说道:“你先说是什么事情,咱们三个丫头在场,公子所言应该还是能听得明白。”柳悦清一笑说道:“你们三位年纪尚小,这事都已过了十多年,当年三位都是孩童,并不在吴家,怎会得知?”
说着,他跨上一步,小琵琶怕他又有不轨意图,急忙拦在吴漫霞身前,柳悦清也不介意,凝视着吴漫霞缓缓说道:“吴大夫人,你可还记得你的儿子?”
吴漫霞抬起头来,眼神迷惘,在柳悦清脸上游走不定,愣愣地说道:“我儿子,我儿子是吴惊云呀,他这些天一直来看我,你……你找他……有什么事?”
柳悦清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说道:“吴大夫人你有个儿子,十四年前被人杀了,这件事你可有印象?”
此言一出,小铜铃和小月琴都是吓得一声惊呼,花容惨变,小铜铃捂着嘴退到墙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柳悦清也不看她们惊慌失措的神态,目光烁烁,紧盯吴漫霞,续道:“在下是来查明杀害令郎的凶手身份,盼吴大夫人能记起当年旧事。”
吴漫霞张大嘴巴,脸上神色极其古怪,小琵琶见状不妥,急忙叫唤道:“夫人,夫人。”吴漫霞冷不丁地一声凄厉大叫,把小琵琶也吓得不轻,惊慌地看着她,这时吴漫霞扭曲着脸,惨叫道:“我儿子死了?我有个儿子,他死了?谁是凶手?谁是凶手?”猛地盯着柳悦清,咬牙切齿,恨恨说道:“是你,你是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为我儿报仇。”说着从靠椅上扑出,双手十指齐齐抓向柳悦清的脸庞。
柳悦清往后退开一步,避过吴漫霞这一击,吴漫霞落地踉跄一下,复又向柳悦清怀中撞去,柳悦清急忙探手扣住她的双臂,吴漫霞顿时全身酸麻,一时动弹不了,小琵琶脸色一变,叫道:“休要伤了大夫人。”柳悦清心道:“莫要起了误会。”急忙松手退开,吴曼霞身上劲道未消,软软坐到地上,却是一口浓痰向柳悦清吐了过去。
柳悦清侧身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