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荟兰沉默半晌,突然说道:“那你不去找柔姊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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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冬去迎春
柳悦清怔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耿沧柔,他仰头望去,天空乌云层层叠起,把星月遮掩得不见一丝痕迹,昏暗中谢荟兰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幽幽说道:“许久不见她,我也好生挂念,只是如今……我却怕和她相见后,两人都会痛苦不堪。”谢荟兰诧异说道:“此话从何说起?”柳悦清说道:“我已决意娶你为妻,又岂能再去耽误她?她……她定然会极恨我……”谢荟兰秀眉皱起,摆手说道:“你不准备把柔姊姊娶过门了?”柳悦清愕然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够……”谢荟兰突然咯咯一笑,打断他话说道:“傻哥哥,当今男子多是三妻四妾,只娶一个的倒是罕见,你柳家门丁稀薄,多娶几个老婆兴旺门户,那才是大大不错。”
她侃侃说完,猛地发现柳悦清把脸靠了过来,两匹马原本挨着前行,两人相隔极近,这一下冷不丁地凑近,柳悦清的鼻子差点贴上谢荟兰的脸颊,吓得她一声轻呼,叫道:“你怎么这样看我?好生吓我一跳,难道我说错了,哎呀呀,苗疆那里女子生性奔放,我跟着我师父,多少也沾了些她的脾性,你可不要讨厌我哦。”
柳悦清坐正身躯,问道:“令师不是汉人?”谢荟兰点头说道:“她是苗人,她老人家小时候上山采药时,失足翻下山崖,腿脚都断了,正遇上我师祖路过,顺手救下了她,后来我师祖见师父天资不错,正无弟子,便将她老人家列入门墙。”柳悦清说道:“听妹妹说令师有三个徒弟,除你和吴二师兄之外,还有位大师姊,江湖上却从未见过她,不知如何称呼?”
谢荟兰脸上掠起一丝忧伤,低声说道:“大师姊是师父千金,说起来比我还要小几个月呢,但她一出生就算入门了,就成我和二师哥的大师姊了。”柳悦清说道:“原来是令师千金,她的本事相较妹妹,谁更高明?”谢荟兰转头奇道:“你怎么对我派事情感兴趣了?”柳悦清笑道:“咱们之间的喜事,当然得告知令师,改日我亲自前去南疆拜会令师,当然先要清楚贵派重要人物,才不至于失了礼节。”谢荟兰撅了下嘴,嗔道:“我才不信你是这个念头呢,你可是怀疑月落乌啼手握我派镇派毒物,我大师姊就是幕后元凶?”柳悦清叹道:“我确有此念,只是从未见过你大师姊,也不好就此决断,这才……”谢荟兰猛地大声叫道:“决计不可能,我大师姊不会是幕后元凶,她……她也不可能是……幕后元凶。”说到后面,声音泫然欲泣,竟是十分伤心。柳悦清暗暗诧异,沉吟半晌,突然开口说道:“大师姊不是凶手,这件事情果真令人头痛得很。”谢荟兰擦了擦眼角,说道:“你这么信我说的话?”柳悦清笑道:“我不信你的话还能信谁的?”这句话说得深情,谢荟兰不禁嫣然一笑,一时心魂俱醉。
两人连夜往北赶去,柳悦清伤势未复,这一路边行边疗伤,走得极缓,过了五日,才又到了淮阳地头。
柳悦清拉住马匹,说道:“我们去凌府看看。”谢荟兰点头称是,两人入了淮阳,行过数条巷道,远远已是望见凌府大门,生过这么一件惊天大事,此时凌府门口却并无人驻足,想必是过了数日,想凑热闹一探究竟的都早已来过。
两人翻身下马,走近到凌府门口,赫然见到两扇门上贴有两张纸条,纸上一个“封”字触目惊心,柳悦清看了数眼,回头笑道:“这里的官老爷们竟敢查封江湖世家的宅院,倒也颇有胆色。”谢荟兰说道:“这场斩魔大会爆炸烈火接踵而来,又死了不少人,官府若不出马,淮阳城内定会人心惶惶,等过了风头这两张纸便会被取下,最终此事便会不了了之。”柳悦清颔首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想法,咱们进去看看。”纵身跃上了墙头。
谢荟兰也不迟疑,莲足轻点,只听嗖地一声,越过墙头丈许,竟是直直往府内落去,她这一下毫无防备,差点一个跟斗栽倒,吓得她一声惊呼,稳住身法,这才站定。
柳悦清跳到她身旁,看着她脸色发白,惊魂未去,便说道:“兰妹这下好轻功,换做是我恐怕也难以如此越过。”谢荟兰嗔道:“你武功可比我高多了,可别这么恭维我。”说罢回头望去,高墙赫然而立,森然肃穆,她摇了摇头,暗道:“我竟能跃起这么高,真是奇了。”
两人穿过大门后的小楼,跨入校场,满目疮痍赫然可见,校场上散落着无数乱石残砾、焦木碎片,尚未清理,原本府内大小宅屋不少,但在那场爆炸中半数以上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下两三间孤伶伶地相依伫立,却也见到不少烧焦痕迹,正中一座高楼,其上一块牌匾摇摇欲坠,却还是能看清匾上三个大字“华星楼”。清风徐徐,凌府中却尽是一副死气沉沉迹象。
如此惨象跃入眼帘,令人黯然神伤,谢荟兰挽着柳悦清臂膀,低下头不忍卒视,柳悦清也是伫立不语,满脸遗憾之色。
两人发呆良久,柳悦清轻叹一声,说道:“此处无人,咱们这就走吧。”原路返回翻墙而出,两人牵过马匹,一路缓缓而行,不一会儿又到了凌府别院,原本在这里休养的众多武林豪杰此时早已各自归去,不见秦初月、吴惊云等人踪迹,别府中只剩下两个老头扫着落叶,柳悦清上前询问,其中一个老头向他说了一大堆话,此老牙齿不剩几颗,说话含糊不清,两人好不容易听了个大概,知道这座别府两日前已无人居住,原本这里还有十余个家丁,昨日也都被发了些银子,各自打发回家,如今就剩他们两个,自己年老体迈,走不了远路,就捎信回老家,让老家派人来接他回去,只能在淮阳再多待几日。
柳悦清谢过之后,也不停留,两人退出别府,往北行去,谢荟兰侧过头看着他,问道:“宁怜雪果然已不在这里,大海茫茫,往后要寻找可难得紧了。”柳悦清微笑说道:“这次路过淮阳,我早有所准备见不到宁兄弟,只是想到当日凌焯明把你引入凌府后面,那一场爆炸不知他是否躲过,既然顺途到此,便来确认他的生死,却还是扑了个空,莫非真已当场身亡了?”谢荟兰俏脸飘过一丝怒色,恨恨说道:“这个混蛋若是没死,我当要给他两个耳括子,耍弄奸计,让我生受这一剑,真是可恶之极,清哥哥,这家伙差点就害死了你的妻子,你可要为我讨回公道哦。”
她这一番撒娇,柳悦清忍俊不禁,呵呵笑道:“若他已死,这公道只能向凌烛明去讨回了。”谢荟兰摸了摸右肩伤口,说道:“其实我并不怨他们,反而有些感激这两个臭小子,若非他们如此莽撞,我和你又怎能……”说着微微低头,嘴角挂起一丝笑容。
柳悦清翻身上马,说道:“此处已无余事,我们这就前去真定秦家庄。”
两人才一离开淮阳凌府,华星楼中一道人影闪出,竟是柳悦清原欲寻见的凌焯明,他神色木然,眼神掠过校场看着前方小楼,许久不语,直到一阵劲风拂过,吹到脸上一阵凉爽,他才霍然惊醒,转身走入华星楼,沿着阶梯缓缓走上楼去。
华星楼是凌府诸多楼房中最为高耸一幢,上下共有四层,凌焯明走到三楼,放眼望去,近十个柜子沿墙放置,柜上整齐排列着诸多书籍,密密麻麻不下千册,凌焯明走到正中柜子前,伸手一按上方一块石砖,只听一阵闷响,眼前柜子往左侧挪开三尺左右,显露出一个窄窄的弧形洞口,凌焯明侧身而入,柜子又缓缓复原归位,不留丝毫痕迹。
书柜之后别有洞天,竟是一间宽敞厢房,更有一扇窗户,此时虽被幕帘遮住,却还是隐隐透入些许光亮,房中并无多少摆设,颇显宽敞,正中摆放着一张蒲团,蒲团之上,一个老人闭目盘膝,正襟危坐。凌焯明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老人,眼角微微一动,开口说道:“柳悦清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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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冬去迎春
老者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横生,恐已过花甲之岁,身材瘦小,此时端坐蒲团上,显出几分悲凉。老者缓缓睁开眼睛,慢慢说道:“他没进到这里吧?”凌焯明冷冷说道:“在校场那里稍作停留,便和谢荟兰一同离去了。”老者脸上掠过一丝意外,说道:“原来谢荟兰未死?凌烛明也未功成?拈花一脉果然不可小觑,你们兄弟二人费尽心思,把凌府基业都赔上了,却还没杀了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凌焯明并不动气,依然毫无表情,说道:“我和前辈相识一十九年,前辈在此隐居至今,几乎足不出户,凌府如今只剩这座华星楼,我已遣散凌府诸多弟兄,府上此时除了你我之外,别无他人,往后可无人可照料前辈,前辈也该离去了。”老者嘴角挂起笑容,说道:“你要赶我老头子走?”凌焯明说道:“不敢,前辈对凌府恩重如山,凌焯明不敢有此妄念。”老者说道:“如此甚好,我老了,十九年前,我刚到这里,还是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如今腿脚不便,全身骨头似乎都要断了,怎还能离开这里?只要华星楼未倒,凌府便不算烟消云散,更何况你和凌烛明仍然在世,淮阳凌府还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老头儿实想不出有更好的去处,只得厚起脸面多多打扰了。”
他寥寥数语,话意甚明,凌烛明也不多说,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凌烛明也不作勉强,华星楼中尚留有诸多书籍,涉猎广泛,前辈若觉无趣,不妨以此消磨闲时。”
老者笑道:“贤侄有此苦心,老头儿恭敬不如从命,六合剑法不在其内,老头儿也就不顾忌会落下偷窥绝学的骂名。”
凌焯明躬身说道:“晚辈告辞。”开启机关,走出这间密室后,他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老儿一天比一天愈发羸弱,看来将命不久矣,凌焯明,你已忍了十多年,再忍忍就将到头了。”
老者微笑看着凌焯明从洞门消失后,笑容一敛,脸上神情错综复杂,喃喃说道:“明年三月,三清山又召开英雄大会,天意如此吧,我也该做一了断了。”
柳谢二人不在淮阳多做驻留,策马奔出城外,沿着官道一路往北,柳悦清抬头一览天色,说道:“此时时辰尚早,当可在落日前赶到开封府,明日应能进入冀南地区,后日便可到真定。”谢荟兰皱眉说道:“如此急赶,咱们人受得了,这两匹马恐怕也难以支撑,为何要如此匆忙?”柳悦清扬眉说道:“西禅宗或许仍在真定,我要去会会那黑衣人阿三,且看他是何方人物?”谢荟兰说道:“原来如此,柳家武功原不外传,此人竟然深蕴精通,其中定有文章。”柳悦清叹道:“我曾有过此人是我爹爹的念头,但在斩魔大会上又遇见另一个会我柳家武功的蒙面人,就令我有些捉摸不透了,当日在梅花坳中,岳前辈看过我身上的冰魄封神诀内力心法,当面指出其中遭人篡改,如此看来,两人之中必有此事元凶。”
谢荟兰讶道:“竟有此事,岳老头倒不曾提起,这老头儿何时看过你们柳家内功心法了?”柳悦清将此事来龙去脉稍作转述,随后又道:“经他指点,我练第三层心法便无走火入魔迹象,岳前辈此举于柳家大有恩惠,我才认为他不是当年天岛叛徒。”谢荟兰幽幽说道:“又多了件令人捉摸不透的怪事,你竟然还如此兴高采烈,换做是我,早就头痛死了。”
柳悦清朗声一笑,说道:“世事变化不定,才令人意兴风发,歪门邪道诡计奸策千变万化,也逃不过正道人士斩妖除魔的决心。”他见谢荟兰连连摇头,满脸苦色,便又说道:“我方才想了一下,凌焯明应该没死,此人精明肚肠,绝不会如此不明不白死去。”
谢荟兰浅浅一笑,说道:“你肯定又看出什么破绽了,别打哑谜,我知道我很笨的,你就开门见山说了吧。”
柳悦清摇头笑道:“娘子聪慧过人,只不过咱们各擅胜场而已,当日琅琊山内局势如此惊险,你亦能设计用假毒药惊退江舞鹤,如此应变,为夫可就不行了。”
他夸口称赞,谢荟兰却是笑得肚痛,马匹疾驰不停,她没坐稳险些摔将下来,急忙拉住缰绳,收敛心思,嗔道:“我差点都被你害死了,咱们还没成亲呢,可不许你‘为夫’、‘为夫’乱叫。”柳悦清见她差点坠马,也是吓了一跳,一拉缰绳,稍稍放缓脚步,说道:“谨遵贤妹所言。”
谢荟兰也一收缰绳,两人并肩前行,谢荟兰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江舞鹤愚蠢一时,才给我骗到,这次我却吃了他好大一个亏,改日我也要让他尝尝皮鞭的滋味。”她冷哼数声,随即展颜问道:“刚才我问你的事儿你还没回答我呢。”
柳悦清说道:“在凌府别院,那位扫地老伯说了,凌府的家丁都被拿了银子各自回了老家,这遣散一事定是凌焯明所为,可见他逃过了一劫。”谢荟兰忙道:“还有凌烛明呢,为何不是他?”柳悦清说道:“他留在凌府只是为了要杀下毒害耿沧绣的凶手,如今你既非凶手,他又对耿沧绣情深,这时早就往南郡耿府飞赶过去了吧,再说凌氏兄弟合力算计邓积云,所以凌焯明对邓积云所言之语有些也不能作数,凌府中炸药埋藏地点凌焯明应该一清二楚,他当然明白哪些地方不会波及自身。他定是没死,这实乃幸事一件,凌家和姑苏吴家之间的这件疑案更有把握水落石出了。”
这一路往北,放眼看去,遍野荒地,满是苍凉景物,两人边谈边走,倒也不显寂寞。两人原意落脚开封,路程并不遥远,过了午后,天色放晴,等到霞光遍地,开封府已近在眼前。
两人下马入城,沿街缓缓前行,此时已近傍晚,大街小巷反而热闹起来,两侧不少店铺已开始挂起灯笼,颇为惹眼,谢荟兰四周张望一下,笑道:“这些店家赶忙着要做夜市生意,却也未免太早了些。”柳悦清脸现憾色,说道:“若非赶路,倒可以观赏一番,这条街周围店铺云集,晚间定会热闹非凡,咱们还是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落脚,这一路赶来,我有些疲累了。”
谢荟兰说道:“你伤势未愈,白天赶路吃紧,于你伤情绝无益处,走,咱们找家上好客栈。”柳悦清微微一笑,两人对开封不熟,转过好几条道路街口,终于找到一家僻静客栈,叫了两间相隔房间,柳悦清匆匆吃了点东西后,就进屋闭门不出。谢荟兰不便惊扰他疗伤,也回到自己屋内,推开窗户,一览窗外景物。
两人所处这一排房间不临大街,向窗外一眼看去,遍是寻常百姓的房屋,绵绵红砖绿瓦,各式屋顶形状各异,别有一番韵味,谢荟兰大伤初愈,此时甚感疲累,便稍稍掩起窗户,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正睡得香甜,突然一阵异声入耳,谢荟兰霍然惊醒,下意识坐起身来,发觉屋内并无异状,才松了口气,耳中那声响再度入耳,听清是传自窗外,甚是轻微,极难辨认,谢荟兰推窗向外望去,这时明月西沉,天际微亮,不知觉已是到了次日清晨,而在数十丈之外,两道身影在屋顶飞奔疾走,一前一后,正迎面而来,其势极为迅捷。
谢荟兰心头微微一惊,暗道:“这两人轻功皆为不弱,只是远了,看不清相貌,不知是哪方高人,看此情状,似是后者追赶,前者奔逃,或者是……”她猛然一惊,叫了声“清哥哥”,转身飞奔出去,跑到柳悦清门口急叩数下,不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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