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二人说话间,芷宛已走上前来,屿筝忙收了声,对着芷宛道:“你和灵图都去歇着吧,今日受到的惊吓不小”
“可主子您”芷宛的眼中满是担忧,她被击昏之后,便全然不知发生过什么,即便屿筝轻描淡写地说了些许,她也仍能想象当时的惊心动魄,更为自己没能尽力周护好屿筝而感到自责。眼下她还有什么脸面去歇着
不料屿筝轻然浅笑,安抚她道:“去吧还有些事,我要和大汗商议,你们亦不便在旁候着”
说罢,屿筝便转身径直朝着王帐中行去,她方才便看到大汗与王爷二人匆匆入了帐中,抬脚行去的时候,每一步都迈得十分沉重,她不知道之后还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屿筝缓缓行至帐外站定,未等帐前的侍卫通报,便听得帐中传来拓跋雄的声音:“我只是觉得那二人必有蹊跷如此至关紧要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两人,大汗不得不防”
听到这番话,拓跋阑的眉头紧簇,他看向自己的兄长,带着几分不悦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要连屿筝一并防备着吗不过是一老一少,普普通通两个云胡百姓罢了。即便你疑心,多提防着便是,又为何要疑心屿筝难道她是探子不成你也该知,不是屿筝选择了我,是我选择了她”
这掷地有声的一字一句,听得拓跋雄额上青筋暴起:“所以呢你所谓的利用不过是个借口。那女人分明什么都不知,拓跋阑,我瞧你是被迷了心智你不是爱上了那个女人吧”
拓跋雄毫不客气的质问让拓跋阑微微一怔,可随即他却也释然一笑:“是又如何在上京初见她的那一刻,我以为此生就会这样错过。彼时她是自由之身,我却是身陷囹圄,从不由己可上京宫中再遇,我便知道,这被禁锢的滋味不是只有我一人明白”
“够了”拓跋雄厉喝一声:“那你将慕容灵置于何地这么多年她为了你所舍弃的又岂止是一分一毫”
看到拓跋雄一反常态的暴怒,拓跋阑的心中似是隐隐有了察觉,他正欲开口,却听得帐外有人朗声道:“大汗,宸妃求见”
听到通传,拓跋雄猛然止住了声,眸色一瞬间便沉冷了下来,随即他便看到帐帘被掀起,那女子款款行入。
只见屿筝微微欠身行礼之后,便看向拓跋雄道:“原来王爷也在”
拓跋雄看向屿筝的眼神则显得十分不善,他毫不客气地应道:“本王自然要在此处,好好听听宸妃这般福大命大之人,是如何脱离险境的”
这番话自然是让拓跋阑的神色愈发难看,屿筝权只做不察,在拓跋阑的示意下落座,便将离开弈成律大帐后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只是在她的口中,拓跋雄手下的人不再是试图杀了她的人,倒成了舍身相护的得力手下。
屿筝朝着拓跋雄微微欠身便道:“屿筝无能,没将王爷的亲信带回,还望王爷见谅”
拓跋雄暗中捏了捏拳,心中怒气升腾,面上却带着一丝安慰的笑意:“宸妃不必介怀是本王考虑不周,派去的人未能尽到职责,致使宸妃受惊”
“王爷客气了”屿筝欠身应道,两人目光相接时,如兵刃相见,面上却始终一派和和气气的模样。
拓跋阑轻咳一声,看向屿筝道:“如此说来,你竟是因得一众不明来路的人追杀而入了坠星谷”
屿筝方一点头,便听得对面落座的拓跋雄道:“坠星谷何等凶险,宸妃竟能从中全身而退,实在让本王佩服看来本王,果真是小看了宸妃呢”
见拓跋雄话中带刺,屿筝也只是浅笑一番,继而看向他道:“妾身哪有这样的本领,若不是遇到那位老人家和阿夏姑娘,此时妾身、灵图和芷宛怕是早已命丧坠星谷”
说到这儿,屿筝已是敛了笑意,冷冷注视着拓跋雄:“也不知到底是谁这般狠辣,若只是冲着妾身,便也罢了,可竟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当真是心肠歹毒”
话语落定间,屿筝看到拓跋雄置于桌上的手轻不可察地握了握,看向自己的眸中有怒意,但更多的是不解。屿筝清楚,拓跋雄疑惑的是自己分明知道杀手是谁派去的,可为何偏偏不说个清楚明白。
“若如宸妃所言,那本王倒有一事不解。坠星谷地势险恶,且此处多是狼窝虎穴,就凭着那一老一少,竟能将三个人从坠星谷中带离。本王敢问宸妃一句,你觉得本王会轻易听信这一面之词么”拓跋雄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
屿筝娥眉轻蹙,看向拓跋雄道:“王爷的意思,倒是妾身有意在欺瞒大汗阿夏姑娘与他的爷爷一直住在坠星谷附近,想来是常年受狼群侵扰,倒也对狼的脾性掌握不少。周旋数载,非但能在坠星谷穿行自如,甚至还能趁着冬冷雪深,在坠星谷狩猎。王爷若是不信,派人跟着他二人去坠星谷行一趟,不就知妾身所言是真是假了么”
拓跋雄看着屿筝,唇角渐渐勾起一丝沉冷的笑:“宸妃能言善辩,本本王佩服”。
一侧的拓跋阑见二人之间气氛十分怪异,不免心中疑虑。但他仍不动声色,只看向屿筝朗声道:“此番惊吓不小,你有着身子,还是暂且先去歇着。其他的,日后详谈”
屿筝见拓跋阑并无告知她今日之事的打算,也不多言,起身行礼之后,便行出大帐。
拓跋雄看着她离去而微微出神,却听得大汗低声吩咐道:“今日所俘白部兵士,便有劳兄长他们中间纵然有不少追随慕容枫的死士,但也有所迫无奈之人”拓跋雄起身,接过话道:“大汗的意思我明白,那先行告退”
拓跋阑点点头,看着兄长大步流星地离开,这才疲惫的靠在椅中。慕容枫攻夺漠城虽然失算,但拓跋阑也明白,眼下定都漠城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不能再拖
屿筝从王帐中行出,缓缓抬头望向深沉的天幕,璀璨而明亮的星辰在夜空中闪烁着,就像有一种无形而強大的力量,在天空中缓缓涌动蔓延。如果就这样怔怔看着,仿佛就能被这巨大的力量吸入,逐渐沉入一片静谧之中。然而屿筝却清楚的知道,与这静谧截然相反的,便是在云胡草原上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一切
“宸妃真是好兴致”如蛇般冰冷又让她窒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屿筝呼吸一滞,继而缓缓转过身:“王爷”只见拓跋雄一步一顿地走上前来,像是雪狼盯着猎物一般打量着屿筝,口中发出一声轻叹:“啧所以你在大汗面前隐瞒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至是怕本王杀了你灭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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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悲声声江浸月(十八)
屿筝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王爷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拓跋雄步步紧逼:“宸妃不必装糊涂,难道你就这般笃定,本王不会杀了你”拓跋雄四下一望,见此时二人正身处昏暗之中,并无人注意到他们,他突然伸出手捏住屿筝的脖颈:“即使在此处杀了你,本王亦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一瞬间,惊慌与恐惧从屿筝的脸上显现,但很快又淡去,拓跋雄虽是扼着她的脖颈,却并未用力。
屿筝清浅一笑,毫不畏惧地迎上拓跋雄的视线:“妾身不是怕王爷会杀了我,只不过隐约猜到王爷为何如此行事,想来也是为了大汗,为了云胡”屿筝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无论妾身来自何处,如今却也是云胡的汗妃,既是为了大汗好,王爷必是有自个儿的道理,妾身又怎能为了一己安危,让大汗和王爷之间生了嫌隙”
拓跋雄细细打量着屿筝,似是在判断她所言是真是假。
屿筝顿了顿,神色中带着几分哀求:“若说妾身真有所愿,只想请王爷高抬贵手,待妾身诞下这腹中的孩子再杀了妾身也不迟到底这孩子是无辜的”
拓跋雄定定看着屿筝半晌,才缓缓松开了手。屿筝急急喘了一口气,便稳了心神欠身行礼:“多谢王爷成全,妾身告退”
说罢,屿筝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帐中行去,直至掀起帐帘的那瞬,她才察觉出自己脚下虚浮,几乎站不稳。
帐中芷宛还未睡去,慌忙走上前来,将她搀扶:“主子你没事吧”屿筝缓缓摇摇头,微微蹙眉轻嗅着帐中飘散的浅淡药香:“是什么”芷宛朝着桌上看了一眼,轻声应道:“是容若姑娘煎好的药,还烫着,主子趁热喝了吧”
屿筝点点头,在芷宛的搀扶下落座:“容若呢”芷宛撇撇嘴:“去照顾可敦了,听容若姑娘说,可敦到现在都没醒来”
芷宛一向不喜慕容灵,自然对她毫不关切,只是自顾自地端了药碗走上前,带着几分担忧道:“主子,离开棃麻草原时,便没瞧见阿夏姐姐,回营时又乱作一团,奴婢也不曾留心,可到现在也不见她的人影,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屿筝接过药碗,略一沉思便道:“阿夏虽在帐中服侍,可到底她是侍奉在大汗身边的人。或许得了大汗的吩咐,去”
说到这儿,屿筝心里一寒,阿夏常常奉大汗之命行事,虽然她从不过问,可如此番不见踪影倒是头一次,加之今日发生的事,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主子”芷宛见屿筝神色有恙,忙低声道:“奴婢那是随口乱说,阿夏姐姐不会有事的。”芷宛知道,这一路主子失去了太多,桃音的死几乎让她处在崩溃的边缘,如果阿夏有什么闪失芷宛已不敢再想,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屿筝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继而转了话题道:“灵图睡了么”芷宛摇摇头:“方才去他帐中,瞧他还呆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问他话也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毕竟是个孩子,受到的惊吓也不小,送些热好牛乳去他帐中。”屿筝略显疲惫地说道。
“是。”看着屿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芷宛便退出帐去。
屿筝缓缓倚在榻上,闭目休憩,却听得帐帘轻然响动,屿筝并未睁眼,只喃喃道:“怎么灵图睡了”
然而回应她的却不是芷宛,声音沉冷中的一丝恨意被轻易捕捉:“宸妃好生清闲”
屿筝猛然睁眼,瞬时清醒,她急急起身看向来者,低声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人多眼杂,为何行事这般鲁莽”
只见悄然入内的不是别人,正是佯装做阿夏的花玉荛,嫣红的唇轻然抿起,冷艳的面容带着讥讽,就那样定定看着屿筝:“行事鲁莽玉荛还不至被人轻易抓了把柄可你应该也瞧得出,拓跋雄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显然已经在怀疑。因为你,爷又一次要置身险境白屿筝到底还要让他为你为难到何时”
花玉荛虽是声音低沉,却仍掩不住心底的怒意。
屿筝身形一顿,搁在桌上的手指紧紧蜷起:“我自知承顾公子甚多恩情,也欠下玉荛姑娘太多屿筝无力偿还,心有愧疚。可既然知道你们在此处,屿筝便不能放任不管。正因不能一再让顾公子为我涉险,所以寻了机会,还是烦请玉荛姑娘劝他回中原去吧”
花玉荛怔怔看着屿筝半晌,凄然一笑:“凉薄如你,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守在你的身边,为你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纵然屿筝知道顾锦玉的心思,却不也曾如花玉荛这般清晰明白地说出来,屿筝本以为像顾锦玉那样的聪明人,只要自己回避着,他便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然而,她却忽略了顾锦玉的执着。一次一次为他所救,承下这许多避无可避的恩情来。不能回应,不能偿还,让屿筝的歉疚愈发明显。她自然知道拓跋雄的疑心不会那么快消散,顾锦玉执意送她回来本身就是个错误。但既然已经被拓跋雄注意到,那到底以宸妃的名义将他们周护着才是眼下的最好选择。待时机成熟,便送他们离开云胡
屿筝看向花玉荛,见她冷艳的脸上因得气怒而微微泛起红晕,屿筝起身走上前去,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玉荛姑娘,执念既为心魔,顾公子如此,我如此,玉荛姑娘亦是如此。只是这心魔到底从何时起,又因何而来,大抵没有几人能说得清楚。但屿筝知道的是,如若今日玉荛姑娘与我调换了位置,只怕顾公子亦会奋不顾身”
“你这是在欺哄我”花玉荛眼中神色一动,心中亦是暗潮涌动,却仍不置信地落下这样一番话来。
“不只是顾公子还未曾看到自己的真心罢了”屿筝浅笑着,笃定地看向花玉荛。
只见花玉荛眼中的神色从怀疑又到不可置信,渐渐竟也有一丝喜悦掺杂其中,就在她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帐帘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帐帘被猛然掀起,芷宛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主子不不好了”
芷宛闯入的一瞬,屿筝只觉得眼前有一阵疾风拂过,还未等她有所反应,花玉荛的身影竟已在眼前消失。听到身后的屏风轻然一响,屿筝不免暗自赞叹,不愧是顾锦玉的得力属下,身手果真了得。
稳住神色,屿筝看向芷宛道:“怎么是不是灵图出了什么事”
“不不不”芷宛慌忙道:“是可敦”
慕容灵屿筝心中咯噔一下,神色也变得冷厉起来:“她怎么了”
芷宛急急喘了一口气:“可敦方才醒了,但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王帐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了”芷宛的话语刚落,屿筝便听到帐外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起来,其中夹杂着女子失控的凄厉喊叫,让人心惊。
“去看看”屿筝说着,便再芷宛的搀扶下行出了大帐,她知道,以花玉荛的身手,自会寻了合适的时机,悄无声息地从帐中消失
屿筝神色匆匆地行至王帐前,便见大汗和王爷皆眉头紧皱地站在那里,四周亦是被将士围着,人群正中,是只穿着轻薄纱衣的慕容灵,她发疯一般地挥舞着手臂,竟让旁人都难以近得身去。因得她是可敦,那些将士亦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在一旁徘徊着,伺机而动。
容若在靠近慕容灵的地方,从腰封中摸出一排银针,只待寻了时机,飞针入穴,让她安静下来。
但见慕容灵在冷寒的冬夜里,疯狂地挥动着手臂,发髻早已散乱,口中不知胡乱叫喊着什么,只是一声比一声凄厉,听得人心悸不已。
拓跋雄看着慕容灵这般模样,双拳紧握,指骨咯咯作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灵,却朝着身旁的拓跋阑道:“好歹她也是云胡的可敦,大汗还要看着她这般模样到什么时候”
听到拓跋雄难以掩饰的怒气,拓跋阑神色不惊,只是看着慕容灵,淡淡说道:“我自是知道不成体统,可眼下有什么法子只能静待容若出手,这样才不致伤到她”
“让我去”拓跋雄沉声说道,继而冷着双眸看向身侧的拓跋阑。而拓跋阑亦是回望着他,却欲言又止
就在这焦灼的时候,慕容灵在癫狂中瞥过头,不知如何捕捉到了屿筝的身影,一霎间,她突然伸出手,撞开了侍卫,径直冲向了屿筝
拓跋阑脸色一变,急欲上前阻拦,却已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主子当心”芷宛见势不妙,下意识地拦在了屿筝身前,谁料慕容灵竟是力大无比,一把将芷宛推搡在地。而她自己则伸手紧紧抓住了屿筝的肩膀。
就在屿筝惊慌无措之时,容若的银针也适时而至,轻然刺入慕容灵的后颈,慕容灵身子一顿,便渐渐拽着屿筝瘫软了下去。而在她昏睡过去的一霎,众人却清晰地听到她唤了一声:“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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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悲声声江浸月(十九)
帐中暖然,炉火“噼啪”作响,所有人皆是静默不语,气氛显得沉郁而焦灼。 屿筝神色困倦地坐在榻边,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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