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范毅犹豫着,还是坚持不喝酒,一位前来敬酒的副县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兄弟,到农村工作,不喝酒,那是干不好工作的。最起码,农民兄弟会认为你和他们不是一条心,要真这样,将来你说出的话,还会有谁听啊,是不是?”
这种话,范毅以前也听人说起过。下来之前,张顺专门摆酒为他饯行,也特别提起过这一点,劝他多少还是要学着喝一点的。并举例说,自己当年下农村搞推销,正好和另一家业务上有竞争关系公司的推销员撞上了,晚上村领导请吃饭,自己是抬碗就吃,举杯就喝,明明知道那酒杯和饭碗脏得不得了,就权当是没看见。另外那位推销员可就受不了了,悄悄拿出身上的餐巾纸去擦拭,结果还是被村里其他人给发现了,结果可想而知,自己是大获全胜,那人是铩羽而归。所以,张顺的结论是,在农村,卫生条件不好,哪怕你就是把喝酒当作是为自己的肠胃消消毒,你也多少得喝点,否则,你还怎么在农村生存?还怎么开展工作?
那些话,范毅听进去了,当晚,就试着小喝了一杯,张顺高兴地大笑,说:“‘走自己的路,听别人的劝’。范儿,你有前途。”
范毅心想,也不知这酒究竟有什么好?除了辣,还是辣,真搞不懂,怎么会有那么些人喜欢喝它?
今天再一次身临其境,又听到当地领导也这样说,范毅转念一想,得,那就试着喝点,于是也端起了酒杯。不曾想,三杯酒下肚,范毅的头渐渐地就沉了起来,趴在了桌上。
晚宴后,在隔壁的舞厅接着举办欢迎舞会。范毅头晕得厉害,告了假回去歇了。这是范毅平生第一次醉酒,自我感觉晕晕乎乎的,还不错,一觉就到了天亮。
吃过早餐,院里已停好了三辆车,两辆是县委和县zhèng fu的越野车,一辆是客货两用车,拉的是县里为五人准备好的行李和生活必须品,这是省里统一要求过的。
县里的主要领导都来送行,另由县委副书记亲自陪同一直要送到镇上。
范毅和老马、老孔同乘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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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 我靠
() 我靠
出城不久,天下起了小雨,驾驶员渐渐加了些小心起来。这小心是有道理的,车行了约四十分钟后,路面就越来越惨不忍睹了,全是泥石路面不说,还坑洼不平,直颠得几个人七荤八素的,而且,道路越来越窄,又走了半个小时,就全成了山路了,一面是直上直下的山体,另一面是深不见底的陡坡,稍一不慎,那就将万劫不复。
“我靠!这些拉矿的狗杂种,硬是把路面压成这个样子,也不说出钱来修修。我看他们还能跑几年!”驾驶员一面小心开车,一面忍不住开骂。
马国才立马接过话头说:“那县里怎么不出面来修一修呢?”
“县里?”驾驶员不屑地说:“老师工资几个月都发不出了,还有钱修路?”
马国才又问:“那矿上怎么不出这个钱,那可是为他们自己好哇。”
“前些年,一直就是矿上在修,现在不行了,矿山都快倒闭了,工人工资都开不出来,修路?就别想了。现在拉矿的车,基本都是私人矿老板的,光顾挣钱了,谁来修啊?”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驾驶员手机响了。一边接听着,他就问车里的众人道:“我们书记说,宋组长她们在前边加油站休息,问你们要不要也休息休息?”
众人看看车外淅淅沥沥似乎永不间断的小雨,想想路面肯定利索不了,均表示不想下车。
驾驶员冲着电话说:“他们都不想休息。”听了一阵又说:“好的,那我们就先走了,到镇上等你们。”
……
终于,目的地拉法镇到了,这就是工作组总部即将进驻的地方,而工作组各成员具体进驻哪一个村,还将由工作组与镇里共同商量决定。
镇长带着一辆车在镇口接到了范毅等人,就先领着范毅他们回到镇zhèng fu,返回头还得再来接由书记和宋组长乘坐的另一辆车。
进了镇zhèng fu,雨终于停了。
三人下得车来一看,好家伙!这还叫车吗?简直全都被泥浆糊住了,仅有前挡风玻璃还亮着经雨刷不断刷拭过的两块而已。
此时,也管不得其他了,这都足足憋了一早上了,三人均有了一样的想法,快找厕所。
问过镇长,三人快步向大院的一角走去,走着走着,就嗅到了空气中一股特殊的味道,这就知道找对了地方,离目的地不远了。转过一片花台,一座半封闭的厕所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我靠!”老孔夸张地叫了起来。
原来,厕所门口汪了一片水,肯定不深,可颜sè不对,黄不黄黑不黑的,反正没人愿意踩着水进去。
范毅回头朝周围一看,花坛里堆有一堆破砖头,连忙过去一手拎起一块。马、孔二人明白了范毅的意思,也帮忙过来拎砖,所不同的是,范毅和马国才是一次拎两块,老孔先生每次只是出一只手,拎一块。
一条由砖头铺成的小道很快延伸进了男厕,三人很有点为自己的小成果而自喜的意思,可内急当前,可不敢长时间驻足欣赏。
一进门,“我靠。”老孔彻底愤怒了。
这哪是厕所,简直就是一粪坑,脏水横流不说,各种污物满地,这该往哪里下脚?
范毅心想,看来,丘东县城倒还算是干净的了。
还好,厕所内侧门口就有一水龙头,三人仔细洗干净手接着方便。
憋着一口气完事后,范毅第一个逃出了“粪坑”,远远站在花园里大口喘气,似乎要快点把刚才憋气后供氧不足的损失快点找补回来。
老孔很不幸,他搞的是大工程,是大号,这会儿,正用两根自制的卫生纸棒塞住鼻孔在里面蹲着呢。
范毅心里一动,不行,宋组长她们待会儿上厕所怎么办?她们可是女同志!想到此,范毅又重新开始搬起砖头来铺路。
老马也终于出来了,说:“可憋死我了。”看见了范毅的举动,又说:“小范,你这人可真不错,还能想着别人。”
范毅把砖一直铺到了女厕所门口就撤了回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嘛,两个女同志,这种力气活还是由我来做。”
……
在镇上住了快一星期了,镇里提供出了几个村准备作为扶贫帮扶的对象,宋组长一直不表态,说等天晴开了实地看看再说。
这一天,天气晴朗,由一名副镇长领着,工作组去了其中的一个村。照例是不通公路,全靠走,等进村后,五人均累得够呛,又饥又渴。好不容易到了村主任家,大家忙着找水喝,村主任提出一个暖水瓶,给大家一人倒了一碗开水。范毅吹了吹,第一口喝下去,就觉得水的味道不对,一看大伙,似乎都有同感。
“村长,这水怎么会有股怪味?”马国才开口就问。
“嘿嘿嘿,你们从外面来,一开始,是喝不习惯。这水呢,听县里的技术员讲,是含了一种什么矿物质,所以有股子味道。”
“是什么物质?对人体有没有不良影响?”宋组长追问。
“具体是什么我忘记了,那是很多年前就测定过的了。对人有没有影响?那我就更加不知道了,反正我们村和附近几个村一直就喝这水,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我靠。”老孔小声嘟囔了一句。范毅相信,这应该是工作组大多数人的一致态度。
回到镇上后,宋组长又专程到县卫生所打听了打听,卫生员说,这水对人体究竟有没有危害?一时也说不清,不过喝这水的几个村,村里人肠胃上毛病是要多一点,其他的,也没什么大毛病。
宋组长在组内召集开了一个短会,大家一致决定,坚决不去喝这种水。
翻开丘东县的地图一看,整个拉法镇,一共八个自然村,划出了已通上电的镇zhèng fu所在地这个村和喝那种水的三个村,可供选择的就只剩下另外四个村了。
四个村均不通公路,而其中一个村距离镇上又实在太远,一个单边得走将近五个小时的路程,而且与另外三个村还不在同一方向,这一点是很关键的。
宋庆兰下来前领受的明确任务就是,要为几个驻点村铺设电线,解决通电问题,以此做为工作组的核心工作和成绩。如果驻点村方向不一致,成本就太大,只能是放弃了。
最终,经组里商量后一致同意,三个驻村点分别选择在了华源村、中水岭村和下水岭村。
在组里,老孔年纪大点,分在了离镇上约一个半小时路程的华源村,老马分在了约两个小时路程的下水岭村,而范毅最年轻,主动要求去了离镇上三个小时路程的中水岭村。宋组长和小冯则留在镇上统揽全局,坐阵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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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进村
() 进村
终于还是进村了。
工作组本次进村,共分两批进行。第一批下去的是老孔和范毅,而马国才则安排在了第二批。因为三个村落的分布,好比一个略近于等边的三角形,范毅在最顶端,无论从那边走都顺路,而其他两人则最好直接从镇里出发,可以节省很多的路程。
第一批人员下去当天,工作组全体人员都出动了,镇上去了一名副镇长和一名工作人员。驻点村迎接工作组的人也来了,华源村和中水岭村均由村主任带队,又另外来了两名村民帮助背行李。
事实证明,单单靠工作组的同志,还真是很难把行李给弄下去。
翻过拉法镇边上一道高高的山坡,范毅发现手机竟然没有了信号,这一路走下去,直到中水岭村均是如此。
而路,就全是些羊肠小道了。所谓羊肠小道,名符其实,这是硬生生在山腰上抠出来的一条土路,约一公尺多宽,一边是高山,一边是陡坡,向上望,白云悠悠,山顶高高在上;向下瞅,空空荡荡,没有一棵树木,全是杂草。
走在山道上,下面深深的山沟让人提心吊胆。况且,整条山路略略还向处倾斜,据说是为了方便排水,可人走在上边,就老有一种随时要向外冲下去的感觉。
后来有一次,范毅在镇上买了一只当地村民腌制的老火腿,请村里一位老乡用毛驴帮驮进村。不曾想那毛驴中途xing子发作,蹦了几蹦,一只火腿连同其他所有物品全下了沟。当时范毅想算了,老乡觉着可惜,来回又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火腿捡了回来。
回到村里一切,好家伙,肉是没问题,里面的骨头却全碎了,这要是人跌下去,又没个抓拿处,估计捡回来,就是一堆碎骨烂肉了。
其后范毅听说,每一年,因为喝醉酒,均会有那么几位村民在山路上摔伤甚至摔死。
……
工作组中途到了华源村,将老孔安顿下来,其他人继续前进。
由于体力不支,一路上又休息了几回,过了中午才算是开进了中水岭村。到村公所一看,宋组长火了,冲着副镇长质问:“你们不是说工作组下村一律可以住在村公所吗?你看看,这种地方怎么可以住人?整个就是一危房嘛!”
宋组长说得一点不错。中水岭村村公所因长年不用,年久失修,破败得不行,而且孤零零处于上村和下村两个小自然村中间,这还是因为以前修建它时,两个小村争来斗去妥协的结果。这结果看上去是公平了,平常偶尔来此办个公、议个事,勉强还可以,要是在此住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户的,怎么住?
副镇长挠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宋组长进一步说:“我明确告诉你们,如果因为不能提供基本的生活条件而影响驻村工作,责任要由你们负。我们完全可以向上级请示撤掉这一个点。”
“宋组长,我倒有个建议。”中水岭村的村主任吴有义说话了。
吴有义今年30多岁,因为去年底处罚一起盗砍村集体林木的事件,他私自命令将砍树人关在村公所三天以示惩罚,不料反被当事人在外工作的亲戚和家人告了一状,说他非法拘禁、限制人生zi you,最终,砍树人只是被罚了点钱,而他却被抓进看守所蹲了一个月,今年chun节前才放回来。
回来后,吴主任情绪一直不高,很少说话。这次听说工作组要进驻中水岭村,吴有义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他知道,这将意味着资金、项目和脱贫呀。现在听到宋组长可能因为住宿的问题要撤掉这个点,他有点急了。
“老吴,你说说。”副镇长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村公所的确不能住人。这周围一户人家都没有,生活不方便不说,也不安全嘛。不如这样,要呢,住到我家里,我家宽敞,保准让工作组的同志满意;或者呢,就住到村里的小学校去,那里本来就住着几位老师,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嘛。”
“嗯?这样……那,我们先到小学校去看看。”宋组长沉着脸表态说。
小学校位于村子的最上方,离村子稍稍有一点距离,为的是方便周围几个自然村的孩子都能到此上学。
在学校周围还分散住着五六户人家,而且背靠着一片浓密的树林,范毅远远望去,就喜欢上了这里。
学校内只有四间教室,四位老师,其中一位兼任校长,是孙老师,单身宿舍也是四间,恰好有两位女老师愿意两人同住一屋,所以就一直空着一间。
宋组长看后,又征求了范毅的意见。范毅也表示愿意住在学校,毕竟常年住在村主任家,一是怕影响人家的生活,二是怕反而会引起村民间的一些矛盾,增加以后开展工作的阻力,毕竟,一碗水是很难端平的。
住的地方定下了,大家这才感觉到了腹中饥饿。村主任早有了安排,已经让人在自己家里准备了伙食。一行人就进了主任家。
吴主任家不大,当然也不小,构造与村里其它民居如出一辙。均是一进门有院子,屋后有牲口棚和猪槛,所不同的是,主任家干净整治,院子里还打了水泥地面,饭桌就摆在院子里。吃饭时,主任一一敬酒,一改之前拘谨的形象。
敬到范毅时,主任看看范毅碗里的酒说:“范同志,以后你就要代表组织常驻我们中水岭村了。才喝这么小口酒,是不是对我们不满意哪?来来来,满上。”
范毅捂着碗口说:“不行、不行,我不会喝酒。”
副镇长笑着说:“我们从娘胎里出来时,也不会喝,喝着喝着不就会了嘛。”
发现了弱点和目标,镇里和村里的人就开始在一旁笑着起哄。
宋组长说:“小范酒量浅,前几天在县里就喝醉了,你们不要灌他。”众人方才摆了手。
吴主任指着范毅碗里浅浅的一点酒说:“要不,范同志,我干杯、你随意。喝了这碗酒,今后你就是我们村的人了,以后我们可就都指望着你了。”说完一迎脖,将自己手中满满一碗酒全部喝了进去。
众人拍手叫好。
范毅顿觉一股热流涌将上来,全身躁热,也抓过5公升装的塑料酒壶,“咚咚咚”将自己的酒碗加满,学着老吴的样子,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好!”吴主任带头叫了起来,众人一阵鼓掌。
刚开始,范毅还没觉得咋样,可吃着吃着,手就有点不听使唤了,一块肉夹了几次愣是没法夹起来,坐也坐不住了,身子直发晃。就在他快彻底倒下时,吴主任使了个眼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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