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到底我是她的母妃,在一个外人和母妃面前,只消多问两句,孩子还是会老老实实交待的。
“那,母妃何时又骗过元曼儿吗?”我说着,眼眶不禁有些发酸。
孩子的心性到底不稳,很容易被外力所干扰。我自然是理解元曼的,可是对紫苏,却是愈发不可饶恕了。
元曼扁着小嘴儿,也陷入了沉思。到底,在一个外人面前,她相信我这个母妃的时候还是多一些的。只是因着猛然被一个还算熟悉的人言说起此事,她难免有些疑心。
元曼这丫头,也是个早慧的,比之扶苏,算是早慧了太多。
被我问住了之后,小小的丫头居然学着大人深沉模样,叹息了一口气,“唉……是没有啦不过紫苏今日好生奇怪,还领儿臣去了趟甘草宫还是什么草宫,那儿都好生荒芜,杂草都快长到儿臣的膝盖这么高了。”小丫头叹息着,“也不知道她缘何要骗我。”
我的眸子愈发酸了些,若然紫苏今日再讲的多一些,元曼今日估计是要来青鸾宫内哭闹一场的。
见着我眼眶泛红,元曼这才察觉事态有些严重了,小人儿眼圈一热,原本退开的身子又凑了过来,软软的棉花般的小肉手捂在了我面上,“母妃怎的快哭了?是不是元曼不乖,惹母妃生气了?元曼答应母妃,下回再也不信小人谗言了,母妃别生元曼的气,别伤心好不好?”
本我只是回忆起故人,有些难过,以至于红了眼眶。
可如今,元曼这小丫头反过来安慰我,倒是叫我额外的生出几分感动来,眼眶一热,终究是没能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将元曼拢入怀中。
如今她也这么大了,我再难轻易抱起她,似儿时般的抱着在青鸾宫内转,于是牵着元曼的小手,“母妃无碍的,母妃只是怕元曼被坏人拐跑了,担心才急哭了。”我到底是在孩子面前撒了谎的,不敢将此话题延续太久,故而只得赶紧转移了话锋,“天儿也有些冷了,你今日怎么一个人进了咸阳宫?茵陈也是,不跟在你身边。高祖母可曾知晓你来了此处?”
元曼扁扁嘴,“高祖母不曾知晓,我是瞒着高祖母和扶苏弟弟跑出来的。紫苏说今日带我来咸阳宫玩儿,但是不能叫茵陈知道,我想见母妃和父王了,就跟着她跑出来了。”说着,小人儿特担心的眼神瞧了我一眼,“母妃会不会怪元曼淘气?”
我捏捏小家伙的面颊,“你若是不淘气,还能唤作嬴元曼?”说着,我牵着她往里面走去,“精卫今日做了许多好吃的,仿佛是知道元曼要来一般,走,母妃带你去吃好吃的。晚点再去找你父王,让你父王陪你闹去,可好?”
“好”她似是吃了口蜜糖般的,语调立马欢欣起来。
紫苏此事,倒是蹊跷得紧,若是她当真想要告诉元曼些什么,不至于话只说到一半。
我素来嘴馋,青鸾宫内的果品点心从来不会少,故而元曼这小家伙再怎么吃也都能管饱管够的。
趁着小家伙吃得开心的时候,画眉又端了些膳房新做的小花样点心来,我趁势将精卫悄悄拉到小门外,不待我开口,精卫便知道我要问什么,只是一脸警惕的看了看里面元曼没有跟出来,才长吁一口气。
她压低了些嗓子,只无奈道,“夫人前两日还言说起大王身边有个机灵极了的,唤作赵高的,今日就是那厮来找我通气儿,言说紫苏出宫了,进来的时候带着个小丫头,往西门去了。我左右一琢磨,紫苏不是个省油的,定然做不出什么好事儿,西门方向又是昔日甘草宫故地,她还出宫带了个小丫头,想来只能是元曼无疑了。故而,我才急急地追了过去,果真见甘草宫门扉洞开。”
青鸾宫距甘草宫还是有些脚程的,若非去浣衣局之类的,精卫她们几个还真是甚少会往那边跑。况,我这宫里管理这些杂事的,如今早换成了碧音,精卫她们几个自是更不会常往那边去。
“那赵高倒是个聪明人,甚至晓得来寻你而非急于来寻了我溜须拍马。不过,此人也忒精巧了些,连紫苏和青鸾宫的矛盾都深谙,想来也是个七巧玲珑心。不过这心思是往谁身上放,目前还暂不好说,如此,对赵高此人,我们切不可操之过急,得慢慢来看。”我如是评价道。
秋风瑟瑟,如今正是秋老虎退去,气温慢慢回凉的时候。
青鸾宫内落叶纷纷,一片萧条之态。连往日热闹的秋千,也都沉寂了些,光秃秃的两根绳儿拴在高高的落了叶的梧桐枝桠上。寒枝捡尽,倒是有了几分意外的颓圮之美。
“喏。”精卫答应着,“好在婢今日去得尚早,紫苏还未来得及跟元曼扯些更过分的,我进去时便唤她,言说夫人找她找得着急,她将信将疑的也就跟了过来。好在,元曼此时年岁尚小,且算是瞒住了,可到底纸包不住火,不晓得还能瞒着这丫头多久。”
我叹息着,“你还能指望瞒着她一辈子吗?她可是继承了阿政的早智,精明着呢。”我不由得发自内心一阵叹息,“再长大些,总归是要瞒不住她的,只是紫苏此人,却是再留不得了。她能如此暗示元曼一次,就保不准有第二回第三回。想来她此番也是知晓彻底得罪了我,才迫不及待的要出手了。”
紫苏确然精明,若非有个赵高在,他又是个机敏的,我们此番还不晓得要被紫苏算计得有多深。
阿政正式即位前,到底都是些小风小浪,折腾不起多大风雨。当初我以为的很难对付的嬴端,如今看来,却是不及半个紫苏和芈青萝难对付。
只因,当初的嬴端虽聪明,但到底身边聪明人太少。而芈青萝和紫苏都是两个老谋深算的,又素善掩藏,她两个联手,动起真格儿来,倒是真够叫我喝一壶的了。
这厢我正与精卫窃窃私语着,元曼这个不省事儿的丫头便从正殿内如只早雀般飞了出来,叽叽喳喳闹着,奔向了那秋千。画眉跟在她身后,帮小家伙荡了起来。
这瑟瑟的青鸾宫,因着小丫头银铃般的笑和闹,又多了几分秋日不该有的生机与活力。
我与精卫再不好耳语,故而只叫她去唤了个婢子往书房去请阿政了。
派去的是碧司,那也是个没多少脑子的,她去的时候,阿政已然离了书房,只剩紫苏在,紫苏打发她说青七子今儿腹痛难耐,大王一时担忧龙嗣,抛下政务便先去瞧青七子了。
呵,这紫苏倒也机敏,晓得我定然是要找寻阿政的,早早的便跟芈青萝串通了。
只不过,她如今也就是在拖延时间而已,我已下定了决心要除她,怎会容她真的拖延了时间,寻到解决之法,让事态再生变故?
故而,我只带着元曼上了轿,往芈青萝所住的方向去了。
元曼先时还有些疑惑,但我说是带她去见父王,小丫头不知道多开心的就跟着我乖乖跑了。
将将入了芈青萝寝殿的大门,听见阿政声线低沉的安慰着芈青萝,我便提高了几分嗓子,唤道,“许久没来见青萝妹妹,今日闻说妹妹身子不大好,便来看看妹妹了。元曼刚好进了宫,也说想小姨想得紧,我便将元曼也一道带过来了。只是元曼不知今日听了哪个家伙的胡说八道,非说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呢,阿政,你是她父王,你且说说,丫头不是我的孩儿,还能是谁家娃呢?”
先发制人,我不会给芈青萝留下半句反驳的余地。
果真,进了殿,便见芈青萝苍白着面色看向我们。也不知是被我的话吓白了脸,还是病态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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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此情可敢追忆
阿政就威严的坐在那里,通天冕下印着那张愈发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更显出几分雷霆之态。
然,再严肃的面庞,在妻女面前,总会放下几分来,露出些温和姿态。视线撞上我与元曼时,阿政的眸子忽而变得和善了不少,只伸开他宽厚的臂膀敞开,对着元曼展现出一个父亲该有的温厚,“元曼,过来父王身边。”
元曼依旧似只雀子般飞了过去,好不欢快模样,在她父王面前,她总是如此开怀的。
阿政颇为熟稔的将元曼抱起,宠溺的站起身来,当即在原地抱着元曼转了几个圈,闹得好生开心。两个人闹了好一阵儿,阿政才将元曼放下,将小丫头置于膝上,问道,“丫头又长大了不少,如今当真是看着一日似一日高了。怎的,人是长大了,脑子愈发不如小时候灵光了?你不是你母妃生的,难不成是你父王生的不成?”说着,阿政爽利的笑了几声。
只是,在我听来,那笑声终究是有几分尴尬在里面的。
在这咸阳宫内,元曼的生母早就成了一个禁忌,无人敢轻易提及,更无人敢在阿政面前轻易提及。那是阿政心头伤,更是众人所认为的我的“忌讳”。
我低头瞥了一眼芈青萝,她面色有些发虚,见我看向她时,也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只顺着阿政的话道,“政哥哥怕是想生都生不出来的,元曼你呀,真个儿是会调皮”说着,她长长的美眸微眯,问道,“怎的只有元曼来了,你扶苏弟弟呢?”
那政哥哥一出口,我便黑了脸,阿政面色亦不甚好看。
我颇有几分吃味的看着阿政时,他尴尬的笑了笑,“青萝今日病得厉害了些,政不忍驳她。”
阿政心软了一回,可元曼这丫头是自来就不与芈青萝对路的,当即便呛到,“儿臣尚且知道规规矩矩唤母妃和父王,青七子,本宫尊你是本宫的长辈唤你一声小姨,你怎的就愈发不知趣了?父王言说过的,政哥哥这称呼,是只有母妃可以唤的,你还愈发唤得上瘾了不是?况,本宫好歹是华阳公主,扶苏弟弟更是贵为公子,你有何资格,敢直呼本宫与扶苏公子的名讳?”
小大人一脸愠怒姿态,我却是不曾知晓,这小小的人儿在外人面前,竟是这般的威风姿态。
帝王家的威严姿态,她是一样没落的学着了,可这小家伙到底是个不满十岁的女儿家,能说出如此话来,才是叫我诧异的地方。
我与阿政相互觊了一眼,二人皆是哭笑不得模样。
这讽刺人话语,从个稚子口中说出,芈青萝纵然是不好与她计较的,只得苦笑着,微微低了头,“是婢的不是了,还请公主和大王夫人见谅。”
说着,芈青萝露出些许难受姿态来,只捂着小腹哼哼唧唧的又躺下。
“怎的,女医还不曾来看吗?”我问道。
阿政摇摇头,“来倒是来了,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青七子是神思郁结以致于脘腹胀痛,如今又是浓秋时节,气候本就不好,想来是这地界儿太偏,冷清了些,易染节气病。”
我从他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感来,只听他又禁不住叹息了声,“孩子无碍,总是好的。”
旁人不知晓芈青萝如何,我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她不过是在装病罢了,女医能够瞧得出来她到底是什么病症才是奇怪了。
芈青萝歪过身子去,不待我再说些什么,便自己说道,“婢身子有些乏了,无力再侍奉大王和夫人,天色尚早,大王和夫人且回罢,婢先歇着了。”
元曼是巴不得芈青萝不要打扰她和父王的时光的,自然欢欢喜喜的领着阿政出门了。待他两个远去,我才趴在芈青萝的耳畔笑道,“青萝,姊姊从来不是个手软的人,你想做什么,姊姊自然清楚。不过,紫苏如今已然自身难保,你也莫再想着如何与她联手除掉我了,还是好生考虑考虑如何自保罢”
我轻笑两声,但见她身子微微颤着,均匀的呼吸声透出堪堪不稳之态。
尾随上阿政与元曼的脚步,恰恰听见阿政正问元曼话,“丫头,谁人告诉你你不是你母妃生的,嗯?”
元曼的手抚上那通天冕上的珠攒,搅动着细碎的碰珠声,倒也十分悦耳,“紫苏告知我的。”她扁扁嘴,“我都想不明白,紫苏从来不骗我的,缘何今日要拿此番事情来同我开玩笑,还闹得我惹母妃伤心落泪了。”说着,小人儿趴上阿政的肩头,“父王,下回我定然不再招惹母妃不快了,你不要生元曼的气,好不好?”
她温软的语调,任谁听着都是生不起气来的。果然,阿政只是亲了亲孩子肉呼呼的小手,满是爱怜姿态道,“父王不会生元曼的气的,你母妃也不会。只是,下回别再听信旁人谗言了,可好?”
小人儿点点头,软软的搭在阿政肩头,眸子里闪烁着几分落寞姿态,“可是,元曼还是想不通,紫苏为何要骗我……”
阿政的背影忽而怔了怔,我总觉这一刻,他的身形是有些模糊的。
他踯躅了许久,才开口道,“许,她只是一句无心玩笑话罢,并非有意骗元曼儿的,不是?”
可元曼这小家伙,似是玩闹了一天,疲惫极了,不知何时已然在阿政肩头眯上了眼睛。小人儿睡得熟而安稳,趴在她父王的胸膛里,她该是最安宁温暖的。
“孩子睡了,你小声些。”我又看了一眼小人儿的睡颜,她才这般小小年纪,出落得已然是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模样,长大了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不知,阿政,将来会将她许给谁……
阿政低声嗯了声,抱着孩子,我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默然噤声,甚是默契。
遇着迎面而来的宫人妃嫔,我亦只是远远地就比了个“嘘”的手势,众人自然也晓得噤声不语。
这样的静谧,是相处时最融洽而安稳的时光,也唯有在这时候,我愈发能感受到寻常百姓家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夙愿。
待回青鸾宫时,精卫早早的便候在门口,欲将孩子抱进去休息,却不想阿政只是摇摇头,示意孩子他来抱就可以。而精卫,跟在我身后,忽而朝我挤眉弄眼了两下。
青鸾宫内琴音阵阵,似是从室内传出来的,想来是百灵来了兴致在抚琴了。她今日弹奏的是关雎之调,那音调婉转悠悠,恰似年华正少时青涩男女的娇俏姿态,听得人不觉神思向往。
阿政站在青鸾宫外听了小半会儿,才踏入青鸾宫内,而我,跟在阿政的身后进去时,便见紫苏僵直的跪在我青鸾宫内,一脸不屈不挠姿态。
阿政冷哼着瞥了她一眼,未说什么,只是抱着元曼进了正殿去。恰巧遇着画眉从里头端了一盆水出来,她也不管庭院中央跪没跪着人,径直的将水便泼了出去。
水染着尘埃,一路自然顺势往紫苏的膝下去了,她也不动,只是觊了一眼画眉的眸子,燃起微微不甘的怒火。
我跟在阿政身后,绕过紫苏进了内殿,看着他细心的安顿好元曼,这才伸出宽厚手掌来,冲着我微微一笑。我自然的将手交给他,他握紧了我的手,不禁又紧了紧,低喃一句,“放松些。”
此刻,有阿政在,我反倒是最放松的。不过我知道,该放松些的人应该是他才对,不知他能否放松些理智些,再去面对故人旧事。
牵着我出来时,紫苏面色早已如死灰般,但一开口,她却是视死如归姿态。“婢今日自知犯下死罪,烦请大王和夫人处置婢罢”
殿内琴声微微一滞,悠扬婉转的关雎之调还在继续,声音却渐次弱了下去。转而慢慢响起的,是山有扶苏的曲调。
我颇有几分感激的望了一眼偏殿的方向,她听见了外头的声音,这才临时换了曲调的。她这渐弱渐强的曲,承接得倒也不显尴尬,只是我与阿政都听出了这其中的意味来。
他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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