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恨恨的咬着牙时,芈青萝手中已然不知何时多了个锋利的簪,直直的指在自己喉头,眼见着就要扎进去,“姐姐,这一世我到底没能报姐姐和祖母的恩情,愿下一世,我能还了大家的恩情罢”
说着,她眸子里闪过丝丝绝望的神情。眼见着那簪子入肉,猩红点点泛了出来,阿政却只手将腰间佩玉甩了出去,径直砸在她要刺自己的手上。
“想死在青鸾宫吗?别脏了青huáng的地方。”阿政要么便不开口,但凡开口,言语之狠戾,却是教人心寒。一字一句间,虽不见狠毒,却字字诛心。
看着芈青萝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我也不知怎的,竟软了心。
“封她为青长使罢。”我忽而别过头去,叹息一声。
别人不知道,可我清楚得很:长安君之死,是与我和阿政都脱不开干系的。而将芈青萝安排了嫁给长安君,则是我与祖母一手策划。
从头到尾,芈青萝都不过是颗可怜的棋子,被我和祖母一手操纵着,注定就得不到幸福的棋子。
她如今悲惨结局,诚然是我和祖母一手造成的,而如今她虽说话难听了些,到底也是字字句句都没有假话的。她若当真被阿政随意打发了,于她,本就是比死更痛苦的事儿。
阿政竖起眼睛看着我,额角的青筋不断的在颤抖,“青huáng,你疯了不曾?”
“我没疯。”我声调冷冷,不知怎的,竟也学了芈青萝那一句,“大王做都已经做了的事情,难道就担不起吗?穿上裤子,就不再认人?”
“你”阿政顿时被我闹得气结。
他眼睛有些猩红,但到底压抑着眼底氤氲的怒火,将我牵着走到一侧。
“青huáng,政……政是怕你委屈……”他的语调缓和了许多。
然,我听着却也不过尔尔。
我牵强的挤出一抹笑,“阿政,诚然,委屈不委屈的,我现在已经受了委屈了。若然真要责怪,就怪这世事弄人罢青huáng爱着阿政,故而青huáng能体谅阿政。阿政不需多为青huáng考虑,只要莫一次次叫青huáng心寒就好。哀莫大于心思,阿政,对着你,青huáng怕是永远做不到的。”
若然不是旁边那么多人看着,我想我大概又是要哭出来的。
可我不想在众人面前哭,尤其是芈青萝面前。若然那样,我觉得我才是真的输了。
“她不过就是想留在咸阳宫而已,留在阿政身边罢了。”我凄凉的笑了笑,“她要这名分,就给她个名分罢,于我而言,阿政身侧的女人千千万,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阿政动情的颤了颤唇,想将我拉进怀中。
这回,我没有拒绝,只是埋头在他脖颈间,低低哭着,“只要阿政的心里,最牵挂的那个人是我,是我芈青huáng,我便满足了……”
这段闹事,终究就此了了。
阿政一如既往的去忙他的正事,我统领着咸阳后宫,芈青萝,则成了青长使。
至于杜鹃,也在不久之后被我安排了去给阿政侍寝,她的地位起点比芈青萝高,次日即被封为杜七子。
我将她打发到了比较偏远的一处宫殿,她也不埋怨什么,只是兀自在我宫门口跪了整整一日,再收拾了东西悄悄去了。
我看着被烧毁了小半边的青鸾宫偏殿,那被绞断的半截白绫尚挂在房梁上。
宫殿被烧得厉害,然,那白绫并未熏黑得十分过火。
我知道此番我是被人耍了:阿政与芈青萝一夜时,紫苏完全有理由可以阻拦的,然她那日却不见人;次日芈青萝要自尽,待宫殿都烧了小半边,她才上吊,被紫苏砸开门看见,要死不活的模样被救下;再之后,闹大了事情,迫于无奈便只能许她一个名分了
这就是个预谋完善的陷阱,我怎可能看不透,可到底,这一回,她算计得太准太狠,连我的心软她都料到了,我就这么被牵引着鼻子,被她们带入圈套里。
我算是半推半就的入了套,可这一次,就当是我对芈青萝所做过的事的后悔而作出的弥补罢。只此一回,只此一回而已。若然以后她再有什么过分之举,我必然再不心软
我狠狠地咬着牙,直至咬得腮帮子都痛了起来。
那之后,阿政还是时不时的来青鸾宫看我,可却不久留,也不与我多说话。我能感受到他的关心,甚至在夜里,他悄悄地为我来掖过几回被子我都清楚。只是,到底心里还是隔着一道坎儿,膈应
在我以为芈青萝之事会就此罢了的时候,四个月之后,芈青萝大着肚子出现在青鸾宫时,再度搅起我那内心翻涌的恨意,我才知道我这一遭被人算计得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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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步步紧逼
我还记得,元曼和扶苏在青鸾宫内待了几日,被我送回华阳宫时,祖母得知芈青萝成了青长使时的震怒。
那是唯一一次,祖母狠狠地掴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扇疼的岂止是半边脸颊,更是心。
祖母骂我是不是疯了,质问我为何要拦着阿政弄死芈青萝。
到底,祖母是经历了多少世事人情的人,而我,在祖母看来,不过是个无知小儿罢了。故而祖母能够狠绝的做的事,阿政能够狠绝的做的事,我到底还是学不来的。
“她不过是个棋子,更是嫁过嬴成蟜的寡妇,不若死了的干净。即使死了,留着孩子在这世上,你还怕哀家不能给那两个孩子安排个好去处吗?”祖母怒声呵斥着,“青萝这丫头,自小便被我带在了身侧,她的心性可不如你来的好,看那眉眼且都知道是个爱招惹是非的,更是善弄心计。如今你将她留在政儿身边,将来,定会有你哭都哭不出来的日子”
可我捂着半边脸,只觉如今的感受,就已然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将芈青萝有了身孕的消息告知阿政时,阿政亦是黑了半边脸。不过,彼时咸阳宫内侍女无数,怀孕的也不止芈青萝一个,此外,还有郑七子和陈七子都有了身孕,陈七子更是即将临盆。
她有了身孕,青长使的身份便不再适合,定然是要升身份的。芈青萝甚是自然的成了青七子,而母凭子贵,她也再不肯能会是蜗居咸阳宫的小小无名青长使了。她有了孩子,身家地位都将缓缓抬升,而因着孩子,阿政也再不可能一直冷落她下去。
照例赐了她该有的赏份,阿政亦在当日去瞧了一回芈青萝。
如此,赵芡也难得的回了一趟青鸾宫,她怀中抱着的嬴诗曼,小家伙甚是活泼,爱笑得紧。
“夫人这次似是惹了只不得了的大虫,若然有需要,是否要妾帮夫人一把……”赵芡如是道。
我叹息一声,“呵,因着是亲近之人,我才放松了些警惕罢可如今看来,却是我太大意了。”
芈青萝的事,让我面对的压力比先前的嬴端更感棘手。到底因着她和我还有半分不算血亲的亲缘的关系,才让此事处理起来更加尴尬。
“斩草必除根,青七子虽如今看上去,事事处于被动状态,可,但凡她出手,到时对夫人或多或少都要创伤的。夫人真的不必婢来帮夫人一把?”赵芡忧心忡忡问道。
我叹息一声,“到底是家务事,她如今得意一时,且让她再多得意片刻罢。我在咸阳宫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然真要动手,到时吃亏重创的还不知是谁,姑且让她闹几天。只是,如今你到底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她难撼动我是真,可想轻易的将你挤下台,以她之心计,尚且不难。到底,你在咸阳宫根基薄弱了些……”
如今情形,我尚不想将旁人拖下水。
芈青萝我是必然准备除了的,只是该怎么除,却是道难题。她若无所举动我自然不好动她,但凡她动手,我必然予以雷霆反击。
赵芡叹息一声,最终只得道,“谢夫人体谅。但好歹,我在咸阳宫能有今天,还能有诗曼伴着,我知道这都得感激夫人。故而,夫人但凡以后有用得到赵芡的地方,就来跟赵芡说罢。我是孤零零一无所有起的家,大不了不过是回到原点又一无所有,也不怕落得个空空一人。”
赵芡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感觉,可我却知道,此番话语,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好歹,她亦是从青鸾宫出去的,虽是为了避嫌更是为了自保才退出青鸾宫,对我却依旧算是衷心。我信得过她,一如我信得过百灵精卫她们一般。
临走时,赵芡更警告了我一句,“夫人切记,最该小心的,有的时候就是熟人亲近的人。因为这些人,往往因为对你太过了解,才能更轻易的打击到夫人。”
至于芈青萝,自被封了青七子之后,却似什么都不在乎般,仍旧老老实实的缩在咸阳宫内,偏安一隅,从不吵闹也不招惹什么。比之那日在青鸾宫内瞎闹,却是懂事了许多。
与之相比,更显不懂事的倒是杜鹃了。她看到芈青萝渐次大起来的肚子时,哭着又闹到了我的跟前。
“夫人不是说,她不过是大王的一个意外吗?缘何如今孩子都有了,而我了?我到如今,都不过是被大王临幸过一次的杜七子而已。夫人,您不觉得这名分,听着都让人觉着有些好笑吗?我从来都不得宠,却占着这七子的由头。夫人,夫人若是不喜婢,当初又何必许给婢这般的结果?”杜鹃哭得颇为伤心。
我听着有些怒,却因着芈青萝的事暂未解决,被她吵得烦扰时,只随口敷衍她会让大王多去瞧她两回的。
画眉因着这事儿被气得不轻,大骂杜鹃,“这个白眼狼,夫人就不该养了她在身侧。有些人就是这般不分恩怨,你对她习惯性的好了,之后只要但凡遇到些不让她顺心的事儿,她便要与你翻脸”
这话,我倒是没反驳画眉,任由画眉在背后数落了杜鹃一顿。
我知道我养出了一头白眼狼,我也知道我不不应该心软再迁就她,可如今的我竟觉察出了在这个位置上的苦累。有些东西,心中明了便好,我如今再迁就她一回,不过是担忧到底是太了解我的人,万一随手的就被芈青萝拽走了,那才叫做得不偿失。
芈青萝有了身孕的事情传出来后,我便传召了紫苏来青鸾宫一趟。
她来时,只是一脸无辜模样,似是什么都不知道般,还客客气气的给我行了个礼,问安道,“夫人今日传召婢来有何吩咐?”
“跪下罢你做了什么事,便不必让我一一数来了。我不是傻的,更不是瞎的,你当真觉得发生这般变故,我会装聋作哑下去吗?”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都寒凉入骨。
紫苏这才微微撒开裙摆跪下,“夫人所言何事,恕婢实在不知。”
她倒是甚会装傻,眸子里全然是冷静与无知,仿佛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芈青萝的事儿,她独自一人定然是难筹谋的,如若不是有你帮她,她决计不能成就如今的模样。”我冷笑着,“青萝这丫头,好歹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何心性,我比你清楚。她自幼便对阿政有些意思,你和茵陈走得近,想知道这一点,不难。况,这丫头素来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你如今如此帮着她,她可不会记得恩情,只待哪一日你于她无用了有威胁了,她会好不心软的除掉你的,你且信与不信?”
闻言,紫苏的面上才稍稍露出难堪的神色。
看她有如此神情,我便更肯定了,此事必然是她和芈青萝联手捣的鬼。
既确定了紫苏的背叛,那这谈话也就没有多少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我叹息一声,只道,“无旁的事了,你且下去罢。”说着,不忘补充一句,“对了,从此,再不用来青鸾宫了罢。一个背叛过不止一次的人,我没理由相信她能忠贞到哪儿去。”
紫苏的身形,微微颤了颤,站起身来时,反问了我一句,“如此,夫人是再不愿信婢了,是吗?”
我没回答她。此事已然是最明显不过的,我再回答她,不过也是再叫她死一次心。
沉默,是我的答案。
“夫人,您……一定会后悔的”这是紫苏最后撂下的话。
画眉本端着果盘欲摆上来,将将进门,撞见紫苏这话,还看到了她眸子里的恨意和决绝,当即来了火,端着果盘便直接砸上了紫苏的面门。
“哟呵,看来这咸阳后宫是又有许久没立新规矩了,一个个的婢子,还晓得蹬鼻子上脸来给主子脸色看了。大王是没教好你还是恁的,需不需要本姑娘来好好教教你怎样当个下人?”画眉言辞颇有些犀利。
那果子砸在紫苏面上,她怔了怔,到底只是怒瞪了画眉一眼,便退去了。
画眉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再进来时,只是捡了满地的果子去丢掉,“这世道,真是容不得多半分的善意,夫人您看看,如今这贱婢都学会越来越嚣张了,夫人当真不管管?”
我笑着摇摇头,紫苏此人,我本就没打算留的。
正巧,听闻如今阿政身边有个唤作赵高的,颇为贴心,更是个懂事的,颇有几分赵胥彼时的机灵劲儿。我不若做个顺水人情,除掉紫苏,帮赵高上位。
可我未曾料到,正当我算计着要怎样除掉紫苏的时候,她却先发制人,将元曼独自带来了咸阳宫。
元曼是被精卫牵回来的,小小的人儿站在我面前,眸子里露出几分小大人的神采,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母妃,闻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扶苏弟弟才是母妃的孩子。母妃,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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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旧梦重弹
我如被冬日震雷打了般,怔怔的脑子懵了一瞬,可我却习惯性的蹲下来,将元曼往我怀中牵了牵,笑着说道,“哪个小混蛋如此骗我家元曼儿的?元曼不是母妃生的,还能是谁生的呢?”
嬴元曼自幼被养在华阳宫,更是一直对她说,她和扶苏都是我亲生的孩子,如今她却猛然知道了她非我亲生这事儿,能如此捣鬼的,除却紫苏,想来也无旁人了。
我知道元曼是阿房的孩子的事儿,将来总是瞒不住她的,只是如今时机尚未到,孩子毕竟还太小了些,有些东西,能瞒着她的,还是尽可能的瞒着她的好。
待她长大些,能更明了是非了,到那时候再告诉她,她能清楚辨别事理了,她或许能理智些看待此事的。如今她尚且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娃娃,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岁,最易被别人误导,如若真的被紫苏和她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想来她今后是很难再与青鸾宫亲热了。
果然,我将她往怀中拉的时候,这小丫头不似原先那般的亲昵,往我怀中扑,而是小小的身子挣扎了几下,从我怀中挣脱开来,眸子里满满的是警惕,站在一侧望着我。
那漆黑的眸子,似极了阿政那双星眸,直直的要瞧进人心里去般。
“你是华阳公主,是我亲生的孩子,更是扶苏的亲姊姊。”我笑着同她说道,“元曼儿,你还小,易被人蛊惑。若是听了些不该听的,也不要轻易相信好吗?”
嬴元曼有些将信将疑的目光看着我,小小的人儿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彩,“可是……紫苏从来不骗我的。母妃,为什么?”
果然是紫苏小孩儿都是最天真无邪的性子,对什么都是直言不讳,哪里会晓得守口如瓶。
况,到底我是她的母妃,在一个外人和母妃面前,只消多问两句,孩子还是会老老实实交待的。
“那,母妃何时又骗过元曼儿吗?”我说着,眼眶不禁有些发酸。
孩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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