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青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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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青凰传-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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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卫心里是欢喜的,被母亲笑了一遭,只是抿唇,褪去她平日成熟稳重的模样,稍稍有了些女儿家的娇憨姿态,拉长了声音哼唧道,“你就笑话女儿罢,也不怕到时候女儿真挂两根鼻涕嫁过去了。”

    母女二人在灶台边煮菜暖了会儿身子,闲聊着家中的筹备。阿娘的脸上有了些皱纹,肤色麦黄而不显老迈,“糖子儿果子都齐了,一应嫁妆也都准备好了,你那嫁衣也绣得差不离了罢?牙儿嘴馋,每日里散了学回来都要问我一遭:阿娘,大姊啥时候嫁人哩?我要吃一斤糖”

    牙儿是精卫家最小的弟弟,如今不过八岁的年纪,往日乖巧懂事得很,只有一点:嘴馋。

    精卫听得嗤嗤的笑,“牙儿想吃就给他吃点儿呗,小孩子家家,馋的不就是这一口嘛。不过他也忒馋了些,还吃一斤呢,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阿娘听得呵呵直笑,“他个娃娃,晓得几多是一斤几多是一两哦,莫不然也不会送他去读书了。读些书总归是好的,这一点你爹倒是有先见,若然不是你爹从小看重带着你读书识字,你又乖巧聪慧,怎会被太后娘娘看重送去给夫人当媵女呢?”阿娘说着,面色微有些蜡红,“咱们精卫呐,是个有福气的人,命中也多贵人相助呢……”

    精卫的爹在秦国是个不大不小的少府,也出自芈氏旁系,与华阳宫渊源不浅,又因着满腹诗书不贪名利,颇得华阳太后的欢喜,与她家走得算还近。那时华阳太后还是华阳夫人,她向来喜欢孩子,精卫幼时随父亲一道去安国君府拜节,华阳夫人见精卫生的乖巧伶俐,便常邀精卫在身侧玩伴,直至芈青huáng的到来,她才被华阳夫人彻底召进府中。

    精卫被阿娘说得颇为腼腆的笑了笑,左右阿娘还在等饭熟,她便挑了灯坐在灶边绣起嫁衣上的纹饰来。

    快了,只差两朵云纹没绣完了,待这一袭嫁衣做好,她就能披上它成为他的新娘。

    精卫做着针线活,心想:这大概就是她最幸福的日子了罢,简简单单的等待爱的降临,平平淡淡却足够暖心。如黑夜里的明黄烛光,如冬日里的暖暖炊烟……

    和家人用完晚膳,精卫回了自己房中继续做着针线活儿,弟弟妹妹们偶尔进来兜一圈儿讨个糖吃,精卫也乐得拿糖子儿哄他们。眼见着灯油点点烧尽,云纹的最后一丝也绣完,她利索的打了个结,揉揉惺忪的眼,摩挲起嫁衣上的每一丝每一线,她对他的爱,也裹在这一针一线里。

    心中一喜,她褪下外衣,快速换上了这刚做好的嫁衣,坐在铜镜前浅浅勾勒起妆容来。青丝绾正,金钗点缀,唇口描红。精卫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头一次觉得,自己也能生得那么美。

    “钱桀,你会喜欢吗?”精卫伸手抚着铜镜中自己的面颊。

    “我很喜欢。”身后蓦的响起一丝孤鹜的声音,那声音有些沉,有些沙哑。精卫惊得猛然回头,不是钱桀还能是谁?

    她有些羞赧的起了身,退开几步,面颊烧红得犹如灶中将熄的柴,“你怎的来了?”她瞥了一眼窗子,原本是关着的,现如今打开了,钱桀就靠在窗子边。

    钱桀抱着手,难得的脱了平日里乖张不羁的模样,反是个小生般的扭捏起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不想却瞧见了你……”钱桀比划了一下,笑得十分粲然。

    精卫有些窘迫的绞着手,她就这般模样提前见了他,她心中忐忑得不得了:钱桀会不会因此而以为自己是个不矜持的女子,想嫁人想疯了?“我,我只是试试合不合身,看还需不需要改动。”她慌张的辩解道,伸手拽过一块碎布头狠狠擦去胭脂。

    钱桀冲着她笑,笑得温婉贤良得仿佛他不是个浪人般,“很好看,不需要改了,这样就挺好……”

    不待钱桀夸完,精卫的面更加红了些,就连先前铺就的水粉都盖不住她面颊的红。

    “精卫,”钱桀蓦然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涩涩,“找个好人家就嫁了罢,你穿着这嫁衣很美,不该浪费了。我不过是个登徒子,配不上你。”钱桀的声音有些哽咽。

    被钱桀这突如其来的说法唬着,精卫几近打翻了油灯,她瞪大了杏眸看着钱桀,眼神里篆满难以置信。

    “为什么?可是你不再喜欢我了?”有时的她,坚强得就像个石人,看不见眼泪。

    “不是”钱桀矢口否认,“我爱极了你,故而才选择放弃你。”

    这矛盾的说法啊

    钱桀的眼圈俨然泛起了红,他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突兀道,“我要走了,明日。”他顿了顿,“故而我今晚才来看看你,上天垂怜,让我还能看见你最美的模样。”

    然,钱桀已经潜伏在精卫家附近好几日,夜以继日的,远远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看着她一针一线编织着一个即将破灭的美梦。

    钱桀攥紧了拳,他很想狠狠揍自己一拳:她是那么温婉贤淑,那么明媚可人,他怎么狠得下心负了她的爱钱桀生平头一次恨死了自己的残忍冷酷性子。

    精卫呆呆的,眼神陡然被抽空般,呢喃着问了句,“为什么?”

    钱桀张了张口,到底没能回答,他怕他再待下去便会眷恋,便会舍不得离开。

    心下一狠,钱桀翻出窗口,精卫身形一个踉跄,几近要摔了。钱桀却从窗头探出脑袋来,看着精卫,用最后的情深,“明日寅时,我会在咸阳城外三里地的那棵老梨树下等你半个时辰,若然你还惦记我们相识相知一场,就来送送我罢……”钱桀有些自私又残忍的对精卫说道。

    说罢,不待精卫答应,他便消失在朦胧夜色里。

    她终究不是石头做的,又怎会真的无泪呢?眼眶中的透明花了半张脸,她的伤和悲就这样淹没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被那个决绝的身影所带走。

    一夜不眠,天未亮,朦朦胧胧她便裹夹着嫁衣和一些零碎物件裹了一包袱,失魂落魄的往城门外三里地的那棵老梨树下赶去。

    钱桀果然在,他到得比她早许多,丑时三刻他便徘徊在这树下了。

    星辰未散,她二人的身影笼罩在这凄迷星光中,精卫冲上前去,头一回主动的揽住了钱桀的腰身,几近哀求的唤道,“钱桀,带我走”她再忍不住,苦出声来。

    钱桀的心被这哭声一点点砸碎,他伸手缓缓拥住精卫,爱怜的抚着她的发,轻轻的亲吻点啄她的额头。然后,他伸出拇指温柔的替她剥掉睫毛上的晨露,温声却又艰难晦涩的嘀咕着,“不,我不能……”

    “为什么?”精卫怆然问着,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温热的泪濡湿了他的衣领。

    钱桀紧紧搂着精卫,“因为我只是个浪人,是个不受约束的浪人,我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咸阳,大秦,于钱桀而言就是个巨大的牢笼,捆绑着束缚住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而精卫,就是锁住他最好的那把枷锁,挣不掉也不敢挣掉。自芈青huáng拿精卫的性命威胁他去铲除长安君之后,他便了然:如果他真的选择了精卫,那么,他便从此有了被束缚被威胁被恐吓的弱点,这弱点是致命的,更是以他的自由换来的。

    他怕这样的生活,他还没那份勇气和力量来承担,所以他当了一回懦夫,选择逃离

    幸福吗?镜花水月般的幸福,精卫如是想:是不是因为她做的有损阴德的事儿太多了,老天爷才会剥夺了她拥有幸福的权利,哪怕这幸福已然触手可及。

    “带我走好不好?只要有你在,哪儿都能是家,不安定我也不在乎……”精卫再忍不住哭了出来。

    钱桀颤抖着嗓音,“我不能……精卫,别这样,我该走了。”他用力却又舍不得用力的,艰难的掰开了精卫紧扣着的他腰身上的手。

    该离别时,就该决然点,长痛到底不如短痛。

    钱桀强行擦掉眼中的泪,冷冷跨上马去,对着精卫绽出最后一次无赖般的笑,“精卫,保重”

    她痴痴地看着他要离去的声音,呛声尖锐的冲那个人喊道,“钱桀,我精卫此生已嫁给了你,可你如今却要如此负我我到底是爱你的,一辈子的爱你。精卫此生之会是钱桀的妻,也只能是钱桀的妻。今日你走,我将这嫁衣埋在这老梨树下,若然哪一日你后悔了想起我来了,取了这嫁衣来见我,我还嫁你”

    他怔怔的,心中顿然一阵刺痛,到底策马扬鞭而去。

    梨……离

    他走了,也许不会回来,她将鲜红埋在这冬日的枯槁下,看着消失的身影:就当给自己埋个念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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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玉玺被盗

    从精卫寥寥无几的言语中,我得知了钱桀离去的来龙去脉,心中也了然几分:精卫的幸福,其实算是我毁掉的,我若不拿精卫去唬钱桀,他或许会安然伴在精卫身边。

    精卫是我最好的姊妹,虽非血亲,却胜过亲人。我满心的期盼着她能嫁给她爱的人,却不想是我亲手葬送了精卫的幸福。

    “精卫,我去帮你把他追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这小子”我气血上涌回青鸾宫拔了剑就想杀出宫去找钱桀,恨不得同这懦夫狠狠干一架。

    然,精卫的眸子冷得似抽了魂,僵硬的拽住我的手,突兀的喃喃道,“夫人,他已经走了,追去又有何用呢?如果我面对的只是个没了心的男人,那我宁可不嫁。”

    精卫倔得跟头驴子似的,她将嫁衣埋在梨树底下后,简单的回家收拾了几套常服,将所有糖子儿推到她弟弟面前,跟她爹娘说,“我不嫁了。”然后,在她爹娘的骂声和哭声里,毅然决然的回了咸阳宫。

    我是后来才晓得,精卫的弟弟,那个小名唤作牙儿的小男孩儿,自拿了精卫未嫁的喜糖之后,在他爹娘的伤痛和叫骂后,馋嘴如他,再没吃过一颗糖子儿。他与精卫感情深,年幼的他那时以为是他馋嘴夜里偷吃了大姊的喜糖,害大姊嫁不出去了,从此再不敢吃糖。此,是后话。

    北风呼啸着灌进青鸾宫内,猖獗着冬日的严寒。这严寒,也抵不过精卫的心寒罢?

    她却在短暂的失神后,回青鸾宫内自己的房间快速盥洗一番,换上该着的衣裳,笑靥如花的复又随我抱着孩子出了咸阳宫。

    只是,那曾经暖人的温婉的笑,如今我看来却凭空多了一抹沧桑。

    钱桀这个名字,成了青鸾宫内的禁忌,她缄口不提,纵然我有再多悔恨,却也不知该如何去求精卫的宽恕了。尽管多年之后,和精卫聊起此事时,她很坦然也很无所谓的样子告诉我,“他不过是自己不敢担当罢了,夫人又何必将此事的责任归咎于自己?就算没有当初夫人的威压,将来他总归还是要面临旁的压迫的,那时只怕他依旧选择的是逃离。他是个浪人,向往自由的浪人,他不会也不愿被任何枷锁束缚,所以他选择放弃我成为他的软肋。”

    钱桀离开之后,她犹如朗朗明月缺了个口儿,虽然光华依旧,却再难圆满。

    对精卫,我的愧疚都无法再用上,我平生头一次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将嫁衣埋在了梨树底下,对他说等他回来还愿嫁他,诚然是给她自己留下个最美好的念想罢回青鸾宫时,她的发是高高绾起的,盘得很好很精致,她早已视自己为钱桀之妻,嫁不嫁的,于她都不过是个形式了,她在乎的是能否伴在他身侧罢了。即便他抛弃,她依然选择执着……

    这就是精卫,磐石尚可被敲碎,她倔强着如溪水细流般的,纵然山石阻拦,她只从那狭缝间缓缓流淌,静谧着走自己的路,无人阻碍得住。

    我带着满腔的心事抱着阴曼去寻了昌平君等臣子,与吕不韦一样同为相国的昌平君和昌文君,休养生息碌碌无为惯了,不理朝政也没多少真正的权势,不似吕不韦那般爱玩权谋之术,但到底也是一国之相。常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昌平君和昌文君便是如此,即便他们再碌碌,也掩盖不了他二人始终是相的事实

    面对昌平君和昌文君时,我心思沉沉几近有些脱节,幸而精卫还在我身侧,她提点着周折着总算将事情有惊无险的谈妥了。她对我的默契,是从小就养就的,若然没了她,我当真就如断了只胳膊。加之他们本就是芈氏族人,与他们捆紧的是芈氏在秦如今的繁荣,对敌对势力他们怎可能袖手旁观呢?

    带阴曼走访了昌平君和昌文君后,我按阿政同我言说的一些名单,逐一去试探了那些臣子。剖之以利害,众臣自然是站在阿政身侧了。这份名单本就是阿政信得过的部分臣子,我相信他的眼光不会有错。

    祖母似是察觉了什么,不待我同祖母言说,年节画眉归宫时祖母托画眉递了一份名单给我。那上面是祖母自去联络的一些老旧权贵名单,其中有几个被祖母圈了出来叉掉,我了然祖母的意思,领了祖母的情将那张名单呈递给了阿政,阿政看罢,唇角挂着浅浅安慰而又欢喜的笑,“祖母怜我。”他如是说。

    年后不久,芈青萝和长安君的孩子就生了下来,芈青萝哭号了一夜将两个男孩儿生下来时,嬴成蟜那戴罪的母亲来华阳宫看孩子,跪在地上叩了好几次苍天,“天不灭我儿血脉。”华发苍苍的她与芈青萝私语了几番,便被带走了。到底,她还是罪臣家眷。

    虽因芈青萝事先不知情,又加之我和祖母求情,嬴成蟜的谋逆未殃及到芈青萝和孩子的性命,但到底长安君府只剩下芈青萝只身一人,日子也是好过不到哪里去的。

    我与祖母算计着将芈青萝嫁给嬴成蟜时,就想过青萝的结局会是如此,但谁都没有想到她的宿命会来得这么快。这,大概也是命罢

    加冠前的日子里,大秦就如沉淀下来的一汪泉水,波澜不惊。可我与阿政都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罢了,愈是平静,我与他便愈是终日惶惶不安。

    最可怕的,本就源于未知。我们不知晓加冠前会出什么波折,这波折迟迟不来,我们便要担忧至它来为止。

    秦王政九年四月,天气晴好,奉承天意,阿政该去雍地举行加冠礼。此前,我与阿政依礼身着朝服去拜访了一遭赵姬,身为即将失势的庄襄太后赵姬。

    她丰腴的身材无时不刻的在提醒着我与阿政,她为嫪毐诞下过孩子,阿政在雍宫始终脸色郁郁,赵姬亦是冷冷模样,母子二人谁也不愿多开流一句。我虽唤了赵姬几声,但终究被赵姬的冷漠和阿政的眼色弄得连半分敷衍的情志都没了。

    据阿政派去的探子回禀,我才晓得赵姬为嫪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在当年她搬离咸阳宫留宿雍宫之后不久,另一个则是去岁盛夏时诞下的。算一算,她为嫪毐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也差不多该跟扶苏同岁。不过,此刻这两个孩子都被赵姬送走了,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她哪里敢光明正大摆到阿政面前。

    身为长信侯,嫪毐自然要追随着一同来了雍地,见着赵姬时,赵姬明显的对嫪毐神情痴痴,可嫪毐却似同赵姬无甚情怀般,生疏的打了个招呼,惯性拍了几句马屁便了事。吕不韦在嫪毐身侧,只是冷笑嗤笑,昌平君和昌文君则是依旧事不关己模样。

    身为市井,嫪毐也还算晓得事儿,到底不敢在阿政面前表露出自己的野心和狂妄来的,小人得志之态哪里敢放肆到君主跟前?

    嫪毐尚在雍宫时,对阿政不冷不热的赵姬却徐徐向阿政开了口,问道,“政儿,若然你加冠,可还会记得母后?还会回雍地来看望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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