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他意兴盎然的嘀咕,免不得痴笑连连。
“他能为你熬葱姜水,政便能为你炖麂子脑;他能为你盥足,政亦可以帮你盥足。青huáng,他愿为你做可为你做的一切,政都愿为你做。”嘀咕了这许久,他才抬头憨笑望我一回,“政这样待你,可否消了前几日政欺负你时,你的积怨?”
我被他弄得好生羞赧,赤红着面色只娇嗔了句,“哪里还敢有积怨?即算有半分委屈,此刻也都化作蜜糖了。”
他低头不再嘀咕,细心替我盥足罢,又拿了捂热的帕子替我揩干脚上的水,顽劣罢,才贴着我的面问道,“夫人,可还有何吩咐?若没有它事,为夫可要与夫人困觉了。”
我难得享受被他宠溺至此,故而使了个小性儿,只别过脸去,佯装不喜道,“困觉可以,可我认床,这上九宫我睡不舒坦,就想回青鸾宫去困觉。”
他喜滋滋笑着,不待我反应,忽而就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没料到他有如此动作,只被弄得闷哼一声,勾紧了他的脖子。
“走,政哥哥这就抱你去青鸾宫。”他面色微醺意兴阑珊的果然就抱着我出了上九宫,至苍龙青帜八铃驾上才将我小心放下,却又顾及我脚会不会着凉,一路上揽着我的脚在他怀中焐着。
耳鬓厮磨一路,他还不忘从袖兜中掏出一布帛,塞入我袖兜中,只是周遭黑灯瞎火的,我又夜视不佳,禁不住好奇便问了句,“这是何物?”
阿政的面颊微烫,想来是酒劲儿上来了。
“政知自己捣毁了芈氏一脉在咸阳的势力,你心里不好受,行动更是如被斩四肢般难以自如。这,是政勾点的一些名字,是秦将来的栋梁你可选之,与扶苏多多结识他们。切记,再立林木尚可,可万万不要太过迅速而致独木招风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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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秦王赐婚,芈氏改嫁
寒风刮得栾铃飘摇着,这是冬夜的独诵。
我手握着那份名单,心中感慨万千:阿政粉碎了芈氏一脉在大秦的势力,他亦说过会保全我,只是我没想到他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保全。
咸阳城内积腐太多,从宣太后之后树立起的庞大旧权贵,时隔几十年多已膨胀腐朽。
树木若是从心开始烂了,那么溃散便只需一缕风。阿政深谙帝王之道,更明白秦如今是表面强大实则尚需安稳的关键,他是万万不会让老旧贵胄来左右他的,故而只有粉碎清除了朽木,才能让他亲手建立的新林长得更繁茂些。
“青huáng只要待在阿政身边,万事足矣,再求这权势又有何意义?青huáng既能同意阿政端掉芈氏一脉在秦之根基,也就做好了再不与权势相连的打算。”我温声在他耳畔呢喃着。
并非我当真打算再不动半分权势,如若我真怎么做了,那便是真正的愚蠢至极
经此次咸阳城漂泊半年,我算是真的明白了,缘何寒鸦姑姑会不同意我让阿政粉碎芈氏在咸阳的势力。但凡失势,若稍有不慎而致落水,连个捞人的都没有,只有活活等着淹死的份儿
如今这番说辞,不过为让他安心。他既还会说出切忌树大招风这样的言辞,就说明他对太过强大的结党还是有所忌惮的。如今我主动示弱,实为免去他的猜忌。
听我温声细语的谈吐着对他的依恋之心,他果然心情更悦。
酒香经他口和身后,淡淡氤氲在这銮驾中,愈显靡靡而撩人。
他温热的大手将布帛再揣入我袖兜中,再三紧了紧,“傻青huáng,即算你不需要,扶苏儿将来总是用得上的。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莫非也不为吾儿多忧心半分?”
他认可了扶苏,我这才安心替扶苏应了,“承蒙阿政的厚爱,那青huáng这厢就先代扶苏儿谢过恩了。”
他笑着捋须点头,“甚好。只是扶苏吾儿生性太过柔善,政以为祖母教扶苏儿的,太主仁。青huáng,政从今往后让扶苏也去你那儿禀明所学,你也替政监督监督他的课业,你是他母妃,也好劝着他改一改这太过柔善的性子。”
我点点头,此事他与我观点倒是一径。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扶苏儿太过柔善,以致敌我不分。
毕竟,这孩子从小就受众人追捧,过的从来都是众星拱月般的日子。他未尝过酸涩滋味,更不曾体验过人心险恶,哪里又学得会当断必断的狠戾呢?
我心中忽而多了盘算,不如拿芈青萝开刀,让扶苏儿见证一回亲人间的血斗。正好,也籍此机会除掉芈青萝这个心腹大患
见我思忖半天,阿政挥袖在我眼前晃了两晃,只问道,“青huáng,你在想什么?”
我知他如今心情尚好,故而也敢在此时开口提一提这事儿,“青huáng是觉得,比之朝政大局,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尔尔,目光亦没你那样的长远。青huáng只求,在咸阳后庭中,能少些让我不痛快之辈。”
他怔了片刻,随即了然我指的是芈青萝,面色凝重叹息一声后,他才道,“你若觉得不痛快,想拔了哪根草,就尽管拔除就是只记得莫要闹大了殃及无辜。”
“青huáng自有分寸。”我愉悦的答着,自是明白他这是默许了我去动芈青萝,只让我不要殃及公子高就好。
时而家时而国的插科打诨了一路,终于回了青鸾宫。
他健壮的臂膀环抱着我入了青鸾宫内,华灯之下,他眸里沉醉着温存,只将一室媚人的低声呜咽没入夜色中。
一夜缱绻,只恨苦短。
青鸾宫里本就有着一众老幼需人照拂,如今又多了个身强力壮的画眉陡然卧榻,我和精卫带着药去给她上药时,这妮儿腚上青紫淤块一片。
可她心情尚佳,虽擦药时疼得不能自己,擦完药后趴在榻上揉着腚还不忘念叨着,“这才将那恶奴才杖毙了,现世报这样快就报到了我身上来。如今倒好,我躺这儿不得动弹了,夫人交待之事怕又要拖上几日。”她嘀咕着,“原本听那恶妇被打时嗷嗷叫得跟杀猪似的,还以为她是无病呻吟装装的,想着这腚上不过是死肉一块,不想挨起打来竟这样疼。”
精卫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若是装疼,又岂会被你打死?我看呀,昨日大王便该罚你掌你嘴巴子,反正咱们画眉的面皮比哪儿都厚,不怕疼。”
三人嬉笑着,画眉恼得想打精卫一拳,无奈卧在榻伤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精卫竖白眼。
“幸而,昨日大王不是真想动夫人的,反而是打心眼儿里的疼着咱们夫人。如此算来,我昨日确实不该莽撞不听精卫的去掷那石子,这板子也算没白挨。”画眉不忘嘀咕两句。
精卫戳了戳画眉的脑门儿,“还好意思说呢,今儿大王起得早,我伺候大王更衣的时候,瞧着大王手背有片红肿未消,你这丫头也当真不知轻重,掷那样大的力气。伤及龙体,大王没将你杖毙,可是给足了夫人面子才保着你这条小命儿的。”
画眉吐吐舌头,“可大王也着实犟得吓人,我使了那样大的力气,就是怕他掐着夫人不松手,不曾想他就真卡着夫人脖子挨了一下,手都未动分毫。”
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着昨夜的曲折,幸而,命运最终还是眷顾了青鸾宫一众人等的。但凡他不念着昔日旧情,昨日画眉的莽撞他与我的对峙,哪样不能血浴青鸾宫。
至于上九宫,修葺得哪样富丽堂皇,又取了个那样不祥的名字。我不喜那样偌大而清宁的感觉,这青鸾宫于我而言正好,画眉与精卫亦喜上九宫,可到底更安于熟悉的青鸾宫。
这厢与画眉正闹得欢,外头却有奴才来传旨,“芈碧落接旨”
我听得有些模糊,遂问道,“外头似是有人来传旨?”
精卫这才柳眉一蹙,拍掌道,“昨日夫人与大王如胶似漆的,今日夫人醒来又直奔来看画眉伤势有无大碍,此事怎么就叫奴婢忘了?”
“究竟何事,你倒是快说。”画眉急性子催促着。
精卫有些为难的瞥了我一眼,“宫妃芈氏与将军王翦私奔,此事咸阳街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烂摊子留下了,总不可能不去收拾,既然只说的是宫妃芈氏,未点名是谁,那此事便好解决。大王昨日问婢此事时,让我拿捏青鸾宫哪个媵女适合出阁。我琢磨碧瓷和碧落皆为芈家外戚,而碧落又是青鸾宫里年岁最小的,她尚在芳华正好的年纪,不该留在这宫里了此残生,莫不如随了王将军去好些。将军是个体贴人,定不会亏待她。”
精卫说着,欲给我跪下请罪,我见着她这形势便拦下了,她有些歉疚继续道,“昨日情形紧迫,婢也是一时糊涂了才未将此事禀报夫人的,因大王召得急婢也未来得及和夫人商量。”
我点点头,长叹一声,“如此,也好大王召你召得急,哪里给咱们商量的余地。碧落这姑娘素少在我面前露面,更是个娴静的主儿,从青鸾宫嫁出去,多给她准备些嫁妆,莫要亏待了她。再者,这于她未必不是福荫,王府的日子总该比宫闱中舒坦。”
不敢耽搁着再多闲话,我与精卫起身去外头接旨,“秦王制曰:爱卿王翦与宫妃芈氏碧落少使情意绵长,念碧落尚未召幸,且上天有成人之美,故而不谷将芈碧落赐予王卿为妾,以解相思。”
那宦人宣了旨之后,我替碧落接下来,又赏了他些银钱,这才回眸看见一脸茫然的碧落。
见我望着她,碧落唬得慌慌张张又跪下,“夫人息怒,婢也不知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婢与王将军根本不相识,就连见面也只在那次将军来看灵妃娘娘时匆匆一瞥,再无其他。夫人……”
我点点头,示意精卫扶她起来,“好丫头,这不怪你,是你替本宫挡了一劫。”我牵着她的手,不知她的手是因害怕还是因天冷而发凉,“本宫怎么会怪你,本宫谢你都来不及。只是大王这旨意来得也太过仓促,本宫也是才知晓的,只是不知你心里可会委屈?”
她长得纤纤瘦瘦的,柳眉fèng目蒜鼻桃唇,算得上是个可人儿。
在我面前,尽管被我紧紧牵着手,可她依旧有些怯懦而不敢抬头,“能为夫人解忧是婢的福气,况,婢本为夫人的媵女,何去何从全凭大王和夫人发落。婢以为,灵妃娘娘性情温婉,其兄长定也是个温润性情,婢若能在宫外找个安定居所,亦是好事。”
此事便就此锤定,只是这一招掐得太狠太准,此前既给了我一记致命的警告,又能在最后让我得以全身而退。
这制令的下达,算是给我和青鸾宫一众人等吃了颗定心丸,唯有些悲切的就是碧瓷了。她与碧落颇为亲近,又是堂姊妹,感情自然很好,如今一道制令下来,就要将她二人拆散,她难免有些舍不得碧落。
可阿政处理此事之精准精彩,让我心里不禁也打起了算盘。
精卫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上前一步,盯着依依不舍的碧落与碧瓷,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何打芈青萝个措手不及……”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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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辇来于秦
仲春之月,桃李渐艳。本文由l。首发
秦赵战事愈见吃紧,秦王令大将王翦主攻赵,捷报频传之下,赵之王室惶惶不得心安,为缓国之危境,赵王迫于无奈进献歌姬舞姬无数,以祈半刻安宁。
二月二,龙抬头,日子尚好。精卫从大王处前来传大王口谕,言说午膳同去玉和殿,邯郸素来多罗敷,此番赵国送来的舞女里,一应女儿皆是柔得能掐出水来,如斯美景,怎容错过
这样好的大日子里,若不唱出戏,岂非辜负了这好天气
我琢磨着,华娘在玄水宫忍辱负重也有一段时日了,问碧瓷时她亦回我说,华娘以为时机到了,如今是箭在弩上一触即发,而精卫亦说大王这边亦无大碍。
离宫的大半年,听闻赵高已从车府令升了职,大王深觉此人只为宦人伺候他鞍前马后着实可惜,而赵高对天下之势又颇有一番自己的真知灼见,不愿屈才。如今大王身边尚缺个能干的大监,我琢磨我这宫中人手不缺,便遣精卫暂任秦王身侧的掌事宫女,一来她伺候大王我放心,二来她伴在大王身侧于我的行动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精卫去伺候大王了,我便让碧瓷来做了掌事,余下碧音则主要照拂灵妃和华嫶公主母女。
赵国此番着实大手笔,百余佳人辇来于秦,更有金银珠玉陪送无数。
午时,妆容精致后,我牵着阴曼去玉和殿。此番歌舞大盛,各宫但凡有些恩宠的妃嫔皆有资格前来观舞,有子嗣者更是得赐佳座观之。扶苏和元曼也都在,他两个心情尚好。而多日懒怠的赵芡亦带着诗曼来了,她比出青鸾宫时的消瘦要丰腴了许多,虽不及她刚入宫时的体态,可面色红润而气色甚好。有着孩子的陪伴,她面上笑靥愈盛。
青良人带着公子高来得也颇早,观台上,我与阿政皆着一袭青衣,芈青萝则配以玄色青纹的服饰。她位分不在伯仲,自然不得伴大王身侧,故而也只得远远地看着大王脉脉含情。
这一场皇舞来得颇为盛大,多半数着玄色广袖舞衣,余下小半着红色广袖舞衣,中间以金线绣龙凤青帜半遮半掩,角音靡靡之下,一众舞女翩然纷飞,更兼罄缶声声、编钟鸣鸣,气势恢宏而庞大。
阿政端身而坐,捋须笑道,“呵,赵王倒也舍得,这偌大的舞姬光是编排这段皇舞,怕就要费不少精神。也不知,赵王是否将他邯郸宫内善舞者尽数搬了出来。”
“邯郸人素善歌舞,可这样庞大的舞姬,舞姿不论,单单从这人群中挑就一个出来,模样、身段都是极好。赵王此番定是花了血本,他指不定在哪儿心疼着呢。”我轻声笑之。
阿政听得暗爽,点头只道,“不过,他若想以美色诱之,怕是收效甚微了。赵,必攻而夺之,他赵王以为区区百余佳人便能政沉沦此也未免太低估政了。佳人可留之,可他喘息的时机,政一刻也不会给他留下”
我听得好笑,赵王此番算得上是什么也没捞着。
伐六国而并之,是秦多年心愿,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阿政又心有大志愿合谋天下,区区美色又怎会诱惑得动他况,使用美色这一招,早在多年前赵姬想以此掌控阿政都没能得逞。如今他又经十余载的沉淀,更遑论会再陷入这一层陷阱了。
歌舞正盛,我与阿政端坐着看这歌舞,角音渐低时,却见那青色织金的大旗忽而被人拽落,原大旗之后还有一身段窈窕绝好的女子,身着金丝舞衣,拨弹起蒹葭之调,伴随低吟的是四位红衣舞女,牵引着承载那抚琴的女子缓缓推就着往前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碧瓷在我身侧忍不住耳语一句,“夫人,看来今日不仅是我们想唱戏给大王看,别有心思的人还有赵王呢。”
“且看着,不知这辇车上的女子是谁,竟装点得这样精致。赵王想以美色诱惑我们大王,选就的肯定也非寻常女子,这百余佳人恐怕也都不是赵王的倚重,赵王所倚重的,应当就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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