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松鹤堂时盆满钵满,王氏孟氏高兴,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也高兴,几位小姐们也喜上眉梢。可以说是皆大欢喜,除了傅曼华之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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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如意心酸
梧州是鱼米之乡,江南胜地,不仅出了太后那样的贵人,也哺育了无数文人雅士。天下士子半出江南,江南文人半居梧州。
腊月的梧州也是冷的,空气萧索。天空像一床月白色缎子滚蓝边的厚厚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太阳公公睡得昏昏沉沉,躲在里面不肯睁开眼。
湛王妃回到余家半月有余,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她最想做的事情其实就是陪着母亲,哪里都不去。怎奈余家族人众多,自己不是太后同宗同源的本家,却也姓余,逃也逃不脱。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湛王妃、太后的儿媳妇,她飞上枝头借了余家多少光,余家现在得沾回去。
那会出嫁之前,北城余家将她们一家迁了过去,安置在现在这座五进的院子。因为她嫁的人是姬辰,不能太寒酸。爹爹的名字加到了余家宗族的族谱里头,爹爹从流民变成有宗之人。
谁不说她们家是祖上积德,才能有这般际遇。
梧州城北贵南贱东富西穷。北边的余家是太后母家,人多势众气焰嚣张,余家的一个下人在梧州城都敢横着走。而她,出生在东西交汇处的余家,住的不过是一座二进院子,家中有几间卖米粮的铺子。
父亲最早是跑船的,后来改做米粮生意,置了产业安了家。接着娶了母亲,将近三十岁才先后生下她们姐妹。千呼万唤来的孩子肯定是受宠的。在她记忆里,爹爹会将她捧在手掌心转圈圈,母亲嘴角永远挂着笑意,家里的气氛祥和又喜悦。
可这次回来,喜气好像全不见了。
湛王妃坐在床边打量母亲消瘦苍老的脸,唏嘘不已。余悦撅着嘴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喜帖。
“姐姐,那边又递帖子来了,说明天二房邢嫂子的孩子做满月。”
湛王妃不由皱了下眉,“先放着吧。”
她真的感觉累了。回来后,余家的老夫人总是唤她过去说话,问太后,问皇上,问湛王爷,问余永大将军。问完洛京的形势又问待字闺中的小姐,数不清的问题。余老夫人那边歇下了,余家的小姐又拉着她,打听洛京时兴的头面衣裳妆容,没完没了。加上家家有喜事,这房小儿抓周那房小姐出嫁,她到今天才算真正空下来,能好好陪陪母亲。
袁大夫说母亲胃里长了个东西,因此时常感觉胃心痛。现在只能吃面糊米粥之类的流食,但今天的南瓜粥跟藕汁母亲还是喝不下。
母亲是她的根,失去母亲的人会一下变老。可是她竟然隔了这么多天才能陪伴这个娇宠着养大自己的至亲。
湛王妃莫名想流泪。
“姐姐别难过,娘会好起来的。袁大夫的医术那么好,娘服了聚气丸,定能药到病除。”
湛王妃看着余如意鸡蛋壳一样光滑的脸,稍感欣慰。悦儿快及笄了,也懂得安慰人了。
说起来,她们两姐妹托生在这样的人家,比多少人都好命。爹娘从不嫌弃她们是女儿身,把他们当富家千金养,十岁就请来女师教习琴棋书画。家中没有弟弟,爹爹这么多年也不纳妾,仍旧守着母亲一人。如今娘卧床不起,爹爹也跟着憔悴许多。
他们一家只四口人,却是最最和睦的四口人。这么多年爹娘从未红过脸,她们姐妹也不曾有半分龃龉。
“如意,如意……”床上的人醒了,挣扎着想坐起来。
丫鬟忙将福字靠垫塞到老妇人背后。
老妇人颤抖着伸出五指,眼中满是慈祥:“如意,我儿,娘摸摸你。咱们娘俩,多少年……没好好说话了。”
湛王妃不禁泪如雨下,趴在母亲腿上啜泣。或许,她不该远嫁,她有世上最好的爹娘,即便不嫁人,爹娘也会善待她。她该陪着娘,永远不分开。
“傻孩子,哭什么?娘老了,能看你……最后几眼,已经……心满意足了。”老妇人脸上的笑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笑,散乱的白发飘落在深陷的脸颊边。
湛王妃愈发心酸。听见袁大夫走进来,才擦了擦泪珠。却见母亲的视线一直盯着袁大夫。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老夫人情绪不宜波动,王妃莫要哀伤才是。”
袁大夫如常按住老妇人的手腕,左右都把了脉,然后从一个瓶子中倒出三粒丸药。“王妃,请让下人将聚气丸放入汤药中化开,再让老夫人服用。我再换个方子,吃上三副试试。”
这聚气丹是来梧州前制好的,跟老夫人的病倒是对症,但老夫人舌苔暗紫有瘀斑,胃脘持续疼痛难解,兼气血两虚,这丸药直接口服怕是胃部无力传送,反而会刺激到痛处。平心而论,老夫人的病不好治,这药方也是一改再改。
老妇人仍旧眼巴巴望着袁大夫,心中的疑问不问出来,她怕是死不瞑目。“袁大夫费心了,老身谢谢您。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二十多年前,您来过我们家,您有印象吗?”
袁大夫放下笔,端详老夫人半晌,略笑道:“在下不记得同老夫人有过谋面。”接着继续写方子。
湛王妃很疑惑。“袁大夫来过梧州吗?”
“也许是我认错人了。”老妇人没再说什么,抓住湛王妃的手合上双眼。
她没认错人。虽然二十五年前那人只是个年轻道士,但是他后颈有一颗红痣,跟袁大夫的红痣一样。
那道士饿晕在西城跟南城分界的路边,她一开门就看到了。喂了一碗热汤,又让他到家里饱吃一顿。小道士十分感激,说他会算命,她便将未满周岁的女儿抱给他看。
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不料那小道士真的用了称骨算命之法,说余若乃凤命水格,天生福相,在家旺父出嫁旺夫,日后只要多行善,必能一朝展翅。
他们夫妻俩起先并未当真,只客客气气送走那小道士。何况这命词着实吓人,他们从未敢对外人透露。随着余若一天天长大,家中的状况也蒸蒸日上,他们夫妻俩这才信了那命词,起了小字如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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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袁坚的往事
一直到湛王爷上门求娶。老爷起初推拒,奈不住湛王爷三顾茅庐,态度极为诚恳,句句话都为如意思量,加上如意在旁恳求,最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还是成了。那命词便更得烂在肚子里。
湛王妃没有继续打听,母亲本就身子弱,再经不起多思多虑。
袁大夫开好了方子,将聚气丹放在纸上,拱手作别。“老夫人要喝完粥后再喝汤药,我出门买些药材。先告辞。”
湛王妃点了下头,脑中思绪翻飞。袁大夫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湛王府的,她想不起来了。
余老夫人轻轻开了口:“王爷对你好不好?”
湛王妃按住母亲枯瘦的手,“王爷对我很好,娘不必挂心。”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为娘的心,哪有放得下的。娘只盼你跟王爷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丫鬟端着小瓦罐进来。“王妃,粥已经热好了。”
“娘,您一定饿了,女儿喂您喝点粥吧。”
湛王妃一勺一勺将粥液喂到余夫人嘴边,下巴稍稍仰起,檀口微张,就像小时候母亲哄她一样。余老夫人喝了两口便皱起眉,但仍旧忍痛将南瓜粥慢慢咽下,咽几口心口子便疼一次。
透过帘子缝隙窥探的袁大夫悄悄转身,余老夫人若能吃下东西,这病便能治。老夫人不仅仅是胃里有脓血,在这之前,脾胃失和已有许久。到如今,五脏六腑皆有旺弱。
没想到的是,隔了二十多年,余老夫人还能认出他。连他自己都不愿回想,早年他还四处游街算命。
真论起来也不能叫算命。他本是蓟州人,那时蓟州年年同北狄打仗,父母都死在狄人手里。他实在无路可去,便躲在一个车队的箱子里跟着逃到梧州。车队是一个大户人家,发现他躲在箱子中便将他揪了出来,狠狠抽了顿鞭子后让他滚。他只好在梧州行乞度日。
一次碰上个老道士,那道士扔给他一本《称骨术》。他识字,将书翻得滚瓜烂熟后就开始游街算命。但谁相信一个乞丐会算命,于是挨了不少打。不仅被乞丐兄弟们打,还要被那些百姓打。
他越说自己会算命那些人越打得狠。但他不肯松口,坚持自己不是乞丐,时间长了,偶尔也能碰上一两家人肯将婴儿抱给他看。不过,那样的机会实在稀少,日子总是饿三顿饱一顿。最后还是饿晕在西城路边。
余老夫人对他有一饭之恩,属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湛王爷对他也有救命之恩,更是他的伯乐。将他引荐到仙鹤观,让他不用四处流浪,只一心钻研道术医术,终于在洛京有了一席之地。
二者孰轻孰重?
在他袁坚的心底,一样重。可是,终归要二选一。
事实上,他早就做了选择。当湛王爷为王妃人选发愁时,他说出了余若的名字跟命格。
世间安得两全法,他终究是负了余老夫人。只希望这一次,他能挽住余老夫人的性命,以偿还那一饭之恩。
次日,湛王妃带着妹妹余悦去参加余家二房的满月喜,经过珠玉楼,进去现挑了一套娃娃戴的首饰,不外乎就是脚环项圈之类的玩意。
出来后,余悦问道:“姐姐,你还给邢嫂子封银子不?”
“自然是要封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余悦瞪大眼睛,“封多少啊?”
湛王妃纳闷得很,问道:“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余悦垂下眼,像是闷闷不乐。“那姐姐千万别封多了,前几天三房抓周你封的二百两。这个才满月,可不能比抓周还多。”
湛王妃这才惊觉妹妹真的长大了,连这些俗务人情都明白。“你还真提醒了我,我正打算封两百两。”
“姐姐不知道,余家那帮人忒让人心烦,成日就是计较这些鸡毛蒜皮,扯不完的嘴仗。要不是姐姐回来,我是真不愿去那边。”
湛王妃摸了下余悦的脑袋,“悦儿辛苦了。不仅要受委屈同余家打交道,还代姐姐在爹娘跟前尽孝,姐姐谢谢你。”
这一说,余悦毛立刻顺了,重新绽放笑颜。反正就这一天,以后她能不来就不来。
马车到了余家门口,芝儿扶着湛王妃踩到地上。余家的几位夫人小姐已在门口迎着。
余悦挽着姐姐,一抬头就很是恼火。余家的姑娘真是喜欢做神做鬼,一个个捂着嘴夹着笑,又不知道在暗中嗤她些什么。反正她们就是这种德性,不是笑这个就是笑那个,
余大夫人看见湛王妃身后的余悦,笑道:“悦儿难得来一趟,快跟姐妹们一道玩去,让王妃得会闲。”
余悦暗骂,究竟是我让她不得闲还是你们在烦她。
强忍住怒意道:“多谢大夫人。我想去看看小娃娃。”
几位夫人都跟着笑了。三夫人凑到湛王妃跟前,“王妃您瞧瞧,悦儿倒是最心急的。我看,有件事儿得赶紧了。咱们快去见老太太吧。”
话中有话,湛王妃不由多想了一分。面上依旧笑意盈盈,“悦儿你先去看你邢嫂子,我待会过去。”
进了烧满地龙的屋子,湛王妃就明白所为何事了。三夫人想将娘家的一个少爷说给余悦。
“老太太,我那娘家哥哥您是知道的,在京里做着户部侍郎之职。他为人又严肃,蒙家的家风最是正派讲究,那些少爷小姐个个都知书达理。我那侄儿更是生得一表人才,一点公子习气都不沾的。”
余老太太听到这话,有些不舒服。蒙家同余家也是好几代的交情,但这个儿媳妇说话还真不好听。蒙家的家风正,余家的家风就不正了。
原本三夫人还指望老太太能帮几句腔,没想到老太太半个字不说。自己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兴致也歇下去了。她那侄儿真是个好的,不一定非得在梧州物色。若是余家实在不愿意结亲,她家也不会上赶着。
湛王妃见气氛不对,笑道:“三夫人一番好意我知道,不过悦儿的亲事我得回去问问。若是家中二老不反对,自然是要亲上加亲。”
可她们家的姑娘,亲事并非由着父母盲婚哑嫁。当初湛王爷求娶她时,爹娘也是直接问她的意思。这次,当然也得问悦儿自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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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余悦的亲事
湛王妃也不愿在余家多待,打算送完满月礼跟份子银钱就回家。
邢二奶奶这次生的是个女儿,生孩子时也是吃了番苦头,精神看上去并不好。湛王妃进卧室的时候,余悦正在明间抱着小娃娃嗯嗯哦哦,奶妈在一旁张牙舞爪,好像随时准备抢救跌落的小儿。
余家几位夫人跟着湛王妃一道进来的。
余二夫人见余悦逗弄小娃十分欢喜,不由生出一个念头。“王妃,要不您给这孩子起个小名吧,我们也好先叫熟了。”
湛王妃略略一笑,推却道:“我看小字还是让二奶奶起,也不枉她受了这场苦。”
她也是个母亲,懂得母亲的心。孩子的大名做不了主,若是小名都让别人定,二奶奶一定会很失落。
余二夫人却微板着脸看向里屋,“她小孩子家的能起个什么好名字,我这也是想叫孩子沾沾王妃的福气呢。您可是我们余家有大福之人。”
湛王妃迟疑了。
余悦抢白道:“依我看,这娃娃的小名不如就随姐姐的大名叫若儿,省得姐姐犯愁了。”
众人一时愣住。三夫人悄声道:“这个小名怕是不合适,冲撞到了皇后啊。”
湛王妃脑中似有道光束从黑暗中冲出。若儿,若儿,王爷那几次喝醉酒叫唤的名字,真的是在叫她吗?
可是王爷一贯都是叫她的小名如意的。就算喝醉,怎么会叫出若儿二字呢。
湛王爷强撑着笑意,“三夫人提醒得有理。还是让二奶奶起小名吧。”
几人说笑了一阵,湛王妃随了银子,又留下那套娃娃金饰,跟余悦离开了北城余家。
湛王妃觉得还是先问问余悦自己的意思,若是她同意再禀明爹娘,不然娘身子不好还要操心。
不料余悦强烈反对。
“姐姐,我不想跟那边扯上一点关系,不管那蒙家少爷人有多好,我都不嫁他们家。”
湛王妃语重心长:“不是让你现在就点头,即便是说亲也要相看之后才能定下。难道你连一眼都不看?”
余悦怒气冲冲甩着头:“不看不看,一眼不看。就算他再好,只要他姓蒙,什么好都不剩了。”
“你就这么固执?只先瞧瞧都不行。”
“姐姐,你不想想,蒙家大老爷做那个户部侍郎凭的什么,还不是跟余家的关系。我若嫁进他家,还得同余家扯不断理还乱。余家那些夫人小姐,有几个好相与,我只想离她们远远的。”
余悦的气愤有理有据,湛王妃很快就被说服了。但余悦也十五,到年纪说亲了。
她抚着余悦的额头叹了口气,“唉,那蒙家就算了吧。我后日去冯家做客,你跟着我一块去。冯家的青年才俊也不少,不过他们家都是读书人,姐姐担心你会嫌闷。”
在她心里,将悦儿嫁到蒙家不如嫁给冯家。这样,她跟傅三小姐的关系还能更亲近。不过,终归得看悦儿的心意了。
余悦气得跳脚,“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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