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似醍醐灌顶,对啊,拂尘说得极有道理。他若是受伤了,师妹才更要犯累。
他不再钻牛角尖,笑嘻嘻看向游馨儿:“馨儿,你也去歇着吧。”
“多谢明月哥哥的关心,馨儿还要去看看祖母。”
“那我也去看看老太君。”
游馨儿求助似地看了烟芜一眼,“我等姐姐一起。”
傅烟芜随即让人将秦彻抬进卧室。傅珠也没什么大碍,但也需要静养,便被抬到明月睡的那张床。
大理寺卿杨胤还在门口等着。“三小姐,火已经灭了,只是袭击侯府的凶手还要追查。不知道你这边是否能提供些线索。”
拂尘道:“小姐让奴婢转达,非常感谢大人今夜伸出援手。各位衙差忙活了半夜,都疲惫不堪,这会还是各自回去歇息。这里有些碎银子,请大人分给他们。”
杨胤没有接。自从那次登闻鼓之后,大理寺内的格局制度更改许多,不仅各区域分工明确,衙役出兵执勤也不敢再收银子。尤其是,今晚他这个主官在这,更不便收了。
今晚过来安平侯府帮忙的,就是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夜间巡逻兵。
“大人无须多虑,这银子并不多,就是一点打赏罢了。小姐说值夜的兵士比白天更加辛苦,既然他们为洛京的安宁付出劳力,得些奖赏也很是应该。”
既然是打赏,那便无碍了。杨胤将银子递给旁边的寺丞,然后拱手告别:“那老夫却之不恭了。三小姐就早些歇息,老夫明日再过来。”
拂尘立道:“大人,明日朝堂上见吧。”
“好,老夫告辞了。”杨胤带着人离开,心里七上八下,看样子三小姐知道凶手是谁。明日一上朝堂,事情就能揭晓。
心里不由长叹,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杨胤走后,傅烟芜让各院清点人数,除了松鹤堂死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重伤,其他各院都安好。
折腾了大半夜,天眼看要亮了,众人各自回院子安歇。
傅烟芜在琉璃院中间打斗的地方,拾了几块死士衣服上掉下来的破布,试图入梦。
手在破布上按了半天,一块不行换另一块,却一直看不到那帮死士的藏身之处。
傅烟芜心道:莫非他们躲在一个设有禁制的地方。奇怪,国公府的死士铩羽而归,居然没有回国公府复命。
周洪带着剩下的死士,的确没有回国公府,而是跟着傻姑,到了洛京北边的芒荡山。
傻姑说话很少,来来去去就三个字:跟着我。
叫周洪意外的是,傻姑虽然是女子,但脚程竟然很快,赶起夜路来丝毫不显疲倦。
他们不断穿过树林和山坳,一路披荆斩棘。林子里根本不见光,还能听见猫头鹰的叫声,偶有一两只黄鼠狼从草丛里跳过。藏身之处乃是一座地宫,外边长满了四季常青的灌木跟藤蔓,也不知道傻姑是怎么辨别方向的。
傻姑将人带进来之后,又上去了。剩下这些死士,栖身于这幽冷异常的地方。生了一堆火。
死士们都受过特殊训练,心志比常人坚韧百倍,再恶劣的环境也见怪不怪。十多个人一言不发,继续维持着这座地宫的安静气氛。
“叮咚”,似乎能听到露水滴在岩壁的声音,或者是山泉。夜,更静了。
周洪有些犯愁,死了这么多人,都没能取回璎珞,回了国公府还不知道会怎样。
老公爷定是不会绕过他们的。
但,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想逃。因为,逃也逃不掉。逃得再远,那蚀骨穿心的疼痛还是逼着他们回去接受惩罚。就跟无法反抗的命运一样。
“笃――笃――”声音越来越近。
一名死士拔出剑:“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不对。”
更多死士拔出剑,准备迎战。但很快,他们将剑插回剑鞘。“笃笃”而来的是一只小鸟,用尖细的鸟喙在地上一啄一啄。
小鸟离他们越来越近,众人放下惯有的警惕。
“咦,这鸟居然没有眼睛。”
鸟儿跳上他的脚,接着跳上腿,然后跳上胳膊,顺着胳膊一啄一啄,蹭得他有些痒。
最后,鸟儿站到他的肩膀上,继续啄。
“啊――”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叫声怪异,是这些死士从来没听过的。
有人再次拔剑,寒光一闪的同时,一道血柱喷射出来。
众人凝神一看,方才那名死士的脖子上竟然破了一个洞,血从最初的喷射变成汩汩往外冒,跟泉眼一样。
每个人都难掩惊恐,手中的剑颤颤发抖。这鸟竟然是咬人的。
一个人开始持剑胡乱挥舞,剑快,鸟更快。
它抛却先前的悠然之姿,直直扎向那人颈动脉,仿佛知道那里就是人的生命线,那里每一下鼓动,都是生命最美妙的律动。
死士们使尽平生力气,也砍不中这鸟,反而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那些死去的人每个都睁着眼,似不能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一只鸟嘴上。
就剩下周洪一个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覆盖住他的心脏,又从心脏涌向全身所有经脉。
他竟然连剑都举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被一只鸟放干。
地宫充满鲜血的味道。
鸟儿笃笃而去,地宫又恢复本来的沉寂。
傅烟芜再次被吓醒,看看花窗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很清楚,那些死士此刻已经死了,死于一只啄人鸟。
啄人鸟将这群死士全部放了血,这同那些被竹筒放血的婴儿何其相像。一样发生在地宫里,这两个梦里的地宫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呢?
傅烟芜穿戴起身,准备去打朝堂上的仗。(未完待续。)
………………………………
140 初上金銮殿
秦彻身受重伤,安平侯府众人都成惊弓之鸟。若不是秦彻、珠二叔、崔嬷嬷、拂尘这些人英勇抗敌,天亮的侯府可能会变成陳尸的义庄。
这个仇,怎么都不能算了。
傅烟芜自认为不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但这次国公府非要置她于死地,她便不能再有妇人之仁。
说起来,国公府是有前科的。那次在罗汉庙,他们就拼命追杀师父。杀人不成,又让傅仲德给自己下药,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再不出手,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只是,可惜了国公府那些女眷,那么多夫人小姐。男人犯下错,受苦的却是女人和孩子。
百官纷沓而至,跨过门槛后均恭肃严整。
今天的早朝算是前所未有,卜算子带着婢女跪在殿外,不知为了哪般。
朝官们只暗自腹诽,没人发出一丝议论,但朝堂上的气氛能嗅出一两分端倪。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知晓今日有大事要发生。
皇上本就有些心事,来后看见傅烟芜跪地的身影,心情更加沉重。卜算子在早朝的金銮殿外跪着,要说的一定不是寻常事吧。
皇上没叫烟芜起身,径直看向下方。“众卿有事就奏吧。”
鸿胪寺卿拱手道:“禀皇上,云州传来邸报,南诏国有和亲之意,计划明年春天出使我朝。”
皇上不由露了分喜色。如今,西南边境互市贸易极为热闹,这可比过去一直打仗强多了。
“这南诏怎么好似变了一副脸孔,记得以前很是好战。转变这么大,其中会不会有诈?”
“据西南卫的密报,南诏内部发生争斗。近一两年,主和派的势力大了许多。”
“南诏过去总是一再挑衅,朕才想将他们打下来,让南诏成为附属国。若是他们真心想和亲,对边境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所言甚是。”
六部的事情奏完了,皇上点了个头,一个太监拔高嗓门喊道:“宣——傅三小姐进殿。”
烟芜带着拂尘冷然迈过门槛,走到殿中又跪下,手捧一张诉状。
今日,她是以傅家三小姐的身份来,所以必须下跪。皇上也知道这点,才将其他的事情先问完,再处理傅烟芜的事。
皇上看了眼小太监,小太监立即接过诉状捧了过去。
诉状上一共写了国公府王钦四条罪状。国公府暗中蓄养死士,触犯大丰律,乃明知故犯;国公府勾结贼匪,夜袭安平侯府,导致满府仓惶、秦护卫生死未卜;国公府曾派死士追杀不念大师,有傅烟芜跟秦护卫亲证。还有一条不算要紧又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就是昨夜近四十个贼匪毙命于安平侯府,等着刑部跟大理寺去认尸。
这封诉状是傅烟芜深思熟虑之后写的。
上一世国公府站队到湛王爷那边,谋反罪定;可这一世,湛王爷的谋反之心尚未付诸于行动,傅烟芜也不想将国公府跟谋反罪名扯上关系。谋反二字,实在牵连太广,稍有不慎就是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至少,国公府的女眷跟湛王妃都是无辜的。
何况,皇上上次把江山弄丢,自己肯定也是有责任的。
皇上太心急,一心整顿吏治,又想从勋贵身上刮点油脂去填国库,没有把握好时机。当时内政不稳,外有强敌,皇上一意孤行动了权贵之家的奶酪,削爵夺赏不得人心,最后才会四面楚歌,率领的正义之师反而败给湛王爷。
但是这次就不一样了。平国公府自己撞上来,不抓住机会是傻子。不叫王钦脱层皮,怎么对得起秦彻一身的伤。
皇上看完纸上齐整有力的方块字,气得眼冒金星。“平国公府王钦何在?”
时公公小心翼翼道:“回禀皇上,王大人昨日就称病了。”
皇上一双怒目朝杨胤和刑部尚书射过去。“杨大人,李大人,你们看看这张诉状。”
杨胤道:“皇上,昨夜安平侯府确实遭到贼匪袭击,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傅家三小姐说是国公府,不知道可有凭据。”
拂尘道:“奴婢代小姐作答。昨晚有一名死士,是同秦护卫跟小姐的师父打过照面的。三年前,那名死士带人在白云寺追杀不念大师,被秦护卫救了……”
皇上打断拂尘的话:“好了,这件事不用凭据,朕早就知道。秦护卫是朕派去保护大师的。”
杨胤望了李大人一眼,低下头。
皇上早就知道,却还忍了王钦这么久,实在有忍性。不过,国公府乃仅存的三公之一,历史悠久,王家先祖曾经功勋卓著,王钦王敬在朝堂上的关系网又是盘根错节,不能不慎。
刑部尚书李大人问道:“那名死士出自国公府,这点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那帮死士自己说的。当时不念大师跟秦护卫都受重伤,小姐让他们藏在门口的草堆中,自己坐在佛龛上面。当时天色昏暗,那群追杀的人将罗汉庙当成观音庙,以为小姐原本就是庙里的观音塑像。他们自己在那嘀咕,说抓不到人没办法回国公府交代。”
拂尘说起此事时双眼奇亮,满脸都是与有荣焉之感。这样的办法其他人敢去试吗,只有她家小姐敢。
杨胤不禁赞道:“妙啊,这空城计,唱得好。三小姐真是女中豪杰,胆识过人。”
大臣们当中有心思活泛的,听得敬候对卜算子这般高看,纷纷开启歪歪送花模式。
朝堂上的节奏便有点不对了,你方唱罢我登场,满是对傅烟芜的溢美之辞。连尚书令梅大人也附和道:“我朝能有如此不让须眉的卜算子,真是幸事。”
皇上心头松快了些,这个卜算子是他挑的,得了赞许他也跟着有光。
可是想到王钦犯下的那些事,怒气再次冲顶。“诸位爱卿,你们说该怎么处置这个王钦。朕看,就是斩了他也不冤枉。”
梅大人听得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阴沉沉看了傅烟芜一眼。这个三小姐,已经坏了他们多少事了。
几位侯爷相继进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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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朝堂争议
“平国公府为大丰曾立下汗马功劳,此事还须谨慎而行。请皇上三思。”
“国公爷王敬大人还在东北戍边,若是这时候处置老公爷,只怕影响到辽东卫的军心啊。”
“皇上,此事仅凭傅家三小姐一人之言,实难作准。论理,三小姐作为苦主,不能自证自陈。需有其他的证人和供词,才可定王钦之罪。”
附议的朝臣越来越多。明话不敢说,毕竟王钦犯下的罪耸人听闻,但暗着都在为王钦说情。
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竟无一人敢正大光明站出来附议他,连御史大夫郑如龄都不曾发话。
眼见局势有些僵持,户部侍郎蒙央出列道:“皇上,为公平起见,臣奏请,将此事交给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三司共同决议。皇上不妨待三司会审完将结果报上来后再定。”
傅烟芜瞬间打起了精神。
这帮人心里怕极了吧。国公府一旦倒台,他们付出去的银子节礼人情都打了水漂,再也收不回来。还有最后发言的那个人,不简单。话语间不留缝隙,叫人无从反驳。
若按照常理,三品以上大员的案子,的确是需要三省六部一审再审,即便皇上做了决定,门下也有驳回之权。
出乎意料地是,皇上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蒙大人此言有理,但是这次,朕就想独断一回了。”
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皇上的意思是,他就要任性一回,你们拿我怎么办吧。都这么说了,下边的人还能怎么反驳。一场朝堂争论,最后以皇上一句话拍板告终。“杨大人,去平国公府好好搜搜,顺便帮朕瞧瞧,老公爷王钦到底是什么病。”
皇上一挥衣袖离去。他本来还想跟卜算子单独说几句,但一气闷,就顾不得心里那件事了。
接下来就是兵分两路,杨胤带着兵马司去国公府抄家,刑部的人跟傅烟芜回侯府认尸。
从金銮殿到宫门,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烟芜停下了脚步,杨胤和李大人都跟着驻足。
拂尘当着几人面问道:“杨大人,奴婢斗胆问一句,关于追查凶手,您后面有何打算?”
杨胤瞟了烟芜一眼,答道:“若是能找到剩下那批死士,三小姐的话就无人会怀疑。”
烟芜甚是感激,随即福了下身子。抬眼时,刚好瞧见薄王爷打一座桥边过去,看样子,是要去福寿宫。薄王爷身上那层若有似无的怨气,已经消失了。
烟芜放下心,薄王爷果然是沾染的王沁身上的怨气,王沁的怨灵已除,薄王爷便恢复如常。
烟芜收回视线,示意拂尘照她交代的继续说。
“杨大人,小姐说您追踪那批死士时,要与您一同去。”
杨胤踌躇片刻,朝廷是明令禁止武官世家蓄养私兵的。只要找到死士,再证明他们是出自平国公府,大臣们便没办法替王家说话了。“那老夫明日去侯府叫上三小姐,先告辞了。”
他要先回大理寺带上兵马司的人,然后再去国公府。追查那帮死士本可交给下官,但此事关系重大,他不亲自去不能放心。追凶宜早不宜迟,晚了很多痕迹都会消失,定在明日是最妥当的。
杨胤大步流星走了,剩下李大人跟在傅烟芜主仆身后。
李大人心中很是感慨,这位眉清目秀的傅家三小姐,每次一露面,大丰的朝堂就要动荡一番。
幸亏这对主仆走路生风,不然气氛就尴尬了。他跟个小姑娘实在无可搭话,也没有哪个闺中小姐能让刑部尚书因搭话发愁。
到了安平侯府那帮贼子的聚尸之处,李大人大吃一惊。三十具尸体整齐躺成三排,这么多强人,可以想见昨晚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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