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你不要劝我了。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放他们走,并不是因为圣物不见。南诏和云州相邻,若我真的反了,南诏北上和谈还有什么意义。是战是和,只有云州城才受其利害关系。如果皇上真的拿明月来逼我就范,我也只有将西南道从大丰划出来了。还有,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等到大军赶到,你还不能证明皇上没有杀害二弟,我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关不度这番话重若千钧,砸得傅烟芜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关不度不反也是反了。
傅烟芜大惊失色。“您知道明月的事了,不过伯伯可以放心,我已经让人将明月救出来了。”
“你是救出来了,可是他现在又被皇上关起来了。”
关不度的嘴巴用力开合,眼底的红血丝像慌不择路的小虫四下逃窜,缀满下巴的胡茬昭示出他内心的不安和愤怒。
“即便我成为千古罪人,我也认了。云州近百条婴儿的性命、二弟的性命、死在南郊的无数士兵的性命,还有我关不度十几年的殚精竭虑,我不能落个枉死的结局。”
烟芜无话可说。她不是上帝,主宰不了他人的意志,即便知道命运的走向,也不代表什么。
她缓缓飘回自己房中,本打算灵魄归体,但是想到师父痛苦的眼神,她决定搏上一搏。
她飘进杨华的梦中,让他赶紧将四个刑部皂隶往洛京回转。
先前她担心四人在路上会再次遇到袭击,便让杨华带着他们跟钦差卫队一起走,等柳州会合后再回京。可眼下时间紧迫,顾不得太多了,只能派一队人护送他们回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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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师父,我尽力了
杨华一从梦中醒来,当即安排二十名侍卫连夜护送刑部四人回京。从卜算子急切的言辞可以看出,云州局势显然不太妙。
他记得临行前两天,卜算子写字交代他各项事宜。她虽然不能说话,却给他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而今定是有了变故,她才改变主意,让那四名刑部皂隶先行回去。
杨华越想越不放心,提笔写了一封信。父亲曾多次嘱咐,只要一有变故就要告知他。那四名皂隶如此重要,必须保证他们平安返京,若是父亲能提前接应,那就再好不过了。
二十四个人从荆州出发,日夜兼程,饿得几近头昏眼花时竟然又到了桐城。
桐城知府换了人,街市上一派簇新的景象,从前行人稀少的街道如今人流不息。府衙门前还有一些百姓在排队领取米粮布帛之物。
一行人决定在客栈里休息一晚。二十四人要了四间房,每五名侍卫保护一个刑部皂隶。
即便是如此谨慎小心,这个夜晚也没能安然度过。
客栈里住着的多是行脚之人,白日疲惫一天都早早躺上床。楼上楼下早就黑黢黢一片,偶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响起。
子时一过,二十多个杀手就潜入客栈,摸上二楼的四间房。最新最快更新一个黑衣人眼珠子一撇,即刻兵分四路,各自破门而入。
杀手们都是轻车熟路惯了的。几道连续的白光闪过,有警觉的侍卫去摸手边的钢刀,却被一刀将胳膊砍下。
“啊――”一声惨叫划破静夜。杀手那人嘴巴一捂,脖子一拧,屋子便没了声响。其他被惊醒的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就被利刃刺入皮肉。
清晰的摩擦声,飞溅出的鲜血被刀剑的寒光照亮。死去的人都瞪大了双眼,似乎对死亡来得如此快而发出惊叹。
那短促的惨叫也只被当作什么鸟兽发出,没有惊动二楼一个旁人。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四间屋子里的人连反抗都来不及就当场毙命。
罗元、钱三、林强、孙堂四人和二十个护送他们的人,都一夜横死。
傅烟芜赶到第一间房的时候,屋里就是此番惨不忍睹的景象。他们有的歪着脖子,有的吐着舌头,还有的身上仍在汩汩冒血,死状各样,却都写满惊恐无助。
傅烟芜当机立断,分别摸了屋中六人的鼻息。结果令她失望,六人都没了鼻息。如果她的肉身在这,给他们一人滴上一滴血,六人都还可以救。可是,她此刻只有灵魄。
其他房间里一定也是同样的情景。二十四个人,没有一个活口,那帮人从来就不想邸报之事的真相查出来。
不,不能认命。还有一个办法,尽管危险,却也可一试。只能赌一赌了。
她默念着应无伤的生辰八字,闪身进入大师兄梦中,丢下一句话。“桐城客栈附近。救我。”
没等颜欢细问,傅烟芜便突如其去。接着灵魄深吸一口气,飞入最近的那具身体当中。
片刻之后,“孙堂”悠悠转醒,胳膊上疼得死去活来。他强撑着钻心蚀骨的剧痛走出客栈,穿破层层墨汁染就的夜色,四处张望。忽然,鼻下飘来一股潲水味,孙堂循着臭气歪歪扭扭往前走,最后倒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
烟芜故意选的这里。他身负重伤急需治疗,且还不能让人发现这个人还活着。而大师兄白日才能进城,所以要选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这条窄巷子平日只有收潲水的人进出,相比而言算是安全。
“孙堂”在潲水巷子里昏死过去,也算是睡了几个时辰。
可是颜欢从昨夜被她没头没脑弄醒起,就再也没睡过。他趁夜赶路,走了近十里地,又在城门外等了一个时辰。
夏季天亮得早,他一进城就打听桐城客栈的方向。在客栈周围转了一圈也没找见傅烟芜。
略想了想,他捡起根树枝写了个“烟”字,在心里细细一解释。义为风吹即散,浊气。
颜欢用力嗅了两下往南走,然后拐进那条脏污巷子里。看见地上躺着的受伤壮汉,他的面顿时变成泼墨画。
真是胡闹,再三叮嘱她不要将灵气挥霍无度,而今却变本加厉,直接附身在活人身上。
该说她什么好呢?颜欢想了半天也没骂出口,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师妹他已经无语了。
他撇着嘴摇摇头,绕着地上的壮汉走了一圈,决定还是不背他。这人会将他的白衣裳弄脏的。况且他还在这污浊巷子里睡了一夜,浊气也太重了。
于是,“孙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伤口已经被包扎过,只是马车好像在走山路,十分颠簸。
孙堂的胳膊下垫了一块软垫,但仍然被颠得生疼。
他忍不住抱怨道:“师兄,怎么不走官道啊?你给我贴个胡子就没人认出我了。这样颠下去,我小命都没了。”
颜欢压根儿不看“孙堂”哀怨的脸,假意掀开车帘去看窗外。“快到了。”
到了山下,颜欢独自下车,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回来,将一个草药框塞进车里。然后对车辕上的人道:“车夫,后边走官道去洛京。”
“得嘞,都听您吩咐。”车夫轻轻抽动马鞭,拽着缰绳调转马车。
“孙堂”这便明白,大师兄是为她摘草药去了。也是,这具身体是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肯定需要好好治上一段日子。他的魂魄又微弱到只剩残余的一口气,若不将肉身养好,魂魄回来了也留不住。
大概是因为住在他人身体里的原因,傅烟芜性子活泼了许多。一路上总是说些刺激颜欢的话,惹得颜欢深感无奈。
一会儿望着马车顶兴叹,“师父,我尽力了,要是还是没能完成任务,您可不要怪我。”
一会又是目不转睛瞪着他,“你什么时候回家,馨儿可是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若是不理她,她就叫师父;搭理她,她又不依不饶提馨儿。
最后,他用一句话堵住“孙堂”的嘴。
“我让秦彻来接应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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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有人生气有人伤心
“孙堂”当即蔫了,只看着被白布裹得像花盆底的半条胳膊发呆。最新最快更新一路上忙着赶路,连穿了好几天的外衣都没换,身上隐隐约约还有丝潲水的味道。
好郁闷。她这样子去见秦彻,也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不过算了,正事要紧。有秦彻接应,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见到皇上。
只听颜欢“嗤――”地发出一声长鸣。没过多久,一只白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在窗角上轻点两下,尖细的鸟爪嵌入木板缝隙。
颜欢将一张卷好的纸条绑到鸟爪上,接着捧起白鸟轻轻摸了两下,然后手往窗外一扬,一团白花就此撒了出去。
“孙堂”转了转眼珠,“大师兄,要不你也给云州递个消息,弄只大鸟飞过去,比驿站快。”
颜欢顾着思忖没应声。“孙堂”以为这事难办,没再异想天开地提要求,只是直直躺在马车内侧挺尸。
她以为那只白鸟是飞去找秦彻的,可她一时没细想,秦彻又不是固定站在某处,鸟儿怎么知道秦彻在哪。
其实,小白鸟不是要找任何人,而是找那只猫头鹰。猫头鹰身上有颜欢种下的独特药粉,小白鸟刚才在颜欢的掌心嗅了嗅,循着那种特殊的味道,它当晚就到了合欢苑中。跟笑笑一样,它也踩着木桩跳跃,还不时蹭蹭笑笑油亮的“黑斗篷”。两只鸟儿,一黑一白,体型悬殊,
就连表情也是一傲娇一亲昵,看上去很是逗趣。
院子中央热闹的场景很快吸引了檀香和鲤鱼几个,一伙人凑上去对着两只鸟儿指指点点,笑语不停。
檀香向来眼明心细,她从小白脚上取下纸条,一看:明晨来南城门接人芜上。
“小白怎么会绑着个纸条,以前我见过鸽子,可不是长这样的。”
其他几个丫鬟还在琢磨字条的来历,檀香就三步并作两步往琉璃院跑,心下惊喜又害怕。喜的是有了三小姐的消息,怕的是三小姐出了什么事。
暮年看见字条当即飞快跑出,然后快马扬鞭赶到大理寺,将字条交给大理寺的一个狱卒。
“悄悄递给主子。”
现在别说是暮年,就是皇上也不知道秦彻的行踪。明月的身份暴露之后,满朝哗然,各种喊打喊杀之言不绝于耳。众怒难犯,皇上不得不将明月关押起来。
明月成了一颗烫手的棋子,也成了一把刺向关不度的尖刀。
皇上起初是打算将他关入大理寺的天牢,但是秦彻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秦彻将明月的身世和他在寒山寺长大的来龙去脉交代出来,还有不念大师“定要保护明月安危”的遗言。
“明月活,则大丰安;若是明月死在大理寺,西南卫就成了深入大丰心脏的一颗钉子。皇上不如耐心看看,究竟是谁希望他死。谁要置明月于死地,谁就是这一连串谋划的幕后凶手。”
出于对不念大师的尊敬,也想看看设局之人的真面目,皇上接受秦彻的建议,命他连夜将明月转移走。可是明月被转移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这也是暮年久未看见秦彻的原因。不过秦彻每日都会去大理寺的地牢走一趟,只要他来就能看见三小姐送来的纸条。
暮年检查了下大理寺的守备情况,不多时便离开大理寺。
当他回到琉璃院时,游馨儿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大半天。
馨儿一脸焦急之色。“暮年大哥,是不是有芜姐姐的消息了?芜姐姐出事了吗?”
暮年生怕小姑娘哭起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要等明天才能见分晓。”
馨儿可怜兮兮望着暮年,声音哽咽。“明天早晨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暮年望着她饱含泪水的眸子,忍不住抓耳挠腮。这事他也不能做主啊,得看主子的意思。可是表小姐眼圈红红,看上去着实不忍心拒绝啊。
转了好几圈之后,暮年实在受不住那小动物一样纯净无邪的眸子,龇牙咧嘴道:“好了,表小姐别哭了,我答应就是了。”
“那我今夜不睡觉了。暮年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馨儿灿烂的笑容差点闪瞎暮年的狗眼。
暮年重重一拍脑门,嘿,谁叫你心软,我再让你心软。他哪能做得了主子的主,还不知道主子今夜回不回侯府。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表小姐定是要让人守着信了。
好在老天听见暮年的心声。秦彻去大理寺一收到字条就回来了。他命暮年立刻通知暮影,调一队暗卫到南郊接应。
暮年一脸愁苦,痴痴叫唤:“主子,主子……”
秦彻这才打量起他,将他难得的扭捏样子收入眼中,厉声道:“说。”
暮年再度抓耳挠腮,吞了几大口口水。“主子,那个,那个表小姐也想一起去,在这哭了老半天。我见她哭得可怜,一想,要是三小姐看到表小姐这么伤心,肯定也跟着难过,我,我就一时嘴快,答应了。主子,您看这,怎么是好?”
结果秦彻还真的皱起眉头沉思起来。暮年心头暗喜,有门。跟着又加了把火。“主子,那纸条就写了几个字,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若是三小姐遇上什么为难之事,表小姐是女子,去了反而能帮上忙呢。”
果然,秦彻也正担心烟芜是不是受伤,那样的话游馨儿还真需要带上。斟酌片刻后,干脆利落道:“照看好表小姐。”
暮年松了一口气,出去给暮影发了信号。躺了一小会,便驾着马车,带上游馨儿往南城门出发。
他们差不多寅时到达洛京南城门。等了一会,就看见一队人马往城里来。
暮年远远望去,秦彻轻挽马缰骑在马上的模样堪称风流倜傥。待近了却发现,主子好似吃了瘪,一脸不高兴。
等再侧过头一瞧,咦,表小姐怎么说哭便哭了,那眼泪就跟山泉水似的淅沥沥直淌。
暮年纳闷不已,难道真是三小姐出事了。可是表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都还没看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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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你付账吗
游馨儿痴痴望着秦彻身后那辆马车的车夫,三魂六魄似飞出天外。
是夫子,夫子回来了。
眼泪遮蔽视线,直到暮年连呼几声“表小姐”,游馨儿才清醒过来。可惜,夫子看都不看她一眼。
一行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馨儿懵然不知。她一直失落地垂着头,盯着暮年的脚后跟不放。当前边的鞋底动了,她才跟着动,最后跟着暮年走到车驾处。
暮年见她不上马车,催促道:“表小姐,您怎么站在这不动?快上车啊,可以回府了。”
馨儿忍不住回头一瞥,夫子还是不肯看她。她的心脏像是被铁锤重重击打一下,疼痛向五脏六腑蔓延。她浑浑噩噩坐进车厢,又浑浑噩噩下了马车,浑浑噩噩被送进合欢苑。
颜欢的突然归来,叫她瞬间心乱如麻,连凌晨奔赴南门的初衷都忘记了。
其他人则是路过朴居便停当下来,刚好这个点朴居没什么客人。
“孙堂”不知道秦彻已识破她的真身,一进院子就故意嚷嚷:“小二,快弄点吃的上来。一路上餐风露宿,这会赶紧祭祭五脏庙。”
说完竟然还用右手拍了拍肚皮。那粗犷大汉的风范看得秦彻愈发抿紧唇角。
一群人直接在“听雨阁”落了座,却没人敢说话。气氛实在是过分安静了,这可不利于吃早饭。
“孙堂”假意打量了下四周的布置,顺口赞了几句。见还是无人附和,便起了玩心。
她一脸崇拜地看向秦彻。“早就听说指挥使大人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