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也住在这位婆婆附近,婴儿被偷的那些天,我们全家没人能睡一个安稳觉。我也信三小姐。”
“草民是西边村子里的,三年前村里的地颗粒无收,是三小姐将那些荒地全部改成良田,咱们这些佃农的日子才好过。我也信三小姐。”
“我是北边王家村的,跟着沟头村的人学了些种植之法,去年秋天田里的收成大改观。我也信三小姐。”
“我是个乞丐,经常在三小姐家门口的香炉边拿吃的。三小姐是大好人。”
……
一波一波暖心的话语听得梅正我心底拔凉,跟冬月吃了冰渣子似的。真没想到这个黄毛丫头如此会收买人心,关键时候竟然全部替她说话。
百姓们的议论声清清楚楚,皇上的面色如春回大地,暖意融融。
秦彻正好站在那些人中间,将百姓们的维护之声听得就更明白了。悬荡多时的心总算落回原位。要不是顾念皇上的脸面,这事其实并不难办,起因就在那个凭空喊话的汉子身上。直接将那个汉子当着众人审一审,不怕他不招。问题就在于,皇上怕他当场招认出太后,到时候皇家声名尽损。
只能让烟儿受些委屈了。
秦彻正在心里斟酌,猝不及防一股莫名的怪风从头顶袭来。不,不是风,像是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直接砸破他的头顶盖,落进他身体内。那股诡异的气流瞬间流向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不能动弹。
他试着挥舞手臂,看能不能找回知觉,猛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秦彻登时放弃挣扎,闭上眼,任由那股混沌之感扑过来。
周遭的人群骚动似欲平息。多数百姓对傅家三小姐皆是褒奖之辞。
祭台外圈的泰半官员均感欣慰,只要这祭祀典礼别像安平侯府的过继礼那般折磨人就好。那位三官庙派来的道士也觉着可以诵经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卜算子继续为大丰祈福。”
“不行,我们反对。”
“我也反对。”
“傅家三小姐没资格祭祀。”
……这一波声浪来得突兀,虽然比不上先前那些乡亲们的肺腑之言,但却像是苍蝇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反对的声音不多,却显得此起彼伏,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错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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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分说分说
秦彻望向距离最近的一个反对者,穿过人群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
这人还是个弱冠少年,皮肤比常人略黑,带着风霜之感。头顶绑着蓝色方巾,腰带也是同色,看装扮是仆役小厮,但他的鞋子出卖了他。他鞋尖沾了一抹黑炭颗粒,指甲缝隙里亦有残余的黑泥。
这少年平日应是在矿山里做工的。
秦彻面色不嗔不喜,就连质问的声音也清清淡淡。“你是什么人,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这人不知秦彻的身份,以为他是个落魄又不通世事的公子,好心替他解惑道:“方才那人不是说了吗?傅家三小姐逼死自己的贴身丫鬟,还将一个妹妹弄进了尼姑庵。”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蓝巾少年,那些眼神里有好奇的、质疑的,有人暗暗点头、有人心生波动。
少年趁热打铁,说话更显慷慨激昂:
“诸位父老乡亲想想,对待身边人尚且如此绝情,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慈悲之心。我知道你们有人受过她的帮助,但她是不求回报地施恩于你们吗?照我看,还不如说,她做的那些善举不过是假慈悲,沽,沽名钓誉。”
百姓们没碰到如此诡谲异常的事情。三小姐的善行属实,这位年轻小哥的话也有些道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们也糊涂了。
秦彻点点头道:“壮士言之有理,还有那几位小哥,不如随我一道上桥,将此事当着众人的面分说分说。卜算子是否堪当洛水祭祀的重任,总得有个明确说法,不能让乡亲们蒙在鼓里。”
那几个反对者如吃了定心丸,从四面朝秦彻和蓝头巾的后生处涌来。五人聚齐后,秦彻便领着他们往中间祭坛走去。
让人不解的是,桥头防守的卫士并未横加阻拦,直接就放行了。
皇上直直盯着从桥头过来的秦彻,眼神中流露出困惑。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侧身看向傅烟芜,想知道是不是俩人想出的什么对策。谁料想,傅烟芜竟然将小脑袋深埋,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神。
皇上无奈,只好继续用目光询问秦彻。秦彻却像浑然不懂他的意思,压根儿就不直视他。
秦彻快步走到祭台下,低头拱手道:“皇上,这几人就是反对卜算子祈福的几个人。臣愚见,既然这几人反对,不如让臣好好问一问缘由,也好叫百姓们信服。”
皇上意兴阑珊地一摆手,“那就让他们说,朕听着。”
秦彻转身,正对着那五人,也正对着河道两边的百姓。“你们不用怕,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皇上会为你们做主。先自报家门吧,你们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平日以何为生?”
秦彻面容俊美,此刻说话的样子又温和,让人见之忘忧。那五人互相对视两眼,心里打起的小鼓又静下来。
蓝头巾的年轻男子最先开口。“小的叫胡大,是蒙家的下人。”
秦彻微笑着点点头,又问:“你们呢,都是洛京人吗?”
其余几人虽不知秦彻究竟是何许人,但看他能直接同皇上说上话,猜他定是贵人无疑。因此,几人回话的口气皆十分恭敬。
“不是。小的是宁安堂的学徒,老家在青州。”
“小的是王家村的,世居于此。”
“小的在梁家庄子上养猪。老家在蓟州。”
“小的是京顺镖局的镖师,江南人。”
乍一听,这几人天南地北毫无交集。秦彻状似闲聊地随口问道:“你们可见过傅家三小姐?”
五人均摇头。
“那是安平侯府的人欺侮过你们,不然你们都不认识这位三小姐,何以会质疑她的品性?”
五人又摇头。
那个叫胡大的琢磨了一会觉得这问题有些刁钻,补充道:“只是方才听说这位三小姐虐待侍女又欺侮姐妹,一时不平罢了。”
秦彻呵呵一笑,“胡大,你能给大家讲讲,沽名钓誉是什么意思吗?”
胡大当场愣住,“这,沽,沽名钓誉就是,就是……小的一时说不上来。公子问这个是做什么?”
“我随便问问。你是蒙家哪位主子身边的?”
“小的是三公子身边的伴读。”
秦彻一把抓住胡大的手,跟方才判若两人似的厉声质问:“既然是伴读,那你怎么伴到煤矿去了?你看看你的鞋子,你的指甲缝,还有你这双风吹日晒的手,这可不像是伴读的手。难道,你们蒙家三公子还去煤矿上学不成。”
胡大张口结舌:“你,你……”
皇上立时来了兴致,“蒙央,你来瞧瞧,这可是你家公子身边的伴读?竟然连沽名钓誉的意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伴读,怕是要影响贵公子的前程啊。”
群臣瞬间炸开了锅。这个胡大明显是在说谎啊。
蒙央急忙出列跪在祭台下,“回皇上,微臣不知,臣汗颜。”
蒙大人的回答让众人更加云里雾里。蒙家当家的男主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身边的伴读是谁?这蒙大人如何当的家。
胡大一看见蒙大人,真真慌了。蒙大人不认识他,他却是认识蒙大人的。他好不容易进了蒙府当差,才一天功夫就得罪了府里的老爷,这差事怕是要保不住。
他当即扑跪在地,磕头求饶:“回禀老爷,小的,小的是刚进府的。求您千万别赶小的,小的日后一定做牛做马伺候好三少爷。”
蒙央恍然大悟,这个无赖竟真是府里人。昨天才听夫人说起此事,只是没来得及亲自审查,今日就出了大漏子。
蒙央怒道:“大胆奴才,现下已经不是你丢不丢差事的问题,而是你若还不说实话,你的小命就要保不住了。说,是谁指使你今日来祭祀典礼捣乱的?”
秦彻不慌不忙道:“蒙大人不用心急,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他转头看了眼旁边,“这位镖师说他是江南人。蒙大人,您可有觉得他说话的口音跟您有几分相似?”
蒙央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他冷冷瞥了一眼那人,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是江南梧州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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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妖孽之说再起
秦彻两道利芒射向其余三人,“说吧,是谁指使你们来捣乱的?”
两旁河道上的百姓群情激愤。
“定要严惩他们。”
“还有头先那个污蔑三小姐的人,一定也是受人指使,故意败坏三小姐的声誉。”
“是啊,我们险些上了他的恶当。”
皇上看到这里,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太后是他的生母,他不能不顾念母子之情,也不能不顾念皇室颜面。但是余家,还是能松一松的,也省得日后弄出什么外戚之祸。
“你们是此刻交代,还是让朕将你们下到狱里再说。”皇上的语气很轻,不怒自威的气势却逼人。“若是现在说,尚可留你们一条性命。”
五人立刻磕头如捣蒜,争先恐后道:“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让我们说的,那人的名字小的不知道。他将我安排进了蒙府,让我在祭祀典礼上说这些话。小的想,那人既然能从矿上拿回我的卖身契,又能让我进蒙家,定然是个有能耐的。小的在矿上干了好几年,成天不见日头,早不想干了。那人将事情一说,小的就同意了。”
其他三人也不知指使之人的真实身份,唯有那个镖师还知晓的多些。
“那人根本不是什么管事,而是梧州余家的打手。梧州城的商铺小摊都要给他们交保护费。”
果然是余隐,皇上懒得再听下去。“杨大人,后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杨胤当即应了。
洛水祭祀的下半场终于能继续了。三官庙的道士也照计划诵读《太平经》,约半个时辰后诵读完毕。
皇上此时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傅烟芜维持那个埋头的姿势已有许久。不过她站在祭台中间背对着人群,其他人都看不到她的正脸。
秦彻注意到皇上落在傅烟芜身上的眼神,故意高声道:“皇上,今日祭祀典礼之所以延宕至此,皆是因为一人。”
皇上听他如此说,将目光移向远处右侧河道。不是薄王妃又是谁呢?若非她多言,事情不会演变至此。就不知道她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
薄王爷一听秦彻开口,顿时像只蓄势待发的刺猬。“皇上,臣妻一时妄言,都是臣没有好好教诲,请皇上责罚。”
“责罚,朕不想责罚任何人,只想问个清楚明白。将薄王妃请过来吧。”
薄王爷无奈,不得不遵从圣意。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便挽住王沁的胳膊,只好缓步走在前头。
皇上随意望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薄王爷英姿潇洒,尚未显怀的王沁看上去依旧体态轻盈,俨然一对璧人。但当王沁走近,他竟然莫名感受到一股寒凉。
王沁在笑,那笑容却晕着危险的气息。
皇上按捺住心头怪异,问道:“薄王妃可还有话要说?”
王沁抢在薄王爷之前回道:“有。臣妾还有许多话想告诉皇上。”
众人都有些起疑,薄王妃此言很是暧昧,难道不怕惹人非议么。而薄王爷的脸,更是黑成了锅底。
“皇上可还记得那天安平侯府的过继礼,当时原来的傅二老爷――如今是三老爷了,不过已成阶下囚,有名无实――傅仲德是卜算子的亲叔叔,那天亲口说卜算子是妖孽。虽然皇上您说有不念大师的信笺,可证明卜算子谶女的身份,但这并不能推翻傅仲德的话。她即便是谶女,也依然存在妖孽转世的可能。皇上,您能证明她不是妖孽吗?若不能,她不仅不能祭祀祈福,更没资格继任大国师之位。”
王沁一番话将众人砸得头晕脑胀。这还真是七拐八绕,怎么又扯回到过继礼那天的事了,还有那个妖孽之说。
秦彻对人群里的骚动不以为意,只淡淡道:“皇上,与其妖孽之说搅得人心惶惶,不如快刀斩乱麻将此结解开。臣以为,谈起妖孽之事,最让人信服的还是皆灭道长。臣愚见,请镇国公主持公道。”
一个头头是道,一个干脆利落,薄王妃和秦彻两人间的这场言辞交锋火药味十足。而两人看上去都是胸有成竹。
有人问道:“镇国公如何能裁决出卜算子是不是妖孽呢?”
镇国公走上祭台,似笑非笑。“贫道也想知道,秦护卫何以让贫道来趟这场浑水?”
秦彻没有避讳镇国公审视的目光,说出的话也极为笃定。“下官曾听人言,雷电之法除了问天求雨,还可斩妖除魔,不知道然否?”
镇国公一双小圆眼倏地变成三角状,“的确如此。只是这雷电之法风险甚大,稍有不慎还有可能伤及性命。”
“道长,若卜算子不是妖孽,定不会被雷电击伤,对不对?”
镇国公老神在在地点了下头。“皇上,是否要贫道用雷电之法来证明卜算子的清白?”
皇上瞟了眼傅烟芜,她还是那个姿势,仿佛入定一般。那她这头自然是不会有异议了。可没想到,秦彻接下来竟说出那样的话。
“臣还有一提议,须让薄王妃同卜算子一道,经受道长雷电之法的检验。因为臣觉得,薄王妃可能已被妖孽附身。”
什么,怎么可能?薄王爷立时展开全身尖刺,对着秦彻怒言相向:“你不过是个武夫,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可知薄王妃的身份,王爷正妻、皇家媳妇,岂容你如此轻慢侮辱。皇兄,臣恳请您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武夫治罪,他敢藐视臣妻,那就是藐视整个皇室、藐视皇兄。”
皇上为难地看着秦彻,似乎在责怪他胡闹。这妖孽附身的话,怎可随意胡诌。
秦彻没等皇上开口便道:“皇上,臣有人证。”
皇上浓眉紧皱,“什么人证?”
“国公府王夫人,王蒙氏。”
众人皆惊呼不可能。王蒙氏,那是薄王妃的亲娘,这世上哪有亲娘帮着外人对付女儿的。再说,她还是出了名的宠爱这个女儿。薄王妃未出阁之时,经常跟随王蒙氏到各家做客,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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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出人意料
“是,我可以作证,这个人不是我王家的女儿,她是妖孽。”
没有人知道蒙氏是何时挤进观礼队伍中的,一个大活人,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酿跄着穿过人群,穿过侍卫,走到祭台之上。
傅瑾所站的那处皆是夫人小姐,她们望着蒙氏的侧脸都觉陌生。
自从国公府倒台后,蒙氏许久没在人前露过面了。没想到再见她会是这般模样。两颊凹陷,身上丝毫没有世家夫人的派头,看上去形销骨立,像是受了大折磨。
祭台上的蒙氏神情端肃,眼底燃着一簇亮闪闪的火苗,盯着薄王妃的瞳仁转都不转一下。
祭台下边的文武百官被那眼神中的哀痛震慑,谁也不敢再将此情此景看做闹剧。
她双膝重重跪地,“皇上,请让道长做法,妖孽不除,臣妇的女儿便再也回不来了。”
皇上对眼前的事情几乎难以置信,他转头看向秦彻,在他的眼里只有笃定。
河道上的百姓再难维持安静,细细碎碎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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