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瑗气愤而答:“陛下,这怎么能是小事呢?头前文彦博更是众人手下,殴打太学生,如今汴梁城内,人人都在诟病文彦博,太学之中,个个对文彦博恨之入骨,陛下万万不可被奸佞蒙蔽啊。”
赵祯闻言问道:“殴打太学生?还有此事?这是为何啊?”
文彦博已然面色大变,连忙准备出言解释。
却是胡瑗激动不已,高声喊道:“陛下,只因为太学生在汴梁城为百姓读报,宣扬了文彦博的丑事,所以才被文彦博派人殴打。臣这里有太学学生以血签名的万言长书,还请陛下细听。”
说完,胡瑗也不管赵祯要不要听,摊开卷轴,开口就读:“服勤修职,故人臣靖献之忠。增秩易名,用国家优崇之典。事关激劝,义笃始……”
众多相公们,见得胡瑗忽然发了疯一样要与文彦博死磕,皆是面面相觑。但是这老大儒身份地位在这里,也不好出言去说。
文彦博却急忙开口:“陛下,此事还听老臣解释一二。”
赵祯看了看文彦博,听得胡瑗喋喋不休在读,说了一语:“胡侍讲不必读完万言,捡重要的读就是。”
胡瑗置若罔闻,继续读着自己感天动地的万言书。要说读书人迂腐,也不是假话。皇帝也真不好当。与士大夫共天下,朝堂面前的士大夫,想升官进爵情商高的那些还好,胡瑗这般的名士大儒,一不想升官进爵,二又一根筋、政治情商低,实在教人头疼。
赵祯此时心中为难不已,要说文彦博在他心中,是很有一些分量的,不然文彦博也不会得到这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相公之职。
但是要说文彦博的这些事情,赵祯其实后来也心知肚明,但是赵祯何等菩萨心肠?连杀人放火的死罪之人,都可以赦免,为这点小事罢了一个宰相,他心中如何过得去?但是此时听得文彦博
赵祯听着胡瑗读那万言血书,又低头再去看报纸,一张说文彦博给张贵妃送蜀锦,一张说御史唐介因为此事被贬春州。
再玩下一注意,赵祯看到了两个让他有些惊讶的字,正是“甘奇”。开口说道:“此文乃甘奇所写,那便把甘奇唤来吧,听听他如何说。”
胡瑗听到这里,却不读那万言书了,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呼:“陛下,陛下呀,甘奇因为写得此文,被文彦博派人拿到皇城司衙门里去了,如何还来得了?此时甘奇只怕枷锁在身,正在被人严刑拷打。”
“什么?还有这事?”赵祯从座位上站起,震惊不已,转头看向文彦博,又问:“文卿,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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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好不好,大事不好
文彦博连忙躬身说道:“陛下明鉴,老臣岂能做得这般事情?老臣对此事可一点都不知晓。若是那甘奇真被拿到了皇城司,也是他自己作奸犯科,与老臣没有一点瓜葛啊。”
此事胡瑗开口说道:“陛下,官家,还请快快派人去皇城司,去晚了,怕是甘奇连小命都不保啊。”
赵祯头疼不已,抬手一招,说道:“李宪,速速去皇城司看看,看看甘奇是不是被拿进去了,若是他人在皇城司,便把他带来问话。”
内侍李宪连忙又快步奔去。
书房之内,又起了胡瑗涕泪俱下读万言书的声音。
此时富弼已然躬身说道:“陛下,今日既然不议新科进士之事,那老臣就告退了,衙门里还有要事处理。”
富弼心中,十有八九正在幸灾乐祸,满朝,就两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个他富弼,一个文彦博。要是文彦博倒了?还用多说?
头疼的仁宗抬手摆了摆手,示意富弼先去。
韩琦连忙也躬身说道:“陛下,那臣也先告辞。”
“先回吧,明日再议就是。”仁宗已然在座位头前左右踱了几步。
对于韩琦来说,文彦博摇是倒台了,他就不是幸灾乐祸了,他是喜大普奔。为什么?文彦博一倒,谁最有资格接任这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没错,就是他韩琦,只要文彦博一走,韩琦就会立马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富弼与韩琦两人皆告退而去,也是觉得这个时候留在这里,到时候皇帝发问,两人都不好回答,帮着文彦博说话,太违心,得不偿失。不帮文彦博说话,也不好,皇帝也不傻,落井下石,免不得皇帝多想,认为这两人贪恋权势之类。
与其留在这里为难,还不如离开得好。
随后又有几个人告辞而去,却是欧阳修并未离开,站在一旁等候着。
胡瑗的万言书,依旧在读,声泪俱下,抑扬顿挫,从古论到今,从圣人说到百姓,都在去说一个道理,远小人,亲贤臣。
飞奔出宫的小太监李宪,到得皇城司门口,却也愣住了,上千学生,喊作一片。
有人喊:“圣贤子弟,不容其辱。”
有人喊:“快快放我甘先生。”
李宪走到人群外围,拉住一个学生问道:“请问,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学生打量了一下李宪,见得李宪内侍官服在身,倒是没有回答话语,而是激动说道:“当面可是宫中内官?劳烦快快去禀报官家,文彦博倒行逆施,作奸犯科,竟然还不准人言,甘先生不过说了他一些事情,就被抓起来了,就被抓进皇城司里了。”
李宪把手中的拂尘一抬,扫了扫,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说说清楚。”
“内官有礼,学生细细道来,原是这般之事……然后……我等学生,本想在皇城司这些鹰犬手上救出甘先生,让甘先生能去鸣冤叫屈,奈何……奈何甘先生执意不肯私自离开……更以诗文明志……最后,最后主动走入了这皇城司的衙门,此时也不知甘先生在里面受了多大的罪过……”这学生,又是一番涕泪俱下。
李宪闻言,又把拂尘左右挥了挥,说道:“要留清白在人间,去留肝胆两昆仑,这位甘先生,当真才华不凡呐。叫你的这些同窗都让一让,让咱家进去,咱家就是官家派来的,官家派咱家来搭救甘先生,请他入宫奏对。”
这学生闻言大喜,脱口高呼:“官家圣明,陛下圣明呐!”
“都快让开,不要堵着路了,宫中官家派人来了,甘先生有救了……”
人群忽然躁动而起,连忙让出道路。
满场皆是大喊:“官家圣明呐,陛下圣明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的话语,最早起于唐朝武则天时期,大宋朝一般并不这么去给皇帝请安,也是这句话过于奉承了一些。
李宪已然进得皇城司,押官李明却着急起来,心中在想,怎么派人出去给文相公禀报,文相公的吩咐还没有来,反而宫中官家的人就先到了?
宫中内官,李明可是得罪不起,上前迎接寒暄。
李宪走入大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披枷带锁坐在地上的甘奇,开口问道:“这位可是甘先生?”
甘奇听得有人叫自己,慢慢起身转头,甘奇也是见过内官的,在汝南郡王府就见过,看这一身打扮,甘奇心中其实乐开了花,但是表情极为严肃,一礼:“在下甘奇,不知当面是?”
“咱家是宫里的,名唤李宪,陛下要找你去奏对,劳烦走一趟。”李宪倒也有礼有节,拿着拂尘拱手,又抬手作请。
甘奇脸上起了一些为难,说道:“李内官,在下皇城司要案在押,还未查明实情,也未还清白之躯,若是就此离去,也不知符不符合律法。”
李宪头一偏,看向李明,问道:“不知甘先生所犯何罪啊?”
李明听问,为难犹豫了起来,要说有人告甘奇窝藏杀人凶犯,那是有假,因为压根就没有人报案,这一切都是安排的,但是甘奇似乎还真有窝藏杀人犯的嫌疑,但也还有待调查取证,还不是坐实之事。
此时怎么答这一语?李明唯有模棱两可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官家相召,自然要赶紧去见官家,二位请。”
李宪点点头,很是满意,抬手又作请:“甘先生请吧。”
甘奇与李宪回了一礼,起步而出。
李明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连忙追了几步,说道:“甘先生留步,先把枷锁去除了,如此也好见官家。”
未想甘奇答得一语:“罪案嫌疑未清,岂能解除枷锁?待得皇城司调查完毕,给了清白之身,方可去除枷锁。”
说完甘奇已然大步往外而去。门口一众人见得甘奇出门而来,早已欢呼雀跃。好似甘奇走出皇城司,是所有人共同的胜利一般。
有人已经大喊:“先生,官家面前,一定要把事情说清道明啊。”
“先生,官家圣明得紧,定会明察秋毫,不会姑息养奸。”
“官家圣明呐!”
“走,大家一起去皇城等候,等候先生奏对而出,等候先生的好消息。”
“同去皇城,同去皇城……”
皇城司内,押官李明早已踱步而起,口中连连说道:“不好不好,大事不好,大事不妙了。唉,去文相公那里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文彦博此事在皇宫里,那去禀报之心腹,自然还没有见到文彦博,岂能就回来了?
李明虽然自言自语说着,但是他也想不清楚到底哪里大事不好了。开口喊道:“来人呐,快快去文相公处问一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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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仁宗之仁
东华门外,甘奇披枷带锁而来。◢随◢梦◢小◢说Щщш。还带着上千读书人。
霎时间,满场皆是高呼:“官家圣明,陛下圣明!”
皇帝当真圣明了,把甘奇救出来了,虽然还披枷带锁,但是只要甘奇进了这皇城,在皇帝当面戳穿文彦博这个贼子的真面目,必然万事大吉。
甘奇走进人群,往东华门走去,不断拱手与众人致意。
孔子祥与冯子鱼等人也一直跟着甘奇往前走,孔子祥还不断说道:“道坚兄,见得官家,可不能紧张了,一定要据理力争,这世间,邪不压正。”
甘奇点着头往前去,心中的感动是不假的,这般场面,虽然是甘奇有意为之,但是真见得这般场面,实在让人感动不已,挤出两滴泪水的甘奇,说道:“在下何德何能呐,何德何能?”
冯子鱼作揖一礼:“道坚兄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同窗之谊比金还重,何况此事关乎家国社稷,皆是吾辈读书人应该做的。道坚兄之大义,更是吾辈读书人之榜样。”
“多谢诸位,多谢诸位同!”甘奇忍痛流泪往皇城大门而入,大门被众多侍卫关闭起来。
门外一千几百号学子,此时早已不似头前那么担心,脸上皆是带着胜利的喜悦,直达天听,便是胜利了。
两伙学生,合在了一处,梨园春戏院来的学生,岂能错过这般好机会?皆是主动与太学生们攀谈,攀谈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甘奇,有人与孔子祥说道:“原道诸位是太学的大才,失敬失敬,未想甘先生竟然如此得人心,太学大才们也是如此有情有义,吾辈读书人能如此同仇敌忾,实乃一桩美谈,家国有望,社稷有望。”
孔子祥也笑着答道:“道坚兄之才,连胡先生都赞不绝口,我等太学同窗,岂可坐视道坚兄受国贼欺辱?倒是你们,怎么也到得这东华门来了?”
“诸位有所不知啊,今日先生本在梨园春的戏院里与我等讲学,讲的正事……哪知因为报纸文章之事,文彦博竟然派鹰犬走狗前来拿人,我等岂能让此贼得逞?便……哪知甘先生死也不愿独自离开,奈何奈何……我等唯有……”这人把事情过程一通说。
孔子祥等人听得故事,一个个两眼含泪,五味杂陈。
冯子鱼更是一声大呼:“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我自横刀向天笑,也唯有道坚兄能说出这般话语,不免让人想起昔日道坚兄提刀杀人之场景,实在教人佩服佩服,此乃舍生取义之勇也。”
“提刀杀人?甘先生还提刀杀过人?还有此事?”
“有,岂能没有?你们还记得去年的国舅大案吗……便是因为此事,开封府包待制还夸了道坚兄舍生取义,更把道坚兄收入了门下。”冯子鱼一通说。
又见一众惊为天人的表情。
满场一千几百号读书人,话题便也离不开甘奇了,这个说甘奇作了什么诗,作了什么词,写了什么文章,写得如何好。
那个说甘奇交了什么友,做了什么事,办报纸亏了多少钱。
又有人说甘奇出了什么大言,讲了什么课。
互相交流,互相吹捧……着甘奇,其乐融融。
进了皇城的甘奇,第二次见到慈眉善目的仁宗赵祯,拜见之后,仁慈的赵祯第一句话就是:“来人呐,把这枷锁去了。”
小太监李宪里面左右招呼内侍们来解枷锁。
甘奇却答:“陛下容禀,学生罪案嫌疑在身,若是不得清白,去了枷锁也是大罪一桩,到得府衙之中,更难脱得清白。”
一旁的胡瑗连忙说道:“道坚,道坚,陛下当面,戴着枷锁,有碍观瞻,陛下自会与你主持公道。”
胡瑗这么一劝,甘奇方才任凭一帮太监给自己解除枷锁。甘奇显然是故意这般做派,便是知道面前这个仁宗皇帝就吃这一套。
赵祯能得“仁”这个谥号,可不是选谥号的官员阿谀奉承。从上古至今,历朝历代皇帝无数,能得“仁”字的,赵祯还是第一个,若是不说清明两朝,赵祯也是唯一一个能得“仁”字谥号的。
一个皇帝谥号为“仁”,也是开了古今之先河,开了这个先河之后,元朝有了一个,明朝朱高炽也得了一个,清朝嘉庆帝也得了一个。
赵祯能有多么仁?举几个例子就知道了。
一个是蜀地曾经有一个读书人,不断给当时在蜀地的官员上书,劝说这些蜀地的官员割地自立,独立称王,这个异想天开的读书人,自然就被抓起来问罪了。这种事情,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是宋仁宗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反而下旨把这人给放了,说这人这般做派,就是想当官而已,反而还给这个唆使官员造反的读书人封了一个小官。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宋仁宗喜欢吃海鲜,但是从来不说,而是偷偷与自己的皇后说,让皇后时不时准备一点。皇后问他为何?他说一旦自己表现出喜欢吃海鲜,就怕官员们投他所好劳民伤财,逼迫渔民下海多捞海鲜。时不时在皇后这里吃上一口就行了。
皇宫乃是禁地,百姓本是不能靠近的,倒是赵祯却能容忍小商小贩直接到皇宫门口摆摊卖东西,说这些小商小贩生活不易。
这一类的事例,仁宗一朝,数不胜数。赵祯死的时候,天下缟素,全民悲痛。无数平头百姓,竟然都自发聚在宫门之外给赵祯烧纸,哭声震天。
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个份上的皇帝,也就赵祯一个人了。这样的皇帝好不好?当真是好。好到也带来的许多负面问题,比如仁宗在朝的时候,法律几乎没有了多少约束力,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之人,数不胜数。
但是也有正面的好处,宋朝民间真正开始繁荣起来,也是仁宗一朝。为什么?因为朝廷真正开始解除了高压姿态,宽松的户籍制度,宽松的法律制度,百姓可以到处乱走,商贾可以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甚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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