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范宁也不担心,他的字画有呢!当初他把青珊瑚借给堂祖父范仲淹,范仲淹便送给他二十几幅中堂字画,甚至包括《岳阳楼记》的原本题词。
范宁在宽大的官椅上坐下,这时,一名茶童进来,将一副茶具放在他桌案上,这是他自己带来的官窑汝瓷,四个茶盏一只茶壶,范宁喜欢汝瓷开片的晶莹鳞状之美,茶童同时又放下一壶刚煎好的茶。
范宁细细品了一盏茶,茶不错,也是京铤,而且水质也很好,应该是梅园的泉水。
“李谏司,右谏院的情况如何?”范宁终于问到了这件事。
李唯臻轻轻叹口气,“我们的关系不是太好。”
范宁点点头,这一点他已经体会到了,他上任时,右谏议大夫居然没来,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一记耳光,不光他的面子不给,连吏部侍郎曾公亮的面子也不给,所以曾公亮才脸色很不自然地走了。
别以为文官斗争会含蓄一点,隐藏一点,宋朝可不是这样,宋朝的文官斗争完全是公开化,毫不留情,可以说是撕破脸皮大骂。
像后来的新党和旧党之争,完全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皇帝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斗争走,哪一派输了,就贬斥哪一派。
范宁现在想知道,左右谏院的矛盾究竟在哪里?
李唯臻沉思片刻道:“其实左右谏院的矛盾一直就有,庆历新政时,左谏院支持范相公,右谏院是吕相公的地盘,弹劾范相公那些事情基本上都是右谏院干的,这个派系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
停一下,李唯臻又道:“前段时间有传闻直学士刘沁会接掌左谏院,但我们都知道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刘沁是贾昌朝的门生,而贾昌朝是支持琅琊王。”
李唯臻的话语中带着强烈的暗示,范宁完全听懂了,右谏院是支持琅琊王,而左谏议是支持巨鹿王,派系完全不同,所以贾昌朝不会有机会染指左谏院。
其实还有更深一层意思,左右谏院派系分明,实际上是天子的安排。
领导开会时都在喊:大家要团结一致,如果你当真了,那就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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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上朝路上
范宁是下午返回府中,朱佩像个小主妇一样将他迎进后堂,替他脱去外套,又笑吟吟给他上了一盏茶。
“今天去谏院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
范宁喝了一口茶道:“今天在谏院呆了一天,右谏院的官员几乎一个都没有看到,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实在很荒唐。”
朱佩也知道谏院由两个平级的左右谏议大夫掌控,丈夫出任的是左谏议大夫,她便柔声安慰道:“应该不是下面官员的问题,他们是畏惧上司,才不敢来见你,假如有一天你强势把右谏议大夫压制住了,他们的态度肯定就不一样了。”
范宁只是笑着摇摇头,这种事情也只能说说而已,还真不能去做,强势把右谏议大夫压制住,首先天子就会拉下黑脸,当然,如果是在办案过程中发生冲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范宁不想再说这件事,便岔开话题道:“还有一件苦恼的事情呢!”
“什么事?”
“从明天开始,我要上早朝了。”
………。
有的官员去地方为官是为获得更多收入,住更大的官邸,有的官员是为了享受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有的官员则是为了增加履历,不下基层,就当不了高层领导,从古至今都是这个规矩。
但不管为了什么目的去地方为官,有一点都是共通的,那是可以摆脱上早朝之苦。
上早朝一直都是官员们最痛苦之事,天不亮就得起身,皇帝也不例外,做个明君还是不容易的。
那为什么不能晚一个时辰上朝呢?还真不行,上朝时间太晚,会影响到正常的政务处理。
也就是说,在八点半上班之前,朝官和皇帝就得集中起来开个早会,和现在上班前开个早会意思差不多,只是这个早会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影视上常常看到皇帝说,‘有事上奏,无事散朝。’
大家别误会,不是散散后就能回家,而是散朝后各自回办公室上班,正常的班还是要上的。
次日五更时分,范宁便早早起来了,朱佩当然也得起身,主人都起来了,你丫鬟婆子还能睡吗?都得起来,开始做早饭,开始烧水。
一名小使女得伺候主人洗漱梳头,范宁吃罢早饭,又穿上官服,戴上官帽,时间已经差不多,该出发了。
“夫君,还是坐马车吧!”
朱佩劝道:“你是四品官了,坐马车应该没有关系,以前爹爹上朝都是坐马车的。”
范宁想了想,其实也无所谓,只要他不用四匹马就行了,何况他还是用两匹马,用两匹马马车其实就是一种低调了。
坐马车确实方便,还可以在车厢内打个盹。
想到这,范宁笑道:“那就依贤妻的意思,就坐马车吧!不过还得给我找一个茶童。”
一般五品以上官员都会带一个小茶童,七八岁左右,会煎茶,会给传递消息,聪明伶俐那种,使用起来很方便,而小厮年纪稍大,不方便带去朝房,当然,幕僚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佩点点头,“外面找茶童也不方便,我今天去把小文找来。”
小文是三祖父朱元丰府上的茶童,只有八岁,茶煎得好,也非常聪明伶俐。
这时,宽大的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范宁上了马车,向妻子挥挥手,“我走了!”
“官人早点回来。”
马车启步,向朱雀门方向驶去。
早朝也有大朝会、中朝会和小朝会的说法,并不是每天都会济济一堂,大朝会只有特殊日子才有,比如每年正月初一,比如天子登基,还有临时决定等等,一般在京城的官员都必须参加,大朝会都是务虚,主要是一种仪式。
而中朝会则是每月逢五举行,一般是七品以上的职官参加,那些大将军、刺史、节度使之类的虚官都不用参加了。
今天就是中朝会,大概会有上千名官员参加朝会。
小朝会则是各省部寺司等职权部门的主官和副职参加,大概会有两三百人,平时都是小朝会。
但不管是哪种朝会,作为谏院的主官之一,范宁都得参加。
也就是说,除了法定休日外,他每天都得参加朝会。
不过由于天子赵祯的身体比较差,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每天举行朝会,他身体承受不住,所以一般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他有时也会取消朝会。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福利。
坦率说,范宁并没有他堂祖父范仲淹那种忧国忧民的意识,他对皇帝的要求不高,对底层百姓的同情心也不够强烈,他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来推动大宋的进步。
说得有点太大,简而言之就一句话,他比较懒,上早朝很痛苦。
马车进入了朱雀门,御街都是上朝官员,有的骑马,有的坐马车,基本上没有坐牛车和驴车的,也没有玩个性骑一匹小毛驴上朝的。
实在买不起马也可以租,一个月也就两三贯钱而已,一般都负担得起。
马车前面一般都挂着一盏橘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官职和姓,比如范宁前面是一辆三匹马拉拽的马车,橘红色的灯笼上写着御史中丞,包。
这就是御史中丞包拯乘坐的马车了,包拯虽然铁面无私,但并不代表他清贫。
在宋朝只要做到一定级别后,薪俸和各种福利待遇都很好。
像范宁现在一个月的薪俸是九十六贯,还有冬夏的冰炭钱、他没有官宅,还有房贴、还有随从补贴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每月一百五十贯是有的。
包拯比他资历深、任职多,俸禄只会比他高而不会低,而且还分到一座官宅。
范宁倒是想找个机会和包拯谈一谈,现在似乎就是一个机会。
他连忙吩咐车夫,赶上前面的马车。
车夫扬鞭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和包拯的马车并驾齐驱,范宁拉开车帘道:“包中丞!”
包拯不知在想什么事,范宁喊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叫停了马车。
“是范宁啊!过来坐。”包拯热情地向范宁招招手。
范宁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府,他坐上了包拯马车。
包拯马车也很宽大,但布置十分简单,远不如朱家马车的豪华舒适。
“昨天上任怎么样?张昇给你脸色看了吗?”包拯笑眯眯问道。
范宁摇摇头,“我根本就没看见这位右谏议大夫的影子。”
“那说明他还不想和你作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我去年上任时,他带了一大群谏官来给我讲规矩,我选择还很清楚记得他当时的嘴脸。”
包拯冷笑一声又道:“这个人是张尧佐推荐的官员,据说是他族弟,为人很嚣张,当年他还是监察御史时就弹劾巨鹿郡王以下犯上,结果巨鹿郡王被禁止入宫觐见皇后娘娘。”
“那现在他应该弹劾了不少支持巨鹿郡王的官员吧?”
“他是弹劾了不少人,包括我,但基本上都没有成功,不过这段时间巨鹿郡王的日子很难过,就和他有关系。”
范宁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进京时,赵宗实告诉他情况不太好的事情,范宁便问道:“他抓住了郡王的把柄吗?”
包拯点点头,“郡王府中一名使女上吊自尽,她家人便跑来谏院告状,说女儿遭到虐待,被逼自尽,张昇如获至宝,便向官家告状,说郡王失德,这件事让官家很生气,将郡王狠狠痛斥一番。”
“这种告状应该是复审调查后才能上报天子吧!”
“问题就在这里,左谏议大夫缺职一个月,张昇没有复检就直接报告天子,等我提出需要复检时就有点晚了,郡王已被训斥,恶劣影响已经形成。”
“那真相呢?”
包拯摇摇头,“人已经死了,至于她为什么上吊自尽,谁都说不清楚,估计和其他仆妇吵架有关,但找不到证据,这个锅,郡王只能背上了。”
“张昇违反了复检规矩,这件事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包拯苦笑一声,“你别以为官家事事都讲规矩,尤其这种涉及皇室的告状,一般都是看官家的情绪,偏偏那几天官家的心情很糟糕,也是张昇瞅准了机会。”
停一下,包拯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很多人做事是不择手段,你这个位子可不好坐。”
………………………………
第三百九十五章 调查立案
马车在宽敞的御街上继续踏踏前行,马车内的两人却沉默了。
虽然多多少少出于个人情绪,包拯对张昇无情鞭挞,把他描绘成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但范宁却从包拯的描绘中,发现了张昇不一般的手段。
比如,他对包拯上任时过来砸场子,而对自己上任却保持了沉默,就说明这个人并不愚蠢,包拯这种老资历,有足够的自御能力,他来砸场子天子不会动怒,但自己却不一样,他来砸自己的场子,天子就不会饶他。
他对自己采取了冷对措施,说明他心中很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其次便是他对付赵宗实,看似胆大妄为,投书不经复检便拿去告状,这恰恰是张昇精明之处,因为他告的皇族而不是大臣,这件事就会变成私事而不是公事。
另外,让范宁关注的是,这个张昇选择时机非常好,正好是在天子心情糟糕时告状,这是巧合吗?
绝不是,这是张尧佐在宫中的关系给他们提供给的情报。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张昇绝不是省油的灯,能当上右谏议大夫,绝不是因为他是张尧佐亲戚那么简单。
不过自己暂时和他不会有什么交集。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宣德门到了。
今天是中等朝会,朝会在紫微殿举行,此时天已经麻麻亮,暮色开始变得稀薄,晨曦从暮色中一点点挤入,广场和宫殿的轮廓也变成清晰起来。
朝会时间是卯时一刻,也就是上午六点半,现在才刚刚到卯时,还有近半个小时的样子。
广场上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刚才包拯被一名官员叫住,范宁便独自一人来到广场上。
他也算认识了不少官员,但现在,他居然没有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每个官员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却没有一个人邀请他进入他们谈话的小群体。
很快,范宁便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经营鲲州的耀眼,执掌谏院的权势,都让他不敢小瞧他。
但他身上的刺却让人不愿接近他,这个刺就是他破坏了文官升迁的规矩,他太年轻,资历也太浅,没有多少人愿意和破坏规矩的人深交。
范宁正不知该去哪个方向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他,“范贤弟!”
这个声音很熟悉,范宁回头,只见一个身材敦实,面容朴实的官员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王兄!”
范宁顿时认出了来人,正是多年未见的王安石。
范宁连忙迎上前笑问道:“王兄,你几时调回朝廷的,我竟然不知!”
“比你早几天,贤弟今天是第一天上任吧!”
“昨天上任的,对了,我还不知道兄长新职。”
“我在三司,任度支判官,官职还是挂在户部,出任郎中。”
范宁忽然想起王安石进京任职是要上交《万言书》的,那是全面阐述自己改革思想的第一步,应该就是今年吧!
“官家召见兄长了?”范宁小心翼翼试探道。
王安石目光一黯,摇了摇头,“我十天前给官家上了万言书,希望能当面阐述我的新政思想,但到现在没有消息,说实话,我心中很沮丧啊!”
范宁也不知该怎么劝他,他沉默一下笑道:“不如中午一起吃饭吧!”
“好!中午我一般在上东门外斜对面的清风酒楼,你来找我就是了。”
这时,大殿上的钟声敲响,卯时一刻到了,殿门开启,百官们开始三三两两向大殿内走去。
…………
朝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枯燥无聊,关键是讨论的几个议题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其中一个议题倒是和鲲州有点关系,那就是流民安置,不过鲲州已经有五千户百姓,不会再进人了,去琉球府倒是可以。
不过去琉球府对朝廷而言是增负而不是减负,所以事关利益之时,去琉球府的方案便被否决了。
这让范宁心中有点叹息,琉球府那样一块富饶之地,经营了六七年,居然还不能做到粮食自给,可见朝廷并没有选对人,也不知狄青去了会不会有所改变。
想到狄青,范宁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似乎很多人的命运都和历史上的不一样了,比如范仲淹多活了五年,比如狄青,应该在去年去世,现在还好好的。
如果说这两人是受自己的影响,那么还有一个人,范宁也想不通,那就是张贵妃,张贵妃应该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被追封为温成皇后,可现在她还好好地生活在宫中,依旧受天子赵祯的宠爱。
她难道也是受自己的影响。
有些事情范宁并不知道,张贵妃虽然没有直接受他的影响,却间接影响到了她。
他为了捧赵宗实,动用了朱家和曹家的力量,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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