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唯有九皇子自告奋勇要留下来同叶榆一起回上京。6问薇尚且未出月子,自是跟着一同留下了。待圣驾走后,山庄里更是安静,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倒真是有一番度假的滋味了。
叶榆从侍女手上接过青釉碗,有丝丝香甜滋味迫不及待的绕上了鼻端,碗中不知是用何物煮的粥,看着莹莹如雪,晶莹剔透。九皇子在一旁捧着卷书,懒懒散散的躺在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摇晃晃,偶尔抬眼皮子瞧上叶榆一眼,对他道:“雪莲散寒,爷使人将药材库里的一并全取出来了,左右是父皇下的命令,让所有药材紧着你使。不用白不用,煮粥喝也挺好,不信你尝尝看。”
叶榆嗯了声,半晌漫不经心道:“殿下都尝过了?”
九皇子愉快的点头道:“饱了。”随即自己也乐了起来,看着叶榆又道:“托你的福,连带着爷都吃胖了不少。”
叶榆弯唇道:“也好,殿下最近太劳心了。”
九皇子轻咳几声,他去库房捞药材,虽说多是给叶榆用的,但也跟着漏下不少。听叶榆这般说,倒是有些许不好意思了,转而改了话题道:“昨天爷闲着无事,去看看你家小家伙,啧啧……真是可人疼,爷记得那时候咏乐刚出生时都是红红的一团,跟剥了皮的小猴似得。你家那小家伙,这才没多久,就白嫩嫩的了……”
叶榆原本见不到就难受,听九皇子这般勾他,更是心痒。待九皇子说完后,他便坐不住了,想着能不能过去看看。九皇子不拦着,使人给他在外头多加了件衣裳,这才放他出门。
这近一个月来,叶榆就远远瞧过几次,却是不敢太上前去的,毕竟太医有言在先,谨遵医嘱才是正经事。
6问薇在床上躺的久了,总想着能出门走走,好透透气。不过照管她的几个婆婆都不准,充其量就只能在屋子里头随意走动几下,只当活动筋骨了。便是这样走在铜镜前,方才知晓如今自己是何等模样。五皇妃派来的几个使唤丫鬟都是极为细心的,照顾的很是周到,只是即便如此,这样一个月不能动水,不准沐浴,不准洗头,她自己都觉身上有了味。
镜子里的她倒是经过这月余的进补脸上变得圆润了许多,原本光洁的肌肤怀孕时生了点点黄斑,这使得她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个被她忽略了几个月的问题。如今的自己,还真是不大好看……
6问薇有些灰心,当解决了夫妻阴阳相隔的危机之后,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些小麻烦出现。虽然不过是娇颜不再,跟前段日子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当看到叶榆偷摸又站在屏风后时,她倒是下意识顿了一顿。前几回都是俩人离得远,这回倒是出乎意料的近了。
“夫君……”6问薇怔怔看着叶榆,张口唤了声。
叶榆只觉得这并不见得多尖细俏丽,却格外温婉动人的轻唤直接撞入了心口里,使他不由得脸上带了笑。他点头应下道:“怎么不在床上歇着?”
6问薇抿紧唇,阔别的许久的声线终于还是再度入了她的耳畔,心情如何不激动。
“躺的久了,倒是难受……”
叶榆手指轻轻扣在屏风上,站在那回道:“可不,感觉全身骨头都疼。等咱们回家了,就在院子里多修几处园子,没事就走走,不在屋里躺着了。
6问薇闻言轻笑:“好。”
“修园子就行了,咱们府上就不要修亭子了……”叶榆顿了顿,补充道。
6问薇并不知道叶榆为什么对亭子有芥蒂,只是对他所谓的府上而感到疑惑。
叶榆解释道:“今上赐了府宅,就挨着叶家的街巷,待修好了,咱们就搬去住吧。”两个宅子虽然是挨着的,离得并不远,但若是能分府过,似乎也不错。使人把府宅修了,虽麻烦些,但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6问薇一怔,随后缓过神来,看向叶榆的神色越柔和。虽然是皇帝赐的府邸,但叶榆是长子,理应不同父母分府而过,这样着急着修宅子,多是为了她。
“玹儿呢?”叶榆看了圈,倒是没看到儿子。
“被奶娘抱去了,这会儿应是睡着。”6问薇起身朝他走来。
叶榆皱眉退后两步道:“问薇,别过来……”话还未说完,手已经被握住。
6问薇把那枯瘦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着问道:“你看,我如今是不是胖了太多?脸上斑斑点点的,倒是难看的很……”
叶榆闻言摇头道:“不难看,没有人比你更美了,从我见你第一眼起,就是如此。”他指尖微微滑过6问薇的脸庞,只觉得那零星的斑点都美丽动人,忍不住让他想去垂头亲吻,这是一个母亲,最美丽的勋章。
6问薇心下动容,只想着罢了,就这样吧。她终是埋叶榆胸膛前,也不再去管究竟头上的难闻味道会不会熏着叶榆了。叶榆犹豫片刻,伸手紧紧抱住她,同时也抛却了自己这样会不会硌住她的念头。有时候6问薇会想,她与叶榆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或许便是在自己最狼狈时,都可以坦然抱住对方吧。是在他面前的不自弃,亦是对他所有形态的无限包容。
十月末,叶榆的新府邸已经修葺完毕,府中地形图是从上京送来的,6问薇闲着无事便亲自花费心思重新绘制,之后命人去修造。待叶家新生的小郎君满月后,众人方才预备着一起回上京去。叶玹虽然刚出生的时候身子弱,但经过一个月的精心照养,竟是瞧着跟足月满月的孩子无甚两样。便是连奶娘都说,小郎君长得壮实又喜动,以后定然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叶榆原本身子就不大好,几经波折算是直接伤了根基,一时半会儿难得能养回来。华兴帝给他休了年假,到了上京后,只需去领职,无需任职忙务。带薪休假,顺带着在家陪老婆孩子,叶榆只当是福祸相依了。
乔迁之喜顺带着给小玹儿办满月酒,叶家三日的流水席热闹非凡。朝臣中的新秀,皇帝面前的红人,连带着儿子都是皇帝亲自赐名,如此炙手可热的人物,哪怕目前还是病恹恹的模样,也有一群人前仆后继而来。其中可以打的旗号更是多不胜数了,你可以说是来探病的,可以说是来庆祝喜得贵子的,也可以说是祝贺升迁的,叶府新修的门槛都险些给踩平了。
叶榆精神不济,强撑着把不能怠慢的权贵应酬过来一遍,刚刚好些的脸色更是略显消沉。九皇子闻言从宫里头出来,带着从华兴帝哪里求来的口谕,把叶家大门一关,谢客。没办法,华兴帝了话不准众人多去叶家探看,这才使得家里头消停下来。新府邸总有许多事情要忙,招买人手护院,处理分府事宜,这些都是由6问薇看管着去做的。几个月下来,使得她原本圆润的身材倒是给累得清瘦的许多,同从往一般无二。
腊月初,落了今年第一场雪,皑皑鹅毛雪像是柳絮一样飘飘忽忽落下,把上京披上了层素白。屋子里面烧着地龙,和煦如春,在里头若是呆的久了,都忍不住要出一身汗。饶是如此,叶榆仍是裹着厚厚的貂裘,一条银白的毛领子围的严严实实的。他双手捧着一只翡翠暖炉,待把双手捂热了些,这才丢开手炉转而去戳儿子圆乎乎的小脸。
小玹儿早就褪去初生时候皱巴巴的模样,养的白白软软一小团,瞧着可爱极了。叶榆爱不释手,待自己个儿身子好些了,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总想搂怀里抱抱。每天黏完老婆黏孩子,小日子别提多舒坦。
6问薇从外头进来,见叶榆披着毛茸茸的大氅,脖子里围着毛茸茸的狐领,露在外头的小片皮肤也是有些白的透明,只有一双眼睛乌黑亮,乍一看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大雪貂。
“回来了?”叶榆觉自己手上所能暂留的热度并不持久,捂了半晌才捂热的,转眼又透凉如冰了。他有些遗憾的再度抱起一旁的手炉,起身往6问薇身旁凑去。
6问薇把身上厚厚的斗篷脱去,见叶榆凑过来,忍不住上前把脸贴到他脖子里的狐毛领子里去。叶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冷不冷,就靠过来?”
6问薇吸了口气,伸手搂住叶榆的腰,抱得紧紧地道:“不冷,总想着能把你暖热些就好了。”
叶榆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眉眼间气色看着好了不少,就是身上寒的很,渐渐地他就不乐得去抱6问薇了,儿子也不敢多抱,生怕会冷了他们。没想到如今6问薇则是主动腻在他怀里不肯出来,叶榆虽然心下高兴,却也不敢总由着她这样。他正想着再抱一会就好,垂头一看,怀中人刚刚从外头回来,鼻尖冻得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满是雾气,衬得眼睛水润润的格外可人。可能是他脖领上的狐毛太柔软,让6问薇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这娇憨的小动作落了叶榆眼中,使得他一双桃花眼都眯了起来。
细碎的吻顺着6问薇的顶,一路往她脖颈而去,待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方才有些惊恐的看着叶榆,磕磕绊绊道:“夫,夫君……你身体……”
叶榆眉梢微微挑起,轻哼了一声,眼睛都似乎镀上了一层绯色。后来6问薇气息喘喘握着身下厚厚的锦被时,这才幡然悔悟。
永远不要用行么两个字去刺激一个饿了几个月的男人,哪怕对方病的跟狗一样,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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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7。14|家
时值冬至之日,太庙行荐黍之典,朝廷命宰执祀于圜丘。华兴帝率众臣祭祀,百官皆要去参加,叶榆受不得寒又被特令放了长假自不必去,在家看着往来仆役们往枝头上挂灯笼。他在一旁偶尔指手画脚一下,到底是自己家坐着不动都是舒坦的。
6问薇让丫鬟们将新做的鞋袜都收纳好后,起身先去暖阁里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叶玹,随后才从里头出来,打玉蝉手里接过一只五蝶捧寿的紫铜手炉,塞到叶榆手心里。
“今个儿是冬至节,咱们得往东府一趟。”6问薇便说着边替叶榆拢了拢衣领,待看他整个脖颈都埋入毛领中后,这才罢手。叶榆全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白的是脸,黑的是眉眼,除此之外好像再无其他颜色了,像是一幅山水画,没了原先的绮丽,却带了几许清清淡淡的疏离韵味。
这样想着6问薇忍不住将手合在他脸侧,感受到手下的微凉,不由得揉了揉,想搓的暖些。叶榆见她这幅模样,不禁弯了弯眼睛,乐不可支道:“玩什么呢,走吧夫人。”
6问薇正待悻悻放下手去,却被叶榆捉了回去,拢在手心里一道捂在手炉上。外头下着细细的小雪带着寒意,乍一从暖和的屋子里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打个哆嗦,叶榆脸色越白了起来,但笑意不减,仍是带着6问薇往外头走。俩人还不等到了门口,便这样迎面撞上了叶弘跟孙氏两人。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五六个婆子丫鬟,七八个仆役,这样排开瞧着倒是一大团人挤在了他们院子门口。
叶榆心下疑惑,上前见礼道:“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我同问薇正待要往东府去。”自从分了府后,叶家的兄弟姐妹也不过往这边就来过那么一两回,叶弘同孙氏也鲜少往这边跑,每逢过节,都是叶榆和6问薇回去的。正因如此,才使得叶榆感到奇怪。
叶弘没有话,倒是一旁的孙氏面上略有不善,黑着一张脸,愣是扯出个笑来,对叶榆道:“你父亲同我都想孙儿了,想过来看看,玹儿呢?可是在屋里头呢?”嘴上说话,就迈开了步子,绕过叶榆跟6问薇往里头走。
因为天气太冷,叶玹又小,故而叶榆同6问薇俩人便没打算将孩子一道抱过去,怕孩子受了寒。见孙氏往里头走,6问薇脸色一变,松开叶榆的手,转身往屋里去。
还不待到屋中,就听到孩子啼哭的声音,6问薇心下一惊,撩了帘子快步往里头去。只见叶玹的奶娘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看着孙氏将孩子抱起来。许是因为叶玹睡得正香,猛地被抱起来扰了梦,小嘴一撇哭的十分卖力。6问薇听不得孩子哭,一声声就像是扎在她心头上一样,让人难受,她上前去伸手想从孙氏怀中将孩子抱过来。谁料孙氏竟会一巴掌将她的手拍落,不让她碰孩子。
6问薇眼神冷了几分,压着心头的火气,问道:“婆母,孩子饿了,把他给奶娘抱着吧。”
孙氏冷冷瞥了6问薇一样,将叶玹身上的小被子裹了严实,道:“府里头有的是奶娘,就不用你操心了。”她说的府,自然不是散秩大臣的府邸,而是东边的叶府。
6问薇拢在袖中的手捏紧了几分,冷声道:“婆母这是意思?”
孙氏脸色不善,甚至于连装出来的一点笑脸都没有了,直接开口道:“玹儿是叶家的长孙,我同你父亲想要养在膝下,你们若是想孩子了,随时回去看看,怕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是孩子的亲祖,还能亏待了他不成?”
叶弘也了话道:“既是长孙,理应养在身边,正如你们母亲所言。”他一锤定音,今个儿就是来将孩子抱走的。
叶弘又道:“既然如今榆儿执意要分府,我同你母亲也不强留,那就由我们来养玹儿。只当代替你们行孝于身旁。”
6问薇听得真切,叶弘这是打算是孝道来压他们,企图将孩子带走。百善孝为先,当今华兴帝更是以仁孝治国,最是看重孝道。叶榆身为嫡长子跟父母分府而居,本就容易遭言官口舌,若是不顺应叶弘的意思,将叶玹让孙氏去养,恐怕更是遭人诟病。如今多少人眼巴巴盯着这位新晋升的年轻大臣,巴不得能寻出些错处,好落井下石。
在叶榆病重之际,她曾立誓只要叶榆能平安无事,她宁可放弃那些仇念,恨也好怨也罢,终究比不过她的丈夫孩子,比不过她的家。重活一辈子,她只想要活得好,可没有叶榆和孩子的日子,又怎么能算得上好?所以当叶榆说要分府的时候,她才会放弃叶府中的经营,只盼着跟叶榆在外头过清净日子。
6问薇心头翻腾,听着耳畔孩子的哭声,眼神愈森冷。如今可好,她本不愿意再跟叶弘这些人有纠葛,他们偏生要跟她过不去。那是她的孩子,哪怕是叶榆点头,她也不能就此拱手相让。
孙氏抱了孩子往叶弘身旁去,周边的婆子丫鬟纷纷跟在后头。叶弘看了眼孙氏怀中的孙儿,面色缓了缓,转而对叶榆道:“我同你母亲先将玹儿带去,你们待会儿也一起过去吧。”说罢便要走人。
“等等。”
叶弘闻言一顿,见开口的是6问薇不禁皱紧眉头,不悦道:“怎么了?还有异议?”
6问薇指骨攥的白,微微扬起下巴,一字一句道:“玹儿不能带走。”
叶弘原本想开口训斥一顿,但忽然想到她在避暑山庄时对叶榆的悉心照顾致使七月产子,体谅她爱子心切,便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要走。叶玹的哭声越大了起来,下上气不接的好不可怜。
叶弘跟孙氏正待出门而去,却是被人抬臂拦下,拦住他们的正是叶榆。外面雪落得比方才更急了,不知何时院子里竟然站满了玄衣护院,这些护院自然不同于普通的家丁,这些都是叶榆府邸里的私兵。上京之三品以上官员,亦或是王公贵族家中蓄养少量私兵已经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
明面上说是家仆护院,实则便是私兵了。不过蓄养私兵自由一番规矩在里头,比如其数量则是有严厉的限制的,不然华兴帝又如何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叶榆家中护院约莫五六十人,这样既不至于犯了忌讳,手上也有可用之人,自然目前其要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