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榆缓了口气,冷声道:“大人这话太荒谬了,叶榆与荆妻情投意合,并无龃龉,况且用不多久,我也是孩子的父亲了。大人不觉得,此事纯属是无稽之谈么?”
陈仲彦点点头,心道确实是无稽之谈。忽然间又想起此次目的,再度道:“可我家妹子容貌也是没得挑,况且她感念你救命之恩,愿意与你为妻……我这做哥哥的,唉……实在不忍心妹妹受这份相思苦,我是夜不能寐,愁上心头,每天把她关在房里,我自己心里头也不好受。家父晚年得女,我们一大家子,最大的心愿也就是能看着她嫁个好人家。古时有娥皇女英之美谈,你若是愿意……”话是这样说,就算叶榆愿意,他们陈家也不愿意啊。
叶榆持杯于手,唇角噙着一丝冷笑道:“娥皇女英?大人,说句题外话,你也是见过我家荆妻的。想必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吧?恕我直言,我们家问薇,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厨艺女红也是无一不精,温婉贤良,言行端庄。”
叶榆话锋一转,闲闲问道:“琴棋书画,令妹会么?”
陈仲彦面上一红,摇头道:“不会……”
“厨艺女红呢?”
“她,她不喜欢这个……”
“闺阁女儿总该知书达理,明白何为三从四德吧?”
“这,这……”
陈仲彦想到自己妹妹每天在街上横冲直撞的情景,彻底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只听得屏风砰地一声,摇晃几下,珠帘被大力甩开。陈幼蕊涨红了脸,眼睛里噙满了泪,不知是难过还是羞恼,银鞭直直朝叶榆打去。
“叶榆你个混蛋!”
这一鞭子来的突然,叶榆没有来得及闪躲,下意识抬手一挡,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手背上。
“琴棋书画?三从四德?本姑娘不会又怎么样!”陈幼蕊说着第二鞭子已经狠狠地抽了下去。
叶榆自然不会在让是她得手,广袖一扬,攥住银鞭子,略微用力,便夺入自己手中,反手一挥,凌空抽了个震天响,惊住了正含泪哭骂的陈幼蕊。
陈仲彦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扣住叶榆的手,呵道:“叶榆,别……”话到嘴边才想起不对,叶榆根本不会跟他家小妹动手,是他下意识太紧张了。
叶榆轻笑两声,将手中的银鞭重新递给陈幼蕊道:“陈姑娘,方才的话你也莫要记在心上。因为我不喜欢你,不仅仅是你不会琴棋书画,不明三从四德,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罢了……同样,即便是问薇什么都不会,她依然是我所珍爱的妻子。这点,你明白吧?”
陈幼蕊脸白如纸,握紧银鞭的手也止不住颤抖着,眼神中即是愤恨,又是羞恼,狠狠跺了跺脚,掩面大哭着夺门而去。
陈仲彦颓然瘫坐,面如死灰,沉默不语。
叶榆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头道:“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陈仲彦苦笑道:“可你说的没错。”
叶榆摇头道:“陈姑娘这般好的容貌家世,又是性情直爽,虽是年少骄纵,但一如大人所言,待过些年懂事了,必然就分得清好坏轻重了。不过是少不更事罢了,姑娘过得开心就好,何必拘泥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京多青年才俊,军中虎狼男儿比比皆是,缘分到了,自然会有人将陈姑娘示为手中珍宝,好好疼惜的。大人身为兄长,仔细爱护,不让她受委屈便是了,无需太过忧心的。”
陈仲彦闻言,心下也是略带感激,虽然方才的话让他心中不好受,但也明白,叶榆也仅仅是遵从他的意思,才会这样咄咄逼人。再被叶榆这样一番宽慰,埋怨之心便也消去了。
“是我这做兄长的,没有教好妹妹……”陈仲彦略有歉意的看了眼叶榆手上的伤口,白皙修长的手映衬得血痕狰狞。
叶榆无所谓的笑了笑,摆摆手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不怪叶榆无礼就好。”
“怎么会,倒是我太惭愧。”
叶榆起身一礼道:“大人,时候不早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就不叨扰了。”
陈仲彦闻言起身相送,直到府门前看着叶榆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是隐隐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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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总是能够格外顺畅一些,叶榆眉眼中都带了几分急切,思念就像是疯长的杂草一样,瞬间将心包裹的严严实实。这让叶榆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回赶去。
待至门前,阿兆跟阿彦都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叶榆回来两人面上皆是带了几分惊喜,叶榆将马缰往阿彦手中一丢,因步伐太快使得身上玄色长袍带了几分飘然,二尺二寸的广袖飞扬,衬着叶榆眼角唇畔的笑意,倒真是有几分意气风。
阿兆小跑着跟在后头,道:“大公子您可是回来了,可叫我们好生想了一段时日。”
叶榆轻笑,脚下也不慢:“是么?家中这段日子可还安好?”
阿兆猛地点头:“好,好……好着呢。大公子,听闻您这是要升官了?家里头上下都高兴得很,您瞧瞧,这些灯笼绸缎都是新挂的……”
叶榆略微颔,道:“嗯,待晚上去天香楼定下几桌菜送来,你们几个吃个开心。”
阿兆的笑有点僵硬,硬着头皮道:“大公子……老爷跟夫人那边让您回来了,过去纪昀厅一道用饭。”
叶榆心下会意,回道:“知道了,我先回去换身衣裳。”这样风尘仆仆的,也不好过去。
眼前着就要到青漪苑,叶榆笑意更盛,一双桃花眼也跟着似月牙般,满目潋滟。
阿兆一咬牙,忽的扯了叶榆袖子,轻咳两声道:“大公子,这,这是要去见少夫人了?”
叶榆被阻了脚步,心下不爽,拂袖道:“废话……”
阿兆擦了擦额头的汗,讪讪笑着:“大公子,少夫人这会怕是不大高兴的……”
叶榆脸上笑意一顿,忙拧眉道:“她怎么了?”
阿兆正待要将早上叶府门前一幕说给他听,忽然听得一句脆生生的吆唤。
“姑爷回来啦!”玉蝉声音里透着惊喜,打断了阿兆的话。
阿兆看着玉蝉娇俏的侧脸一怔,一个晃神的功夫,叶榆已经风一样往院子里去了,转眼就进了屋。
玉蝉见阿兆傻呆呆的站在外头,不禁道:“愣着做什么呢?要不要进来?前个儿厨房送了好多香瓜过来,在池子里冰着,给你切一个去。”
阿兆挠了挠头,有点脸红,笑着应了声,眼神往院子里一撇,这才重新想起少夫人的事,一跺脚,道:“坏了……”
屋中带着淡淡的花香,自从年后,叶榆不喜欢屋里燃香料,原先的几个精致漂亮的香炉都成了摆件。这屋子插放了大簇的芍药,开的是鲜艳明丽,故而才会满室清淡花香。6问薇正在抚琴,倒也不是真的一心一意抚弄,只是闲闲撩拨几下,听着琴弦拨动出悠悠然的余音。
“回来了。”6问薇唇角勾起一个姑且称之为笑的表情,抬头看了眼叶榆。
叶榆打了个哆嗦,浑身跟着抖了一下,想到之前阿兆说的话,忙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几圈6问薇。先是摸了摸她的脸蛋,又捏了捏她的肩头,喃喃道:“还是瘦了啊,怎么了这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谁招惹你了?还是不乐得见我?”
6问薇抬手将叶榆上下乱摸的爪子拍开,这一巴掌正巧拍在叶榆手背上,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这使得6问薇一低头,看见他将要收回去的手,白皙的手背上一道血痕格外显眼。陈幼蕊是真的恼了,下了狠手,这一鞭子真给她打出了皮开肉绽的效果来。
“怎么回事?”6问薇捉了叶榆的手,皱眉道。
叶榆原本打算抽回手去,待瞧见6问薇这幅模样,心下一动,有些无赖的凑上前去,哼哼着抽气。眼睛里也带了几分氤氲的雾气,瞧着委屈极了。
“疼呢……”叶榆悄悄抬眼皮子看了眼6问薇,小声道。
6问薇叹了口气,从一旁柜子里头翻出小药箱子来,仔细擦了伤口,这才开始慢慢上药,手下的力道似乎重了些,叶榆也不吱声,只是皱着秀气的眉毛忍着,眼睛牢牢盯着6问薇。
6问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
叶榆单手将6问薇抱了个满怀,下巴在她顶蹭了蹭,闭着眼睛,也不油嘴滑舌,只是轻声道:“想你了。”
6问薇一听这话,手下不由得又重了几分,这药上了伤口,本就有些蛰得慌的疼,一压下来,饶是他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叶榆面上苦笑着道:“孩他娘,脾气见长……”
6问薇上了药也不理他,兀自将药箱收拾了,这才帮着叶榆脱了外袍,冷声道:“水备好了,先去洗洗尘,等下要去纪昀厅用饭。”
叶榆听着这话点点头,拉着6问薇的手不肯松开,饶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出老婆大人心情绝对不是一般的差。他前后思量了一番,任是如何也没想到哪里惹了她,只是不住尝试着问了几声。
6问薇不想搭理他,扭头要走,却被叶榆扯了不撒手,不由得气闷道:“还缠缠扯扯做什么,松开。”她声音不大,却是冷意十足。惊得叶榆手下一顿,有些恋恋不舍的垂了手。
6问薇整了衣袖,拿眼尾扫了叶榆一眼,瞧见他那么大个人戳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眉头皱成一团满脸困惑,端是一副无辜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还进去洗澡,待会儿水凉了。”
叶榆哼了声,一双桃花眼勾起,似笑非笑看了眼6问薇。虽然不知道她因何而生气,但总觉得似乎有重振夫纲的必要了,刚刚心绪一动,便想起眼下6问薇才三个月的身子,哪里动的了,一口气没上来又卡在那。叶榆彻底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扭头闷闷不乐的滚去洗澡。
6问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特意描画的罥烟眉,额前点了菱花钿,千宝阁特意买的脂粉带着芳泽。早上起来时心下有多少期盼,看见叶榆跟陈幼蕊策马转头时就有多少酸涩。或许除却酸涩外,还有隐隐的恼怒和失望。只是眼下,这些繁复的负面情绪似乎减少了许多,她想着,多半是因为叶榆太会讨乖的缘故。
虽然这样想着,脚下还是不由得往屋里去了。水温是置备好的,不冷不热泡着正是舒坦,隔着水汽,她看见叶榆半趴在浴桶边,无精打采的模样,见她过来,叶榆蹭的直起身来,面上带了些欢喜。不过只一瞬间,他又趴了回去,依旧是恹恹之态,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6问薇过去看着叶榆头都浸在水里,像是一匹乌油油的黑缎,在水中起起伏伏,有些贴在脊背上,倒是显得肤白如玉。
“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叶榆声音也似浸了水一样,糯糯的。他抬手湿哒哒的握了6问薇掌心,轻轻捏了捏。
这回6问薇倒是没有拂开,只是把他另一只手从桶里扯出来,有些不悦道:“刚刚上了药,干嘛要沾水,倒是存心给我添麻烦了?”
叶榆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见6问薇火气大,就老实垂了头,沉默不语。他心道,自己老婆,一定得让着点,如此方可显得他男人的胸怀和气度……
6问薇眼中,只见叶榆像是被训斥了的孩子一样,不吱声了,眼睛里闪闪烁烁的,瞧着倒是……倒是有几分惹人疼。不过6问薇仍旧是惦记着心里头的那几分气愤,冷笑道:“怎么着,还不同我说话了,如何不抬头看着我?”
叶榆哑然,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去,6问薇也生的高挑,如今挑着下巴往下看他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态。叶榆轻咳两声,哭笑不得:“夫人,我的好夫人……你这是撞的哪门子邪?”
6问薇背过身去,不在看他,抬手下意识抚过自己的小腹,微微有几分怨念。想到很久之前,那老姜氏说的话,忍不住心头泛酸。若是女人有了身子,男人少不得都会出去沾花惹草,叶榆不当着自己面给她添堵,已经是待她温存了。
叶榆瞧出不对劲来,起了身,扳过6问薇肩头,使她对着自己。只见6问薇眼睛有些红,垂着眼帘,哪怕腰背挺得笔直,仍是掩不住的几分疲倦姿态,看的他跟着心头里闷。
“这是怎么的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你倒是得说出来。”叶榆有些气,6问薇向来是凡事压心头,说了她多少次也不改。
6问薇将挣开,但叶榆若是不想丢手,十个她也不一定能走得掉。见甩不开,她这才恼了,张口道:“拉着我做什么,何不去寻你的陈姑娘。”
啧,这一声下来才把叶榆炸醒。他先是一怔,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来,感情老婆这是吃醋了,难怪一回来便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随即收敛了神色,满是歉意道:“是我的错,应先同你回来说一声的,是我疏忽了,怪我怪我。”总之,不管是不是有千万种合理的解释,认错的态度应该先端正起来。
果然这态度一拿上来,6问薇也平复了些心情,耐着性子听叶榆继续往下说去。叶榆把今早上陈府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随后抱着6问薇吧唧吧唧亲了几口,虽然不能多动手动脚了,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6问薇半嫌弃的推开叶榆,皱眉道:“别抱着,衣服都湿了。”
叶榆听话的撒开手,仍是单手扯住她袖口,眼睛不笑而媚,半哄半劝道:“快别沉着脸了,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怎么了。”
6问薇抬手把自己袖子从叶榆手中揪出来,看着被攥的皱巴巴的衣角,没好气道:“人家打你,你就傻站着给她打?”
叶榆正色道:“怎么会,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6问薇扭头往外头走:“莫不是你怜香惜玉,故意给她泄气。”
叶榆恼道:“她又不是姑奶奶,爷犯得着给她当牛做马?喂……你上哪去?”
“别叫,给你拿药,再沾水当心要炎,会留疤。”
叶榆郁闷拍水,谁会在乎留个疤呀……
※※※
阿兆在外头美滋滋的啃瓜,待瓜啃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见自家大公子跟少夫人从屋里头出来。两人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的模样,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没把瓜皮糊脸上。待看向叶榆时,不由得满心的佩服。
大公子好手段,好魄力,那样冷意腾腾的少夫人转眼就成了温柔体贴的模样,太不可思议了。不愧是当年碧水湖畔,风流在外,浪名远扬的人物,阿兆向叶榆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叶榆受用无比,但少不得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明知道6问薇是为什么动气,偏生啰啰嗦嗦不干脆告诉他,害的他小心小意的哄了老婆那么久……
待两人到了纪昀厅的时候,倒是意外现竟是都到齐了,都差他俩。叶榆跟6问薇给叶均和孙氏见了礼,这才落座。桌上气氛有些僵,6问薇打量了一圈。只见多数人面带喜色,唯有二娘孙玉笑的十分勉强。
她倒是能理解这是为什么,若是叶贺不耍脾气悄悄离家出走,那侍卫处的职也不会落在叶榆的头上,今日给叶家光耀门楣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叶榆,或许就是他儿子叶贺了。这满厅堂的僵硬氛围也是如此,平日里不受待见的纨绔,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皇帝亲自提拔的红人,这反差多少令人有些回不过味来。
叶榆不以为意,命人将6问薇身前的荤菜都撤一边去,她害喜的厉害,闻不得荤腥味,转而使人换成了清淡的小菜。叶榆只是埋夹了几筷子菜,他倒是真饿了,一大晌午也没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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