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里屋,分主宾坐定,自有小童进奉香茶。话题开启后,高驷(思)开门见山说着:“先生,我这次来是诚意要拜您为师。顺便让您给弟子主婚。”
“哦,是何原由,先说说吧!”徐文远端起茶杯,饮了口仔细观察着弟子变化。不见一月,就气度大易,内里定有蹊跷。
“这次从军深受重伤,幸得大将相助才立下功劳,被楚国公任命为从七品忠武郎校尉,以及从回东都报信后又得了千牛备身职位。但兵阵凶危,学生着实惶恐。家父向要我弃武从文,这次来看望先生,也是希望真正拜在先生门下,聆听教诲,希望先生能成全一二,深感大恩。”高驷(说得)。
这次前去拜见徐先生,共有两个目的,其一是真心再度求学,其二是为了给徐小慧一个名分,斩断天子选秀的隐患。
徐文远虽然躬耕草庐,但大儒之名声传天下,尤其精通左氏春秋,海内共推,与另一名大儒王通齐名并称为:徐、王。
却无缘招募,后来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归于李承业,各处要职,一为御史中丞,一为知府,为蜀王治理,立下大功。
不过,他往日就不入徐先生的法眼,原本还想求得一二。但是现在觉徐文远是术法修士,心里彻底凉凉。
对方以儒生面貌遮掩道术,乃是绝代高人,不会轻易改口。
谁料,徐先生略一沉思,竟然松口答应:“历练的不错,吾可以收你为徒。”
高驷(思)连连致谢:“老师,这次多谢您帮我。”
连忙奉茶,叩头,行拜师大礼。
徐文远一副严师的模样,等礼节完毕,一直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盯着高驷的脸看了半晌又长叹口气。
就在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位徐先生何故叹气的时候,徐先生终于开口了:“高驷啊,你是真心拜我为师?”
“是,老师。”高驷诚恳的回答。
“好,那老师就救你小命一救。”徐先生突然语出惊人。
“弟子多谢老师。”
“你先别急着谢我。老师问你,听说你杀了马家里长一家?那马长庆乃是外侯官,上奏天子的秘本,一明一暗,可都拦截下来了?若为全部截下,现在你全家已经是处于生死存亡之地。不得隐瞒,从实说来。”徐先生严厉的说。
高驷心中一惊。
外侯官奏本竟然是一明一暗两份?那日红拂女于外警戒,略施展小计,就杀掉信使抢到秘奏。孰能想到还有一份暗本?
纵是如此,红拂女也是尽力了。
他自以为洛阳城早打点完毕,不想还是存在个偌大的隐患。
“弟子鲁莽,求师父救我全家,活命之恩,学生感激不尽。”高驷因一时心软闯下了大祸,不得不向徐先生求救。
徐先生既然说有救命之法,那必有应对手段。
“那好,择日不如撞日,老师就封一书信,带回去给你叔父徐德言吧!”徐先生说着,竟然就站起身来,到了书桌前,笔走龙蛇顷刻间写就篇文书。
然后盖上了印章,用火漆封住。
“给我阿爹的信?”徐小慧惊讶道。
“你们不必过问,徐德言见信自会告知你原由。”徐先生挥手送客。
“多谢老师!”高驷领会了徐先生的意思,恭谨接过,说着:“弟子要尽快解除家中危机,这就先去了。,改日再来拜会。”
“去吧!”徐文远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高驷将信揣入怀中,后退几步,再行一礼,带人离开。到了门外,对徐小慧笑道:“去你家!”
顿了一顿,又问着:“要不要给岳父先准备点礼物?”
“讨厌!”徐小慧红着脸嗔道:“人家还没嫁给你呢。”
高驷大为得意,催促众人回返,沿途又说有笑。
到了中午,众人先回到了高家吃过饭。然后高驷和徐小慧单独两人来到徐家所在,也是只有几间草屋。这时到了门口,就见了一个中年美妇人正在晾晒竹书操劳着,高驷赶忙上前帮忙,说:“婶婶!”
中年美妇人先是一惊,注意到才说着:“思儿来了。小慧去给你阿哥沏茶。”
徐小慧的母亲是南陈的乐昌公主,宣帝之女后主之妹。外貌端庄秀美,举止高雅,更难得是酷爱诗文,十六岁就才色冠绝江左。
成年后,亲自选夫,相得江南才子徐德言,婚后二人夫唱妇随,成为当时人人羡慕的天成佳偶。
不料陈后主无能,杨开皇任命杨素为帅,统兵灭陈。
国破家亡之际,乐昌公主刨开一面镜子与夫君徐德言各执一半,相约作为日后重逢信物。
杨素风流倜傥,得胜回朝后就纳了乐昌公主为妾室,十分宠爱。
可惜这位南国佳人常常以泪洗面,杨素听闻后,不由长叹曰:“吾让你们破镜重圆吧。”
然后放乐昌公主出府,让她和前夫徐德言在一起。
徐德言流落四方十年,带着徐小慧艰难度日,靠给人抄书做工养活一家。
五年前,他们一家流落到此地,得到高驷父亲帮助,就在夹马营定局下来。高驷和徐小慧就是这样成了两小无猜的一对儿。
抛弃公主身份,归于平凡的中年妇人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对高思也很满意。
这时,屋内门打开,徐德言走出来了,一脸凝重之色,对高思说着:“能拜在徐长远门下是你的造化。书信拿来吧!”
徐德言已经五十二岁,他本来就比乐昌公主大了十五岁,早年又四方漂泊,故而显得十分苍老。但却有股参透世事沧桑的睿智。
最近几年来,老徐就是放牛,也十分关爱自己的女儿,还是让徐小慧读书,将平生读过的书籍写出来教导女儿。
如此有五六年,徐小慧倒是也被教的温婉贤淑。
徐德言平日里也是把高思作为女婿看待的,这个思字还是他取的,意为三思而后行。
只是徐德言刚看罢书信,就站霍地起来恶狠狠的指着高思:“兔崽子,给我滚!滚!老夫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那红眼的架势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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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少年行 第十九章:家乱
无端被骂了顿,高驷(思)接过书信看罢后不由苦笑。
只见信中主要意思为:阁下乃故南陈驸马,令女也算出身高贵,何不献女入朝,前有大陈妃(宣华夫人),焉知无后来之小陈妃?(暗示把徐小慧改名为陈慧儿)。
其后续策略乃是向楚国公之女提亲,彻底投在杨素门下。
读到此时,在压抑不住怒气,顿时拔出短剑把书信斩成碎片。
高驷(思)辩驳说着:“叔父且息怒!此中内容小侄并未私下拆阅,徐先生之策我绝不会赞同。阿慧同我青梅竹马,小子绝不会让她步入火坑。”
这意思就是,若是有麻烦,愿为徐家承担。
徐德言听了,怒气稍敛,冷哼道:“徐文远,枉天下人称赞他是儒宗,好个法家权谋之徒,算计着实深沉。”
高驷(思)不好置评,只得说:“叔父可有良策?”
徐德言略微沉吟了片刻,说:“唯今之计,先顾眼前。你和小慧择日完婚,断了选秀危机,然后再打通关系。”
徐小慧呆在娘亲身边,见局面一波三折,到最后父亲决定将她下嫁,忧中带袭实不知心情当如何描述。
“小婿领命。”高驷(思)立时改口,并很快就告辞告知老父,准备婚礼,出门一路小跑远去了。
高小慧靠在了娘亲身边,娇中含怯心中万般心思翻滚。
虽早已心系高驷哥哥,但这么快就要嫁人实在大出预料之外。
徐德言等高驷远去,直到看不见,立马变了主意。
转身到了屋里面换了身外出劲装,又催促妻子和女儿换装,却将一些文物古籍打包,俨然是副要出行的准备。
这时虽是刚过正午,却有种风暴将来前夕逃难的气氛。
徐德言收起一副孤本,交给妻子道:“乐昌,你把家中所有的古玩全部点装起来。”
乐昌公主看了丈夫这般模样,说着:“夫君这是为何,小慧明日出嫁也不用把所有家资都送出去把?老高家也用不着呀、”
“还有些普通的物件,不值钱的就丢了吧,若是被人发现了,又是番纠缠。娘子,你就快些行动吧!”
又将原由说给妻子听:“乐昌,你我十年相伴十年分离,重逢不过数年,这安稳的日子才是我们的归宿。小慧怎么能走咱们的老路!”
乐昌公主惊讶反问:“你方才提出把慧儿嫁给高家小子,我心里就寻思着,那孩子如今认了他做义父,怕是难得平静。只是女儿一片痴心,若是强行反对只会适得其反。”
乐昌公主说得他便是杨素,一生叱咤,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与之相关的人都要受其支配。更何况她也做了杨素十年的女人,深知对方暗藏的大志,早晚会爆发。
那时便是天崩地裂,成则威加海内败就满门遭劫。
乐昌公主闭着眼睛,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尸山血海,故而决不允许女儿牵扯其内,哪怕只要一丝的关联。
眼前这是关键的时刻,风起于清平之末,智者会提亲避开风口。
“娘亲,女儿不要离开高思哥哥,我们留下好吗?”徐小慧这是终是知道了父亲的缓兵之计。
看着女儿倔强的脸庞,乐昌公主心如刀割,她是个至情的女子,女儿也随她。
母女僵持了一会。
徐德言处理完家务走过来冷声的说着:“女儿啊,爹娘也是为了你好。这样,咱们暂且入洛阳城住下,随时都能听到他的消息。五年内,为父不迫你出嫁,届时倘若那小子还未娶亲,你可去寻他。”
“我,我,,,,。”徐小慧不知如何作答。
“现在留下来只会给高家带来灭门之灾,你想害死他?”
“我听父亲安排。”
下午的时光转眼而逝。徐德言这次是躯投奔故交虞世南,与远逃他乡比较,隐居在皇帝亲信虞家兄弟那里最安全不过。
虞世基、虞世南和徐德言当年同师顾野王,都曾任南陈太子中舍人,彼此交情甚笃。陈灭,虞世基投入还是晋王杨广的门下,官拜内史省通直郎,内史舍人,及今上登基,已是专典机密,参掌朝政,成为下一任宰相热门候选。
晚上的月亮升起,散发出柔和的光,徐小慧一家人就套上了驾牛车,悄然无声的消失之夹马营。
第二日大清早,高家的聘礼和花轿就已经到了徐家门口,可惜已是人去楼空。
高驷(思)只见到了半面残镜,上书:五年之后,洛阳待君归。小慧。
他收起了镜子,端详良久不由痴了,多少儿女意就在这一天没了?
“都是外侯官惹的祸。”
高驷许久没有动静,直到红拂女不忍心见他继续痛苦,才回过神返回家中。
“父亲,我想让你搬到楚国公府居住。”高驷先是一停,继而说道。
“不必。徐家人走了?不怪他。”高铁头看着儿子沉闷的脸,狠狠的灌了口酒说:“之前的事情,都是咱家想的简单了。你今后要晓得人心险恶!”
还有,您已经受封为正七品千牛备身,勉强算是立业了。男儿汉大丈夫,要志在万里!住到杨素府内,老子还丢不起这个脸。”高铁平说着。
高驷(思),看了看老爹那堆满了皱纹的额头,不经意间父亲真的老了。
正沉思着,父亲说话了。
高铁头淡淡的说着:“吾儿!”
只一个称呼,就让气氛严肃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高思,讲出了决断:“把你养大,对于你,我这当爹的也算尽了责任。而你妹妹,她还小,我要保她平安长大。”
“至于我的将来,不用你照顾,何处黄土不埋人!”
“父亲!”听着老爹的口气,高驷不由担忧起来。
“听着,乱世之中,非有德者难以立足。我给你取字‘重德’。”
稍微停顿,高父突然暴躁起来。
高驷还没来得及仔细倾听,只见“啪”的脆响,一个耳光就打了上来,只听高父咆哮着:“记住这次教训。是生是死,今后的路全靠你自己走。”
“啊!”高驷疼痛之余,下一刻一种无法掩盖的酸楚就几乎要冲出眼眶:“……父亲,你不要做傻事呀!”
“啪”的又一声巴掌,高父愈加冷酷:“给我听着,兵战凶危,要有副铁石心肠——我可只有你一个儿子!”
这句冷酷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话,犹如剑一样插到了高驷的心口,让他既难过又羞愧。
“明日老子就带着芸娘去她的故乡,你以后想干什么都行,但绝不能丢了高家的脸。高氏男儿流血不流泪,听明白了没有?”高父严厉的话说完,又低沉说:“想我老高一世要强,临老却连祖姓都丢了,罢,罢,罢!”三个罢字出口,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父亲!”高驷(思)满面羞愧。
第二日,他又送别了父亲、二娘和小妹,眼睁睁看着他们朝南方而去,直到再瞧不见丁点踪影。
大业元年,四月初五。
爱人远去,父亲分家,刚刚归家就又变成了孤身一人。剑在腰,马长嘶,带齐了随从离家乡,再上征途。
高驷立志:若不能取得富贵,誓死也不返乡!
徐先生的云梦居。这时,所有兰花都已经被侍弄完毕,徐文远就坐在窗户前读书。
天下承平,三十年盛世將终。徐文远的藏书极为丰富,在书架上足有千余卷典籍。他正展开一卷品读,卷上文字古朴,经文极是玄妙。正读着,外面面来了一个少年,却是他的儿子徐士会。
“父亲,外面有拜师者来了。”这少年看似十六七岁左右,生得眉清目秀,十分机灵。
“可是宇文门阀的人?按照先前预测,宇文化及的有半年天子气运,也就是这几天回来拜师,收下他做徒弟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来迟了,五龙相争局已经布成,却是不稀罕那点气运了。打发他走。”
“孩儿知道了。只是五龙相争格局乃挑选未来真龙天子所用,他高思算什么,充其量是潜龙卖命的大将,何德何能竟然入了父亲的大局?”徐士会摇头说着。
“天机难测,龙蛇起陆,谁也无法度测真龙归属。能寻到五条潜龙,已经是布局的极限……虎行似病,倘若再炼就了隐忍功夫,那就有大用了。”
徐文远笑着解说,司马文宣王不也是冢虎之像。
高玄昭将道术则分为采气、定念、阴神、出窍、驱物、显圣、地仙、真人八境。
上古炼气士,则分为祭酒、法师、出家(出窍)、炼师(驱物)、神仙(显圣)、天尊(地仙、真人)六境界。
祭酒、高士,在炼气士中,得一真法,经过奠基修出阴神,就是法师,能修炼一门法术,作场法事。炼师,经过苦修术法,渐渐借助风水干涉现世,能主持大型法事被达官贵人所倚重。神仙(显圣),法自虚而实,自成一家,可以收徒并且传下道统,更能做一国的国师或者钦天监史曹。天尊:得到人间气运加持,灵魂不灭,死后成神。
“宇文大人请回,在之前,家父已经收了最后一名弟子——越王杨素的义子高思!”徐士会婉言谢绝了对方。
宇文化及听到这里,眼中寒气渐生,再不多留,怒气冲冲的带着随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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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少年行 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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