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颖儿摇了摇头,天下之大,束手束脚,足下不过是方寸之地罢了。
胡思乱想之际,听得刘佩薇轻声道:“漱玉姑姑。”
贺颖儿抬起头来,见着繁华的宫殿下那鎏金的精修宫三字,她低下头来,神色变得宁静沉着。
她今日的打扮招摇而耀眼,自是要引起有些人的注意。
果然,漱玉姑姑第一眼见着她,便神色一愣。
眼前的姑娘是春雨之后抽条的枝芽,纤细而柔软。
一张春梅绽雪脸,两弯青烟远山眉,凤眸微挑若秋水惊鸿,秀美的鼻子下方菱唇不点而朱。
彼时的贺颖儿并未点上胭脂水粉,只一身桃红鎏金长袍配粉色百褶裙,领口与宫内的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大不相同,只那立着的领子那双面水蓝镶珠的著名双面绣,就让人看得一眼又一眼,那是如何都撇不开眼去。
贺家刺绣,名闻天下。
漱玉姑姑眸色微闪,就笑道:“是颖儿小姐吧,贤妃娘娘有请。”
贺颖儿随着刘佩薇进入,内里的暖气袭来,贺颖儿便看到了刘佩兮从屏风后走出。
足足有四年的时间了。
贺颖儿见着佩兮略显憔悴的侧脸,眼眶微热。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奴婢成群,太监环伺,金缕玉衣,香气袭人。
贺颖儿却还是有些彷徨。
这便是皇宫了?
她突然想着,身为刘家嫡女,要什么没有,如意郎君如若佩兮姐姐愿意,相守一生何其痛快,却偏偏在这宫中做另一个刘佩兮。
她心中暗叹,刘家世代受爵,却不得不将一个女儿送入宫中。
“民女给贤妃娘娘请安。”
刘佩兮见着贺颖儿,她便红了眼,命了下人退去,就对贺颖儿道:“你终于也知道进京来看看我了。”
“佩兮姐姐,你在宫中的日子可好?”
贺颖儿抬起头来,刘佩兮愣了愣,良久扑哧笑道:“哪儿能不好,我可是位居四妃的贤妃。我的颖儿妹妹长大了啊,可真是亭亭玉立标致着呢。”
贺颖儿凝视着刘佩兮,她的目光执着而深刻,仿佛所有的谎言不论多么地添油加墨,在她面前都苍白无颜。
刘佩兮被这么一眼,咳嗽了起来。
漱玉姑姑忙让人弄了药进来,刘佩薇拉了刘佩兮坐了下来。
“你为何还要逞强,皇上既没有说信你,也没有说不信你。那端贵人的孩子没了只是个意外,你当时不也摔了轿辇,怎么就是你的过错?你也别事事都被那阮贵妃压制,他们阮家还不见得现在要与我们撕破脸。”
贺颖儿听到此,也是明白了大概。
刘佩兮摇头。
“佩薇,皇上子嗣本就难得,宫中现也就太子一人,其他人不是多年怀不上,就是怀上了莫名其妙就没了。皇上当初得知端贵人怀孕是那样高兴,命了朝臣一起举行了夜宴互相庆祝,这事佩薇你是知道的。”
刘佩薇索性也坐了下来,她对着刘佩兮道:“你在宫中多年,难道你就没有怀疑?”
刘佩兮似乎被什么一噎,她神情凝重,“我自然是有怀疑的,听闻前几日阮贵妃找了钦天监之人测了日子,就等着七星连珠的日子怀上龙嗣……”
刘佩薇冷笑了起来。
“想来,这宫中可不止你一人如此疑心她。那日端贵人莫名其妙没了孩子之时,她身边之人也相继被阮贵妃以各种守护不力为由打地打,赶地赶,死伤过半,就几人着实年纪太小,才给分去了辛者库,更是无从查起,你莫名搭上了这样的罪名,但也没有谁说是你蓄意为之。皇上也没有追究……”
“呵呵……”
刘佩兮摆了摆手,“没有追究他会连日来都没有踏入锦绣宫一次?”
刘佩薇沉了脸色。
贺颖儿低着头说深思了起来,佩兮与佩薇的话里里外外都在暗示这宫中子嗣鲜少是因为阮贵妃作怪,可没有证据,不过也就是空口白话,胡言乱语罢了。
刘佩兮转过头来,朝贺颖儿道:“颖儿妹妹可还记得当初与我打的赌?”
贺颖儿点了点头,笑道:“自然记得,如今还有两年的时光,虽不长,但也够了。”
刘佩兮掩面轻笑,不知为何即使在宫中诸多苦闷,可见着贺颖儿的那一瞬,她便不由自主地欢喜了起来。
“颖儿,我也听娘说了贺家的情况,经过这三年时日,朝廷的眼睛没有盯着贺家坞堡,你们的突然到来,必定会让有些人措手不及。”
贺颖儿点头一笑,她在刘佩兮眼前微微蹲下。
“佩兮姐姐可遇到了那时辰所生之人?”
刘佩兮想到了入宫前贺颖儿让二哥给的传话,道:“遇上了,也吃了点苦头,好在都无碍。”
贺颖儿皱起了眉头。
刘佩薇眼看着二人如同亲姐妹一般,心中的石头也缓缓放下。
贺颖儿却开口道:“佩兮姐姐一定要保重身体,这锦绣宫所在的位置很好,想来皇上是十分疼爱佩兮姐姐的。”
刘佩兮抿唇一笑,这会儿算是开朗了起来。
只一会儿,便有个太监进来递了张纸条。
刘佩兮看了一眼,就笑道:“谭大人家中的喜宴,这日去的人可不少。”
“国老几人都去了,贺天也一早就去参加了寿宴。怕今日过后,就有人参那些御医一本了,三个御医皆是阮贵妃的人,这下有戏好看了。”
刘佩薇说着话,看向贺颖儿。
“这三年的动乱,朝中的官员都被重新洗牌,怕又有一轮的选官就要开始了。你爹爹明日若是打了一场胜战,或许你们全家都要搬来京城了,届时就能不时来宫里看看我姐姐。”
贺颖儿勾唇一笑,对刘佩薇道:“佩薇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前一刻还是王妃,这一瞬就是佩薇姐姐了。
刘佩薇点着贺颖儿的头,这丫头鬼精灵地很,当真是让人厌恶不起来。
此时西宫深处高墙之内正是雕栏玉柱,正院那一排排刚从内屋搬出来的漂亮牡丹十分惊艳。
暖阳之下,牡丹争相开放,一个宫女谄媚地提起身侧之人那暗红金线绣允文蜀纱凤袍。
“贵妃娘娘,摄政王妃今儿个带了一个小姑娘入了锦绣宫。”
“哦?”缓而轻慢的声音是那涂抹了娇艳玫瑰口脂的唇出,只见她梳着堕马髻,懒散的丝顺着两腮落下,头上的赤金五彩蝴蝶压,一个十分漂亮的点翠三尾凤头步摇簪映衬地她的脸妆容艳丽,压制群芳。
“咱们宫里可不缺什么姑娘。”她掐断一朵最为雍容的牡丹,戴在头上,就听得宫女诚惶诚恐地应是。
“奴婢看她身上的衣物十分特别,全都是最为时新的贺家双面绣。”
啪嗒。
只那戴花的手一顿,那牡丹花坠落在左侧宫女手中的茶杯里头。
那宫女吓了一大跳,忙跪了下来。
“请娘娘恕罪。”
阮昭月冷声喝道:“滚下去。”
“是,是……”
阮昭月身旁那提着裙角的宫女南柯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奴婢派人去查,她确实是贺家女,贺二小姐贺颖儿。”
阮昭月眯起了眼,“就是她?阮少博就是为了她自请去平乱?”
南柯没敢说话。
阮昭月却笃定了。
“她一届民女有入宫可经过本宫的批准?去叫人把她给我带过来。”
“是,奴婢立刻就去办。”
阮昭月继续朝前走去,她见着前方的牡丹因为被地龙熏暖而愈盛开的模样,她笑道:“最好的,素来都是本宫的。”
锦绣宫外很快就被哄闹声打破了平静。
刘佩兮三人在屋内就听到了外头的喧哗之声,派了宫女出去探了探。
“回禀娘娘,是储秀宫的人说要见一见入宫的毫无品阶的农家女,外头来了不少储秀宫的人,看样子,来势汹汹。”
刘佩兮站了起来,“他们来要人,你们就乖乖等着就范吗?”
“娘娘。”漱玉走了进来,这几年来贤妃娘娘都是对贵妃娘娘诸多忍让,今日怎么就要与那贵妃娘娘对着干了呢。
贺颖儿扬唇一笑,道:“我有一法能解决佩兮姐姐眼下被陷害的困境。”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理解和支持,真的。
………………………………
101 挫锐气(满血复活)
刘佩薇不知道贺颖儿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伎俩,她道:“我就说颖儿是我的婢女,我就不信阮氏还能硬塞给颖儿什么罪名。”
刘佩薇自小在京中生活,国公府的威严在她这个孙女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漱玉姑姑心底有些着急,“王妃有所不知,方才来人传话,怕他们已经知道颖儿小姐的身份。如若死扛着,到时候皇上来了,事情一闹大,怕是会累上您。”
刘佩兮微抿着唇,她转头看向贺颖儿,却见着贺颖儿摆弄着几盆香鼎。
烟雾寥寥,有些呛眼。
贺颖儿回过头来,眉眼弯弯,对着漱玉姑姑道:“委屈漱玉姑姑了。”
她拉着漱玉姑姑到了横梁之下,就道:“漱玉姑姑一会儿就站在这,生任何事都莫要说话。佩兮姐姐,你去找一人通知皇上,就说阮贵妃因为端贵人没了子之事,认定了是漱玉姑姑所为,指了人来抓。”
什么?
刘佩兮站了起来,焦急道:“这可使不得,漱玉是锦绣宫里最忠心之人,她乃是太后娘娘赏给我的人,可万万不能给那阮氏抓去。”
贺颖儿心中有数,笑道:“不知道漱玉姑姑意下如何?”
漱玉本还疑惑,听着刘佩兮说出了太后,笑了笑,“娘娘,就按照颖儿小姐的话做吧。”
贺颖儿将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给了漱玉穿上,换上漱玉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就站在刘佩薇身侧道:“佩薇姐姐,我一会儿出宫,咱们就在恭亲王府见面如何?”
刘佩薇这会儿怔怔地看了眼贺颖儿又看了眼漱玉,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佩兮掩嘴一笑,道:“还不快走。”
贺颖儿转身就走。
南柯带着人在外头大吵大闹,指着锦绣宫太监文海川道:“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们锦绣宫好大的本事,竟敢违抗贵妃娘娘的命令。”
文海川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太监,却是七岁就入宫了,能混到锦绣宫里成为掌事大太监,自然是眼睛亮着呢。
“不敢不敢,南柯姑娘当真是爱说笑,贤妃娘娘再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你们的人没有证据就胡乱要搜要找的,我们哪儿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什么农家女,前些日子端贵人没了孩子,太后娘娘都说了是意外,贵妃娘娘却还要再查,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事等着在锦绣宫找晦气。”
文海川说着扬起了眉,眼角瞥到了宫女素娥偷偷去了乾清宫方向,就让人掩饰着推搡了起来。
“都给我轰出去,没有人证物证,休要让人闯进来。”
“是。”
“文海川,你……你有你哭的时候。来人,给我将锦绣宫包围起来,别让那贱人跑了。”南柯大声喝道。
彼时锦绣宫大门大开,缓缓走出两个女子和一行宫女太监。
“南柯姑娘好大的派头,眼看咱们锦绣宫就要是南柯姑娘做主了,不知道贵妃姐姐知不知道自己的婢女这是借势而为呢还是真的如此忠心呢?”
南柯脸一红,却没敢真的对当今的贤妃娘娘刘佩兮给个没脸。
她虽是恼怒,却不断地朝刘佩薇身后看去,见不到贺颖儿,冷冷一笑,语气却还是恭敬的。
“贤妃娘娘说笑了,奴婢对贵妃娘娘自然是忠心耿耿,贵妃娘娘掌管金印金册,对后宫有协理之权。还请贤妃娘娘能合作一些。”
刘佩兮轻笑,“这个我自然知道,只不过你们所言可有证据?”
证据?
南柯眼眸一转,这好不容易在锦绣宫安插了一颗棋子,怎么可能供出?
刘佩兮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道:“来人,送客。”
锦绣宫的人正要送走南柯,只听着一声尤为傲慢冷酷的“慢着”传来,那是一个极为精致华贵的轿辇。
绯红的轻纱迎风而动,透过轻纱能看到里头尤为妖娆的身段。
南柯脸上的尴尬化作得意的笑容,她带头跪了下来,“参加贵妃娘娘。”
一行人纷纷跪下,都给阮贵妃行礼。
刘佩薇与刘佩兮对视了一眼,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宫中更是如此。
刘佩兮微微眯起了眼,低下头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刘佩薇一行人也都屈身行礼。
轿辇落下,阮昭月从里头缓缓走出,这通身上下都是进贡而来最好的。
就如阮昭月这嫣红的口脂乃是来自瘴南进贡,一年也就只有一只。
她款款而来,眉梢眼角微挑,一双黑眸凝视着前方,嘴角似笑非笑,实为美人。
贺颖儿站在宫墙边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了阮贵妃。
她神情微微一凛。
三年前她让太医错判,就为了等三年之后能够在这样好的时机让京中阮氏毫无防备。
而眼下,就是了。
刘佩兮已经蹲了许久,刘佩薇二人身子互相靠着,彼此支撑。
阮贵妃这才缓声道:“都起来吧。”
“谢娘娘。”
一行人站了起来,阮昭月就走到刘佩兮身边,对着刘佩兮道:“有人密报摄政王妃带了没品没阶之人入了你这锦绣宫,这样的人于皇宫我是如何都不放心的。今日贤妃妹妹若执意不肯退让,便是于整个皇宫的安危为敌,以皇上的性命为饵,我是断断不能容许的。”
好大的帽子!
贺颖儿在后头看着,这阮贵妃如此一言,锦绣宫哪儿敢阻挡。
刘佩兮低着头,她突然道:“我乃刘国公的孙女,刘家世代受爵,享泰金皇恩,这样的话我承受不起。如若贵妃姐姐是为了端贵人失子一案妄加指责,那佩兮真真是罪过。”
只听得扑通一声,刘佩兮跪在了地上,她手中执着太后赏赐的佛珠低头念起了度经文来。
文海川等锦绣宫上下都跪了下来,纷纷跟着念了起来。
南柯看着这情况,回头问了下阮昭月。
阮昭月神情一凛,好一个贤妃,竟跟她用上了这样的招数。
那贺家当真与刘家关系如此亲密,竟为了一个农家女不惜与自己为敌?
她却没给刘佩兮脸面,直接道:“进去给我找。”
“是。”
刘佩薇淡淡看了阮贵妃一眼,回头就看到了正缓缓而来的圣驾。
贺颖儿见着皇上即将来了,知道不便久留,就转身离去。
金黄的轿辇之上华盖之中珠玉清脆,视角腾空欲飞的金龙口衔五彩珠铛,铃声由远而近,由小而大。
就在刘佩兮闭眼低头诵读经文之时,阮贵妃等人缓缓出来,那大张的门内东西凌乱,有些桌椅已经颠倒,不少被皇上亲赐的花瓶都碎了一地。
阮贵妃得意一笑,皇上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这锦绣宫了,刘贤妃与被禁闭有什么区别?
她今日这一行,可以大大挫一挫刘贤妃的锐气。
“贤妃妹妹,你也无须做这表面功夫,这人我就带走了。往后你也休想再见她一面。”
“不要。”刘佩兮大声道:“还请贵妃娘娘手下留情,端贵人那事是我不小心,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日日念往生咒,度皇嗣,足不出户,也不敢奢望皇上原谅。但是,她是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