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与明珠二人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站在了贺颖儿的身后。
贺颖儿朝外走去,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她倒也没想着杀光乱民,不过是杀鸡儆猴。那些杀人害命之人,她定要灭之。再张榜,其他乱民得到消息,必也想着能入坞堡过上安稳的日子。只要入了坞堡,分散打开,编入队伍之中好好训练。如此一惩一奖,才能让人信服,平定这县里头的乱事。
贺颖儿身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女孩一脚上了高大的黑色战马,背上背着羽箭长弓,冷厉地喝了声,“驾。”
马儿嘶鸣一吼,月光之下,女孩清冷的凤眸之中迸发出了军人的冷毅,下方的内护卫们纷纷神色一凛,都脚步齐整地跟着跑了起来。
贺颖儿道:“甲组护卫去杏花村东面破庙将他们包围,乙组去斩断他们的后路,把所有他们劫到的东西收回坞堡,丙组连夜去各村宣告,所有被乱民所伤之人都前来坞堡,坞堡有大夫免费治伤。”
“是。”
贺颖儿手拉马缰,坞堡大门缓缓打开,外头的哄闹声,立刻被如鱼贯出的侍卫们惊地没了声色。
只见坞堡侍卫个个身着黑衣,身上的竹木铠甲在奔跑之时,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刷刷声,侍卫们手上持剑,个个面色冷峻,那样子,就算是县衙里头的衙役,都没有这般如山的气场。
流民们屏住呼吸,不由得都安安静静了起来。
贺才他们刚刚赶来,见着的就是这样的阵仗。大夫随着人出来,就带着伤药给何花上了。
贺颖儿坐着高头大马出来,对众人道:“坞堡即日起收容前来投奔之人,但一切有言在先,所有前来之人务必身家清白,坞堡领事统计在册。所有入坞堡之人都会接受坞堡每日的救济,但必须签署契约,以种植田地的好坏为准,如若遇到懒散之人,一律驱逐。”
在场之人都惊住了。
他们惊的是这些话竟是个小女孩带头说出,这女孩半分不露怯,似乎在坞堡有绝对的言语权。
他们惊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邕州的新贵竟也和世家大族一样救济百姓,还给田地种!
贺颖儿冷冷地看向在场之人,有人不服,大声喝道:“你是想我们这么多人成为你的奴隶?替你种田?你还想私下收受流民,吃国家的粮税?”
贺颖儿看向那说话之人,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去。
贺颖儿一眼就看到了他。
云水!
她嗤笑了声,“若有意见大可以不用进来,想来,外头的乱民更欢迎你们。嫌弃我这的饭没外头的屎香,便去吃屎,不要想要吃饭还要拿屎来与我的饭对比,我家不养这样豺犬。”
其他人纷纷瞪向云水,骂道:“你有办法就去吃屎,我们要活。”
云水脸色铁青,怒目看向贺颖儿,没想到贺颖儿却对后头道:“姜火,这人咱们这一般的米可养不起,其他人连夜登记,送入零部。”
零,是一切的开始。
进入之人就要被挑选参与军事训练,没有谁能豁免。
这是贺颖儿的底线。
“驾。”贺颖儿挥动马鞭,马蹄哒哒作响,人们只看着月光下,女孩坚挺的背影扬长而去。
姜火朝下方发愣之人道:“都到这来登记。”
贺花容已经彻底失了神,她眼看着贺颖儿恣意地“指点江山”,飒爽地策马离开。
那样子仿佛群臣拜服,恭送出境。
她不禁想起了祖大师所言的话,这些听服贺颖儿之人是不是也认同了祖大师所言,就算贺天什么都不是,人家的女儿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
人家的儿子有可能出相入将!
贺堂见着大夫帮何花包扎好,就问道:“这府内究竟是谁管事?这样大的事怎么不见我三叔?”
大夫姓章,他看了眼贺堂,道:“这种事,贺家二小姐就可以完成,何须要让贺大人操心。和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坞堡内新建事宜。”
新建坞堡?
如今这样的田地,三叔家竟然还有能力新建坞堡?
贺福听着这话,神情一敛,朝姜火走了过去。
“这样登记在册,我们应该不用了吧?我与贺才乃是贺天的亲兄弟。”
姜火不愠不火地看着贺福,“既然是亲兄弟,应该不会辜负贺大人的好意,便签下这契约,莫要想着吃人家的肉还要喝人家的血。贺大人又没有看着你们死,这会儿伸出援手,可不想被蟒蛇缠上,最后窒息而死。这个,我相信贺大应该心底明白。”
说着,姜火就到一旁去了。
贺福脸色铁青,贺才听了这话心里琢磨了下,便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他看了眼眼前这高大的坞堡,想着贺天今时不同往日,哪儿能什么都不做就想着要什么有什么。
他还未动身,贺平便去那签了字。
易辰看了眼贺平,道:“你比你爹娘明白许多。”
贺平没有理会,只道:“我三叔能有如此能耐,也是我的荣幸。”
他心中认定了自己也有出头之日,吃点苦不算什么。
贺堂见着贺平签了契约,也走了过去。
他咬了咬牙,“三叔当真把我们当成那些流民了吗?”
易辰冷声道:“有些人,在我眼里就是畜生,偏要人的待遇。你要不乐意,就让开,多的是任想要安稳的生活。”
贺堂脸色一沉,却是坚持不签。
贺福也没有签下,他相信,过不了多久,爹娘就会知道的。
他们定会痛斥贺天!
贺才有些恼怒贺平的举动,道:“你何须如此,他可是你亲三叔,难道还能看着我们去死吗?”
贺平摇头道:“爹,娘,三叔要是真不出手相助,也无可厚非,咱们刚刚不也没去帮大伯吗?凭什么三叔一定要舍生取义?咱们家对他有什么救命之恩不成?”
贺才一噎,脸色不自然地看了贺福一眼,就没再说话。
不过,贺才与翁桃他们依旧没有上前去登记。
常远看了他们这,回头见范家老大范珂,就道:“你怎么出来了?”
这二人一见如故,常远看范珂做人谦顺有礼,又考取了童生的功名,做事沉稳很对他的胃口。
范珂一笑,“我刚好难以入眠就出来看看。怎么?贺家的人还梗着脖子不应?”
常远摇头,“主子已经都估量过了,依着情景,到了明天,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范珂点了点头,登记完之时几乎已经是黎明时分,易辰张嘴打了个哈欠,摇头道:“不点不知道,这一点竟有三百多人。”
姜火接过去一看,“消息一旦传出去,今日怕要人山人海了。不知道主子事情办得如何了?”
范珂也守了一个晚上,待天色蒙蒙亮,便听到前方路上传来马蹄声响。
紧接着是一堆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贺福他们熬了一个晚上疲倦不堪地睁开双眼之时,见着的是触目惊心的一幕。
只见不少人提着黑匣子回来,贺颖儿马儿那还挂着不少。
贺颖儿一声月白沾了不少血,她却发髻齐整,无一丝紊乱,头上的珍珠八宝凤尾簪还纹丝不动。
贺花容听到声响,抬眼看去见着贺颖儿动作麻溜地下了马,命了人道:“把这些穷凶极恶的乱民脑袋挂在墙上,让那些被杀害了亲人的流民都来看看。”
人头?
贺花容见着那些黑匣子打开,一个个人头成排地挂在了墙上,她一个按耐不住,大吐特吐了起来。
这会儿已经是脸色灰败,全没人色。
翁桃见状,神情震惊地看向贺颖儿。
这丫头疯了吗?
才八岁带着一行人出去砍人脑袋?
还胆气大地将脑袋挂在了城墙之上?翁桃见着那血淋淋的脑袋,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贺颖儿一夜不睡,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累得慌。
这会儿将事情留给了姜火等人,回头就回了贺家睡去。
她这一睡,外头可是闹翻天了。
还不到申时,外头就集结了上千的流民,这些人对着那些乱民人头吐口水,脱口大骂。
有人更是倒在地上大哭,悲痛地与亡夫的在天之灵说话。
人潮越来越多,贺天与范盛到来之时也被眼下黑压压的一片给吓了一跳。
他们听闻是贺家坞堡将这些人割了脑袋,纷纷投奔而来,大快人心,当真是大块人心。
人们交相庆贺,不等范礼重宣公告,就纷纷来登记。
彼时,那些被杀了亲属的乱民亦集结而来,他们疯了似的,见着人就要杀。
因着坞堡前人数众多,人们都想挤入坞堡,反而让坞堡的侍卫无法出去。
贺福贺才见着那些乱民朝他们而来,哪儿还想什么要不要签下契约,拔腿就跑。
何花被贺堂拉走,就连板车也不要了。
一行人挤入人群,谁都怕是最后那一排的人。
彼时,范礼却还道:“所有人必须登记在册方能入内,签下契约,否则一律不准。”
人们是想都没想,只先往契约书上按下手印,登记的单子每人拿一张,逃也似的进入了坞堡。
贺福他们在最后一排,眼见着那些乱民的刀就在背后霍霍作响,他们更是吓破了胆,极为狼狈地在红泥上沾了沾,就按在了契约书上。
范礼笑得隐晦,这才对上头道:“放箭!”
只听得身后刷刷作响,飞箭流火一般,扑哧扑哧几声,就有乱民被射中心脏,一个个扑通倒下。
贺才回头看去,见着那些人几乎瞬间就倒了下去,他惊愕不已。
贺福恼怒地看向范盛家的二儿子范礼,“为何方才不放箭?”
贺福知道自己被骗了!
范礼无辜摇头,“事出突然,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弓箭?我也是得到消息说弓箭手准备好了,看你们都进来了,才让放箭,免得杀了无辜。”
贺福一噎,浑身上下都怒地直发抖。
该死!
一个个都她娘的是骗子,骗子!
贺堂紧紧皱着眉头,他就不信,如若他不干活,三叔还能真把他赶出去?
似乎故意要断了贺堂的念想。
范礼道:“进来不干活的,就要将分赁给他的田地给别人耕种。这是整个坞堡内共同遵守的原则。”
贺堂狠狠地瞪了范礼一眼,范礼不以为意,只回头与人道:“单子都去完善完善,今天中午之前交给负责你们的组长。其他人跟随你们的组长出去。”
范礼跟随的是刘家少爷手下干活,眼见比别人都一分,又在坞堡里头与这些怪才厮混,更是大有长进。
他被分配到了零部,贺堂与贺平等人被拉进了零部,就算贺堂再看不顺眼,也要老老实实服从身后有十八个黑衣侍卫的范礼。
到了傍晚时分贺颖儿才醒了过来,这一醒就看到二白趴着对着她流口水,她高兴地对二白道:“怎么你一个人在这?会爬了?”
二白肥白圆润的手当即就抓起贺颖儿的头发,往嘴巴送,贺颖儿一把拍下他的手,他粉红的唇咧开了笑,看着就像个小弥勒。
贺颖儿见状,逗弄起来。
一会儿拍了拍他的手,一会儿又跟他啊啊呀呀说话。
只是屋子里头过度的安静,到底让贺颖儿察觉到不对。
她这会儿抬眼看去,见着范丽娘与贺心儿二人坐在了桌子前方,吓得连连后退。
“你们不声不响的,要吓死我啊。”
贺颖儿拍拍胸脯,惹来范丽娘冷笑。
“你还怕什么?你连杀人都不怕,连割下人头都不怕了,你还有什么怕的。我当真不知道,我女儿好端端地,怎么走上了女罗刹的路。你知不知道外头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你这样以后还有谁敢要你,你是要气死我啊。”
范丽娘这回可是真怒了,你一个女孩子管理一个坞堡,与贺家军过过功夫也就算了,这出门杀人,轰轰烈烈的,做什么呢!
贺心儿倒是胆子大,没有被贺颖儿吓到,而是站在这,怕贺颖儿被范丽娘打死。
贺颖儿忙谄媚一笑,“娘,我要嫁不出去了也挺好,你这么好的女儿又能干又漂亮要是送给别人家,你就舍得?”
范丽娘咬牙切齿。
“我恨不得现在哪一家要你就把你送走,送给别人做童养媳,我,我贱卖我。”
出了昨晚那事,哪家人敢要?
那些杀人犯杀了人都还要抖一抖,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好嘛,我这女儿,杀了人睡得可香甜了,这都快直接睡到第二天了。
如此心安理得,没了常性,要不是她让人对外传贺颖儿被吓病了,还不知道外头传成什么样了。
贺颖儿上了十年战场,见着这些东西早就习以为常。
又不是前世第一次上战场,她几乎是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到战场上那些孤魂野鬼的哭嚎之声。
现在,贺颖儿练就的杀伐决断,血性已锻铸而成。
贺心儿这会儿劝话道:“娘,往后颖儿要真嫁不出去,我养就是了。大不了我嫁好点。”
范丽娘掐了贺心儿一下,“又胡说八道,你以为现在的贺家养不起你妹妹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颖儿的名声毁了,谁都敢编排她。这可是我女儿,没人心疼,还轮不上我心疼吗?”
贺颖儿唇角一勾,正要劝楼范丽娘一句,就听得明珠道:“夫人小姐,刘家夫人,赵老太太来了。”
范丽娘听得有些迷糊。
什么?
“铁定是来数落你的,曾姐姐当初就说要你做儿媳妇,这会儿怕是来退货的。还有那赵家公子,也信誓旦旦说回来要娶你,估计听了你昨晚的壮举,人也是来退货的。”
贺颖儿这才想起赵越,赵越难道现在才回来吗?
范丽娘没让贺颖儿出去见客,自己带着贺心儿走了出去,把二白留下来给颖儿带。
贺颖儿当真是欲哭无泪,娘这估计去给人赔罪了。
可她什么时候答应人家了?
贺颖儿想了会儿,便让大白去洗干净,陪着二白说说话。
外头花厅处,刘夫人与赵老太太方一见面,气氛就有些古怪。
范丽娘一出来,忙给两位道歉。
“当真是承蒙曾姐姐错爱,你看我家颖儿不成器的,以前的事也好在我什么都没答应下来,要不然真是亏欠了曾姐姐。”
刘夫人扬唇一笑,“无妨,我二儿子是个武将,这次要不是颖儿舍身去救,丰华怕要被安上大罪名了,颖儿可是我们刘家的福星,颖儿所作所为最为符合我家老二的性子与身份。”
两人都会武,这两人日子不是过得才热闹吗?
刘夫人当真是越看贺颖儿越满意。
一早听到消息之时,她也是吓了一大跳,可与刘允文一起分析了下来,才发觉贺颖儿格局哪里是一般的千金小姐能比。
贺颖儿此举,乃是响应朝廷,一旦邕州平了乱,巡抚必定会将贺天之事上奏,皇上龙心大悦,贺天的前途还真是难说。
刘允文几乎当即就拍板,“快去与大娘子说道说道,就怕不止咱们家有这眼光,要是被别人家先了一步,咱们可是亏大了,你没看到丰华这两日有些闷闷不乐,怕就是颖儿被人家给定了。”
刘夫人也算是车马兼程,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不等刘夫人说话,就笑道:“范夫人说的哪儿话,我们家赵越昨儿个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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