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各营则争相前驱,追杀羌敌,郑勎仅剩下二百余骑,也从临洮城中杀出,与石修合兵一处,从西往东打,对羌虏形成夹击之势。布桥麾下羌族各部惊慌奔逃,被汉军砍杀四千余人,一万余羌兵跪地投降。最终,布桥率残部且战且走,率二万余人借助峡谷险峻地形,逃向南方的望曲谷。
临洮大战一直持续到深夜,各部才肃清残敌,一一收军回营。马防令屯骑营校尉肖愚为前军,在望曲谷设要塞,将布桥死死地封闭在望曲谷内。大军则在临洮城外扎下大营,便连夜派出驿使向朝廷报捷!
……
汉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闰九月十六日夜,天上圆月高悬,月华如水。远在雒阳西郊的河南宫内,依然能听到雒阳城内的锣鼓声、爆竹声,雒阳城正在举城狂欢,庆贺汉军西征大捷。
刚刚过去的一天,是刘炟继位以来最扬眉吐气的一天!
咋夜心忧前方战事,一夜未睡好。今日凌晨他迷迷顿顿来到宣明殿,太傅、三公和尚书台众官已经开始阅简了。君臣见过,太尉牟融正要奏事,殿外便隐隐传来了各城门报捷的战鼓声。不一会儿陇西前线临洮大捷的战报来了,刘炟一跃而起,众官则热情洋溢地向他贺喜,笼罩着汉宫一个多月的紧张气氛也一扫而空。
君臣一起朝膳毕,刘炟意气风发,先乘辇至永安宫禀报太后,得到太后的允许后,午前便在德阳大殿举大朝会贺喜。这是先皇刘庄驾崩后,整整两年时间,汉帝国一件举国盛事。太后亲临盛会,君臣万余人济济一堂,可谓盛况空前!
晌午到来时,太后下令在德阳大殿举行国宴,犒赏群臣!
午后申时,太后、刘炟带着在京亲王、列侯、百官、四小侯、功臣之后和各郡国上计吏,浩浩荡荡来到雒阳城西的平乐观。君臣吏民共十余万人齐聚飞廉铜马下,举行国家庆典,刘炟下诏,令各郡国官民大庆,举国庆贺征西大捷!
大典结束后,刘炟不愿返回皇宫,而是想临幸河南宫。宋萱已经怀孕四月,但刘炟一天也离不得她。太后虽放心不下,但这大喜的日子,实在不愿扫了儿子的兴,只得提心吊胆地允萱贵人随刘炟出游!
于是,太后返城回了永安宫,神采奕奕的刘炟带着萱贵人、蕊贵人一对姊妹花乘御辇绕过西苑一路西去,来到了繁花似锦、幽静宜人的禁苑河南宫。
从八月下旬马防西征时开始,刘炟的心一直悬在胸口。他力排众议令马防出征,更深层的心思只有他懂。现在,羌患平息有望,他难得放松情怀,更要将自己的幸福与最心爱的人分享。
皇宫内美姝无数,但自从宋贵人姊妹花进宫后,他已经对寻常宫娥根本就看不上眼,也越来越离不得姊姊萱贵人。他在河南宫盘桓了整整三天,心情如挣脱了羁绊的天马,自由自在地在蓝天白云间飞翔。每天与萱贵人、蕊贵人赏月观花,饮酒赋诗,也整整缠绵缱绻了三日。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萱贵人腹中怀着龙脉,他自然也不敢放肆。但太后这三天却一直提心吊胆,只到刘炟与两位贵人平安归来,掖庭医工检查后说胎儿一切正常,太后一颗心才堪堪放了下来。
与儿子不同,这年的秋季对马太后来说,渐渐感觉不顺心。心情没来由地一直黯然、沮丧,已经好了多年的胸痛之症又犯,常常感到心里堵得慌!
兄长马防陇右大捷,她自然十分高兴。但这好心情只是转瞬即逝,隐隐一丝苦涩总是挥之不去。其实,当初阻止刘炟要为马氏封侯时,她只要不同意便行了,根本没必要说出“无功不侯”的话儿来。所谓言多必失,既为人君,现在覆水难收,她虽贵为太后,也已经无法阻止此事。
此例一开,仍在服丧间的儿子刘炟势将天马行空行他的仁政,她将再也无力管束、节制。永平年间,先帝推行的管治外戚、整肃吏治、崇尚俭朴等一整套政策,势必也都将被废止。这让她胸口开始隐隐抽疼,黯然神伤。
唯一略觉安慰的,是儿子刘炟专宠萱贵人!
宋氏姊妹是她亲自从三辅为儿子精挑细选来的。宋家和马家祖上便是姻亲,萱贵人父宋扬的亲姑母,便是太后的外祖母。因此在她心目中,是要让萱贵人入主长秋宫的。高兴之余又不免担心,儿子整天黏着萱贵人,一天也不忍分离,萱贵人已怀皇嗣,这样下去怎么行。于是等儿子从河南宫归来后,她便狠心将萱贵人接到永安宫调养。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刘炟总不敢对宋贵人太放肆!
永安离宫被朝野尊称为长乐宫,它位于北宫以东,太仓、武库之南,与步广里和古狄泉比邻。它是一座周回达六百九十八丈的宏伟宫殿,宫中有景福殿、安昌殿、延休殿、中和殿和候台等亭台殿宇森列,在延休殿与中和殿旁边,还有碧波荡漾、景色宜人的芳林苑。
古狄泉实质就是温泉,其水便流入芳林苑中。
永平五年,汉明帝刘庄修缮北宫时,从雒水挖渠引水入雒阳城,经濯龙园、修明苑、九龙池、御龙池、白石池、天泉池(注:即后世所称的天渊池),流到永安宫的芳林池后,再与位于步广里的古狄泉相连,最后通到城外的伊水。
芳林苑是皇家苑林,苑内的湖心岛上有崇光、华光二座大殿。永安宫和芳林苑环绕芳林池北岸,南岸边便是雒阳最著名的步广里。芳林苑是永安宫的山水风情所在,芳林池中的湖心岛与永安宫有一条廊桥相连,池中碧水环绕,修竹冬青,芙蓉遍地,亭台楼阁环苑而建,逐一掩映其间,四时如春,真个是人间仙境。
永安宫中的候台是长乐少府观天相之所,中和殿则为永安宫黄堂(注:即正堂),是太后所居及与长乐众官署理国事之所,自然也是永安宫中最尊崇之殿。太后迁居永安离宫后,这里便一度成为汉帝国权力中心,朝政实质掌握在太后手中。
太后将萱贵人接回永安宫后,便令其居住在中和殿后院中的西苑偏殿,早晚由长乐少府夕照、长乐太仆秦蛾亲自关照。西苑殿位于芳林苑湖水之滨,假山怪石,竹林掩映,奇花异草,繁花似锦,安静素雅,很适合贵人养胎。
刘炟与萱贵人正是少年情热年龄,萱贵人被马太后接到永安宫后,原本便有让萱贵人妹妹蕊贵人有更多侍奉皇帝的机会。这段时间蕊贵人便独自住在皇帝的寝宫章德殿内侍寝,尽心尽力地侍候着皇上。
但很快,太后与夕照、秦月便发现,她们如此缜密的谋划还是百密一疏。萱贵人千娇百媚,气质超群,刘炟早就离不开她了,可不是谁都能代替的!
~~~~~~~~~~~~~~~~~~~
求收藏
………………………………
第十七章 书蘅失言
蕊贵人虽清新可人,天真无邪,可刘炟是饱学大儒、风流少年,仅有清新、天真与可爱又如何能拢住他的心。因此,虽然为封诸舅事母子俩斗着心机,但母子情分并未生疏生忿,刘炟依然定时来永安宫给母后请安,禀报重要军国大事。
自萱贵人住永安宫后,他来永安宫格外勤快,常常坐着御辇自苍龙门出北宫往永安宫跑,既给太后请安禀事,又借机到西苑殿腻一阵萱贵人。
永安宫内从上到下都知道刘炟的心事,他既是腻萱贵人,同时还惦记着已在永安宫侍奉太后的七名采女们。
萱贵人受专宠,此时已略显怀,怕自己怀孕让别人钻空子,故而对圣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次皇帝来,一般在太后所居的中和殿陪太后一会,刘炟总会悄然进入萱贵人住的西苑,少年夫妻情浓似火,自然少不得行周公之礼。
刚开始太后大意了,夕照为提醒她便将内侍记录的《起居注》和《彤史》,太后翻阅一下大惊,夕照、秦鹅也愁坏了,她们不得不另想办法。
但就在此时,一场惊天大案,突然狂飙汉宫,彻底打乱了她们的盘算。
原来,萱贵人被接进永安宫后,七名新选采女也轮流到西苑殿外殿当值,帮助清菱、子韵照应贵人起居,熟悉宫内规矩。这些采女中,窦氏、梁氏这两对姊妹花身长都有七尺一二寸,进止有据,恭顺有礼,虽素靥粗裙却倾国倾城,令太后刮目相看,颇以为奇异。
而夕照、秦鹅、萱贵人三人则颇感不安,尤其是萱贵人,凭女人的敏感和直觉,她感觉刘炟似乎格外牵挂着这批采女们。
夕照、秦鹅二人对这四女自然不会轻视,为确保萱贵人将来能入主长秋宫,二人已决定等到学完宫廷礼仪,便将窦氏、梁氏四女全部放进永巷,在无休无止的艰苦劳作中消磨掉她们的青春,令其永无进入掖庭之日,待年龄渐长后则出宫嫁人了事!
阴历十月初七那天,中山王刘焉来京朝见。晌食时,太后在永安宫举宴款待,刘炟也来永安宫陪皇叔晌膳。他的贴身侍婢连珠、书蘅无事可干,便来到北苑殿陪萱贵人闲话。陪贵人博戏之时,书蘅无意间的一席话,让萱贵人心惊肉跳,失手将玉耳杯脱手落在案上,“啪”地一声摔得粉碎,紫缎襦衫纹袖也被溅湿!
书蘅与连珠一样,都是刘炟与萱贵人的心腹侍婢。当时萱贵人赏给连珠、书蘅一人一枚金钏,连珠不敢离开太久赶紧回中和殿去了,书蘅则感激之余俯耳对萱贵人禀道,“立冬那天夜,皇上在北苑殿临幸过一个高个姊姊,是外厢当值采女。当时贵人睡熟,皇上一个人披衣悄然外出,吾刚出偏殿,恰好看到……”
话刚说了一半,感觉自己说漏嘴了,书蘅吓得赶紧闭嘴不再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书蘅随刘炟返回北宫后,萱贵人整整一个晚上心思黯然,震惊不已。千堤万防,还是晚了一步,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她记得很清楚,立冬那天,皇上来永安宫陪太后过节,萱贵人也一起陪太后晚膳。当晚皇上便留宿在她住的北苑殿,二人小心翼翼地欢好一番后,她身乏觉多,便早早睡了过去。书蘅说的事,当是发生在那天她睡着之后。
按说,皇上正青春年少,临幸宫人不算大事。按宫里规矩,如果永安宫有哪个宫人或采女被刘炟临幸过,第二天掖庭令房儒、傅母简瑾一定会向太后和她禀报,以便让宫人或采女受到照顾。一旦有孕,则择殿居住养胎,是马虎不得一点的。
但房儒未禀报,傅母简瑾也未禀报,彤史太监根本就未记载。难道是彤吏官根本就不知道?也就是说是采女故意未禀,或者皇上故意隐瞒?!
萱贵人想到这里,不禁阵阵倒吸凉气。窦氏二女、梁氏二女可不是出自普通世族,窦氏二女是沘阳公主小女,而梁氏二女是武阴长公主养女,如果皇上故意隐瞒与采女相会,便说明二人早有情愫,这一切便是故意瞒着太后,那么这便非同小可。
“窦氏……”萱贵人首先想到了窦氏二女,她越想越怕,不免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永平末年,沘阳公主刘小翰多次带着窦妤、窦洇姊妹二人进出长秋宫,陪太后闲话。而窦妤擅书法,与时为太子的刘炟有共同语言,还经常切磋书艺。萱贵人那时已经进宫,但因窦氏深受先帝打压,她根本未往别的东西上想。现在看,少年伙伴,此番进宫一定是有预谋的。
立冬是辛亥月丁卯日(注:即阴历十月四日),萱贵人询问了清菱、子韵两个贴身侍婢,寻常永安宫的宫人或那七个采女来北苑殿侍奉,都要听这两个贴身侍婢使唤。但二女冥思苦想,立冬才过去几天,但那天会是那个宫人或采女后半夜在外厢当值,她们平时都不把采女放在眼里,竟然都想不起来。
“这不难,傅母处定有记载,吾去华光殿暗暗地查一番便知……”子韵补过道。萱贵人觉得有理,但提醒她不能让简瑾看出端倪。
第二天子韵到华光殿去,恰好傅母简瑾进入北宫掖庭公干,子韵偷偷翻看了简瑾记录的简册,采女们进永安宫侍奉全部记录在案。立冬当天后半夜,简册中清清楚楚地记着,从子时至黎明之前,西苑外殿当值者正是出自窦府的窦采女!
萱贵人闻报,诧异之余,越往深处想越有点汗毛倒竖的感觉。
她未敢禀报太后,思虑再三,但还是将书蘅的话转告长乐少府夕照、长乐太仆秦鹅。窦氏和梁氏处心积虑送女进宫,心思是明摆着的,夕照、秦鹅原已打定主意将来将她们送进永巷做宫廷役妇。现在二女闻言大惊,太后身体每况愈下,圣上如果真的与窦妤有旧,那么萱贵人长秋宫的地位必不保,见多识广的她们一时也愣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华光殿所在的湖心岛,与太后所居的中和殿以一座曲折回旋的廊桥相连。从此开始,每次刘炟来永安宫,夕照、秦鹅能做到的,就是悄悄吩咐傅母简瑾,让采女们呆在芳林池中的华光殿,不得越过廊桥。
……
立冬过后的这几天,窦妤、窦洇姊妹俩一夕三惊,惶惶不可终日。
自从八月初进入永安宫后,她们在芳林池华光殿内跟随傅母学习宫仪之余,一直在中和殿侍奉太后。圣上每隔几天会来一趟永安宫看太后并奏事,但是窦妤和众采女没有接近圣上的机会。
陇右大捷后,萱贵人住进永安宫大院内北苑殿养胎。很快,今年新选进的采女便不再有贴身侍奉太后与贵人的机会,而是与永安宫的宫人、嬷嬷一样,成为深宫内最下层的宫女。
别的姊妹只会默默忍受,可窦妤却感到不一般。进宫前的那一晚,祖母、长公主刘中礼曾拥着她说了一夜话。现在她想起祖母的话,她比普通采女背负的更重,眼前的些微变化让窦妤感到了警觉。
汉宫深似海,惟有佳人泪。那巍峨壮丽的殿宇楼榭背后,是无数宫人的斑斑血泪。她听懂了祖母的话,南北两宫采女、宫娥数千人,唯一的希望就是盼能入掖庭,以博圣上一笑。可她必须得到太后、圣上宠爱,她不能走错一步,现在重振窦氏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她瘦弱的肩头!
可现在她根本没有接触太后或圣上的机会,采女们只能在永安宫中和殿和西苑殿的外殿当值,每天宫廷礼仪课结束,便与粗使宫女、嬷嬷们一样,打扫院落,椎洗织物,拂尘净几,干不尽的苦役。都是出自世族大家,如何干过如此粗活,有的采女常会偷偷哭泣。
窦妤没有自怨自怜,她能感觉到比粗活更大的变化是人的目光。长乐少府、太仆、卫尉、甚至萱贵人及贵人身边的宫人,看她的目光明显不同了。刚进永安宫时,更多的是赞赏、艳慕。而现在,那一双双笑脸掩饰不了黑眸深处的东西,那里分明隐藏着厌恶、警觉、鄙视,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刘炟经常过来看望太后,窦妤知道,这便是她唯一的机会。只是过去的清秀少年、病弱太子,现在已经君临天下。那曾经的海誓山盟,他还能记怀么?他还能记得长秋宫皇后书房内,他轻薄她后说过的话吗?!
不管如何,窦妤决心试一试,她决定拿命运放手一搏!
~~~~~~~~~~~~~~~~~~~~~~~~~~~~~~~
求收藏
………………………………
第十八章 心有灵犀
但采女们已无机会接触太后、圣上,白天除了礼仪课,便是繁重的劳碌,夜里还得在中和殿、西苑殿当值。
通常窦妤都是在西苑殿当值前半夜,刘炟临幸萱贵人后,一般会走出寝宫,在外殿堂上阅一会简书或奏章,本来这是最好的接近他的机会,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