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弥国!”
令尉迟千率鹫雕营迅速南下为奇兵,深入沙漠,破袭呼衍獗粮道,支持东于阗城大会战。或许因尉迟千屡违军令,他专门提醒尉迟千,“于阗存亡之秋,统兵将领敢违王令者诛之,九族连坐!”
令辅国侯瞿罗渥率兵二千,驻守翟摩城(注:即今买力克阿瓦提古城,遗址和田城东南二十五公里的玉龙喀什河西岸),并负责保护东城以南百余里、位于昆仑山下的于阗铁坊(注:即今洛浦县阿其克古代铁遗址,位于洛浦县城南三十多公里的阿其克山峡谷)。
翟摩城是于阗国陶器产地,有制陶作坊数十家。其中有五家大型陶器作坊,直接隶属于阗国市尉府。而于阗铁坊是汉使团副使权鱼大人麾下考工署兵器重地,权鱼派汉朝工匠历经两年,刚在这里发现铁矿并炼出了精铁,打出了刀剑长矛玄甲三棱簇。翟摩城是重地,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敌手!
于阗东城(注:即今阿克斯皮力古城,故址在洛浦县城西十七公里沙漠中,东距杭桂乡祖拉吾绿洲三公里)是一座巨大的屯兵、屯粮重地,历经三年才刚刚建成。它地当从拘弥国宁弥城至于阗国的商道,是辅国侯尉迟仁的世袭地,也是于阗国王治西城的东北部屏障。
当年林曾构筑此城时,可谓费尽心思。该城由北、中、南三座城池构成,东西宽约十五里,南北长约五六十里,墙高五丈,城头宽达二丈。城中吏民达五千余人,有湖泊、果苑,于阗国国家粮仓东城仓,就位于中城中。此城建成,北可策应鹫巢要塞,东可防北匈奴自拘弥河南下侵扰西城,南可策应王治西城!
尉迟仁和休莫广鵛率军进入东城前线后,迅速整固城防、器械,准备据城死战。于阗国兵主帅、辅国侯尉迟仁在于阗东城官署内下达将令,命令全国进入战时状态,各州、各城、各部族迅速坚壁清野,吏民退入城中防守,不让龟兹、焉耆人就地筹到粮秣!
国相私来比统筹各州迅速坚壁清野,国相府又派出信使,以六百里加急速度,将于阗国面临的严峻形势紧急驰报远在疏勒国赤河城的汉使团。
虽然于阗国已全国进入战时状态,举国迅速坚壁清野,呼衍獗短时间绝难突破于阗东城,更不敢冒后路被断的危险绕过东城而围困西城,但国王尉迟广德、国相私来比心里还是阵阵发虚,也阵阵心痛。
今年风调雨顺,各国、各州麦子和粟谷长势喜人,漫山遍野,再有月余便会大熟。此时,呼衍獗三万龟兹、焉耆精锐,除自带牲畜或陈粮,战争期间还完全可以就地取食鲜麦。虽然粮道长达千五百里,可于阗绿洲新麦、新粟遍地,龟兹、焉耆人打三个月不成问题!
汉使团远在千里之外的疏勒国,汉朝大将林曾已东归敦煌郡,危难时刻尉迟广德现出了强人本色!他要靠他的于阗国独自顶住呼衍獗麾下的北道诸国铁流,即便面临灭国危险,也要为汉大使班超夺得几天宝贵的应变时间!
汉使团和汉大使班超仍在西域,疏勒国离于阗国不过千余里,这便是尉迟广德和于阗吏民的底气、信念和力量的源泉!
尉迟千接到国王的命令时,正与副将库左左菩准备率鹫雕营东进沙漠,到拘弥河畔(注:即今克里雅河)商道上骚扰联军粮道。他已经派出斥侯侦测清楚,呼衍獗率大军南下后,在黑沙城绿洲留驻重兵,由大将石舂带五千人在这里建立黑沙仓,屯积粮草并向鹫巢方向派出了警戒。
石舂是著名战将,呼衍獗这一布局,让年轻的尉迟千一时找不到战机。他的鹫雕营虽然是班超、淳于蓟亲手熏陶出来的重骑,可毕竟只有区区一千二百骑,在呼衍獗三万余精锐铁骑面前,便是沧海一粟,无足轻重!
但深受汉大使班超、副使淳于蓟熏陶的这位年轻将领,在这千钧一发关头,与国王尉迟广德一样,迅速表现出了一名将领应该具有的胆识和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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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兵发拘弥
危急时刻,尉迟千和库左左菩没有慌乱,更没有盲目执行国王的王令率鹫雕营南下东城。他们知道呼衍獗留给鹫雕营、甚至整个于阗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夜深人静,中军大帐内火把通明,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趴在两个沙盘上,分析、推演、争吵,争论的焦点是与汉使团合兵攻黑沙仓,还是孤军南下取宁弥?
与汉大使班超大帐内情景相似,尉迟千大帐内也有一大一小两个大沙盘,大的是西域乃至从河西至整个葱岭东西的山川地理形胜和各国态势,小的是当面西域战场的山川地理和敌我位置。
“汉侯大人,呼衍獗撕开黑沙城防线,南下拘弥国、于阗国后,黑沙城绿洲便是其与龟兹国联系之唯一枢纽。末将以为,大使必自北河(注:既塔里木河)南下,先掐断龟兹国与黑沙仓之间联系。鹫雕营与精绝城鄯善国守军如东西夹击,便可助大使败石舂、袭夺黑沙仓。粮道断,呼衍獗全必军震荡,势难持久!”
深夜子时,天起了一阵风,大帐外传来沙尘击打帐蓬的沙沙声和角鸮鸟洪亮的鸣叫声。沙盘上敌我态势一目了然,库左左菩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所言分明是本平八稳、风险相对较小的打法。
可尉迟千看得透彻,现在的黑沙城与其说是粮道重镇,还不如说是呼衍獗故意引诱西域汉军来袭的诱饵。因为,石舂有五千劲骑,近两万随军役夫。西域汉军如强行袭夺黑沙仓,不管是与石舂打成对峙,还是击破石舂取了黑沙城,短时间内对呼衍獗大军都影响有限,并不能解东城之围!
二人已经争论多时,库左左菩比尉迟千大十岁左右,但尉迟千坚持自己的判断,“围三阙一,恰好撵石舂南下固守宁弥。宁弥城是拘弥国王城,城高墙厚。有宁弥城支撑,呼衍獗三万大军或能打一个月,东城在重兵椎击下能撑过一个月么?!”
现在鹫巢要塞内只有尉迟千手中这支鹫雕营区区千二百骑,只有打在呼衍獗最致命的关节点上,才会发挥四两拨千斤效用。而这个致命的全局关键点,尉迟千已逐步看清,正是拘弥国的王治宁弥城!
库左左菩担忧道,“宁弥城必有重兵防守,吾军兵少,取宁弥便要攻坚,风险太大了。况且呼衍獗此时定然已在攻击东城,宁弥城居东城不足四百里,吾即便夺下宁弥城,亦必受石舂与呼衍獗夹击,如此则或有全军覆没之险哪……”
“不不……”尉迟千激辩道,“此正出敌不意处!汝想想看,鹫雕营南下威胁宁弥,必调动石舂尾随南下。如此,将使黑沙仓出现战机,大使与使团夺黑沙仓后,必快速南下策应吾部。吾至宁弥城,能取城焚粮秣更好,即便不能取城,昆仑山下藏身处众多,将令呼衍獗不敢全力围攻东城……”
西域汉军没有力量与北道联军主力正面列阵对抗打野战,尉迟千坚信,假如足智多谋的班超在鹫巢要塞,此时他也一定会盯住宁弥城!
自进入西域起,不到万不得已,班超绝不与强敌正面硬碰,甚至从不打攻城战,更多的是据坚城固营,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破敌,这让龟兹国、焉耆国铁骑那强大战力无了用武之地,一次又一次如重拳打在软绵上。避短锋芒,阙翦粮道,断敌于粮,把对手搞弱、搞疲、搞饿,再寻机败之,这都是班超的拿手好戏,尉迟千印象深刻!
况且,即便鹫雕营南下不能调动石舂所部,以班超、淳于蓟之能,胡焰、灌藉之智,蒙榆、田虑、华涂、梁宝麟之勇,石舂又如何会是汉使团对手?真要打黑沙仓必能破之,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但尉迟千坚信,断然不会出现这一局面。因为如果石舂不动,班超一定会率部绕过黑沙仓悄然南下,目标定然是呼衍獗的粮秣重镇——宁弥城!
想明白了这些,库左左菩也恍然大悟,尉迟千便将国王广德令其南下的王令抛诸脑后,断然下了孤军东进、南下,远袭宁弥城的决心!
汉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四月二十七日黎明之前,尉迟千在鹫巢内先后派出两路可靠驿吏,一路向北隐秘寻找、迎候班超的汉使团人马,一路向南奔向西城向国王广德禀报自己的判断和决断。
接着,他与库左左菩率鹫雕营千二百重骑、一人两马,随身携带淡水粮秣,全军另有五十峰驼或役马携带辎重,自鹫巢要塞果断进入茫茫大沙漠,向东南方向急驰而去!
再过七八天便是立夏,四月末的大沙漠昼夜寒暑交替,为保护畜牲足力行军速度快不起来。夜晚寒冷异常,冷风砭骨,裹紧毡毯都冻得哆嗦。到了中午却烈日炎炎,起伏连绵的沙丘之间闷热异常,如在蒸笼一般,能将人马烤熟。尉迟千夜晚歇息白昼行军,不到三百里沙漠路程,却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到第三天午后才赶到拘弥河畔(注:即今克里雅河故道)。
河水在沙漠中静静地流淌着,经过三日死亡行军,士卒、战马迅速饮水、进食、进料,并补充淡水,全军快速恢复体力。就在此时,前出的斥侯回禀,恰好一支联军的运粮队正在南方七八里处向南慢慢行进,约四五百骑护卫,“最少一两千辆牛马车,役夫数千,几千匹牛马驼驴。”
“出其不意,吃掉它!”库左左菩刚在河边痛饮一番,此时他的战马正在滋滋饮水。
河水有些浑浊,但尉迟千捧起水洗把脸,闻言点点头。他这是撞上狗屁运了,运粮队顺河边商道缓缓南下,且护卫的龟兹、焉耆士卒只有四五百骑,这分明是粮秣在向宁弥城集结!
“打龟兹黑旗,强袭!”不能让运粮的役夫们反应过来加入战斗,狭路相逢,尉迟千等战马饮完水,无一丝犹豫便上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库左左菩率鹫雕营前军刹时由行军队形变成战斗队形,顺河边向南卷袭。只有几里路程,他们瞬间便追上了敌辎重队。五百余龟兹卫卒见后方沙尘漫天而起,打的是已方旗帜,以为是石舂护粮队,并未警觉。等到了近前觉得不对时,对方已经动手了,他们只得仓促迎战。
龟兹、焉耆精骑固勇,可毫无防范,他们在鹫雕营前军四百余卒凌厉的冲杀中,只用短短一刻钟左右时间便被击败,多数被斩杀,余敌数十骑四散逃进沙漠中。
令库左左菩与鹫雕营士卒纳闷的是,龟兹护粮士卒被击破时,足有三四千役夫、约两千辆牛马车、数千头驼着粮秣的牛驼马驴、近万头羊,都静静地呆在沙漠上一动未动当看客。按说随军役夫也是士卒,行军时运粮,战时参与战斗,他们这是怎么了?
很快就搞清楚了,原来这些人中有五百余黑沙城绿洲当地牧民,被石舂强行征了徭役。当于阗国兵杀到时,他们高呼,“不要乱动,于阗军不杀俘虏!”再加上鹫雕营自北向南从后骤然杀来,雷霆万钧、摧枯拉朽,龟兹国、姑墨国役夫们未等反应过来,联军护卫士卒已败,他们自然未敢轻举妄动,只有百余人混乱中逃进沙漠。
通过审训俘虏还证实,石舂正此时在黑沙仓,并对鹫巢要塞和精绝城都派有斥侯,监视于阗军鹫雕营和精绝城鄯善国兵动向!
尉迟千令从几千俘虏中挑选出五百志愿从军的精壮役夫作为奴隶兵,并宣布凡立有战功者,给予于阗国庶民身份,然后给以战马、兵器,将其分到各军随军征战。
最后令黑沙城绿洲牧民押着都被捆成一串的龟兹、姑墨役夫,带足口粮、淡水、草料,赶着马、驼、驴进入沙漠向于阗河方向撤退,暂隐于鹫巢之中。路上凡敢反抗者,可一律斩杀!
可万余只羊怎么办,无法带着它们进入沙漠,途中没有那么多淡水、草料让它们活命。尉迟千令十余黑沙城绿洲牧民赶着羊群,顺着拘弥河缓缓南下宁弥城。
库左左菩则下令将一袋袋麦子、稻谷、栗谷堆积一起,将所有牛车也都集中到一处,士卒一把火将其点着。天干物燥,烈日当头,大火熊熊而起,浓烟弥漫沙漠,直上云霄,谷物被烧焦的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已经进入沙漠的役夫们回首远远望着滚滚浓烟下粮粟、稻谷化为灰烬,一个个如傻了一般如丧考妣。
别忘了,这些粮秣可都是他们历尽千辛万苦从龟兹国一步步运到这里的。
初战告捷,第一拳便打在要害之处,歼灭了呼衍獗的一支运粮辎重队,鹫雕营全军大受鼓舞。这里离黑沙仓不过百十里,监视鹫巢要塞的斥侯和这次被击败的溃卒返回报信后,石舂最快一日即至,尉迟千与库左左菩不敢耽搁,便迅速挥军兼程南下!
沿拘弥河向南奔袭数百里,第三天夜里子时,人衔枚,马裹足,鹫雕营突然兵临拘弥河西岸的宁弥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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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袭夺王城
夜色苍茫,天漾起了小风,一阵沙尘飘过遮住了天上的星星。夏夜微凉,虫鸣声声。远处的村寨内,不时传来阵阵犬吠声。
探马已经探明,宁弥城有守敌两千人,城墙高五丈,城外有当年筑城时挖的壕沟,但历经百年早已被沙土填满,仅有数段有水洼,四周长满芦苇。在黑暗中远远眺望,高高的城头上每隔十数步便有一支火把,城门上的谯楼下则有一排红灯笼影影绰绰。
城四周道路两侧有麦田或荒碛乱草滩,麦田内麦子看来长势不错,有马膝深。尉迟千令库左左菩率全军隐蔽在离城三里处麦田旁边的荒碛地中,这里地势略高,隐约露出数十个草垛和稀拉拉几棵矮树、荆丛黑黝黝的身影。
尉迟千亲自带着四名斥侯,顺着道路在黑暗中驰到宁弥城下一里多观察。是取城还是袭扰,他得尽快做出决断。城南的村寨、客栈、田野一片安静,路东边麦田或荒碛草滩内有野鸡在黑暗中被惊起,一阵扑腾声响后又归于宁静,耳畔只剩下“唧唧吱”的虫鸣
南城下有两座客栈,灯笼上写着幌子,在静谧的夜色中摇动,客栈的看门狗在狂吠。客栈后的宁弥城巨大黝暗的身影巍峨如山,气势逼人,城头影影绰绰,有守卒举着火把在懒散地巡视。
果然是一座坚城!尉迟千正焦躁间,忽听到西城渐渐喧哗起来。
他们直接从荒碛滩上悄然绕到西城,只见城门楼下灯火闪烁,人喊马嘶,随着带着睡意的吆喝声、响亮的甩鞭声,载着粮粟的牛车正闹哄哄地鱼贯出城,约四五百骑护卫骑卒打着火把列队在壕沟外等候,接着一部分护卫骑卒便驰到车队前面开道。
数万大军征战,运送粮秣的车队后半夜就启程了。天赐良机,千载难逢!尉迟千热血上涌,果断退回正在待命的鹫雕营,随即率大队人马穿过麦田和荒碛滩,悄然接近西城。路两边几户零散的部民睡梦中被惊起,推门而出,见到黑暗中一支大军在移动,吓得赶紧关上门。
“臂缠白绢,打起火把,突击西城——”离城约二里,尉迟千下令,前军五百余骑骤然打起火把从黑暗中大摇大摆地驰向西城门。
城头和城门守卒或以为是护卫士卒,正待询问,鹫雕营前军已经接近城门,便一声不吱动起手来,喊杀声、嘈杂声、惊叫声骤然而起,前军迅速夺了城门,运粮队一哄而散,役夫们扔掉牛马车逃向黑暗中,鹫雕营中军随即也在混乱中冲进城内。
已经走出二三里的龟兹护粮队听见身后城门有变,又折回头杀了回来,被库左左菩率鹫雕营后军一顿伏击,迅即杀散,库左左菩随即率后军入城!
此时城内多处火起,黑暗的夜色中只闻震天杀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