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点了点头,叹息道:“你说得对,以前我们看好窦建德,但是和秦王相比,他先天不足。如今冀州政策得当、人心思定,已无窦建德发挥之地。”
“师尊英明,弟子赞同。”
老者目蕴寒光:“既然你知道,那还收留那对兄弟?”
敬之说道:“弟子入幽时,他们自知河北道不可为,已经南度了。”
老者望着自己的弟子,教诲道:“一个享受辉煌过的人,一旦落到低谷,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更加坚强和疯狂,而窦某人明显就是后者。他已经蜕变成为权利追逐者,不是以前那个豪情仗义的他了,别再与他有所往来。否则,迟早为其所害。”
“弟子明白!”
………………………………
第036章:狂士
秦王杨侗!
对于大隋人来说,无疑是个很不安分的人,喜欢他的人说是贤王,不喜欢者冠之为暴戾、亲小人之类的形容词。
论起最恨杨侗的人,绝对不是瓦岗和窦建德,而是五姓七宗里的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以及渤海高氏…是杨侗害他们有家难回…也是杨侗令他们成为天下笑柄!若是回不到祖地,还是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吗?
现在一报家门,别人无不带以戏谑的目光,仿佛在问:你说是你清河崔氏人。
你在清河有家么?
有户籍在清河么?
你咋证明你是清河人?
你说坟墓里是你先人,那你把他叫醒来个滴血认亲啊!
这四大难不仅清河崔氏遇到,另外几宗同样遇到,也早已经流传天下!被士人津津乐道,成为茶闲饭后的谈资。
遇到这种愣头青,他们能咋办?
给他钱他说老子不差钱、给人才他说没位子、给女人他说不好色。
告状。
告他贪污
杨广说:贪污?河北道都烂了,侗儿哪有污可贪,几百万流民是他自己掏腰包养的,你好意思说他贪污?
告他侵占土地。
杨广:整个河北道的良田都丈量给百姓了,他一寸不要,你说他怎么侵占你们的土地了?再说了,谁能证明那是你家的田地!
告他好色?
杨广:是那女子的荣幸,是恩赐……
告他拥兵自重
杨广:是朕的意思!
……
几大家族明白了,官方途径是解决不了他们家族问题的了,也在此时,裴矩代表燕王杨倓向他们发出了橄榄枝,承诺以后将祖地还给他们!
顿时,一拍即合。
虽说吃亏丢脸的是这几宗,但杨侗的新政也令各大世家门阀警惕不己
科举是隋朝开创的一个创举,雄才大略是隋文帝杨坚也有着提拔寒门之心,只是门阀比现在更要强大。使得科举几乎是摆设,根本没能解决近况。
到了杨广,杨广改了科举的制度,科举越来越公平公正,给了寒门世子晋身的机会,更恐怖的是杨广还废除了九品正中制。
这已经让门阀世家心有忌惮,然而他们掌握着资源,比起寒门世子多了很多有利条件。便是科举在如何的公正,受到良好待遇的门阀子弟,始终要压读不起书、买不起笔的寒士数筹。
然而杨侗的出现却改变了这种情况,义学的建立,让读不起书的寒门子弟有了学习的机会;寒门子弟因为贫苦,学习起来比门阀子弟刻苦,一旦他们有学习条件,门阀子弟很难与寒门世子相比的。
更要命的是摊丁入亩,这玩意直接向田地收税,多田者多税、少田少税、无田无税。
这天下世家门阀田地最多;若是执行下去,没有了人头税给他们盘剥的万众家仆将成为巨大的负担,迟早把他们吃空。
不过更令人吃惊的,却是杨侗为寒士伸张正义的《马说》,此文一出,瞬间击破了本就没有说服力的‘寒门无才’一说。
这不仅得到万千寒士的追捧,还增加了寒士的傲骨傲气,多了以往所没有具备的自信,以往面对世家子弟而唯唯诺诺之现象正在慢慢淡化。
而这檄文,也不是什么好玩意。杨侗在檄文中把矛头直指世家门阀,直接告诉寒士:你们之所以没有得到公正的机会,不是皇室不给,而是相互勾结的世家门阀不愿意让出一两个空缺。你们应该恨世家门阀,而不是皇室。皇室和寒士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以前没有人敢说这种话,但杨侗敢为天下先,以檄文的形式宣扬于天下,从而缓和了皇室与寒士之间的矛盾,有这些人摇旗呐喊,百姓也恨起了世家门阀,因为是世家门阀的官不开仓放粮,所以他们没有得到一点救命粮食。其实皇帝是好的,坏人是打着皇帝的旗号在干坏事的官员,而官员都是世家门阀子弟,所以世家门阀是顶级坏蛋。
在这股风潮中,哪怕是王世充也不得不暂时收手,老老实实的与瓦岗寨开战,然后在百姓面前秀了一下仁慈,但老王的名声委实不好,百姓不仅明里感恩戴德,等他一走,一个个都吓得连夜逃跑,生怕王世充有阴谋。
刹那间!
这一道传遍大江南北的檄文令反隋风潮稍稍一缓,矛盾一下子转移了不少。
江都!
杨广看着手中的檄文,不得不承认杨侗这一手当真是高明。
他是皇帝,认为对的就强制执行下去,不管百姓反响是好是坏,就是不解释。在他看来,我杨广做的是千秋万代的大事,不屑于割之可以再生的草民解释什么。
杨侗和他不同,说了就做,做到之后,就必定要说!
杨侗永远不会埋没自己的任何功绩!前世一生,他见过了不少做了好事不好意思说还被误解的人;见过了许多只知道做事却不说反而被埋没的人……
所以杨侗悟出来一个道理: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做了?你做了却不说别人如何肯定你?这本就是一个竞争的世界!而且竞争的是生死!
所以,用一道檄文为自己为大隋拉到了寒士、寒门这个天然的盟友,将国内矛盾转嫁到寒门和世家门阀之间,从而给大隋一个缓冲的机会。
杨广想到这里,忽然怔住,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自己错在不说,什么事情都在做,却都没说明白。
修长城,是为了边民安全,但却忘记了,边民看到的只是大隋和突厥打成一片的样子,他们不会考虑到以后,更不知道突厥已经比汉初的匈奴还要强大,随时会入侵大隋。
修大运河,是为了加强南北交流,慢慢的消除人心之间的隔阂,从而达到真正的大一统。
但是他还是不说。
再加上下面的官员借机横征暴敛,进行各种违规操作,才导致怨声载道。
在此之后的远征高句丽,是为了消灭掉关陇权贵掌控的八九十万禁兵,这当然不能说,但至少应该渲染高句丽的威胁……
太原!
一处幽静的小院内,一个中年男子将一只酒坛狠狠地扔在地上,醉态可掬的笑道:“好,好,好……”
身体忽然颤抖了一阵子后。
蓦然!重重一脚踢出!
“啊!”一声娇啼!
一名不着寸缕的美少女从案桌下滚了出来,艳红的小嘴上布满了斑斑污垢,清秀的脸蛋上充满了惊恐失措的神色。
“去!去!去!”他像打发乞丐一般挥手。
“奴婢告退。”少女赤着身子,如受惊小鹿跑了出去,差点与一个快步匆匆而来的英武少年撞了满怀。
少年年岁不大,二十岁左右,一张俊脸英气勃勃,男儿气概十足。
他,就是太原留守李渊的次子李世民。
中年男子名叫刘文静,是他的忘年知交,姿仪俊伟,才干突出,生性倜傥而有权谋,喜好酒色,颇有魏晋狂风风采。
对于这种场面,李世民早已见怪不怪,原地等候了好半晌,这才步入小院,面不改色的向刘文静道:“肇仁兄,我要去涿郡会会天下英雄…看着能否结交一些大才。”说到这里,李世民一双锐利的目光充满了神彩
“可行。”双眼半闭半睁的刘文静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一时站起,哪怕裤子掉到地上也不作理睬。
马邑!
一间铁匠铺,一名赤着上身,浑身油亮的汉子如牛草芥的拿着一把重达六七十斤的大锤,正在叮叮当当打制铁器。
这是一个身材极为雄伟的男子,年约二十六七岁,皮肤黝黑,身高近七尺,远看像半截黑塔一般
这时,一名身穿青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只见他年约四旬,相貌堂堂、目光明亮,颌下一缕长须,长得颇为儒雅,但从他修长有力的手来看,此人似乎又练过武艺。
他就是马邑郡丞李靖,杨侗做梦都想着的军神。如今朝廷调令已至,李靖将要前往涿郡任职,临行前,他想把这名有猛将之才的铁匠带去碰碰运气。
洛阳……
长安……
……
一道针对性极强的檄文,天下人才尽入涿郡。
有人真心露面,求得一官半职;
有人是来扫杨侗和寒士颜面的,他们用真才实学,将寒士击败,然后扬长而去。
………………………………
第037章:七夕节
第二天卯时刚到,天刚蒙蒙亮,小舞睁开了双眼,身子稍稍动了一下,身边的杨侗立刻便睁开了眼睛。
“还早,天还未亮,你接着睡!”她一只小手蒙住丈夫的眼睛。
“我睡够了……”
小舞看着他,手指柔柔地点了丈夫一下,“你一夜都没合过眼,休想骗我。”
“你怎么知道的?”杨侗好奇的问道。
“我感觉到你没睡,想什么呢?”
杨侗露出一抹微笑,手臂紧了紧,“没什么!我是学武之人,到点了就会自动醒来……”
小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杨侗情知瞒不过妻子,笑着说道:“我在想一件事,想着想着就天亮了。”
小舞从床榻上坐起来,佯嗔道:“难道,你对我的兴趣还没那些枯燥无聊的奏疏多?你老这么折腾自己,身子如何吃得消?现在年轻还好,老了咋办?”
杨侗:“没事的,我不是好好的吗?”
小舞眼眶红了又红,到底舍不得怪他,最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在怀抱之中扭来扭去:“哎呀,让我起来。”
“什么事那么着急?”
小舞简单洗漱了一下:“今天是乞巧节……”
“七夕?”
“嗯。”
“你要做什么?”杨侗温柔的地盯着风风火火的妻子。
“我要用脸盆接露水,传说今天的露水是牛郎织女相会时的眼泪,如抹在眼上和手上,可使人眼明手快!你天天晚上要批阅奏疏,眼睛每天有血丝,我要多接一些。”
小舞看着丈夫瘦削面庞,心头满是酸楚,伸手托着他的面庞,两个人都不说话,良久,杨侗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我这人天生劳碌命,害得你嫁给我这么久,没好好过一天。”
一颗颗豆大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滑下来,
“怎么啦,怎么啦?小乖乖!”杨侗有些慌了。
“你又瘦了……”小舞低头擦着眼泪,但却流得更多了,“我也知道大隋的天下不如以往,我只是希望你别太辛苦……”
杨侗感受到妻子心中的怜惜,一颗心顿时暖洋洋的,“创业阶段,辛苦一点很正常,过了一两年就好了!”
见她尤自心疼,嬉皮笑脸道:“我这不叫瘦,这叫精壮?你自己说,我是不是越来越龙精虎猛了,嗯?”
毕竟这么久的感情了,小舞又怎么会不了解他?
她果然把眼泪擦干净了,红着脸啐了一口:“呸,下流……!”
杨侗哈哈一笑,他望着窗外西坠的月亮,想起了一首传诵不衰的绝唱:“我送首诗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舞语气里带着一丝甜腻腻的撒娇,一双秋波期待无比,自己的夫君从不显山露水,但忽然迸发出的文才天下俱动。
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舞自言自语,她完全沉浸在这首词的无穷的意境之中,那和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幽怨,使她陶醉了,她已经忘记了要去接朝霞了。
良久良久,她叹了口气,温柔地望着杨侗,似乎要以自己如水般的秋波,融化丈夫铁石般的心肠。
“夫君,这是你作的?”
“呃……”杨侗本想说不是,但他记得清楚,秦观是宋朝的人,现在才是大隋年间,若说他人所作,细究下来反而不美,当下笑道:“这是一首词,叫《鹊桥仙》!”
“鹊桥仙!”小舞低念了一句,柔声道:“好美的名字,但诗意更好!”她本身学识渊博,《鹊桥仙》中的意境,已经了然于胸。她的丈夫借这首词告诉她,夫妻俩虽是聚少离多,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涿郡,阳光明媚,一扫笼罩月余的阴霾,碧空万里,今日是一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涿郡笼罩在欢腾的海洋之中。
临朔宫广场官墙前人头攒动,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今日是考生文章张贴的第四天,热闹非凡……
天南地北口音汇聚一处,却和谐无比,看着这犹如百川汇海的景象,不由得让人心生景仰敬畏,从这文化的繁华,可以窥知一个国家的强盛。
涿郡虽然作为北方最繁华的城池之一,但这般繁华景象也是首次出现。
此时,官墙上张贴着密密麻麻的文稿,这些文章由官员急抄写,没有写考生名字,只有编号,以诗词、文章、政论、教育四大板块张贴着,每一篇文章前都有一个盒子,观看者若是中意哪篇文稿,可以将侍卫发放的特制小铁牌投入进去,以示支持。
一旁醒目的告示上写着:每个人喜欢的文体、文风不同,审稿人往往选中自己喜好的那类文章,致使一些美文埋没。本着更公平的原则,特将审稿权交给万千士子,请把宝贵一票投给你心中的第一名!
士子们对这新奇的审稿方式感觉非常惊奇,但告示上的内容却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以往都是由几个大儒或许官员品鉴,至于第一名写的是什么鬼内容,谁也不知道。但是现在不管文章好坏都贴出来,主审人想作弊都难,因为是好文还是差文都摆出来了,若是把写得差的评为第一,谁能心服?
这时,一名官员匆匆而来,将新到的作品往各栏上贴。
围观的士子登时议论纷纷!
“拉票的时间过了四天,只剩下最后一天了!纵是好文也来不及了。”
“估计是远道而来吧。”
“是啊!每个人各有七票,一类一张,到现在都投得差不多了。若是上上好文,根本追赶不上去了。”
“未必!”一人执反对意见,道:“这次都是经过冀州上百名大人从众多作品中精心挑出来的好文,更多人的作品都没有上榜的资格。落榜者和更多看客的选票都没急着投出去。若是佳文,未必不能反发先至。”
“看看内容再说!”
不一会儿!
那名官员先将《鹊桥仙》贴在诗词栏,接着将《芙蓉楼记》贴在文章栏、《阿房宫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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