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富毕业后,不仅出版了自己的图书,而且还与一个白人女孩,伊利莎白小姐结了婚,并生了两个女儿,已经完全融入了美国人的社会。
但李恩富却没有忘记自己中国人的身份,他一直在努力呼吁废除排华法案,每ri都在为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华工而奔走,家庭财政出现了危机,婚姻也已经出现的很大的问题…
而陆永泉则在毕业后,悄无声息了,但据林瑞判断,李恩富肯定与之有联系。
所以,林瑞觉得李恩富这个“同道者”,在看到自己的信件和支票之后,应该会回国加入自己的团体,而且说不定陆永泉也会回来…
chun节前的十六铺码头上,已是冷冷清清,中国人的习俗就是这年是一定要回家过的。内河过来的船只便少了大半,而那些卖馄饨、小笼包,以及各种水果的摊贩们早就回家去准备过年了,不管兜里是沉甸甸的鹰洋还是只有几串铜钱。
凛冽的寒风略过江面,吹起一阵yin寒湿冷,于是杨衢云将裘皮大衣,又往身上紧紧地裹了裹,然后抬眼望向北风中,仍是一身短装皮革,但依旧笔挺站立的林瑞,心中有些诧异,难道人升官后,也变得不怕冷了?
林瑞则凝视着外高桥的方向,看着那艘期盼已久的客轮,越驶越近。
美国籍客轮,“北方皇后”号慢慢靠上了码头。随后,舷梯也慢慢放下,黄永商和谢缵泰立即展开了一个横幅,上面用中英文写着“欢迎李恩富先生归来”。
一个梳着二八分头,颧骨略微突出的青年,在四下张望,略微迟疑之后,便径直向着横幅下的林瑞走来。
“欢迎你,李先生。”林瑞即刻走前两步,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李恩富的手。
李恩富有些感动,说道:“您应该是林瑞,真是非常感谢你,在我最苦恼、内心最黑暗的时候,给予了一线光明,让我看到了希望。”
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白人少妇,还拖着两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林瑞立即反应过来,立即走上去,用英语致意道:“李夫人,您好,欢迎您来中国,我会为您的家庭做好一切安排,直到您满意为止。”
伊利莎白欠了欠身,微笑着,回答道:“既然我的先生决意回国,我们全家就都来了,谢谢您的支票,否则,我们连买船票都成问题。”
林瑞心中一松,便知道李恩富的家庭危机解除了。
随即李恩富又扭头向船上招呼,不久两个华人青年也下了船,来到林瑞身边。
李恩富急切地将两人介绍给林瑞道:“这是你信里提到的陆永泉,我可是把他带回来了,这位是张康仁,哥伦比亚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听说了您在南洋的事迹,所以也随我回来了…”
此刻林瑞的眼睛都放光了,一下子来了三个,而且是三个美国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林…总监?”张康仁试探xing地问道,“我们还是赶紧进租界,我怕朝廷知道我们回国,有麻烦,毕竟当初我们几个可是抗命不归的。”
“你应该叫林道台,他已经是四品道台大人了,你们那时应该已经上了船,并不知道这一消息。”一边的杨衢云大声笑道。
“啊,”张康仁有些慌乱地退了几步,他没想到林瑞居然成了朝廷的官员。
“怕什么,我做官也好,不做官也好,给你们的信里所说的‘实业报国,重振国威’这八个字都不会变,”林瑞笑着说道。
“而且,在上海这地方以至于在两江地面,你们都无需担心……给我一些时间,什么都不是问题…还有,康仁,你想要几品的头衔?”林瑞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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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瑞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chun节,与后世很是不同的是,他免去了长途奔波回家的痛苦,不用买黄牛票、不用坐在电脑前一边诅咒铁道部那高价低能的系统,一边不断刷新屏幕、也不用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挤过安检。
我已经属于了这个时代。林瑞心中对自己暗暗说道。
腊月二十八的傍晚,一串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崇明的军营上空,“吃饭喽!大会餐!”伙房的大师傅大声地吆喝着,然后伙头兵便搬出大盆大盆的菜肴。每一盆菜端出的时候,都有人吆喝一声“红烧青鱼块”…“清炖山羊肉”…“油炸黄鱼”…
每一声吆喝,都激起饭堂内兵弁们的喝彩,这个年代,普通人家能吃到这些个?在江浙,平常时节,贫苦人家有猪油炒菜就不错了,过年时候,有两斤猪肉便是肥年了。所以,林瑞早就命伙头兵杀猪买鱼,置办好年货,等的就是这次聚餐,人只有物质上满足了,才能产生归属感、集体感。
大盆大盆的菜肴端了上来,一屉又一屉的蒸馍也送来出来,热腾腾的水蒸气弥漫了整个大棚,让人忘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就连顺着木板墙缝钻进的冷风,吹在身上都没了感觉,每个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菜一上齐,作为官衔最高、资格最老的刘靖北首先发话了。
“弟兄们,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我们瑞字营提前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看着这么多的菜,你们想到的是什么?”
…官弁们都愣住了,没想到刘靖北会出这个问题,半天没人回答,最后还是大胡子把总牛良晨答道:“咱们的道台大人有钱!舍得花咱身上!”
“对!道台大人待咱们好,饷银给的足,伙食也丰厚…没得说”立即有原来靖字营兵士附和道。
“这个年,我的爹娘兄弟吃的也不差,承大人的赏,营务处给本地的兄弟们派发了鱼肉,我妹子今天过来领了,走的时候,同我说,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自家也能有这么多的肉菜…这些都是林大人给的…小的没齿难忘…”说着,说着,这崇明本地的兵弁都开始哽咽起来。
“说的是,一月六两银子,在十六铺码头拼死拼活仨月才能攒这么多。。。。。在瑞字营,除了练的苦些,吃饭住宿不用钱,还有月例银子,没得说,俺这条命就卖给林大人了。。。”
偌大的饭堂内,一片赞同声。。。
站立在中间主桌边的林瑞,笑而不语,环视着众人…
突然只听得呼啦啦,拉开桌子、凳子的声音,一群十七八的小兵集体单膝跪地,同时发声道:“林瑞林大人待我如子,我等当誓死效忠,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话音未落,便是所有官弁都面向林瑞,跪地发誓道:“。。。谢大人的饷银、谢大人的厚待。。。吾等誓死追随林大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起初,声音还参差不齐,但很快便汇成了一道声音,“。。。愿为大人效死。。。愿为大人效死。。。”
所有人都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喊道“…愿为大人效死。。。”,五百多条粗重的声音震得棚顶积雪直落,檐边的麻雀都惊的飞起…
chun节放假之前,各个单位的年前聚餐是必有之意,一墙之隔的厂区内,也置办了数桌丰盛的酒菜,正准备举杯共饮的杨衢云、徐建寅、李恩富等人,脸sè为之一变,徐建寅侧耳细听了一阵,有些疑惑道:“林大人究竟想干什么?”
已然猜到那边情形的杨衢云很快便定下神来,笑了笑,拍拍徐建寅的肩膀,说道:“无他,那些粗俗的兵弁在效忠而已。。。”
徐建寅仍是有些心神不宁道:“这些话要是传到朝廷那里,怕是会有闲话碎语啊。”
这时,一人走入屋内,笑着说道:“流言蜚语又如何?当年曾文正公,手握十万虎贲,不也招致了许多非议…如今,李合肥不也是坐拥数十万jing锐,太后和皇上不也宠信有加?”
杨衢云抬眼一瞧,正是崇明县令洪伯言。于是便笑着说道:“怎么,知县大人也屈尊过来这工厂,和我们这些闲人一起吃年夜饭么?”
洪伯言大笑:“我在崇明孤身一人,今天,县衙的衙役、书办都回家过年了,我孤零零一人,所以林大人便派人通知我,同大家一起欢聚,怎么?这里没我的酒杯么?”
“有。。。有。。。,”杨衢云忙不迭地递过碗筷杯碟,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都在林大人手下听令,自然应该聚一起,聊一聊…”
于是,一干人围着圆桌坐下,开始夹菜,布酒,也是不亦乐乎…尤其是李恩富、陆永泉等久居海外之人,更是开怀畅饮。在这个岛上相对封闭环境中,他们倒是有了一些安全感。
酒兴正酣之际,李恩富突然说道:“归国之前,我在美利坚已是丰衣足食,步入中产行列,已经融入了白人社会,但见到万千同胞被歧视、被剥削甚至被虐待,我依旧愤然而起,用笔和嘴为他们呐喊,不…是为我们自己呐喊…
国父华盛顿创建的zi you平等信念,并没有囊括华人在内的有sè人种,美国的min zhu只是白人的,不属于我们…所以,林大人的一封信便打动了我,与其在美国奔走呼号,做一些泛泛之事,不如回来做一番事业,改变我们自己的国家,取得与洋人同等地位…”
“正是,”洪伯言正sè道,“前些ri子,林大人曾和我说,当今华夏男儿,应奋发图强,在这风云激荡的时代内,创一番大事业…他说了八个字‘实业报国,重振国威’,但我却一直在揣测这后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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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除夕话国强
() “那么我来给你们解释这四个字”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林瑞正手扶门框站立着,面sè酡红,脚步都有些虚浮,明显很是喝了几杯。
周开湖扶着林瑞进到屋内,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轻声道:“刚才在隔壁,大伙儿轮流上去敬酒,大人是来者不拒,所以就略微多了些…”
杨衢云一听,赶紧吩咐下人去泡杯茶,给林瑞醒醒酒。
过了一刻钟,林瑞有些清醒过来,然后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都忘了刚才说到哪里了?真的是喝多了。”
“我等您讲解‘重振国威’这四个字”,洪伯言似笑非笑地瞟了徐建寅一眼。
“我华夏泱泱五千年,凡大一统王朝必雄踞东亚,福泽四海,朝鲜、琉球、交趾、暹罗、浩罕、不丹、锡金等无不尊我为宗主,我华夏的名望和声威盛极一时,但自道光二十年始,这国威便荡然无存…
…暹罗、不丹、锡金被倒向英国,交趾被法国霸占,浩罕被俄国蚕食,就是琉球也被首鼠两端的倭国吞并,现在只剩下朝鲜,但其侧却有俄国、倭国虎视眈眈,伺机侵占朝鲜…
…大清的国土,这些年已经割让出去数百万里,沿海、沿江各个港口,必有洋人的国中之国,洋人的兵舰可以在我们的内水横行无忌,洋人在中国的地面上杀人,却只能让他们自己审判…
…所以自曾文正公起,有识之士便倡导办洋务、练水师,以期有朝一ri与洋人一较高下,复我尊严,但你们觉得这条路可行么?”林瑞反问。
众人陷入沉思,林瑞心道,今ri正好趁着酒劲,试探大家一番。
“朝廷数年前在广西与法国一战,虽是赢了,但最后还是丢了这个属国,所以,似乎这条路…”杨衢云摇摇头,有些不信。
徐建寅却反驳说道:“那是朝中有人作梗,有些大员怕极了洋人,所以即使打赢了,也不敢据理力争,这不是办洋务的错。”
洪伯言听了,却有些疑问:“我大清办了近三十年洋务,人力、财力耗费巨大,各方督抚也是费劲心思,这些年自造军械不算,就是购入的洋械,已是让那些洋行赚的盆满钵满,拥有十万余装备jing良的淮军练勇,但为何还惧怕法兰西一国?”
李恩富、陆永泉、张康仁三人因刚回国,身份又有些尴尬,尽管心中有话,但却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聆听。
年龄稍小的徐华封想了想说道:“既然这个问题我们都给不出答案,那么就等林大人回答!”
良久,林瑞缓缓开口道:“华封,你说,一部机器放置蒙尘许久,将会如何?”
“轻则生锈,重则不敷使用…机器造出来,便是用于运转的,钢铁部件会锈蚀,转轴会因缺乏润滑而生涩,总之,不停轰鸣的机器才是好机器…”徐华封回答道。
林瑞立即赞道:“说的好,那么大家将军队看做一部机器,将这个国家看做一部机器,便清楚那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见众人有些醒悟,林瑞便继续说道:“湘军当年何其强盛,为何?那是为抗长毛,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官不畏死,兵就奋勇向前,久经战阵之后,各营战法便极为纯熟,彼此配合便有了章法,故此曾文正公才能一举攻下金陵…
“…国家也是一样,前明开国之际,朱洪武及其群臣均起于草莽,经多年征战,将蒙古人逐出中原,常遇chun、蓝玉甚至领大军深入漠南漠北,直至明成祖朱棣,依然能御驾亲征,五次击败蒙古残部,然一旦承平ri久,土地兼并,人口滋生,问题便显露出来,中枢僵化、官吏**、民不聊生…直至李闯兴起…接着便是我朝取明而代之…”
“…如今,我朝土地兼并较前明,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口近四万万,更是远超前明四倍…所以国家的方向在哪里?”林瑞问道。
随即便长身而起,走到屋子中间,大声说道:“提高商贾的地位,放开民间投资,鼓励工商发展,增强国力,这是一;其二,练军,全盘西化,从军械到军制直至训练…练军,再练强军,不停地用兵,这样才是强军之道…其三,对外殖民,无论是视英国崛起之路,还是国内人口稠密,土地逼仄,都不得不行此道…
徐建寅有些忧sè地问道:“林大人,这办实业,我是赞成的,但说到用兵,我却是要问上一句,对谁用兵?是对。。。内,还是对外?”
林瑞大笑道:“建寅是忠君报国之人,难道我林某不是?对内,自然是镇压边疆之乱,譬如xi zàng、譬如xin jiāng。。。”徐建寅微微松了一口气,林瑞看在眼里,但内心却冷哼一声,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但面上却继续侃侃而谈,“对外,自然是防备北方的沙俄蚕食,应对东边ri本在朝鲜的野心,维护国家的利益么。。。”
洪伯言道:“林大人所言极是,自左公平定回乱,击溃阿古柏,收复xin jiāng,十年来,看似西陲已然平静,但俄国、英国仍在虎视眈眈,意图染指西北…不过,大人能料到一旦西北有事,朝廷会想起瑞字营?”
林瑞笑笑:“如真的如你所说,有朝一ri,那么山人自有妙计。”
随即,林瑞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海碗,捞起酒瓮,满满地倒上,然后脸sè凝重,看着众人问道:“今天我已经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若大家愿意与我共创事业,那么就请干了这一碗…
说完,便一样脖子,一干而尽…
杨衢云当即仿效,说道:“自当追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后便是洪伯言、李恩富、陆永泉、张康仁…
徐华封看看自家哥哥还愣着那里,便急忙拉了一下,于是两兄弟才一同举杯道:“自当追随大人,忠君报国、死而后已…”说的却是有些不同,但林瑞却丝毫不以为意。
“那么,华封、建寅,军械厂和化学厂可是交给你们了,你们便是这两个厂子的总办,最迟正月结束,我要看到磺胺的第一批产品。。。”林瑞正sè道。
“…绝无问题,我以人头担保…”徐建寅拍着胸脯道。
林瑞却将视线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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