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矩解释道:“原先说六十万两修王府,但后来潞王派人看了,回报说是装潢简陋,住不得人,所以六十万两不够,皇爷只好又追加了二十万两进去……这就一百万两了。”
这下子连高务实也只能翻白眼了。
陈矩摆着一张苦瓜脸道:“关键是这事情的时间还来得不巧,去年今年咱大明尽打仗了,前前后后也都是花钱,可这打仗的钱不能省啊,户部穷得只差把太仓的老鼠都抓去卖了……只是这么一来,潞王府的窟窿又怎么填?”
高务实捏了捏眉心,暗道:我哪知道怎么填,这一百万两里头,估计光是“窟窿”就得有四十万两,而内帑那边因为皇庄裁撤了不少,加上去年还补贴了一些边军的战功赏赐,现在估计也拿不出钱来了。
然后高务实又有些厌恶地想道:朱翊鏐这个小子也的确有些贪,景王那边的遗产可不少,虽说景王的王府拿不到,但其他的产业都已经“过户”到他名下了,那里头至少也是六七十万两以上的价值,说不定还更多。
况且,六十万两打造的王府居然“住不得人”,你可真是棒棒哒。
现在高务实知道陈矩的担心了,他是怕自己担下这笔亏空,将来朱翊钧可能从此养成“没找就找高务实”的心态。
再有就是外廷也可能因此对他不满——外廷虽然会考虑这笔钱本身,但更担心的却是朱翊钧花钱的态度,他们吵也好、闹也好,根子上是希望皇帝不要乱花钱。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高务实出头把这个窟窿给填上,外廷就可能认为他是破坏了整个文官集团对皇帝的管束,纵容了皇帝的“胡作非为”。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万化的意思,我明白了……云南的事,麻烦又在哪?”
“云南的事,第一个麻烦也是钱。”陈矩苦笑道:“朝廷是真的没钱了,云南要是再大打出手,今年百官只怕又要折奉、欠奉。内阁前几天召集户部和兵部做过一个推算:如果云南只是一力固守几处险要,不打什么大仗就逼退缅甸,那么花费大概只要四五万两银子;
但倘若云南在固守险要的同时,还按照云南抚臣的想法,派刘綎、邓子龙主动出击,就算不深入缅甸境内,只是将缅甸人逐出边境,这笔钱就至少要超过十万两;
如果这一仗还要打得更大,譬如说让刘綎、邓子龙直捣黄龙、犁庭扫穴——咱们且不说他二人能否做到,只说这等规模、这等距离的大战,这笔军饷就得超过二十万两。求真,这二十万两之说,可还没有算上凯旋之后的犒赏……你说,云南这仗能打吗?”
这一次,高务实就真的眉头大皱了。
正如陈矩之前所说的,打仗的钱最是不能省,这玩意儿省了是会出大事的,轻则前方战败,重则军队哗变,哪一条都是后果严重,根本承受不起。
可不比修潞王府,今年钱不够,如果还非要坚持这个标准,了不起把潞王再留在京师一些时间,不管是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载都好,凑齐了再修也死不了人,高务实并不觉得李太后就能趁此机会再走回台前。
可眼下的关键问题,在于户部已经空了,而大明又不兴借钱打仗,那就是说这场仗还没开打就已经宣告失败了,这他娘的怎么玩?按照户部的意思,那这场仗只能不打,也就是所谓单单守住几处险要就完事——大概户部觉得四五万两银子还能想办法凑一凑?
可这场仗不打的话,他高务实不甘心啊。
他还在广西任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考虑明缅之战了,结果搞到真要开战的时候,居然打不起?这可真是哔了狗了……
最麻烦的是,现在看起来连陈矩这种自己的铁杆盟友都不支持云南开打。
娘希匹哦,你们能不能别把云南看做什么边陲蛮荒,那是大明的“核心领土”好吗?
普京大帝说得好,领土问题没有谈判,只有战争啊!
陈矩见高务实半晌不吭声,不由得紧张起来,问道:“求真,你不会真是支持云南大打一场的吧?咱家知道你高瞻远瞩,你要是坚持打,肯定有不得不打的理由,可问题是眼下没银子打啊……要不,咱先拖个几年,等过几年府库有了盈余再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高务实摇头道:“要是按照这个想法,过几年也一样没钱打的。”
“哦?”陈矩愣了愣:“那是为何?等潞王这档子事过去了,朝廷不就缓过气来了么?”
“这口气恐怕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高务实毫不客气地道:“西怀东制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一旦情况允许,辽东就可能对图们全面开战,到时候那场仗也不可能是辽东一镇包打,最起码蓟镇肯定也要动……你觉得要花多少钱?”
呃,这个么……
陈矩心道:按你漠南大战的那种打法,最起码五十万两肯定是不够用的,一百万两或许勉勉强强。
不过陈矩也知道,如果蓟辽大军主动出击打图们,那可能就意味着是“西怀东制”的收官之战,这其中的意义和其他的仗绝对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因为蒙古毕竟是大明两百年来的首要目标,打谁也不能和打蒙古比。
这么说吧,打其他人,户部都可能推三阻四,而打蒙古,尤其还是“收官之战”的话,那户部就是把全国官员的俸禄全部暂时停发了,他们也会咬紧牙关说“打”!
只是……既然辽东巡抚说辽东随时可能要打大仗,那这云南的战事如果要拖的话,可就真不知道得拖到何年何月去了。
陈矩虽然真的体会不到云南的重要性,但他毕竟是在皇帝身边当差多年的宦官,察言观色那是看家本事,哪里看不出高务实对这一战的关注?
陈督公不由得苦恼起来,用力挠了挠头,叹道:“这下麻烦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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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皇帝的关爱
“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高务实觐见——”
乾清宫西暖阁外,随着当值大汉将军的高声宣号,一袭大红纻丝坐蟒袍加身的高务实面色肃然地走入阁中。
一进门,他便看见御案之前站着一名笑容可掬的微胖青年,正是穿着一袭大红底色皇帝常服的朱翊钧。
“臣高务实,参……”
“免礼免礼。”朱翊钧呵呵笑着,摆手打断高务实的话,自己也走了过来,一把抓住高务实的胳膊,让他无法顺利下拜,同时道:“怎样,辽东的冬天是不是比京师要冷?我听说那边现在倒春寒也挺厉害,你这风尘仆仆的,没生病吧?”
到底是十年同窗,“朕”都不带说了。
高务实拜不下去,只好收势,笑着答道:“皇上要说天气,辽东的确有些冷,不过真要说起来,其实也并不比京师冷太多。倒是辽阳的抚院原本有些简陋,臣到了之后,自己花了点银子,给花厅、书房、北房等处通通装了地龙,便也不冷了。”
高务实所说的地龙当然不是一种龙,也不是同名的中药材,而是一种比较奢侈的取暖方式。简单的说,就是把房屋底下挖出一些火道,在火道的外面设炉烧火,热流通过火道使房内气温升高。
这种取暖方式不仅建造、改造的工程量不小,而且由于能效很低,使用起来十分耗费燃料。在古代来说,地龙一般仅用于宫殿、王府等顶级富贵之地,不过这个东西本身并不违制,只要有钱且舍得花钱,倒也谁都能装。
高务实自然不缺这点钱,而且他烧地龙其实也便宜——鞍山的煤矿已经开工了,他那区区一个抚院,算他从早烧到晚又能烧多少?忽略不计的水平。
朱翊钧听了倒是丝毫不恼,反而笑骂道:“不愧是‘三十万两挥手洒’的新郑高龙文,早知道这样,朕刚才的朱批就不该把你的名字写进去。”
高务实愕然道:“什么朱批?”
朱翊钧随意一摆手:“小事而已,本来是赐辅臣、讲官等臣工一些手炉之类的御寒之物,但我想着你今儿个也该回京了,就把你的名字也给加了进去。”
高务实忙正色道:“臣谢皇上关爱。”
“嗯……要说关爱,这我倒是不谦虚,我还真挺关爱你的。”朱翊钧忽然挤眉弄眼对高务实道:“你猜我这次让你回来,是有件什么好事要让你做?”
高务实心道:啥,好事?你确定不是在逗我?这都两个烂摊子摆在面前了,你跟我说是好事?
朱翊钧见高务实一脸错愕,还当他是想不出来,笑眯眯的指点道:“你想想,近来朝廷有什么大事,是你很适合掺和一手的?”
高务实听得恨不能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还我很适合掺和一手的?我是挺有钱的不假,但他娘的我也不是开善堂的啊,再说我花销也大啊!
不过皇帝的话还是得回答的,不能直接无视,高务实只好苦笑着道:“这个嘛,皇上说的莫不是潞王之国?”
朱翊钧一愣,然后立刻摇头:“翊鏐今年不过十六岁而已,之国的事又不着急,母后那边哪里舍得他现在就去卫辉?再说,朕如今荷包堪忧,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够礼藩之数,这件事怕是还要再等上几年……你再猜。”
咦?
潞王现在还没打算就藩啊?那怎么这么早就敛财敛得天下侧目了?
“莫非皇上说的是云南战事?”高务实又试着问道。
“云南的事你怎么掺和?它在西南,你在东北,这也太远了!况且,云南这庙小了,现在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呀。”朱翊钧一脸嫌弃的模样,仿佛在说:“你怎么突然这么笨了?”
不是潞王的事,也不是云南的事?
高务实顿时有些一头雾水,不由摸了摸鼻子,道:“这……臣一时猜不出来。”
朱翊钧嘿嘿一笑,然后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看了看了门口,稍稍压低声音,道:“春闱啊!”
春闱?会试?
这我三年前就考完了,而且还是状元啊!提这个做什么,总不能说前一次的考试成绩作废,让我再考一回吧?还有没有王法了?
好在这一次朱翊钧没让高务实继续猜什么,而是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听说你收了两名弟子,但一个是安南人,一个是蒙古人?有这事儿吧?”
“哦,这事是有的。那两孩子一个是阮潢之子,一个是把汉那吉之子,不过臣收他们为弟子,主要是为安其父之心……”
“你的用意我当然看得出来。”朱翊钧摆手道:“不过,你是我大明的堂堂六首状元,也不能只有两个藩国门生啊,这也太寒碜了些!所以我的意思是,趁着今年春闱还差两天,让你赶紧回来做个考官,也好收几个门生撑撑门面、使唤使唤。”
呃……让我当考官?还是会试考官?
高务实睁大眼睛,问道:“皇上不是说笑吧?臣是万历八年庚辰金榜,中式也不过才三年,怎么做得会试考官?”
“怎么就做不得?”朱翊钧轻哼一声:“你是编纂过《大明会典》的,你现在告诉朕:历代祖宗有哪一位规定过,说上一榜的进士不能做下一榜的考官?”
“呃,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国朝自有惯例,比如说考官就有考官的资历要求……”
“你的资历不够吗?”朱翊钧打断高务实的话,反问道:“我朝惯例,考官须曾任或在任翰林史官——你任过吧?”
“这个自然。”哈哈文学网
废话,我状元出身,第一个职务必然是翰林院修撰,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我肯定做过翰林史官啊。
但高务实又连忙继续道:“国朝早年间,会试考官的确只有出身翰林这一条规矩,不过后来又有其他要求。譬如说这考官之选用,主考官一二人,嘉、隆年间起,已经仅止于大学士出任,而同考官八人,也须得是侍郎以上方可,而臣不过……呃?”说到这里,高务实忽然语塞了。
朱翊钧哈哈一笑,然后眨了眨眼,问道:“不过什么啊?难道你高爱卿就不是挂着侍郎衔的?”
高务实先是愕然,紧接着便颇为狐疑地反问道:“皇上,你该不会说,之前给臣加兵部右侍郎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今年春闱要让臣来‘掺和’一手的事了吧?”
朱翊钧得意洋洋地昂起下巴:“怎样,朕这一手,算不算得上是高瞻远瞩、立意非凡?又算不算得上是‘关爱’?”
呃,我觉得你这个只能叫早有预谋……当然,关爱倒是很关爱。
有明一朝师生一体,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本来原历史上由于张居正丁忧夺情一事,闹出了刘台以弟子身份弹劾师相张居正的戏码,让“师生一体”受了些打击,但眼下这个历史上张居正被高务实扳倒,这出戏自然也就没了。
所以眼下的大明,师生关系之稳固,依旧毫无疑问。换句话说,高务实如果真的出任考官,点中几个进士,那这些进士将来一辈子都必须顶着“高龙文门生”的帽子过活,摘都摘不掉。
当然,“高龙文门生”这顶帽子,至少目前看来,还是个很不错的政治加分项,想必没有哪位新科进士会拒绝戴上。
而反过来说,这些进士也自然就是高务实将来的政坛资源,平时的好处暂且不说,就说异日若高务实有机会入阁,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入阁后的嫡系。
所谓政治资源,这就是其中一种,而且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种。
如此说来,朱翊钧自诩对高务实特别关爱,倒真不是自卖自夸,因为他这个思路说穿了就是找着机会给高务实在政坛添上更多的本钱。
不过高务实还有话说,他问道:“不知今年主考官为何人?”
朱翊钧道:“万历八年庚辰科的主考是申次辅,今年本该是余阁老任主考了,不过余阁老推辞了——他现在正在病中,而且听说病得不轻,从上个月起便连续告假免值,上次来内阁当值还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这么说,今年的主考官是许阁老?”高务实问道。
朱翊钧点头道:“不错。”然后又补充道:“这也是我让你赶紧回京的另一个原因,许阁老虽然为人持重,但毕竟是高文正公的门生,你在他手底下阅卷一房,点卷被驳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当然了,以你高龙文的文名,你点中的卷子本来也不大可能会被驳回。”
高务实知道,朱翊钧这话肯定有所保留,因为许国岂止有“高文正公门生”这一重身份?他还是当今高党除了张四维这个首辅之外的二号人物,同时也是高务实的师兄身份,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抽风了,才会驳回高务实点中的卷子?
朱翊钧趁着许国做主考官的机会让高务实做同考官(一共八名同考官),这是摆明了要让高务实挑选将来的班底了。
皇帝明摆着让臣子打造自己的班底,看起来好像很诡异,但在大明的政治体系之下,朱翊钧这么做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大明的阁老们,哪怕是首辅,如果只是个孤家寡人,其实也做不成什么事,必须得有一大帮子人肯跟着他干才行。
远的不说,严嵩、徐阶、高拱,乃至原历史上的张居正等,哪一位实权首辅不是桃李满天下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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