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元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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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辅- 第5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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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梁当然不相信高务实的表情和心情一致,因此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狐狸,装得真像。

    但李成梁自己装得也不差,他在听到高务实的话后,立刻快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下拜,口称:“末将李成梁,见过少司马,少司马金安!”

    高务实本来猜到李成梁特意来见自己,应该是有求和的意思,不过却也没料到李成梁能把态度做得如此之低。

    毕竟,前世看的各类史籍中,对李成梁的记载好像都跟跋扈二字脱不了干系,眼前这反差实在有点大。

    其实李成梁上一次与高务实见面的时候,态度就摆得挺低,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李成梁态度摆得低,主要不是看高务实自己的面子,而是高务实背后的几位实学派大佬,以及皇帝陛下的面子。

    而这一次却不同,高务实已经数次敲打李成梁了,换做一般人,早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何况李成梁本身也是个香饽饽,申次辅他们也早已接纳他的投靠。

    这种时候还能摆出低姿态,只能说明李成梁的确是有名帅之姿——能屈能伸啊。

    高务实也赶紧上前,用力将李成梁搀扶起来,佯装不悦地道:“汝契兄怎的又这般见外了?这是要折煞小弟啊……来,来,汝契兄里面请。”

    李成梁客气道:“少司马莫要如此,尊卑不在长幼……”但话未说完,已被高务实挽着手拉进了花厅之中。

    高务实仿佛没听见李成梁的客套,大声招呼家丁:“还愣着做什么?快上茶……要好茶,把前不久曹淦送来的‘玉叶长春’拿出来用。”

    李成梁本来还要客套,一听“玉叶长春”,生生把客气话憋了回去,问道:“少司马说的,可是蒙顶石花之极品,有‘圣扬花’、‘吉祥蕊’之称的‘玉叶长春’?”

    高务实笑道:“不错,正是此茶……听说少得很,曹淦也是年前才弄到一点真品。我倒也不是很懂,生怕牛嚼牡丹,今个趁着汝契兄也在,咱们好好品一品。”

    茶这种东西,越是上了地位的人越没法拒绝,李成梁早年虽然穷困潦倒,这些年却是发达起来了,也很是讲究,一听是“玉叶长春”的真品,推辞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明明心里还想着婉言谢绝一下,嘴里却冒出一句:“少司马过谦……既是如此,成梁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两人分宾主坐好,高务实的两名烹茶丫鬟上前开始展示茶道。

    在大明嘉隆万这一段时期,茶道可不是寻常人在家里烧了开水一冲那么简单,不过也不像唐代陆羽的二十四茶器、宋代的“茶具十二先生”那样复杂,基本上是日趋简明,不过依旧非常“专业”。

    尤其是像高务实这种文臣世家的出身,对于茶道必须有所讲究,而且高党本身就有茶道大家的存在——明代茶道代表作之一《茶寮记》的作者陆树声,便是高党的重要人物'注:本书卷一时偶有提到过陆氏兄弟'。

    “园居小室,禅栖其中,中置茶灶,备一切烹煮器具、烹茶童子,供过路僧,骚人羽客而饮。”就是陆树声所提倡的。

    当然,这只是强调一种“茶禅一味”的意境,具体到高务实这样的身份,“禅”的色彩会稀薄一些,而“怡然”之风更浓。

    所以高务实不用烹茶童子,而用烹茶丫鬟,她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既要把茶煮好,又要动作优美。娉婷婀娜的身姿,曼妙的扬手分杯、烧水煮茗,本身就已经是美到极点。

    别说品茶了,光是欣赏她们的茶艺,便已经是极大的享受。

    这些丫鬟都是高务实的母亲张氏亲手调教之后给他送来的,专攻茶艺,不务他事,府中称之为“茶娘”。

    李成梁发达了不过十几年,虽然权钱两不缺,但缺就缺在这种底蕴,与张氏那种数代豪富之家相比,在这些细节上可就大大的不如了。

    眼见得高务实的丫鬟们都是茶道大家的表现,不由得羡慕异常,感慨道:“少司马府上,不过区区使女,于茶道竟也卓然自成一家,成梁粗鄙之辈,今日才是真要牛嚼牡丹了。”

    高务实轻轻一笑,道:“汝契兄过誉了,不过若要说这茶道,我大明茶道与古之茶道,倒的确有些分别,不知汝契兄戎马倥偬之余,是否有所涉猎?”

    李成梁连忙摆手,道:“粗鄙之辈,胡乱煮了就喝,哪敢论道?”伍九文学 

    这当然是谦虚了,李成梁家里也是有烹茶童子的,只是不至于像张氏这样专精于“生活乐趣”罢了。

    高务实便笑道:“盖羽(指茶圣陆羽)多尚奇古,制之为末,以膏为饼。至仁宗(宋仁宗)时,而立龙团、凤团、月团之名,杂以诸香,饰以金彩,不无夺其真味。然天地生物,各遂其性,莫若叶茶烹而啜之,以遂其自然之性也。故我大明取烹茶之法,而末茶之具,崇新改易,自成一家。”

    “哦……原来如此,受教了,受教了。”李成梁一边答道,一边心中暗忖:这些个文臣就是麻烦,你家的茶艺虽然出众,但也不必总提,要不然何时能谈正事?

    不料说曹操,曹操就到,高务实话锋一转,便道:“我以为‘各遂其性’四字,尤其关键,就如同这将兵为战,将领各有所长,有人善守,有人善攻,有人善骑,有人善步……”

    李成梁目光一凛,精神一下子集中起来,朝高务实望去。

    高务实倒似乎没有在意李成梁的反应,而是继续道:“既然如此,朝廷用人也该有此讲究,善守的便叫他去守,善攻的便叫他去攻,善骑的便叫他将骑,善步的便叫他将步。

    推而广之,亦是如此。适合断案的,便叫他安心断案;适合带兵的,便叫他专心带兵;适合理财的,便叫他实心理财……汝契兄以为然否?”

    李成梁总觉得高务实话里有话,可仔细想来,这话原本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无非就是知人善任罢了,似乎也并无什么机锋。

    高务实从李成梁的神态中看出一抹疑惑,正巧烹茶丫鬟给他们呈上香茗,乃是二汤——第一次煮沸的水用来快速冲过茶叶,乃是头汤,这一次是不喝的,作为洗茶之用,二汤才是正经的第一杯茶。

    高务实笑着端起小茶盏,向李成梁示意一下,道:“以茶代酒,敬汝契兄十年镇辽之功,请。”

    李成梁连忙也端起面前的小茶盏,道:“成梁些许微末之劳,岂敢言功?少司马三年之内,安南定北,如此殊功,才是不得不敬,请!”

    两人说是以茶代酒,互敬一杯,接着自然要赞叹几句茶香茶韵,待得放下茶盏,高务实才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所谓知人善任,有时候还要另外考量一些事。”

    李成梁打定主意不乱接茬,以免被这小狐狸带进沟里去,闻言虽然心中一动,嘴上却只是反问一句:“哦?譬如说?”

    高务实道:“便举这茶之一例,茶本是药,昔《神农本草经》有云:‘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

    然《尔雅·释木》则云:‘檟,苦茶。’蔎,香草也,茶含香,故名蔎。茗荈,皆茶之晚采者也。茗又为茶之通称。茶之用,非单功于药食,亦为款客之上需也。

    但‘款客’之用,显然更多于‘入药’,因此久而久之,世人提及茶之一物,首先想到的便是作为饮品,而非药品。

    朝廷之用人亦是如此:有人或非止一技之长,既可用于此,亦可用于彼,究竟如何用之,乃视其能更大发挥之处而决断……”

    李成梁逐渐有些明白高务实的用意,似笑非笑地答道:“若以茶做比,似乎以少司马这般通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方算合适。若如成梁这般,只好比之为剑,不论如何用之,终究不过杀人之器而已。”

    高务实摇头道:“汝契兄此言谬矣,剑岂止杀人之器?”

    李成梁微微皱眉:“倒要请教少司马高论。”

    高务实道:“《隋书·礼仪志》载:一品,玉器剑,佩山玄玉;二品,金装剑,佩水苍玉……古有权臣者,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可见剑之用者,非止杀器,亦可为仪器。”

    李成梁沉默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略微颓然地问道:“敢问末将在少司马眼里,是该做杀人之器,还是仪仗之器?”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高务实微微一笑,道:“小弟听闻,汝契兄诸子侄皆有干才,且不说长子如松,前次阵斩董狐狸便已名动天下,便是如柏、如梅兄弟,古勒寨一战之中也是功勋卓著,诚可为是将门虎子。”

    李成梁虽然有些颓然,但此时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道:“少司马过誉了。成梁诸子,如松虽勇,但轻而无备,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若他日不慎,我恐此儿有死于小人之手隐忧;

    如柏不过中人之姿,无非倚仗成梁微末虚名而居其位,不提也罢;

    如梅年幼,我宠之最甚,因此难免溺爱,其心性难言坚毅,若为副将,当可胜任,若为主将,只怕难免临事动摇,他日恐有畏敌避战之举,亦不可矣。”

    高务实听得心中诧异非常,这一刻甚至恨不得问李成梁一句:汝契兄你会算命?

    原来李成梁刚才所言,倘若以原历史的发展来看,竟然全都不幸言中!

    看来,知子莫若父这句话,还真是很有道理。

    不过高务实现在却不能顺着这个思路去回答李成梁,甚至不能露出诧异之色,只能淡然一笑,说道:“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倘若他们始终不能走出汝契兄羽翼庇护之外,焉能有他日搏击长空之时?不怕汝契兄笑我轻狂,便以小弟为例:倘若今日我三伯高文正公仍在,小弟恐怕只能一直留在京中读书,甚至不便回籍参考,什么六首状元,什么安南定北,又哪里可能会有?”

    李成梁沉默片刻,慨然一叹:“少司马说的也是道理……只是不知少司马以为成梁何时隐退为好?”

    高务实露出笑容来,答道:“如今倒还不急,还有件事,需得等小弟为汝契兄创造机会……等那件事办妥,想必汝契兄也能安心荣养,坐看诸子各展所能。”

    李成梁愕然道:“不知是何事?少司马可否透露一二?”

    高务实道:“有何不可透露?这件事简而言之,便是先为汝契兄将流爵换为世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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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这章也算是“数易其稿”了,有两处打机锋的地方改了好几遍,整章四千多字写了六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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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抵京

    高务实与李成梁的一番话,没有说透的地方有不少,但关键的问题却是已然说透。

    没说透的,是高务实为何一直敲打李成梁,直到今日趁机提出让李成梁找机会退隐,这其中的原因,直到李成梁离开之时,他也仍然一无所知。

    说透了的,是高务实不打算对整个铁岭李氏下手,而是让李成梁有机会功成身退,这一点从高务实暗示李成梁,李家诸子应该走出他的羽翼,自行搏击长空便可见一斑,而最后更是直言,要创造机会让李成梁流爵换世爵。

    李成梁现在的宁远伯只是流爵,流爵的意思就是不得世袭,如果能把流爵换做世爵,那么铁岭李氏便不再是单纯的将门,而是“与国同休”的勋贵之家了。

    论地位、论富贵,勋贵之家当然都远超所谓的将门。毕竟将门这种家族,始终要和战争相关联,能打时自然兴旺,可一旦不能打,败落却也近在眼前。甚至有那运气不好的,昨掌白虎堂,今陷囹圄中。一个不小心,妻儿老幼都会被牵连。

    而勋贵就不同了,大明的勋贵虽然经常捞不到什么实权,但位子却是极其牢固,除非谋逆、绝嗣等特殊情况,世爵就意味着永远的富贵。

    况且大明没有子爵、男爵,最低的爵位也是伯爵起步,全国两京十三省拢共还不到一百人,这是何其尊贵?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明的勋贵,地位比宗室还要坚挺。

    正因为如此,李成梁走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此刻的心境究竟是怎样,是喜,是忧,还是莫名惆怅。

    按理说,作为一员武将,世爵真的就是最高的奋斗目标了,既然能轻松拿到世爵,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至于说爵位高低,李成梁也有自知之明。眼下大明又没有倾覆之忧,甚至还可以说这十多年来,大明甚有中兴之势,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没有灭国之功,怎么可能拿到比伯爵更高的爵位?

    远的且不去说,高务实自己其实就能算是有“灭国之功”的人,可是他有爵位吗?没有,朝廷提都没提,甚至根本没人觉得他安南定北那样的大功能够得上封爵。

    这里头固然有当时高务实地位还差得太远的缘故,但也是大明爵位难得的直接表现。事实上,除了开国、靖难,其后能以军功封爵的有几人?除了王文成公那个特例,其余多大的功劳,也无非是荫官子孙罢了。

    可李成梁的荫官名额已经多到儿子们都用不完,开始用到侄儿们头上去了,这荫官再给多些又有什么意思?

    李成梁骑在马上暗暗想着:世袭宁远伯,这大概就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目标了吧?只是不知高求真打算如何给我创造一场足够换来世爵之赏的大功……

    走了一会儿,李成梁忽然转头朝李平胡问道:“平胡,你这辈子都有些什么打算?”

    李平胡听得一愣,错愕道:“大帅这话,平胡没听懂……就打仗呗,跟着大帅打仗,杀也杀得痛快,还能抢些财货女子,还有甚好打算的?”

    李成梁叹了口气,道:“要是我不打仗了呢?”

    “不打仗?”李平胡愕然道:“那做什么去?”

    “做什么啊……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估计应该会是去京师荣养。”李成梁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那抹弯月,语声幽远:“许是品茗垂钓,含饴弄孙?”

    李平胡挠了挠头,没说话了。李成梁转头,瞥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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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务实送走李成梁之后,回到花厅,花厅之中的茶具已经完全换了一套,而更关键的是里面的人也换了。

    黄芷汀端着一只紫红渐变色的禹窑茶盏,正在灯下欣赏那茶盏上色泽的瑰丽多姿,当高务实进来的时候,她头也不抬地道:“我始终分辨不出,什么样的窑变才算极品,不过当今禹窑以你家瓷厂为首,你这套应该是世上少有的了吧?”

    高务实在她面前坐下,看了一眼桌上刚刚新换的这套茶器,答道:“说起来我对鉴瓷一道也没什么研究,不过家慈倒是个中好手。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套有个名号,叫做‘紫气东来’,听说是去年最好的几套之一。”

    “要是拿去卖,能卖多少银子?”黄芷汀总算抬起头来,问道。

    “这却不好说,虽则世人有云‘纵有家产万贯,不如钧瓷一件’,但这一套毕竟我都自己拿来用了……”高务实说着,摆摆手,道:“芷汀,你该不会是来和我谈瓷器的吧?你要是喜欢,回安南时就拿去好了。”

    黄芷汀噗嗤一笑,摇头道:“你还真是甩手掌柜,连自家的物什都不了解。”

    高务实愕然道:“何以有此一说?”

    黄芷汀放下茶盏,却端起另一只茶盘,反过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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