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虽然名叫沙岭,但并不真是由沙累积成岭,只是土壤看起来土色偏淡而已,实际上这地方是个丘陵地带,小山起伏,林木茂盛,山上的树木虽然称不上古木参天,但也有不少可用之材,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多少滥砍滥伐的现象,东北地区大部分还比较“原生态”。
时近傍晚,一处密林之中,一群五六十人的马匪队伍正悄然“埋伏”着,望着前方一处山林中扛着树木走出来的蒙古健儿们。
蒙古健儿们咋咋呼呼喊着各种号子下了山,山下有一群骑兵接应他们,或许是见周围并无危险,两支蒙古人的队伍会合之后,气氛开始变得轻松热烈起来。
几名蒙古人似乎在开着玩笑,然后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旁边小丘陵密林中的年轻马匪头子不仅耳力极佳,而且看起来听得懂蒙古话,他在听了蒙古健儿们的哄笑之后,脸色变得铁青,怒哼一声,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名得意洋洋的蒙古人,眼中杀机渐露。
他身旁一名看似得力助手的马匪悄然拉了他一下,小声道:“奸淫掳掠,对鞑子而言不过寻常事,少将军不必太在意,咱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这群狗鞑子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那马匪头子冷哼一声,道:“这种狗东西,晚死一天都是咱们的罪过。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吗?那民妇怀胎大概六七月,他们不仅强暴了她,事后竟然还剖开其腹,将胎儿挑于马刀之上戏耍玩弄……你瞅着这是人干的事,还让老子再忍他们几天?”
他旁边那人咬了咬牙,显然也在强忍怒气,只是劝道:“小的知道少将军生气,只是眼下咱们要是动了手,不说能不能把消息传回去,就说图们和炒花知道了,会不会担心消息走漏,然后变更了计划?要是坏了兵宪老爷的大计……”
年轻的马匪头子冷笑道:“不会,兵宪说了,图们和炒花那两个蠢蛋现在没准就怕咱们不知道他们在造小渡船呢,咱们现在跳出去杀他几个砍树的喽啰,图们就算真有本事抓了咱们,也得想法子不动声色地把咱们放回去报信!”
他身边那人诧异道:“这是为何?”
“为何?”那被称作少将军却做马匪头子打扮的年轻人一脸鄙夷地冷笑道:“因为图们这厮不自量力,居然敢跟咱们兵宪玩心机。”
那人一脸惊呆了的模样:“图们竟然如此自负?”
年轻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嘲讽:“图们?不是小爷我瞧不起他,就凭他那点本事,只怕想不出这条计策来,兵宪也说,这主意多半是他身边那个叫做布日哈图的家伙想出来的。”
“布日哈图?”那人思索着道:“辛爱的儿子?”
“没错,就是他。”年轻人眼睛盯着山下的蒙古人,嘴里答道:“辛爱几子里头,最聪明的大概就是这家伙了,不过这厮挑错了对手,跟兵宪玩心机,他还嫩着呢……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那人放下心来,点头道:“既然兵宪早已洞悉其谋,那小的就放心了,少将军,现在动手?”
谁知那年轻人虽然杀意已决,但却并不莽撞,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道:“不忙,现在天色还亮了点,等再过一会儿。东叔,你不用急,虽说咱们在山里,他们在山下,但他们扛着木头,走是走不快的,咱们还能绕到前头去,待会儿找个好位置,先给他们一阵手雷,然后排枪堵路……记得到时候先打骑兵。”
他旁边那人笑道:“少将军妙计。”口里说着,心中也暗道:少将军已有名将之姿了,老爷若见到今日少将军的模样,大概就不必再派我兄弟二人来看顾少将军了吧?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少将军也长大了……
这位少将军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张秉忠之子、时任东昌堡备御的张万邦,而他口里这位“东叔”,则是跟了张秉忠二十多年的贴身家丁之一,被张秉忠特地派到张万邦身边协助和保护儿子的两名亲信之一。
在这位东叔的眼里,如今的张万邦虽然依旧胆大,但却并不冒失,已经有了一丝名将风范,假以时日,必然前程可期。
先不说张万邦这边安排绕道埋伏,却说那边的蒙古人。
这群人其实并不是图们的部下,而是炒花部的,他们没有经历漠南大战,甚至还因为漠南大战的缘故捡了些便宜,加强了自身,以至于现在心气颇高,用后世一个常见的词来形容,就是膨胀。
因为膨胀,所以忘乎所以,自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昔日看了谁都要小心翼翼的那个小部落,而是接近于图们大汗的强大存在——瞧瞧,图们大汗也不过出兵八千,咱们却能出兵一万二!
于是,人性中的丑恶部分便开始忍不住冒了出来,对他们眼中的弱者耀武扬威、予取予求,对方稍微表露不满,便是残忍的杀害。
教育未必能让所有人都善良起来,但没有教育,不善的人一定更多。
这是一群根本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蒙古人,或者说他们受到的言传身教,本来就是强者拥有一切,弱者只能看强者的眼色苟活。
他们把这些教育,非常彻底的贯彻到了行为当中。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但离图们、炒花的扎营地也只有四里多路了。
打头的一名骑兵小头目骂骂咧咧地嚷道:“都怪你们这群蠢货,砍几根木头也能磨蹭这么久,又不是真要造船,挑挑拣拣个屁?”
另一队砍木头的蒙古人也有人不服,嚷道:“你吵什么吵,要不咱们换个差使?”
双方的气氛正变得紧张起来,忽然从山间飞过来一些火星子,虽然只是些火星子,但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分明。
两批蒙古人愕然抬头,其中一个机灵的猛然大叫:“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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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将计就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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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将计就计(下)
三岔河码头,一个名义上叫做码头而实际上是个水寨的地方。
水寨打着京华的“双剑护书卷”三角旗,不过由于大明的规定,平日里整个水寨也就这么一面旗帜,类似于走商之人挂个“兴隆号”、“兴盛号”三角旗的意思,某种程度上算是个“商标”,至于其他类型的旗帜,是不允许随便挂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自从图们、炒花出兵,三岔河码头的京华炮船就在“双剑护书卷”三角旗之外还都升起了“高”字大旗——这代表现在它们已经被朝廷征用,而当前的指挥者姓高。
京华属于高务实的私产,底下姓高的一大堆,基本都是成了家丁之后改姓的,所以即便挂上“高”字大旗,外人也根本搞不清这位指挥者到底是谁。
但实际上,现在三岔河码头里齐刷刷的一溜儿“高”字大旗所指的“高”,都是高务实本人。
昨日,高务实已经从盖州亲自赶到了三岔河码头,随他一起悄然前来的,还有京华先期调来辽东的一千步丁和他自己带来的八百骑丁。
原本这批步丁是分散布置的,在辽河、太子河的几个关键节点,主要任务是守卫仓储、运转货物之类,现在被他集中调来了前线。
如此一来,再加上水寨本身还有几百人的“两栖部队”,高务实手头的可用武装家丁便达到了两千多人,实力不弱。
同时与高务实抵达的,还有麻承恩和他麾下的六百麻家达兵,以及三千多复州卫所属的卫所兵——其实高务实本身就是隐藏于麻承恩的队伍中前来的,反倒是高家的部分家丁,乃是通过各种隐蔽渠道分批次进入水寨。
从这样的安排就可以看得出,高务实是在隐蔽实力,他是想给对岸的图们、炒花联军一个假象,即三岔河码头的明军援兵来自于复州卫,人数大概四千左右。
张万邦袭击那支伐木小队之时,图们、炒花大营反应迟钝,也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收到了三岔河码头明军兵力增加的消息,正在商议对策。
夜,戌时二刻。
高务实所在的河港小楼灯火通明,张万邦正在详细述说自己这几天七次过河探查所得到的的各种消息,已经刚才的那一波伏击战。
在他背后的小楼外,几个大竹筐里装满了从对岸带过来的蒙古鞑子首级,高家家丁正在帮他处理——其实就是保鲜,以免到时候全烂了不好“入账”。
高务实果然没有怪罪张万邦自作主张袭击了蒙古人的这支小队,不过他倒不是因为蒙古人的做法被激怒了,所以默认张万邦冲冠一怒很有道理,而是因为他的指挥习惯一贯比较有甩手掌柜风范。
既然任务交给你了,那你只要把任务完成,其他就都好说,至于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是选择用计还是选择“用力”,那是你的事,只要不违反军法就行。
杀鞑子显然不违反军法,所以高务实不置一词,反而让人帮他把首级处理好,并且记录在册,等战后一并论功。
张万邦的查探很细致,高务实足足听了小半个时辰,当然其中他自己也问了不少话,张万邦都一一答复。
在高务实看来,这个历史上凭自己的本事做到过总兵的家伙的确有些本事,探查很详细,从内容上来说,他的探查也比较深入,更难得的是,他是在探查几乎全是骑兵的蒙古人。
虽说辽河附近的地形有利于他这样的小股精锐搞隐蔽,但身为将门之子,前途看好的年轻将领,敢于只带几十号人去近距离探查蒙古大军,本身就是一种勇气和智慧的双重考验了,而张万邦显然通过了考验。
“所以说,他们砍树只论大小,根本不看品种?”高务实此时问了一句。
张万邦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是,兵宪。卑职亲眼所见,他们砍伐的树木,什么类型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比较粗一点罢了。”
“很好,三锡辛苦了。”高务实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朝站在一旁的麻承恩道:“如何?”
麻承恩笑着一拱手,道:“兵宪法眼如炬,这造船果然是假的。倘若他们要造船,就算时间紧急,来不及风干木材,至少这用料还是得挑一挑的,似这般不拘何木,皆伐而收之,必不是为了造船。”
“那你猜猜,这些木头他们会用来做什么?”高务实含笑问道。
“这倒是有些难猜。”麻承恩思索着道:“若说要火攻,这些粗大的木头并不好使,还不如寻常的树枝捆条……可是,若只是按照蒙古人的习惯造皮筏子,似乎又用不到这么多木头。”
高务实摆了摆手:“不必猜了,他们多半是要搞些木头人玩瞒天过海的把戏……哈,若不是深秋已至,而辽河多风,我看他们没准还能省点事,扎草人就行了。”
“瞒天过海?”麻承恩和张万邦同时发问。
高务实点了点头:“大致应该差不离,无非就是瞒天过海、声东击西那一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刚才三锡不是说了么,炒花所部这几天除了砍树,就是派人在上游溜达,从他们主要‘溜达’的范围来看,预计是想在东胜堡和长宁堡之间的某处突然渡河……至于大营这边,无非是个幌子。
你们且瞧着吧,什么时候他们在大营里面点起大堆篝火,甚至置酒高会、吹吹打打,那就表示他们打算发动渡河突袭了。”
张万邦诧异道:“为什么要点上大堆篝火,甚至还吹吹打打的?”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因为他们不自信啊,有些人用计,不是计策用得不对,只是火候掌握不佳。
这就好比有人去学厨艺,初学时总以为会做得些水陆八珍才是大厨,向人展示手艺之时,也恨不得把龙肝凤髓都拿来做菜。
殊不知真正的厨艺,在于任何食材皆能为你所用,不仅能用,而且用到极致,以最寻常的食材做出美味佳肴,这才配得上大厨一说。”
张万邦恍然道:“兵宪是说,他们生怕咱们不上当,所以才要搞出些大动静以吸引咱们的注意,但这反而暴露了他们发动突袭的时间?”
高务实点头道:“不错,所以咱们就将计就计好了,等他们闹出大动静的时候,水寨也灯火其明,并不断派人靠前‘侦查’……对了,我让你们弄的木头炮弄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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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辽河伏击战(上)
韩家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名,位于东胜堡和长宁堡之间,辽河在这里变宽了一点,却也浅了一点。
东胜堡,明置,属海州卫,位于后世辽宁省海城市西北开河城;长宁堡,明置,属辽阳直管,在后世辽宁辽阳县西南唐马寨镇。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要么是高务实辖区的北部边缘地带,要么干脆就不归高务实管。
由于是“湾”,河水的流速相比其他地方也有些下降,算是一个使用皮筏子渡河的最佳地点。
九月十一的夜里,图们、炒花在大营置酒高会,据说是为了庆祝图们大汗的一位哈屯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个消息是逃难汉人带回来的。
高务实在水寨中得知消息之后哈哈大笑,当着那几个逃难汉人的面吩咐左右道:“图们、炒花虽然置酒高会,但未必不会趁此机会发动偷袭,我水寨大营依然要严防死守,切记不可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然后摆摆手,让那几个逃难汉人下去,并吩咐下人给他们准备一顿热饭热菜以示感谢。
几个人下去之后,很快便吃上了饭,而且水寨之人对他们这些汉人很是放心,也没安排人在旁边看着。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才收起之前那副见了官老爷小心翼翼的模样,面色微变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刚才这人自称‘本道’,莫非竟是那安南定北的六首状元高求真?”
另一人也有些忧心忡忡:“辽南除了他,还有谁会自称本道?肯定就是他了,问题是他到底什么时候跑来三岔河的?”
又有一人道:“别管他什么时候来的了,左右这三岔河码头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产业,他来看看也不足为奇,咱们现在的麻烦在于怎么把消息送回去。”
最开始说话那人笑了笑,道:“送回去倒是应该不难,你们没瞧见吗,这些明军和家丁对咱们毫无防备,而且那高求真小心过甚,居然还担心大汗和炒花台吉强行渡河来偷袭他,简直笑话……待会儿明军按照高求真的布置开始出河查探,大营肯定也要动起来,咱们到时候就趁机溜出去。”
“说得也是……不过这高求真偌大的名头,怎么瞧着倒像个绣花枕头,一下子就中计了?这状元公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嘛!”
“去他娘的状元公,状元公读书又不是读兵书,他们读的都是些个大道理,尽是些屁话,真要论做事,还不如一些师爷呢,你们难道不知道?”
“有理,有理。不过咱们过来的时候是京华的船送过来的,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富贵险中求!现在还只是秋天,辽河的水虽然也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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