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身边的辅臣就好。
高务实当然不是辅臣,但在朱翊钧心目中,这就是辅臣啊,从父皇那时候起,就是做辅臣培养的嘛。
当然,也许京营根本不需要出动,说不定边军就能扛住。现在京师北边从东往西,一路铺开是辽东李成梁、蓟镇戚继光、宣府麻锦、山西郭琥,都不是好惹的人物。哪怕最年轻的麻锦,也从军二十多年了,不说身经百战,几十战估计少不了。
而大明的武将能够做到“在任”的,论战绩肯定都是胜多败少的,因为败绩多的早就被文官弄下去了——你们是将门,又不是勋贵,也就打仗这么点用,如果还打不了仗,养着你们吃干饭吗?
可是,如果插手土默特的事,那就不光是守了,搞不好还非得出兵塞外不可。
这就不好办了,虽说大明自从和俺答做起生意来,买马的数量比以前大得多了,可是俺答也不蠢,他主要是卖骟马,又不会傻兮兮地卖给大明良种种马,良种种马全靠京华偷买回来。
再说大明买回来也养不了太多,一是牧场不够,二是养不起。这两件事是相辅相成的,因为牧场不够所以养不起——牧场不够就代表要买草料、买精料,一万骑兵的养兵费用差不多要超过五万步兵。
所以大明现在的骑兵,全国上下加在一块儿也没超过六万,其中真正能战的估摸顶破天四万骑。
更糟糕的是,这四万骑兵,李成梁那边就占去一半还多。实际上早年马芳还没有致仕的时候,宣大山西三镇的骑兵不比辽东少,但后来宣大无战事,十年下来骑兵反而还减少了一些。
那么,拿步兵出塞?别做梦了,别的不说,光一个粮道问题就能急死人。
这也是朱翊钧为什么觉得高务实的计划更好,因为按照高务实的计划,相当于大明暗中控制了土默特高层,到时候大明就算派步兵去蒙古,至少粮草问题好解决一些——土默特这些年因为汉化的关系,也开始种粮食,虽然还不够养活他们自己,但他们毕竟不是以吃大米麦子为生的,一旦到了必要之时,这些米麦都可以暂时让大明的士兵先吃,应急总行吧。
朱翊钧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不确定的因素太大了,迟疑着道:“萧大亨此前颇有孝名,但却未经大事,此事让他来办,朕实在有些不放心。”
萧大亨是现任宣府巡抚,乃是离土默特最近的封疆大吏。他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初授榆次知县,累迁户部郎中,因念母上书请求归养。未到家,闻母病殁。守丧结束复官,历任布政使、按察使。万历八年,任宁夏巡抚,万历九年改任宣府巡抚。
正如朱翊钧所说,此人有孝顺的美名,但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办事能力如何,不是很好断定。
高务实便问道:“宣大总督郑洛如何?”
朱翊钧叹息一声,道:“他和萧大亨有什么区别?”
郑洛,字禹秀,号范溪。保定府安肃县遂城人,高务实当年回新郑考试,经过安肃县时,曾经住在他的别院,那次还遇刺了……
郑洛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除授登州推官,复审聚众盗矿案,改原判之误,百余无辜人获释;查纠已判孙华抢劫案,使冤屈昭雪,真凶获捕,深得民心,遂被嘉靖下诏任命为御史,专主纠察。
嘉靖四十一年,郑洛奉旨查办鄢懋卿等贪污盐课案,查得严嵩是祸首,可嘉靖诏斩鄢懋卿,郑洛唯恐朝廷避重就轻,违旨改鄢懋卿的死罪为革职戍边,震惊全朝,文武皆服。
嘉靖四十三年,以巡按四川、监察御史的身份担任四川乡试的监临官。万历二年,转任右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万历七年,改任宣大总督。
这位其实比萧大亨要强一点,至少当年还是有牛逼事迹的,虽然跟军务无关,但跟政务好歹是有关系的,至少可以看出此人比较有担当。
当然,更关键的一点是,他是王崇古用出来的人,跟高务实同属一派。
可是现在皇帝觉得他也未必能主持这么大的事,那就难办了。
高务实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关键是这件事必须得有一个善于临机决断的人主事,而且还要有全权才行。
朱翊钧忽然道:“要不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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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这一章还是迟了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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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国事私事
朱翊钧这句话就有点让高务实意外了。宣大山西方面没个“坑”里都有“萝卜”,不可能空出一个位置来让高务实顶上去,那么“你去”的意思就只有可能是作为钦差前去主持这件事。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高务实现在身上已经有了一桩差遣了,是去主持山西乡试。
主持乡试这件事在后人看来,其重要性恐怕完全不能和俺答之死相比,其影响就更不用说了。但事实上,在明人看来,主持一省乡试,比做个册封顺义王的钦差要重要得多。
乡试,试场设在各省省城,即布政司衙门所在地,南北直隶的试场分别设在应天、顺天二府,即后世的北京、南京。考试之前,各布政司及二京府均聘请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四人。
主考官的职责是出题、审卷、决定录取名单、排定名次并上报礼部,同考官则负责协助出题、审卷。
今年山西乡试的主考官,就是高务实和孙继皋。
这是一个有些意外的安排,因为随着这一安排的出现,乡试的考官任命又发生了一点制度性的变化。
明初的时候,南北两京乡试的主考官规定用翰林官,各省则教官、耆儒兼用。到了景泰三年,定两京乡试考官仍用翰林,但各省考官不再用“耆儒”,只由布政司和按察司会同巡按御史在本省教官中推举五十岁以下、三十岁以上,“平日精通文学、持身谦谨者”充任。
这一规定,本意是要考官得人,但考官既由布、按二司与巡按御史推举,而教官本来就职份卑微,对上司的嘱托也就不能不有所关照,有的甚至主动献殷勤,致使考生们意见纷然。于是不断有人建议差京官往各省主考乡试,以杜请托。
于是到了嘉靖七年,世宗采纳大学士张璁的意见,每省派京官或进士二人前往主考,但只行了两科,就因与监考官的礼节纠纷而罢,此后时行时罢,没有一定。
在原本的历史上,直到万历十一年,礼部才重新提出这一问题,最后定制: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四个读书人较多的省份,由翰林编修、检讨主考,其他省则派六科给事中及礼部主事主考。同考官也要求由进士出身的府推官、知县担任,教官只是“间用”,加以点缀而已。
但是,历史上万历十一年发生的事,现在提前到了万历十年,并且步子走得更大。
仔细想想,倒也并不奇怪,因为历史上张居正死于万历十年,到了次年,朱翊钧开始反攻倒算,同时也把一些他认为该改革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后世一提朱翊钧清算张居正,就说他一反新政,其实这种说法明显带有某个时期的政治风气。
事实上,此时的朱翊钧已经在张居正无比严厉甚至无比严苛的帝王教育下,拥有了足够的政治见解,他已经能够自己判断哪些措施是必要的,哪些措施是有问题的。所以当他对张居正的幻想破灭后,他开始通过各种举动来证明:没有你张居正,朕照样能治理好大明!
但是很快,朱翊钧发现现实与他想象中有所不同,文官集团根本不配合他,尤其是国本之争,更是让这种不配合升级成了对立和冲突。
朱翊钧开始试图从他的父祖两代皇帝身上,找到一个好的应对办法,最后他失望的发现,自己无法单纯的模仿自己父亲或者祖父。
他的父亲隆庆帝,素来以仁厚著称,他的治国理念非常简单,正如他临终之时的交待:凡有事难决,问高先生即可。
但自从出了张居正的事——这个平时教导他尊俭朴、去奢靡的帝师,自己竟然奢侈到他这个皇帝根本没法想象的境地——朱翊钧不敢相信那些看起来甚至还不如张居正的臣子们了。
父皇有高先生,谁来做朕的高先生呢?学不了。
那么,学皇祖父?万历又摇了摇头,这位皇爷爷的权术不可谓不高明,可是身后名却是什么呢?世人只记得海瑞那句话: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内外臣工之所知也!
天下之人,都认为你不是一个好皇帝!内外臣工都知道这件事!
海瑞写这道《治安疏》的时候,嘉靖还未“盖棺”,但这句话偏偏就“定论”了!
可见,皇爷爷的权术也学不得,否则迟早自己也要被“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将来自己住进天寿山,怎么跟历代祖宗回话?
朱翊钧有嘉靖一般的聪明,却没有嘉靖那般刚愎自用甚至自私自利,但又不像隆庆那般豁达到能够“以天下累先生”,因此最终他只能选择当鸵鸟——随你们怎么上疏,我认为有必要的事情就处理,我认为没必要的事情就不回话。
后世经常有人说,万历不上朝,不理政,朝廷上下连官员都缺了一大批人,中枢机构几乎陷入停顿。
这就神奇了,中枢机构都陷入了停顿,居然还能打赢三大征?
事实上,中枢缺的那些官,大多都是些科道言官,以及有人没人根本没多大区别的闲官,补上缺,也就是多个人领俸禄罢了。
万历朝的朝廷中枢,何曾有一日“陷入停顿”?边疆出警、国内有灾等大事,朱翊钧的圣旨从来都是第一时间批复并下达到位,经常是头天送达通政司,第二天司礼监的朱批就下来了——还要怎么高效?
其实,朱翊钧跟他差不多同时期的那位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非常类似,都是“很抱歉我没有时间接见你们,请给我写信说明你要表达的事,并请尽量用词简洁”。
差别只在于,腓力二世看见一些没用的信件会恼火会抱怨,而朱翊钧连个抱怨的对象都找不到。
这一世,没有张居正那位“正人不正己”的帝师,取而代之的是更“护犊子”的高拱和持身极正的郭朴,朱翊钧没有体会到背叛的滋味,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放在此前那天高务实和他提到的那句话上:现在是真正的万历时代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历史上万历十一年发生的事,被提前到了万历十年。
现在,用高务实这样的翰林院侍读级别高官主持山西乡试,更是历史上都不曾有过的,如何不是大事?
即便对朱翊钧而言,这也是将“高拱改革”升华到“万历新政”的要务,圣旨都已经下达了,岂能随意更改?
此时朱翊钧见高务实面色有异,也想到他可能误会了,连忙道:“乡试的事不耽搁,还是你和孙继皋去,孙继皋那边朕会派人告诉他,让他多操劳一下,你的话,就负责出题和取中、排名。”
“那皇上让我去蒙古又是怎么说?”高务实问道。
“俺答死了,这么大的事,蒙古人肯定要开库里台大会,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召集齐的……你看俺答这些年的地盘就知道,东边的永谢布,中间他的土默特本部,西边还有东套、西套以及青海,这都是俺答控制的地盘和部落,既然要开库里台大会,他们肯定也要派人来,这一来一去,正常来说也要差不多两个月时间,那时候乡试早就完成了。”
高务实心道:这下倒好,我回京才半年,又“调外任”了,这两件事办完,估摸着至少半年过去了……
不过皇帝信任至斯,推辞肯定是不能推辞的,高务实只好领旨谢恩。
说完了正事,高务实就打算结束陛见,告辞离去,但朱翊钧叫住了他,一脸犹豫地欲言又止。
干嘛一副要便秘的样子?
高务实看见他这副神色,不禁有些好笑,打趣道:“皇上,您要不是九五之尊的话,光看您这神情,臣非得以为您是打算找臣借钱不可。”
朱翊钧愣了一愣,显然他对“借钱”这个词汇比较陌生,然后这才反应过来,笑骂道:“胡说八道,朕借钱做什么?”
高务实心道:那可不一定,你那位西班牙的同行,借钱不知道借了多少,都已经资不抵债好几次了,我觉得将来你打三大征的时候万一手头紧,找我借点也没关系,甚至还不出来也没事,拿几道诏书来,封几块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给我就好。更甚至,那蛮荒之地都不必你亲自拿出来,给个名义我自己去就行。
朱翊钧不知道高务实走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见他笑而不语,只好面色一垮,苦笑道:“尧媖也要及笄了,朕已经拟定,封她为永宁公主,慈圣太后已经开始打算给她物色驸马都尉……她想见你一面。”
她想见我一面?哪个她,你倒是说清楚啊,是公主还是太后啊?
高务实不好直接问,转了个弯儿,一脸诧异地问道:“太后要见臣?”
“不是太后,太后见你做什么?是尧媖想见你。”朱翊钧没好气的道。
高务实吓了一跳:“公主殿下要见我……见臣?”他连忙确认道:“太后知道吗?”
朱翊钧脸色更臭了:“太后怎么可能知道,谁敢告诉她啊?尧媖是悄悄来找我说的,说一定要在大婚之前见你一面,我……唉,我实在是不想答应,可她苦苦哀求,我这个亲哥哥又能怎么说?”
高务实脸色一垮,心说:所以你就把我卖了?上次这位小公主写首诗,害得我被打发到广西喂了一年蚊子,这下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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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朱翊钧的“足疾”
高务实现在对公主二字颇为过敏,一点也不想跟这两个字攀扯上什么关系,任何关系都不想有。
在他看来,前年这位小公主写情诗的事,无非就是小女孩子没见过什么男子,忽然见到一个大家都比较称赞的,下意识就有了些好感,其实这种朦朦胧胧的感情根本谈不上爱情,还不如算是一种青春期冲动。
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爱情又有什么用呢?她是公主,而自己是立志做宰辅的人,大明的政治体制和格局绝对不会容忍一个驸马阁老出现的。
更何况,公主对他可能有意思,他对那位前年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可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意思。即便是到了现在,由于两年多未见,他脑海里的朱尧媖依然是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人畜无害的半大姑娘。
要说有什么突出一点的印象,那无非就是这个小姑娘话很少。
除此之外,真的就记不得什么了。
朱翊钧也有些尴尬,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面色臭臭地走在前头。
高务实一脸生无可恋地走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朱翊钧的动作有些不对劲,仔细看了看,忽然出声问道:“皇上……您近来可有什么不适?”
朱翊钧在前头忽然定住,转过头,问道:“什么?”
高务实看着他的右腿,问道:“譬如腿疾、足疾?”
朱翊钧脸色微微变了变,最后叹道:“那倒是谈不上,就是一到变天,无论是阴雨转晴,还是晴转阴雨,就会腿疼甚至抽筋,还有就是脚趾,有时候会肿……经常大半夜疼醒。”
高务实惊了,他想起后世有一种说法,说万历帝的尸骨显示其有严重的腿疾,所以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