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元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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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辅- 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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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普通的考棚,能够遮风挡雨就算不错了,其他的真没什么值得一提。

    不过可能是考虑到举人们大多五体不勤,身子骨未必结实,所以这二月的春闱,朝廷照例是安排了木炭和煤炭作为取暖之用,木炭只有考试官们能用,煤炭供给全部考生。高务实有些哭笑不得的发现,他脚边的小煤炉正是京华出品,里面烧着蜂窝煤,毫无疑问也肯定是出自京华了。

    当然这都是小事,要紧的事情是考试。

    会试的首场与乡试一样,也是考七篇八股文,其着重的也只是前三篇:首篇主要看破题,第二篇全文都重要,第三篇主要看论述。后四篇则只要符合格式、没有明显错漏即可。当然你要是才华横溢,已经流得满地都是了,非要把后四篇也认认真真写好也无所谓,但是……考官反正不会仔细看,因为考官的时间可能比考生还紧张,他们没那闲工夫。

    高务实有大量学霸向他传授考试经验,所以他考试与很多寻常考生不同,他知道虽然会试与乡试一样考七篇八股,但这几篇文章的写法与乡试并不完全一致。其中最关键的两点,一是揣摩风气,二是探求主考官的意思。

    为何要揣摩风气呢?因为八股文又叫时文,无论是内容还是格式、风格都随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特别是明代,八股文出于创制、定型时期,八股文的变化更加明显,故而顾炎武曾说:“时文之处,每科一变”。

    明初之时,民风淳朴,其八股文也不过讲明书旨而已,短小简朴。到后来纬以义法,文体渐成,至成化、弘治时期,裁对整齐,机调圆熟;至正德、嘉靖时,唐顺之、归有光等以古文为时文,使时文与古文出现融合之势;到了如今万历年间就更麻烦了,由于实学与心学之争渐起,会试时文或讲机局,或尚才情,或喜辞藻,日新月异,变化无穷。

    这就是高务实这次考试最难的一个部分,如果写出相悖风气的文章,肯定难以中式。实际上明代一些名士如冯梦龙、艾南英,本是八股高手,但是由于不会跟风,故而科场坎坷。

    而文风实际上与朝廷大局走向也是有关系的,总体而言,大明现在有两类文风,一类是实学学派推崇的,要求言之有物,一言一语都要切中肯綮,最忌虚言高论,说了等于没说。另一类则是心学一脉推崇的,要求华丽大气,立意高妙,读来隐隐有些仙气飘渺之感。

    这两类文风大相径庭,但中式的希望都挺大,关键是看你的卷子被哪位阅卷官拿到,而他又是哪一派的拥趸。这也是高务实觉得自己按水平当可中式,但到底能不能中还得看运气的主因。

    那么,又为什么要探求主考官的意思呢?因为大明会试出题,固然是由考官们在考试前一天翻书决定,房官们也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主考官大权在握,最后拍板的那个人始终是他,所以他最终还是会按自己的意思定考题,而房官们归根结底还是要听主考官的安排。

    此次会试,主考官是申时行,高务实不用担心自己考后被人讥讽,但同时他也有劣势,即申时行出题很可能会出他并非特别擅长的风格。

    但幸好明代有一项祖制,对于高务实来说实在是大大有利,那就是会试取中,乃分南、北、中三榜。这项祖制肇始于朱元璋,朱元璋当时因为北方收复未久,学风远不如南方浓郁,因此公平考试的结果就是南方中举者十倍于北方中举者。

    这当然是朱元璋断然不能接受的,因为长此以往北方非造反不可,因此朱元璋亲自从北方士子的考卷之中挑了一批出来,与南方形成相对平衡的数目,并且为此还杀了一批认为这样取士不公平的人。

    朱元璋在这一点上其实是聪明的,因为南北取士一旦差距太大,迟早朝廷内全是南方士人,他们怎么会管北方死活?因此他的这个做法被后来的皇帝逐渐制度化了,将会试试卷分为南、北、中三卷。

    其中南卷者,有应天及苏松诸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北卷者,有顺天、山东、山西、河南、陕西;中卷者,有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及凤阳、庐州二府,滁、徐、和三州。

    也就是说,高务实因为出身河南,他的试卷是直接进入北卷的,只需要与顺天、山东、山西、陕西以及河南本省的士子一决高下,而不必和苏松、绍兴等地的大量学霸相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就算碰巧遇到申时行出了些务虚的题,高务实也已经打定主意,能吹就吹,不能吹就照常写,反正按照取士比例,如果以百人为全榜定额,则南卷取五十五人,北卷取三十五人,中卷取十人。他觉得自己在北卷之中,取中的机会应该还算比较高的。


………………………………

第158章 庚辰春闱(四)

    这次会试,高务实分到的座次乃是藏字四十九号,“藏”字是千字文的第二十四字,“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而有意思的是,他居然又拿到一次四十九号,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与“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这句莫名有缘。

    第一场的题目纸下来之后,高务实席前的号军把卷纸递给他,然后提醒道:“老爷记得先写姓名履历。”

    高务实笑了笑:“多谢提醒。”然后把籍贯、姓名、三代等通通写好,这才拿起题目来看。

    一看之下,不禁一愣,原来那头篇的题目乃是:学而第一,为政第二。

    这倒是有些意思,因为这个题不是出自文章本身,而是《论语》的二章目录。

    不过高务实的破题练得极好,所以这题虽然略有些意外,但还难不倒他。

    只见他慢慢磨好了墨,在墨卷上规规矩矩写下破题:学而后为政,未闻以政学也。

    虽然这头篇考校的就是破题,但文章还是要写完的。高务实按照这个破题的思路,全文主讲学与政的关系,即首先要学得扎实,而后才能施政明白。

    由于这头篇重要的只是破题,后面的文章一般考官只看有没有不合规制,而不会着重于字句,是以高务实也写得极快,几乎是全文不假思索,一蹴而就。

    写完之后,高务实深吸一口气,然后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把刚才的思路全部清除出脑海,留下一片清明,准备写接下来最重要的一题,这一题乃是重中之重,全文都是阅卷考官会严格审视的。

    休息好之后,高务实已经把上一题忘记,这才缓缓打开题目纸,来看这具有决定性的一题。

    一句话出现在纸上: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果然是大题,而且未经截搭,乃是一道“原滋原味”的“子曰”,出自《论语·里仁篇》。

    这段话的意思是:不要担心自己有没有名位、声望,有没有高官、厚禄,真正要担心的是自己有没有本事、有没有学问、能不能济世救人!也不要担心别人不知道你、不了解你,只要你照着目标去追求、去学习、去充实自己、提高自己,慢慢地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你、了解你了。

    这一题,跟之前的第一题似乎还有些关联,想必主考官申时行对于“学习提高”这件事很是重视,因此也想看看考生们对此的看法。

    说实话,这是一道很“心学”的题目,尤其是当今心学的风格就是喜欢讲学,动不动就聚众讲学,有时候甚至是朝廷大佬亲自出面讲学,甚至一次讲学能吸引几百上千,乃至数千人之多,当年徐阶就特别喜欢干这事儿,申时行也是参加过的。

    不过高拱挺反感这事儿,张居正也不喜欢,因为他俩都觉得你一个朝廷重臣,理政的事情都忙不完,居然还能有空出去讲学,你知道哪个才是你的本职工作吗?所以这些年这股风潮略有衰弱,至少朝廷大佬们已经比较少亲自出面讲学了。

    不过从申时行的出题来看,他还是很关心这件事,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把治学看得比施政更重要。

    高务实当然是不喜欢这种风格的,但他总不能因为不喜欢就罢考,那就是纯粹跟自己过不去了。

    所以,文章还是要写,而且不能掺杂自己的不满在里面。不仅如此,还要顺着申时行的思路来,大力强调治学、求学的重要性才行。

    没法子,考试为重,不能跟“进士”文凭过不去。

    高务实叹了口气,放下杂念,细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草稿纸来——他前一篇文章可是直接写了墨卷的,但这篇事关重大,就不能不先打草稿了。

    思索片刻,提笔蘸墨,先写下破题:

    “论文于名位之情,欲其思为可就焉。”

    然后承题倒是不必多想,刚才已经想明白了,直接就写:

    “夫患无位,患莫知,未为失也。因所患而责立与可知之实,君子正不以彼易此耳。”

    起讲也只是稍加思索,便提笔写就:

    “且人欲表见于天下,则必思天下责我之厚,与我副天下之难。夫其厚责者,皆我所必不可辞,而其难副者,又皆天下所必不肯恕。使分量不足以相酬,则自为表见之处,适自为沮丧而已矣。”

    接着是入题,高务实稍稍顿笔,写下一段:

    “彼夫名位二者,君子之道待以行,待以传者也。惟吾道因名位以为功,斯名位益恃吾道以为重。”

    接下来到了提比之出股和对股,这两段开始就不光是要道理明白,还有对仗方面的讲究,算是兼考思维和文笔,高务实也不得不先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写了几句又誊正几个字,这才在草稿上写下来:

    “是故大儒穷通显晦,至集四海之耳目,群相倾注,而未始有震物之嫌。

    乃衰世之乡党朝廷,至挟三代之诗书,出以应求,而不免有抚躬之疚。”

    接下去的中上比的出股与对股两段则颇长,高务实很花了些功夫,逐字逐句的精对,这才算写上草稿之上。而后的束比、后比四段也是如此一般。

    但到了最后的落下,高务实行文却极其简练,一共只用了七个字:

    “用患者宜何居焉。”

    这是近来文体变化后的风气,文末无大结,只用一句作落下。

    八股文体在洪武发端,在永乐常用,而到成化、弘治已基本成熟并固定化,但小的变化仍不断在进行。比如各个部分有先有后无的,也有先无后有的;各个部分的字句也有由多转少的,或者由少转多的等等。

    如破题、承题、起讲部分,句数在不同时期便有不同;大结由初时的可痛快发挥以表达政见,经过逐步萎缩,到了万历朝干脆完全取消不用。所以,实际上八股文也是一直在变化的,譬如强行拿弘治朝和万历朝对比,有些名作甚至都称不上名作了。

    这一题考完,第三篇考的便是本经了,高务实的本经乃是《周易》,与申时行不同,因此这一题不是申时行所出。

    考本经,高务实还是比较淡定的,这就好比后世考专业课,专业课都考不过,那还混什么日子,干脆就回家吧。

    打开题目一看,上头写着: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嗯……看来北榜的专业课比较初级,此题出自震卦,而且没有割裂经义,也是一道典型的大题,符合会试的风格——难怪郭朴多年前就告诉高务实,文章还是要堂堂正正,原来原因在此。

    这题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主要思路无非就是君子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顺着思路写就完事了,犯不着想太多的花样。

    写完前三篇,高务实好好休息了一会儿,这时考场之中开始分发午饭,高务实拿过来一看,发现这次吃的倒是比河南的贡院靠谱,有一荤二素两个炒菜,一个小葱蛋花汤,米饭一大碗,据说还能再添——毕竟都是举人老爷了,菜不好说,但饭总要管饱。

    吃过午饭,高务实下午倒是轻松多了,快速打完草稿,然后把七篇文章都认认真真誊正了一番,再详细检查了有无犯忌、出格等问题,这才施施然交了卷。

    本来他以为自己又是第一个交卷的考生,却不料这次居然被人抢了先。


………………………………

第159章 会元之争(上)第4更

    高务实出得考场来一看,竟然已经有两人站在外头,看他们所站的位置高务实就知道,这是在等鼓乐手吹吹打打着送回客栈或者同乡会馆的。

    高务实一出来,这两人似乎心有所感,一起转头来看,二人见高务实如此年轻,也都微微诧异。

    然而高务实的诧异恐怕比他们二人更盛,因为这二人长得非常相像,任谁来看都知道这肯定是两兄弟,而且是亲兄弟。

    高务实仔细看了一下,这两兄弟大概二十大几,最多三十左右,对于中进士而言,已经算是年少多才。

    “二位年兄出得忒早,看来考试顺利,恭喜恭喜。”高务实笑着拱了拱手道。

    “同喜同喜,年兄年少俊杰,不知是何方高才?在下湖广汉阳萧良有,字以占。”年龄看起来稍大一些的那位举子朝高务实微笑着介绍着,又朝身边那人看来一眼,对高务实道:“此乃吾弟良誉,字以荣。”

    高务实心中一惊,暗道:这下子李鬼遇到李逵,我这《龙文鞭影》的假作者碰到真作者了,幸好我佔了个先,他的《蒙养故事》算是写不成了,真是抱歉得很。

    高务实心中有愧,连忙客客气气地见过这二位,又自我介绍:“在下河南新郑高务实,字求真。”

    这对萧氏兄弟吃了一惊,弟弟萧良誉惊诧问道:“年兄便是高龙文?我兄弟二人久仰高龙文大名,如雷贯耳。”

    哥哥萧良有似乎对高务实更了解一些,半开玩笑地道:“早前得知高龙文取了河南解元,在下还在家中调侃,说今年的会试要不就别来了——有高龙文在,我兄弟如何能脱颖而出?”

    高务实连忙谦虚道:“以占兄可莫要折煞小弟,小弟不过仗着长辈余荫,才得以有些虚名,哪里能当得真?以占兄七八岁时,便得贵官讚赏,湖广久传神童美名,今日来京,必登金榜无疑。”

    萧良有、萧良誉兄弟都吃了一惊,对视一眼之后,萧良有不禁问道:“良有不过乡野小民,高龙文何以得知此旧事?”

    原来高务实刚才提到的是萧良有的旧事。萧良有颇为早慧,七八岁时,因其父为某州同知,带他入官舫面见一贵官,贵官有心考校这孩子,乃出句让他做对子,贵官出句:“官舫夜光明,两轮玉烛”。萧良有对曰:“皇都春富贵,万里金城。”

    这贵官正好有点别的事,就对他说:“尔去即来。廿四弗来,廿五来,廿五弗来,廿六来”。萧良有误以为这是贵官出对。当即便道:“静极而动。一爻不动,二爻动,二爻不动,三爻动”。贵官大吃一惊,讚赏万分,当时传为佳话。

    高务实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了却听见身后有人诧异地“咦”了一声,喊道:“可是求真贤弟?”

    这声音颇为耳熟,高务实立刻回头去看,却见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从考场内帘里头走出来,一见高务实,大笑道:“愚兄还道今日写得颇快,却不意求真比愚兄更快,看来是文思泉涌,今科定当高中了。”

    高务实这时也已看清来人,笑着拱手道:“小弟见过表兄,表兄神采飞扬,看来也是胸有成竹了,恭喜恭喜。”

    原来此人居然是张四维之子张泰徵,乃是高务实不折不扣的表兄。

    张泰徵一听这话,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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