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烽塔--一个阿富汗家族的战火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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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烽塔--一个阿富汗家族的战火流离-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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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古兰经第29章蜘蛛篇sura的开头写道:“众人以为他们会说:我们已信道了。他们会被留下而不接受考验吗我确已考验在他们之前的人。真主必定要知道说实话者,必定要知道说谎者。难道作恶的人以为他们能逃出我们的法网吗”

    读这几句我用了不到一分钟,可我用几个钟头琢磨,寻觅更深层次的涵义,用的是我的达里语文学老师教给我们的方法,即寻找不言之意。

    我想到塔利班。他们说他们是信道之人,可他们的所作所为背离了古兰经的训诫。古兰经上说“真主必定要知道说实话者,必定要知道说谎者”。难道塔利班和其他派系以及所有作恶之人以为他们能逃出真主的法网吗“他们的判断真差劲”

    至于我呢我开始想到自己做过的恶事,诸如我打坏邻居家的窗户玻璃,还拒不承认;按完别人家门铃后转身就跑;取笑邻居中身体有病的孩子,或者在人背后说三道四;在学校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只是为了显摆自己。这些都是伊斯兰教中被禁止的行为。可是这些恶行我都做过。在我思考塔利班的所作所为之前,我觉得自己必须首先为这些恶行忏悔。我在心底保证,绝不会再干这些事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读完整本古兰经。两天后,我决定再读一遍达里语译本,以便更好地理解、细细地品味那些故事。阅读也可以使自己暂时忘却正在经历的身体上的痛苦。

    但是,从古兰经中获得的教益作用于我心底,使得我情感上的痛苦更甚于从前。

    我躺在水泥地板上,把刚刚翻阅过的古兰经放在一边,盯着天花板出神。随着我回忆自己做过的一桩桩错事,眼泪不禁在眼眶里打转。我想到父母、姐妹,还有我的小弟弟,以及我是如何跟父母淘气,如何在姐妹们面前指使她们为我做事,因为我是家中的男丁。我吩咐姐妹们给我擦鞋或者熨烫衣服,然后责怪她们没有按我希望的方式做,抱怨她们烧的饭有点咸或者油腻。出于错误的理由,我过去仰恃在家中的长子地位。其实,那些事情我本来应该自己去做,仅是举手之劳。

    我想到母亲,不知道我在哪里她该有多担心。我开始设身处地地想我给她造成多大的痛苦。十月怀胎,养育我,为我洗涮,给我穿衣,日夜照料我。我给她什么回报了呢总是无尽的痛苦和担心。我父亲也是如此。为了能让我们生活尽可能地好些,他日夜操劳,有时是在极为恶劣的条件下,除了让他焦虑我为他做了什么呢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作为妹妹们的大哥,我为她们做了什么呢父母不在家时,我揍她们,因为知道她们没有任何人抱怨。对她们呼来唤去为什么

    一连几个钟头我扪心自问,是什么能让生活更有意义。难道仅仅是你给其他人造成的痛苦,或者他们给你造成的伤害吗我们为什么会滥用自己的力量我按自己的方式行事,而塔利班也按他们的方式。这带给人性什么益处了呢我心想,我比塔利班好不到哪里去。也许,我应该受到这种待遇。可我父母呢如何才能给他们捎个信儿,说我在监狱里待着,正为自己所犯的过错受到惩罚,而让他们不要担心呢

    “也许我该自杀了断。”我想了好几次,尤其是当肩膀上的疼痛像滚烫的钢条刺进我的骨头里时。但是,我不想给父母造成更大的痛苦。他们会为此自责。我不能这么做,尽管在这臭气熏天的小牢房里有很多次我不再在乎这个世界,不再理会我的人生或者我的情感、**和愿望。

    一星期后,他们让我离开那间小牢房,换了一间大一些的、与其他囚犯在一起的牢房。我们不得不每天做5次祷告,在监狱的清真寺里学习宗教课程。做完祷告,我们不得不搬重重的石头,从一间牢房搬到隔壁的那间,然后再搬回来。

    在晚上,我们没有足够的毯子来取暖。有时,我会在半夜时分被冻醒,浑身上下瑟瑟发抖,然后做俯卧撑使自己暖和一些。记得4年前父亲在地道里也做俯卧撑取暖来着。有的
………………………………

第28节

    囚犯在牢房里跑步,以保持血管里血流畅通。我们每次锻炼时间不能超过10分钟,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体能。

    我只用右臂做俯卧撑,做的时候非常痛,但能让我感觉暖和起来。因为太痛苦了,有几秒钟,我的左肩感觉不到疼痛。之后,我学会了如何欺骗自己的大脑。身体一部分暂时的痛苦,会使你忘记另一部分持久的疼痛,至少能维持一会儿。我觉得自己通过克服疼痛,战胜了塔利班。我最多能做4个俯卧撑。有时我会付之一笑,虽说只一小会儿额头便渗出汗珠。在痛到极致时哈哈大笑,可以振作精神,尽管那种快活仅仅一瞬间。我突然间明白了苏格拉底所说的“快乐也源于痛苦”这句话的涵义。先前一直没弄明白的道理豁然开朗。我感到我的脑袋被千万盏灯泡照得通明。

    在接下来的10天内,我的体重骤降了20磅。我几乎不能挪动,连话也说不了了。

    一天,在牢房待了已近两个星期的我见地上有一块碎了的镜片,大约有手掌那么大。我拿起来照了一下,见脸已经脱相,不似以前的我了。我笑自己牙齿暴露在外面。甚至在我几乎没有吃的东西时,我也没见自己如此牙齿暴露,瘦骨嶙峋。我的胳膊和前胸还有几块肌肉,但只是非常密实的那种肌肉。

    就要到两个星期了,两位看守问了我几个关于伊斯兰教的基本问题。我一一作了回答。他们将我带进一间比其余的牢房都要干净的屋子里,问我一些关于伊斯兰教教义更简单的问题,诸如如何行净身礼,还是个小孩子时我就知道。然后,他们要我背诵古兰经上的诗句,那都是每次祷告要诵读的。我等着他们问我一些比较难回答的问题。

    那位年长一点的看守,有40多岁的样子,在我回答时一个劲点头。他那斑驳的胡子随着我背诵的诗句韵律而上下摆动。对我的每个回答,他的脸上都挂着微笑,一边轻声说“非常好,孩子”,一边用左手揉按藏在灰色宽松衣服下面的大肚囊。

    另一个看守瘦得皮包骨,年龄只有年长者的一半。我们说话时,这年轻人盯着我看,那神情仿佛“我是他家的敌人”。在他那黑黄相间的眼珠、棕褐色皮肤和黑色宽松衣裤的映衬下,头上包的白头巾显得更扎眼。他声音很大,问了我几个难回答的问题,当我回答对了的时候,他一副失望的神情。我想问他几个问题,我敢肯定他不知道答案。但我还是忍住没问。

    最后,他们告诉我,我可以回家了。那些不知道答案的囚犯,还要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你们为什么囚禁我”我边往外走,边问年长的看守,但这次回答的是那位年轻的看守。

    “因为你没包头巾,而且你的头发太长了。”

    “还没有3英寸长呢。”我答道。

    “你必须随时剃得光光的,还要包头巾或者戴帽子。我们将违反规定者关进我们监狱,这样他们就明白自己犯的罪有多严重了。这是我们的工作。”看守振振有词地说,“我们在这里是帮助你们改过自新。”

    我一出监狱,有几秒钟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慢慢地,我睁开眼睛,看东西才正常。

    我身无分文,没法叫辆出租车送我回家。我几乎无法走路,因为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在过去两星期里家人正满世界到处找我。这种赶快回家让家里人放心的急迫感,驱使我迈开脚步。我强撑着走了两英里,中间有好几次停下来休息。我担心人们总会知道我是个囚犯,也许他们会问我是怎么弄伤自己还疼着的肩膀的。幸好,大街上几乎没人瞅我。

    我一进家门,见母亲跪在小方块地毯上,面向麦加的方向,大声祷告道:“真主啊,请保佑我儿子平安,救他于危难。不论他在哪里,请给他捎个信儿,他母亲一直等他归来,告诉他要回家”

    “你的祷告灵验了,”我在她身后轻声说。

    她转过身,一脸惊讶。对她来说很少见的眼泪在脸颊上泛着白光。一见我,她的脸上马上露出笑容,愁云尽散,眼角堆起皱褶。

    那天稍晚些时候,父亲带来他曾是摔跤冠军的朋友,来到我正躺着休息的房间。他让我站起来,我按他的吩咐做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咔的一声,我的肩膀复位了。我像被扔进滚烫的开水里似的尖叫。嚎叫过后,我发现肩膀上的疼痛几乎一扫而光。

    然而,我心灵的痛却难以轻易治愈的。那种痛苦还在,犹如昨天刚发生一样。

    第19章

    珠宝

    我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照顾全家人的责任了。坐牢时心底滋生的绝望,驱使我思考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开始我的生活。我不再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我就要年满17岁了。“17岁,普什图人的儿子应该成为他父亲的左膀右臂。”这是祖父曾经对我讲过的话。在阿富汗,甚至16岁就被认为是成年人了。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帮助父亲。

    在那场大火将他所有的地毯付之一炬后,父亲变得心灰意冷,他完全放弃了地毯生意。战争期间,他一直在哈比比亚中学任教,实际上不论他,还是其他任何老师,还是学生们都已经两年没有到学校了。一旦事态稳定下来,父亲又会每天骑着他的自行车,在山路上绕行5英里,到学校教物理课。然而,老师的报酬低得可怜。为了供养我们,他开始从事买卖来自巴基斯坦的面粉和食用油的生意。

    他工作得非常辛苦。有一段时间,他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我们早晨起来,他就出去了。我们晚上很晚才睡,可还不见他的影子。我们星期五主麻日见到他时,他似乎很恼火。吃罢早饭,他会背着我最小的妹妹出去溜达,这样他的腿疼会减轻一些。主麻日其余的时间他都在睡觉。我们说话时都要压低声音,走路时要踮起脚尖。他太忙了,以至于对我们做什么漠不关心。这段日子他与过去大相径庭,以前他会为我们制订一个日程表,使每天要做的事情条理分明。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条流浪狗了。我尝试找到一种能使自己内心宁静平和的感觉,尝试找到一位能在正确方向上指引我走到正确道路上的人。为此,我去几处清真寺,聆听那无形的声音,可是清真寺也不复从前了,让人感觉自己好像被迫以塔利班希望的方式做祷告。我从古兰经中了解到的和祖父教导我的得知,塔利班主义不是伊斯兰教。

    我去找祖父聆听他的教诲,但他正忙于琢磨如何才能回到我们老宅子的事情。他非常担心,不知道如何是好。以前我从未见过祖父心急如焚的这个样子。他总是让我有安全感,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如何让他有安全感。他告诉我不要依靠任何人。他说我到了应该稳住心神,走自己的路的时候了。可我还不那么确定。

    我想起我的地毯老师,想从她的建议中得到一些启示。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极力回忆和品味她的那些话。

    在塔利班的统治下,这个国家愈发贫穷,人们生活在愁云惨雾当中,在国际社会中愈发孤立。塔利班领导人首要关心的是男人必须每天做几个小时的祷告,而女性必须与其他社会成员分开。

    我经常诅咒我的国家允许我们的邻国、英国人、圣战者组织各派系以及那些塔利班分子来统治我们。绝大多数阿富汗人都看不上塔利班,认为他们没有文化、粗俗、极端。这些人原本是这个国家最落后地区的赤贫阶层,那里没有多少人识字。

    在塔利班统治期间,人们脸上没有笑容,就好像塔利班偷走了大家的微笑一样。或许人们忘记了微笑是怎么回事,除非他们去珠宝店为他们要出嫁的女儿买金首饰。阿富汗人还保留这个习俗,即女儿结婚时要送给她们金首饰,即便婚礼上没有欢快的乐曲。

    一位仅比我大几岁的珠宝商朋友,在相邻的卡特–帕尔万离诺伯利亚很近的地方开了一家店。我们是在附近的公园里打排球认识的,我经常在他店里逗留很久,这是我能听到的为数很少的有欢声笑语的地方。他的顾客会花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与他砍价,以期能以最便宜的价钱成交。他们砍价时会开很多有趣的玩笑。

    我的朋友知道如何让顾客感到高兴。这样他们就会花更多的钱去买他们原本不需要的东西。

    有一天,我坐在他的一个伙计旁边,那人用热水和锯末给一条旧项链抛光。他先将项链浸在滚烫的开水中,浸一分钟后用牙刷使劲刷,然后放在锯末里。半小时后他取出项链,用一种柔软的刷子来刷,直到金子像新的一样光可鉴人。我渐渐对成为一个珠宝商兴趣浓厚起来。我决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助家庭。

    那天,店里没有一位顾客。我朋友很恼火。他哈欠连天,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对眉头紧锁从店前经过的人们也皱起眉头。他陷入沉思当中。外面传来唯一的噪声就是塔利班的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无休止地来来去去。

    这时,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布卡的妇女走进店里,冲我朋友扬起手。她是个乞丐,求我朋友施舍点钱。她的手和身上的布卡一样脏,褐色衬衫上布满了烧坏的小洞。我想她也许是吸食某种毒品的瘾君子。

    我朋友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颌,还在冲外面发呆。这位妇女轻轻拽了下我朋友的衣袖,示意他给点钱。我朋友望着她,从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递给她。她接过钱,赶忙放进口袋里,然后又扬起左手。她的左手洗得很干净,指甲很长,而且涂了很亮的红色指甲油。那只手显得很漂亮。

    只见她手掌上写着:“我是个可用的人,价钱是10000阿富汗尼。”约合50美元。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我朋友兴奋地说。

    她向外张望,确信附近没有塔利班的人,然后她撩起布卡,又赶忙将脸遮上。

    “我们到后面的房间里。”他对她说。

    在店的后面有个小储藏间。

    他们在那里待了将近一刻钟。我朋友出来时额头上有汗珠,一副很满意的神情。他让我进去,说轮到我了。如果我没钱的话,他可以支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我从未有过性经历。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冲我高喊,进去体验那些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情感吧。可我的心小声对我说不要做那事。

    我回忆起那位在体育场见过的被石头砸死的妇女,因为她丈夫向道德促进与防止邪恶委员会申诉说他的邻居与她有不正当关系。确实,道德促进与防止邪恶委员会将那位妇女和那个邻居都用石头砸死了。

    我想倘若塔利班抓到我的话,他们也会公开将我用石头砸死。那种死法不但残忍至极,而且令我家人蒙羞至极。

    “你还等什么啊,快进去她在等你呢。”我朋友说。这时店里的伙计们暗自窃笑。“她很棒。”我瞅着他,然后转向伙计们。他们都比我大8、9岁。他们的厚颜无耻更让我确信,他们以前也见过我朋友和其他女人胡搞。

    “你想进去,还是想我把她打发走”我朋友不耐烦地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对自己该怎么做很茫然。我朝后面的房间走去。

    她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只穿了一件红色文胸和内裤。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她的皮肤很柔软,隐约透出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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