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烽塔--一个阿富汗家族的战火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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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烽塔--一个阿富汗家族的战火流离-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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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的名字。”他说,“你能读和写吗”

    “当然能了。”我说,对他的问题我感到很惊讶。

    “我只知道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奥马尔汗说,“你能教我读和写吗”

    “可以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来教你读写,你教我吹笛子。”

    “就这么定了”我们互相握手,他说。

    我在沙子上写了5个达里语字母,我读了一遍,他跟着我重复一遍。然后,他又在沙子上写了好几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我得回餐馆和家人一起吃午饭了。我与他告别,他要我吃完午饭后再回来。我说行。他就在那里等我,山羊和绵羊在他周围静静地吃着嫩草。我教了他不止5个达里语字母。到天色将晚我们分手时,他都学会了。

    次日,我们又见面了,我问了他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他告诉我,他是库车人的孩子。我告诉他很久以前我祖母就是库车人,而祖父在幼年也曾当过牧人。在祖父娶了祖母后,曾与她的库车家人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并游遍了整个阿富汗。

    听我这么说,他开心地笑了。说话前,他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说:“这么说我们是表兄弟了”

    他从石头上一跃而起,抓住我的手腕,拉起我跟他走:“我把你介绍给你的其他表兄弟们,他们就在那儿呢。”说着,他指了指河边搭起的几个长长的黑色帐篷,帐篷上还挂着彩带。那些帐篷周围散散落落地有小孩子在玩耍,还有山羊、绵羊以及骆驼,中间还有几头驴和几匹马。小孩子和小山羊在骆驼的4条腿之间来回穿梭,就好像骆驼腿是石头上刻的柱子一样。

    我一走进库车人的营地,马上被到处弥漫着的动物那强烈的气味弄晕了。年龄同我一样大或者稍长的女孩子们穿着鲜艳的红、蓝和绿色衣服,一瞧见我,马上躲进黑色和灰色帐篷里。我心里清楚我不是有意要看她们,但还是不由得瞧着挂在帐篷上手工编织的长飘带。

    然后,我发现男人们全都盯着我看。他们身材高大,留着胡须,一双黑眸子,浓密的睫毛,长长的头发。他们身穿各色卡其布宽松衣裤。所有男子都戴头巾或者帽子。有的腰间挂着长匕首,看上去就像佩剑一样。在一顶帐篷附近,有几个人从刚屠宰完的母牛身上切下一大块肉,衣服上血迹斑斑。他们一发现我,马上停下手中的活。奥马尔汗和我朝营地里面走去,这时年龄和我相仿的男孩子从各自的帐篷里走出来。

    大约足有100双眼睛盯着我看。我开始觉得有点紧张,某种程度上也有点羞怯。上了年纪的妇女从她们的帐篷里探出头来,好奇的目光愈发令我浑身不自在。除了她们,我没发现别的女人,她们全都待在帐篷里没露面。我只有11岁,但是由于这些日子没吃多少东西,身体非常瘦,因此显得高了些。女人们透过帐篷帷幔见我是陌生人,她们准把我当成成年男子了。

    我周围都是库车人。谁也不说话。除了从几个帐篷里面传出小孩子的哭声,还有羊和奶牛的叫声之外,没有别的动静。小山羊又跑又跳,在与鸡和猫一起玩耍,根本没理会我们。

    我瞧着奥马尔。与其他人不同,他脸上充满笑意,显得那么自然和安逸。他把我引荐给他父亲阿米尔汗。他父亲一脸严肃地打量我许久,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以示欢迎。他张开双臂拥抱我时,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见帐篷里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现在,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了。我觉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们的微笑同祖父的笑容一样温暖,沁人心脾。所有成年男子看上去就像我的叔叔们。

    与阿米尔汗拥抱过后,我不得不与在场的所有成年男人以及与我年龄相仿或稍长的男孩一一拥抱。然后我亲吻了老妇人的手,以示尊敬。她们也亲吻我的头以示还礼,并用右手按了一下我的头,以示祝福。

    我非常兴奋,盼望能和他们成为一生的朋友。我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不经意间走进了祖母的世界。那个世界我从未领略过,但始终对其充满遐想。我真想把正经历的一切都讲给祖父听。

    奥马尔汗的父亲让我把他介绍给我父亲,于是我就带他去了餐馆。父亲按照库车人的方式用普什图语与他寒暄,说话声音非常大,双方就像在喊,而不是聊天。男孩的父亲见我父亲像他那样说话,非常高兴。他问了我父亲祖辈的情况,原来我父亲的高祖与他的高祖竟然是远房表亲。这意味着我们都是同一个家族的不同分支。

    父亲和奥马尔的父亲热情拥抱。随后,奥马尔的父亲亲吻我和我的姐妹们,让我们叫他“叔叔”。他称呼我母亲为“妹妹”。他直率地邀请我们去他的帐篷。他一分钟也不想让我们再在餐馆待下去了。他还帮我们收拾行李。一小时后,我们住进了库车人的帐篷,喝着绿茶,有100多位男女老少注视着我们。

    他们住的帐篷里面光线很暗。这种帐篷是用黑山羊毛捣成长而宽的毛毡条,然后在一个木架上摊开而成。木架能轻易拆下和折叠,便于放在骆驼背上进行携带。一顶帐篷就能为一大家子人遮风挡雨。白天撑起一片荫凉,晚上帐篷四周的支架调低后能遮风御寒。从远处看,由库车人一顶顶低矮的帐篷组成的营地,在陆地上延伸得很长,黑压压一片。

    他们的生活与成群的骆驼、山羊和绵羊休戚相关。随着季节的交替,他们年复一年地赶着他们的牲畜从一个草场转到下一个草场,从阿富汗一端迁移到另一端。

    奥马尔汗把我姐姐和我向40多个孩子一一做了介绍。他们都穿着破旧的衣服,看上去还很脏,好像几个月都没洗过脸。他对其他孩子说我们是他们的表亲。我好奇我有多少不认识的表亲。在昆都孜我认了那么多母系表亲,觉得非常惊喜。如今在这儿,父系的所有库车表亲都睁大眼睛打量我们,但谁也不吱声。

    奥马尔汗的父亲阿米尔汗支起一顶新帐篷,用来专门存放我们的物品。同其他帐篷一样
………………………………

第20节

    ,我们住的帐篷外面也悬挂着鲜艳的长缎带。他邀请父亲和我到另一个大帐篷,我们发现所有的库车男子都在里面呢。父亲说了句“安好”,与所有人一一拥抱。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他们在父亲头上系了根包头巾,递给他手工做的拖鞋。阿米尔汗将一顶绣帽戴在我头上,管我叫卡伊斯汗。过了几个小时,我们与这些库车男子一起吃饭,而母亲和姐妹们则在另一个帐篷里与库车妇女在一起。

    我们吃库车式的小面包、五香米饭、烤羊肉串和库车风格的浓稠酸乳酪。看得出来我的这些新认的叔叔和表兄弟们非常喜欢吃这些食物。阿米尔汗嘴里塞满了烤羊肉串,说了句普什图谚语:“哪怕是烤焦了的肉也强过蔬菜。”听他这么说,大伙哈哈大笑。吃罢晚饭我们接着喝绿茶,吃晒干的甜瓜片,直到午夜时分才尽欢而散。每说一句话他们都会用一句格言。有的在开始说话时,还会引用某位著名诗人的名段。

    午夜时分,我们回到自己的帐篷,见所有库车妇女将母亲和姐妹们围在当中。母亲正在讲述自从我们逃离喀布尔以来一路上的种种经历和见闻。

    过了一会儿,她们纷纷离开,回去睡觉了。母亲熄灭他们点燃的灯笼。这种灯笼被称为“飓风”,尽管在阿富汗我们从未见过暴风骤雨。母亲和父亲在帐篷一角与小弟弟一起睡。姐妹们在另一个角落睡觉,而我则自己待在一个角落里。躺下不久,我全身上下开始发痒,就像药物过敏反应似的。父亲小声对母亲说有东西正叮咬他呢。这时,姐妹们和我也高喊被什么东西咬了。

    我打开灯,打量我的腿。我身上布满了小灰虫,它们好像玩“古尔赛”一样又蹦又跳。见状我赶忙将它们抖掉。母亲让我到帐篷外面脱下衣服好好抖一抖。我走到外面,脱下衣服。一分钟后,我光着身子,使劲抖落衣服上的小虫。

    这时我听到有人咯咯直笑。我环顾四周,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所有的帐篷都一片漆黑,鸦雀无声。夜色中,天上不见月亮,只有繁星点点。我继续抖衣服时,又听到咯咯的笑声。这次,不止一个人的声音。我举目望向右侧,没见人影。我又转向左侧,见一群孩子躲在一顶帐篷后面偷笑呢。我眯缝起眼睛想弄清楚他们是否真在那儿,于是向前迈了一步。我看清了,包括奥马尔汗在内有20多个孩子,正盯着我**的身体。见此情景我连衣服也没来得及穿上,就飞也似的跑进我们的帐篷。

    “你到底在搞什么”母亲冲我喊道。

    我注意到母亲和姐妹们都瞪着我,顿觉羞愧难当,马上又跑到帐篷外面,耳畔回荡着姐妹们的笑声。那些库车孩子又开始瞧着我咯咯笑。

    我光着身子,朝他们走过去,衣服搭在肩膀上站在他们面前。此时我很生气,我不在乎谁在瞅我,尽管在另一个人面前赤身**是件非常令人害臊的事情。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我质问道。

    他们很快安静下来,然后哈哈大笑地跑开了。我穿上衣服。身上暂时不再痒了。我回到帐篷里,心里思忖该如何面对父母和姐妹们。我想起那天瓦基勒和我见到哈吉努尔谢尔洗完澡后赤身**的样子,我们还取笑他呢。也许我这是因为那次嘲笑别人而受到的惩罚。

    “你怎么了”父亲说。

    “我在外面抖落衣服上的小虫时,很多孩子瞅我。我吓坏了,没有多想就跑了进来。”我说。

    “好吧,快回到你的床上睡觉去。下次注意点。”父亲说。

    姐妹们还在咯咯笑。我凶巴巴地瞪着她们。她们竟敢公然嘲笑我。父亲朝她们大喊一声,让她们闭嘴。结果,她们的笑声更响了。

    我在床上躺着,既生气又悔恨,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庆幸的是祖父没在这儿,不然他会见到我赤身**的样子。那样一来,他今后少不了拿这事开玩笑。

    我比平日醒得晚些。当时,帐篷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我发现奥马尔正在帐篷外面对其他孩子发号施令呢。那些孩子一见我就咧嘴直乐。我跟他们打招呼,问奥马尔汗我家人去哪儿了。一开始,他还为昨晚的事发笑,之后他告诉我说我家人在小溪那儿洗澡。

    我问他昨晚一直叮咬我的昆虫的事儿。

    “那是绵羊、山羊和骆驼身上的跳蚤,”他说,“你很快就会习惯它们的。”

    习惯它们我想。竟有人能习惯跳蚤

    我来到附近的小溪旁。父亲穿着短裤在水里。他拍打着溪水,仿佛自己在浴缸里。他让我下水。我脱掉衣服仅穿了条短裤,纵身跃入水中。溪水很凉,冻得我直大叫。我赶忙从水里跑出来,父亲大笑不已,而风吹得我愈发冷了。我开始打哆嗦。我脚上沾满了泥,而我没带毛巾,没法将身体擦干。

    我找父亲要毛巾,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我身后,猛地把我推入水中。我顿觉比刚才还冷。父亲站在我前面,我打哆嗦时他咯咯直笑。

    “你现在是个库车人了,”他说,“所以你必须学会如何像个库车人那样生活。”我张开手掌,猛地拍打水面,激起冰凉的河水飞溅到他脸上。他哈哈大笑,跳入水中朝我游过来。我拼命扭动身体摆脱他。我落下的拳头正好击中他的左肩,他的眼睛一亮。

    “很好,我们现在就要像拳击手那样”他边兴奋地高喊,边开始挡开我打向他的每一拳。有时我防守时他的某一记拳正好打中我,我身子向后一个趔趄。他开怀大笑,我也乐不可支。他又是以前那个父亲了,但这次他没让我打到他。我开始筋疲力尽,他抓住我将我从水中拉出来。接着又给了我一个几个月来不曾有过的大大的拥抱。

    一个钟头后,我们回到帐篷里吃早餐。早餐有茶、牛奶、黄油、酸乳酪和面包。奥马尔汗带我到一顶空帐篷里。令我惊讶的是,里面有一块黑板和一支粉笔。他走出帐篷,吹了3声口哨,不一会儿就带回来20多个男孩。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这时,奥马尔汗再次将我介绍给他的表兄弟们当然也是我的表兄弟们,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们的老师。奥马尔汗吩咐大家排成一排,坐在满是灰土的地上。然后,他让我在黑板上书写达里语字母。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来不及多想。我按他要求的做了。这些孩子非常安静,开始照着我在黑板上写下的字母照着抄写。

    “老师,这些符号都是什么意思啊”一个比我大点的孩子问道。

    他称呼我“老师”,我顿觉一阵难以名状的害臊。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叫过我老师。我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这些是达里语字母,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达里语的字母表。你们学会这些字母,就能读和写了。”

    我开始拼读每个字母。他们照着我一遍遍重复地读。随后,我检查他们每个人的笔记本,指出其中的书写错误。记得我的老师也是这样检查我和同学的笔记本的。可是,那是在一个真正的班级里,我们都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的是干净整洁的衣服。

    他们写的字母七扭八歪的,但都不大。他们大多写得很小,好为下一堂课记笔记节省空间,因为家长通常不会给他们钱去买书和笔的。

    几个小时后,我们下课了。我心想要是祖父在这儿,他会为我感到骄傲的。我跑到我们住的帐篷,把我当老师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母亲听。母亲坐在帐篷外面,正给一头奶牛挤奶呢。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以前我从未见过母亲给奶牛挤奶。她出身于一个富裕殷实的家庭,这种事情都是由仆人们做的。我问她从什么时候学会挤奶的。她笑了笑,说:“大约20分钟前吧”

    她的脸贴在奶牛身体一侧上,斜着眼睛打量我,问道,“我这样挤,对不对”

    “不对,你把奶都挤到地上了,没挤到奶罐里。”我说。

    她瞅了一眼地上,哈哈大笑起来。那头奶牛踢倒了奶罐,奶洒了一地,而干渴的地面马上把奶“喝”了下去。奶牛悠闲地走开了,就好像根本没听到身后我们的笑声。也许它认为自己被冒犯了。

    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库车妇女挨着母亲坐下,晃了一下泥土的奶罐。奶罐嘴很小,我看不清里面的东西。罐里的东西晃动声很响。我问那位妇女她在干什么。

    “里面是乳清,午餐吃了后能让你美美睡上一觉。”她说,“剩下的我们晚上吃。”她补充了一句,对着奶罐点点头。

    我和母亲说话时,听到一群姑娘在诵读达里语字母:““alef,bey,pey,sey,jehey,khey,dal,zal,rey,zey”这些是达里语字母表的第一组字母。声音是从我们帐篷里传出来的。我进去一看,见我姐姐站在一块黑板前面,黑板上写着这10个字母。她读出字母发音,那些库车姑娘跟着她读。我姐姐也成了老师了。

    从那时起,所有库车孩子都称姐姐和我为“老师”,其实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要比我们年长。

    一星期后,我的班级和姐姐的班级举行了一场读写比赛。比的是大家用学会的字母拼写简单的词儿。结果我的班级赢了。两天后又举行一场比赛,这次我的班级输了。每天,库车孩子们都在进步。他们学习进步飞快。只要一有空闲,他们就在脏兮兮的地上用手指比划着写字母。他们互相之间也进行比赛,一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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