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就上前施礼，“见过大夫人，见过舅舅。”
一见苏殷，苏秉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对王素梅道，“娘，苏子殷这两日也太放肆了！昨日我按着二夫人吩咐通知下人府中不许挂白条，他却当着下人对我出言不逊，侮辱孩儿！这叫孩儿在府中如何立威？下人日后还如何恭敬我这少爷？”
语罢，他又转头阴狠地看向苏子殷，“那事过去倒也罢了，今早回府您猜我看着什么了？他竟然真拿自己当着苏府的话事人，竟公然施粥！这样的用粮大事难道不用征得掌事开会决议？”
王素梅闻言叹了口气，“承儿你误会了，殷儿此次施粥用得都是自己私房银两，钱已交至库房，并无擅自挪用库粮之过。”
苏秉承闻言就是一怔。
苏殷就转头看向苏秉承，施礼一笑，“至于昨日冒犯一事，还请二哥能够见谅，刘婶以前待我如亲子，今次走得突然，弟弟也是伤心过度，说话难免有些过激。再者因着大哥的病便不让下人遵循礼俗祭扣亡魂，难免会落人口舌，我也是为着夫人与哥哥们的名誉着想。”
一旁王竖就忍不住颔首赞赏，这苏子殷小小年纪话语得体气度翩翩，无论是不是装模作样，都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苏秉承没什么诡辩之能，被苏殷这样一堵，倒也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起来。
最终，他也只能拂袖冷哼，不再接话。
到现在他是彻底看出来了，这苏子殷人前百般装模作样，倒是比自己以往还要像上三分，他若再沉不住气，只怕又会着了他的道。
苏秉承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不傻。在这以前总是打心眼里没瞧得起苏子殷的身份，对他攀上枝头变凤凰一事不愿接受，所以忍不住逞逞威风，显然，威风逞过头就显得自己是个傻子一样。
王素梅捂着胸口轻喘落座，“你们也都坐下说话吧，殷儿，你舅舅这次过来是有事相求，正找你呢。”
苏殷就挑眉看向王竖，“哦？侄儿有什么能帮得上忙，舅舅不妨直说。”
王竖当下便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番，最后道，“这件事情，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张大学士便提议叫我登门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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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第158章 载物进京，金都行（2）
苏殷当即就是一乐，敢情是那老头出的馊主意。
“去金都？”苏殷沉吟问道。
王竖颔首，说实话，虽然听了张学士提议登门来访，但却也没指望听苏子殷能拿出什么不错的主意，只是若能借上人手就再好不过，虽然雪路难行，但有了人手便是成功了一半。
至于其他的，也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所以舅舅现下除了紧缺人手以外，还不知道如何能将这批牛马在大雪封山之际安然送到金都？”说白了也就是路上难行，多半会延误时间。
王竖点了点头，硬着头皮道，“只要你肯借我一批人马，剩下的问题我自行解决。”
苏殷就摇了摇头，“我这的确有些专门送水的车夫和壮丁，只是现在临近年关，路程上的难题可不止是雪路难行，一旦遇上山窝劫匪出来打秋风，我这些伙计可都小命不保。”
王素梅微微一怔，什么叫这些伙计？看样子苏殷还真能出得了一批人手？
“大哥……”王素梅有些迟疑地开口。
王竖此刻却是皱眉沉吟，半晌道，“我可以出三倍工钱。”
只要这趟货物别延误了时间，别说三倍，就是掏老本押运一趟又有何妨，须知，一旦耽搁了望天台的祭天，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也只怪自己当初财迷心窍，接下这趟活计。
苏殷便笑了，“难道舅舅以为我缺这三倍工钱？我拒绝此事与多少银钱无关，只是不想这大过年的再生事端。”
“我可以出五倍工钱。”王竖沉吟半晌再次开口。
“一路吃住外加棉袄保暖都要舅舅着手准备，而且我有些主意能解决此次路程上的难题，所需资金也得舅舅这边承担。”
听闻此言，王竖先是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苏子殷的口风转变得这样快，所以抬头愣愣看她。
苏殷咧嘴一笑，“舅舅别误会，我这也是为着伙计们能过个肥年，不然谁愿意接这钱少却说不定得搭出性命的活？您说对吧？”
看着苏殷厚着脸皮咧嘴龇牙，王竖也只能苦笑起来，“你这吃里扒外的小东西！好好好，若能度过这次难关，舅舅另有重谢！”
“大哥，我怎么听着有些糊涂？”王素梅终是忍不住开口打断。
王竖疑惑笑道，“难道妹妹当真不知，这青北城兰浴坊的当家人正是你家的小少爷？”
“什么？”王素梅吃惊看向苏殷，似有些震惊过度，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怎能不知青北城现今最具盛名的兰浴坊，这兰浴坊传闻如专门为男人们打造的仙境一般，更是包括了吃住享乐，自打兰浴坊开张，城内许多店铺因此关门歇业。
苏秉承也如遭雷击，“此言当真……？”
……
爬犁是生活在北方冰雪世界中人们的主要运输工具。北方一年中有三到四分之一的时间处于冰雪期，而户外山川沟野之间雪特大，往往填没了“道眼”，只有爬犁可以不分道路，只要有冰、有雪，便可在其上行走，靠的是动物的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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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159章 载物进京，金都行（3）
制作方法也简单易懂，只需用同等粗细的小杆，经火和热气熏烤发软，然后窝成弯形，穿上横带制成爬犁。至于跑长途则是需要载重爬犁，用粗木凿铆镶镶死，铆不用钉子，榫对准铆后用水泡浸。
木头一涨比钉子钉的还结实。
造出以后堪比两辆小汽车大小，如果需要拉人，上面只要支上睡棚，颇为舒适。
现今之所以在雪天道路难行，就是因为没有爬犁这等方便的运输工具，物资人力一概不缺，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已经制作出足够拉货的爬犁。
将牛羊用巨笼困在其中，放置于爬犁上，蒙上厚厚的棉布被子，用马匹拉运，基本上是彻底解决了雪路难行的重大的问题。
当爬犁问世，试行顺利过后，王竖就禁不住吃惊地张大嘴巴，也不知呛了多少冷风才狠狠吞了口涂抹，“妙啊！妙啊！这下子再不用担心大雪封道路难行！即便是冬日亦可正常运货！不需担心耗人费力耽搁行程！”
语罢，他便啧啧赞叹，“怪不得张大学士如此看好你这小子，放在青北城当真是屈才了！”
苏殷就是一乐，“放在如今这时代是有点屈才。”再往后推千百年她也是尖端精英。
王竖当即笑骂，“你倒不知谦虚。”
第三日正午，大部队便整装待发，王素梅并未来送，只因着她身体这两日越发糟糕，卧床不起。不过她却是托人带了话，待王竖一行人安然回归，定要在苏府大摆筵席庆贺一番。
临走前，苏殷又去看了已经苏醒的苏建业。
暖阳，冬雪，爬犁车棚，蛮族枣红大马。
数十人的队伍整装待发，牛羊装载固定完毕，车队正前方王竖单骑于马上，穿着黑布披风，一声呼喝，车队缓缓前行，渐渐地，速度越发地快了起来。
在王竖身旁一批马上，一少年身穿火红狐裘内着月白锦衫，腰间配着青白两枚上等玉佩，长发高束，白皙的面容在大雪初冬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一个时辰，车队就已出了青北城，朝关内驶去。
车队前方的王竖爽朗大笑，“这爬犁当真管用，在雪上滑行丝毫不见阻力，这速度比平日里还要快上三分，这样一来不出半夜便可抵达金都！”
现在所有马的马掌上都包着棉布，如此一来可以起到防滑之用，在雪地上奔跑健步如飞，身后拉着的爬犁更是跟着快速滑行，速度一起，马儿的压力反倒比平日要小。
空气清新晨光大好，唯一不足的便是此番行程多了一位不请自来的人―张彦张学士。
张来顺与江家兄弟也随苏殷同行，就在队伍前端，个个裹着棉布袄子，头戴毡帽，将脸颊耳朵捂得严实，即便如此依旧禁不住寒风冷冽，冻得鼻头发红。
除了这二人外，就是随行队伍也并非兰浴坊的伙计，而是特地从殷城抽调的人马，个个都是魁梧精壮的汉子，王竖只道是兰浴坊的下人，倒也没有多想。
苏殷此次进京自有些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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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第160章 载物进京，金都行（4）
寒风席卷大地，暖阳西沉。
“再有半盏茶的时间就入了豫州，咱们在凉平县投宿，明日一早启程。”王竖的声音洪亮，即便队伍末尾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当即，伙计们高喝出声，快速行进一日已经累散了架，最渴望的无异于一碗热汤加两个馍。
语罢，王竖便叫两个伙计单骑先行赶路，打点好住宿。
日落西沉，天地间一片昏黄之际车队才堪堪抵达凉平县外，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自然引得路人瞩目，没有轮子的车马人们还是头一次瞧见。
“豫州乃南北货物交集重镇，常现匪患，民风尚武，进了豫州境内大家低调行事！”车队停靠，王竖一边骑马绕着队伍打转，一边开口训话。
待众人听得清楚，车队才缓慢进入凉平县。
先行的伙计已经打点完毕，苏殷一行人径直来到客栈歇息，顾不得果腹，她先上楼喝了两杯热茶，又叫伙计打来热水，舒爽地泡了个热水澡方才换了衣衫下楼吃饭。
下榻的地方倒不显得小气，相反，已经算得上是这凉平县内较好的客栈，倒不是王竖为人有多大方，而是上不了档次的客栈很难容下这么些人，若是分散住开，又容易出些事故，当然，跑长途路线自然会把这些经费算在要价当中。
下楼时，大厅里已经冷清得紧，众人在苏殷洗漱期间早已吃过饭歇下了，唯有王竖与几位王家车行的掌鞭还在喝酒闲谈。
苏殷才一下楼，张来顺就小跑到她身边，“张管事让我跟少爷说一声，他带人出去转转，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苏殷点了点头，这张管事是从殷城调过来的，此次虽苏殷出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一路了解当地情形，看哪里适合神女教下步发展。
随后，她没应王竖等人邀约，而是在隔壁桌找了个地方坐下，图个清净。
这时，就见张大学士正从楼上缓缓下来，身旁伴着一俏丽婢女，正是同苏殷随行的李秀娥。
张学士本想朝着苏殷方向而来，却被王竖笑着拉到隔壁座位请酒。
“几位客官，都是从塞北来的吧？可尝过咱们豫州地道的老酒？”小二热情在旁询问。
王竖当即挥手，“上一坛，兄弟们今个可不能多喝，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小二笑答，一溜小跑下去准备。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车马摇铃之音，下一刻，门帘被人从外掀起，两名玉冠白面的青年人大步迈入，满身风霜。
“父亲大人也真是的，偏要咱们亲自到这豫州采买，这大雪天派人过来不就好了，圣上又不会派人来查。”先进门的年轻男子拍了拍身上霜雪，张嘴还带着哈气，话音倒是毫不掩饰。
令一男子就赶忙冲他打了个眼色示意噤声。
苏殷打量这二人，总觉得有些面熟，但又确确实实可以肯定与这二人素未蒙面。随后，就见二人在角落处找了张桌子落座，片刻功夫，又有一行人进了门，落座时直接将那两名年轻人圈在中央，显然是随行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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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第161章 人是白打的吗？（1）
这一行人的出现引起了王竖和苏殷等人的注意，又正逢江家兄弟从楼上下来，几桌人马相互扫视开来。
“掌柜的，还有几间客房？”年长些的玉冠男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此言出自他口。
掌柜的赶忙弯腰笑答，“哎呦，对不住了客官，就剩下最后三间房。”
岁数略小一些年轻人顿时皱眉，“这隆冬时节哪里来这样好的生意，掌柜的莫不是诳我？”
掌柜恭敬笑道，“客官这是说哪里的话，小店巴望有客上门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把客人往外去赶！只是当真只剩三间房了！”
玉冠男子拱手道，“掌柜的看能不能打点一二，我今日打算将这客栈包下，银钱好说。”语罢，一名黑袍男子便上前摸出一定黄金。
掌柜的眼睛倒是亮了亮，只是依旧为难地摇了摇头，“先前客官的银子已经收下了，现在都已住下，银货两清实在不好再作反悔，客官见谅，客官见谅！”
那年少些的年轻人便扬了扬下巴，“听闻豫州一带集结了不少青禾教反朝廷党羽，在这大雪时节客栈满员实在可疑！再者哪有做生意的将金子拒之门外？你看你这店家说不定就是青禾教党羽！”
此言一出，随行黑袍男子齐齐起身，单手撩袍亮出腰间配剑。
苏殷眯了眯眼，元国对刀剑管制颇严，除有特许的衙役、士兵、武官外，普通百姓不可携带武器上街。
那掌柜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从柜台后绕出身来拱手作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真不是乱党啊，您瞧，就是这几位客官先来一步占满了房间，要么您跟这几位沟通沟通。”
凉平县能装得下大商队的客栈唯有两家，一家在这东头，另一家在县尾西边，约得行两里路，现在伙计们累了一天已经歇下，再把他们搅起来赶路可不是那么回事。
这条街没有其他客栈，但其他街道倒是偶有两家客房在五六间左右的小客栈，想要住下这数十人起码需要分散至四家，而且小客栈后身的棚子也不似大客栈般宽敞，装不下大规模的爬犁和牛羊。
若都分开处置，忙活时间太久耽搁太晚影响大家休息不说，就是守夜也需要更多人手，且很容易出现其他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王竖选择了这家颇为高档的大客栈的原因。
那年长些的青年先是瞪了弟弟一眼，怎能信口胡说将店家安上贼党的帽子。
但既然掌柜这样说了，青年人便对着王竖这桌拱了拱手，“几位意下如何，我愿意出三倍价钱……”
话没说完就被王竖抬手打断，他站起身抱拳笑道，“公子，不是我们不通情理，只是押运货物分散不得，伙计们已经入夜歇下不方便叫起，您几位还是再寻别处吧。”
其中一名黑袍人便快步上前走到王竖身边压低声音，“此乃相府大公子与二公子，几位行个方便，我等另有答谢。”说着就将一锭金子塞进王竖手中。
王竖闻言一怔，相府公子？
“可是苏相家的公子？”他问。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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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162章 人是白打的吗？（2）
苏殷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此二人眼熟，只因他们与苏世宗的眉眼有着三四分相像。
王竖忽地朗声大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哪！两位公子，按理说来咱们可是有些关系地，论辈分，小的不才却也是二位公子的叔舅辈。”
苏殷皱眉，这王竖莫不是喝了两壶，酒劲上头？
“大胆！”即便那年长些的玉冠青年此刻都禁不住面色一变。
他叫苏炎武，金都苏府大少爷，今年已有十八。十六岁时便受皇帝亲赏殿前侍卫统领一职，是个闲职，每日随父亲上朝时带队守在殿前，与朝臣一同下朝便再没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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