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起来。
李家庄就像是一片狂浪中岌岌可危的礁石，被人潮疯狂地冲刷上去，尽管防守一方占的是莫大优势，一开始扑过来的气势，也是极为惊人的。
人海的冲刷，箭雨的袭来，一架架长梯载着恶意蔓延而来，几支叛军精锐在头目带领下不要命地冲上，那一边，还有人群拥着巨木预备撞击庄门。仅仅两丈的外墙，一箭之地的距离，就如同一根绷在每个人心头的细线，不断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
在人人心中都有疑惑，军心动摇的此刻，也不会有人轻易倒戈，对于个人，或许每个人想的都是“我不会退”，只有一个人之于群体，想的才是“我不退，别人会不会反复无常”。
但无论如何，在这开战的第一刻，所有人都是抱持着必须打败对方的心理参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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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对耗
而杀人魔郑秀等头领方面，也都已经达成了这样的共识。
唯有此时破了李家庄，杀了对面那恶贼，方有可能为叛军日后，谋取一线生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哪个恶贼使用了奸计以后才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因此在第一时间，他们便组织起手下心腹，对那石墙进行了最猛烈的攻击，甚至于几名武艺高强的头领杀上去，然后再被逼退下来。
对于叛军的进攻，李家庄在准备充分的第一刻，抵抗也是最为顽强。开水、火球、石块、箭矢，在第一时间给叛军兵卒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几名头领冲上去，便会受到来自各方的攻击，就算武艺高强，在这等情形下也不可能将攻击硬生生的顶住。
再加上地势所限，攻击最为剧烈的地点也就是那样的几处，李天鹰、李彪等硬手来回奔走，后方还有四十余把弩弓来去，有几名中小头目在围攻之下，或伤或亡，折下阵来。
头领级的伤者被送至阵后，与这边留守的将领集中起来，叛军当中已经有不少人在最初一刻钟的冲杀里就已身受重伤下来，外号叫做刺猬的丁一尘被箭矢射中，尸体上面被射满了箭矢，被拖了回来，活生生的就像是一只刺猬了，这个时候想到他的外号，却没人能够笑得出来。
当然其中也有叛军冲上石墙后厮杀不退，想要为后面的兵丁争取时间，被李天鹰找上了上来，后方几把弩弓的集中火力攻击之下，让李天鹰一个方天画戟给打碎了脑门，连尸体都无法救回。
大树之下，大夫在看着一众头领的伤势，席麦军坐在那儿，目光紧紧地盯着石墙上的变化。
几个叛军的头领杀的半身是血，正在接受大夫的包扎，即便如此，他还是时不时的大骂几句。
方才进攻，那些一开始跟着李磊起义的，冲得最狠，两丈高的石墙，又有梯子，对于他们这等有武艺的人来说哪有什么难度。
只是冲上去以后，他们却是发现自己还是太过于天真了，还未能大肆杀伐，便遭到那边十几把弩弓的集火，这些领头的凭借着武艺高强，还能够转身躲避，趁着他打头阵冲上去的士卒却是一冒头便遭到狙杀，最终他从墙上跃下，还砸死了不少下面的士兵，此时只能憋屈地回来治伤。
到得此时，边泽也已经过来，席麦军询问他的看法，但他此时也没什么想法可言。
一切都已经被逼到刀锋上见真章的时候，除了奋力强攻，阴谋实施的余地已经不多。但这其实是仅对叛军这一边而言的状况。
真正会令头领们感到心烦意乱的，并非此时混乱的战况，如果战况能够如此持续下去，李家庄的陷落也是可以预期的。
然后事实却并非是这样的，让大伙感到危险和烦躁的，是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上，从李家庄里不断传出来的呼喊声。
此时战场上人声沸腾，这边隔得远了，声音听起来隐隐约约，但只要仔细去听，就总能听见其中的内容，那喊话几乎从战事开始，就未曾停下来过。
有关于这次战事里叛军这边的连番被坑，关于朝廷早已盯上叛军，关于那毫州的地方冠军此时已经转去攻打叛军的老巢的喊话声。
再关于一眉道人的死，大头领李磊的准备被招安，李鬼早就已经看着李磊不顺眼的喊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然而这些喊完以后，便在大喊：“此事你们不信吗！想想这些天营地里的事情，看看你旁边的人……”
“那些被放回去的兄弟！不要再犹豫了！你们倒戈越快！叛军就崩溃得越快！你们已经没救了！”那声音就像是紧箍咒一般，不断的从庄子里面传出来，刺激着在场的众人的神经。
“你不动手，别人也会动手！就在刚才，已经有人偷偷向我们投降了，送来了两个人头，看看你们谁的老大死了？”那个声音又喊道，经过了喇叭的放大以后，这声音可以清楚的传到了这战场上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杀一个叛军人，立刻过来，就是清白的！当今陛下已经下旨了，凡是投诚的人，官府不再追究此事！杀两个叛军的头目！赏白银二十两！杀一名将领，赏五十两——”
……
一个一个的声音，在石墙内兴奋地大喊，对着这战事的每一个方向，先前的攻势中，也有“某某被打死了！某某已被打死了！大家看啊！”这样的喊声，这某某自然就是这叛军当中的一个头领，如果说先前的消息还不会有人相信的话，这样的消息却是会让人心里面疑惑，转过头去疑惑的寻找事情的真相，经过这样的一折腾，这叛军的士气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了。
杀人魔郑秀受伤被逼退时，那边也在喊：“杀人魔郑秀跑了！杀人魔郑秀逃跑了！大家快来看！杀人魔逃跑了！”
郑秀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本人本就是脾气火爆之人，听到这样的喊声，这就准备再冲杀回去，要不是被手下给硬生生的拉了回来，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又重新冲上去了。
若是在之前，这样的喊话，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众人听在耳中也只会觉得可笑。
但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心中都没有笑出来的心思，只有恐惧和压力，因为所有知兵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呼喊在眼下的叛军阵中，是一定会出现效果的，在开战之初，大家就明白这一点，但当它真正出现时，也能够令得众人的心弦如同那石墙一般，不断颤动。
漫长的阴谋、阳谋，从来就不是在开战之前就会让人内讧，猜忌之心，一时间谁都压得下来。。
可战争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打的便是一种士气，当生死的抉择被压至眼前，些许的动摇形成连锁反应后就能决定千万的性命。
叛军人明白这一点，也只能以五倍的人力去博，希望可以打起士气，在这样的战局里，交战的两边，都在对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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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破局
事实与谣言从李家庄里激烈地传出来，一时间是“李大人已经投降了”的喊话声响彻整片战场。
这一波还没有过去，下一波紧接着是“李磊的兄弟不肯上前，你们叛军在内讧”了，这句话说的倒是威力不小，毕竟在每一个队伍当中，都有嫡系和旁系，现在听说李磊的嫡系不肯上前，自然是有人有意见的。
有的人冲上石墙，然后被截去了退路，石墙之内，十余把弩弓对着这边，一个人举着喇叭大喊：“杀人便能投诚！杀人便能投诚！”
原本背对背的两人对望了一眼，在生与死的关键时刻，只是一下的犹豫，终于奋力挥刀，在生死面前，道义什么的，已经不复存在了，甚至说这个人的举刀杀人，那都是出于本能的。
杀死了同伴的那人茫然无措，庄里面的人却是冲着他喊了起来：“扔了武器过来、扔了武器过来！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再这样的情形下，那面石墙，能冲上去的叛军，终究不多，在下面多少可以看见这类情景的却不少。
庄内不时就会传来兴奋地大喊：“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兄弟！官府不会追究你的事情，还有奖赏！来，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你叫李路！”
“快点告诉郝先生，他叫做李路……对对对，放心好了，你的名字已经报告给了郝先生，你没事了，以后朝廷也不会追究你的家人了……”
这一场厮杀还不到半个时辰，这类喊声就在战阵之上陆续响起来，这边报：“兄弟，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曹林！他叫曹林……李秀才，快点吧这位兄弟的名字也给记一下！”
“陆虎！陆虎陆兄弟来我们这了……”
“……杀一个人就能过来！各位兄弟，到墙上杀！然后赶快进来！不会有事的，你们相信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里面似乎又传来了那投诚的人劝降的声音。
“当心边泽那贱人的暗算了！他们已经安插了人，小心会被人给杀了！”边泽是专门审讯这些被放回去的人的，他的手下自然也是起着督军的责任，这个时候被他们喊了一嗓子，众人倒是都没有怀疑的。
然后又有人在喊：“兄弟们，我们打不过了！他们勾心斗角、内讧，咱们冲上来的时候邱千里的手下那帮人不肯冲啊……他们想要等圣公领手下死完了以后拿头领之位啊……我是逼不得已的，身边的兄弟上来后都死了……”这声音声嘶力竭，凄然无比。
又有人喊：“官府已经将我们视作造反了，金军已经撤退了，现在陛下的禁军已经朝着这边来了，兄弟们过来啊，杀了头领就能回家当富翁，咱们中计了，看看身边的人，大家都知道了……才三天哪，三天的时间，人家就把叛军弄成这样了，席麦军怎么斗得过他！”
这样的喊声，没有多少人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然而信与不信，这三天的时间里，众人的心理已经超过坚定不移的那条线了。
冲上石墙的人开始提防身边的人会不会反水，事实上，是提防着一旦被对方优势兵力围住，身边的人会不会被逼着向自己挥刀。
这样的生死杀戮，一旦犹豫，战斗力其实就已经濒临崩溃。
一万多人聚集的攻势中，瘟疫随着那不断的喊声还在扩大。
一名名头领组织起攻势，也在给手下心腹之人打气，说道：“想想你们在叛军上的家人，他们不过是离间我等！”
这样子组织起一波一波的攻击，但伤亡比例，随着战局的进行，后方的呼喊，正在不断倾斜。
这边的山坡上，李磊等人也只能咬紧牙关看着整个战场上的这一幕，五倍的优势，能够撑到多久，他们的心中也没有底气。
到得此时，众兵卒一旦上墙，战力就已经衰退到极弱的水准上，纵然不要命的高手一时间拓开战局，使得十个八个的人冲上去，但只要李家庄庄户冲上，这些兵卒就开始崩溃，有的人会回头看，若是后方同伴已经隔得有些远，立刻就会往墙下跳。
不远处的大树下，席麦军坐在那儿，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青草，颤抖之中，目光一直在望向同样的地方，那几面铁盾组成的防御会出现在石墙上。
三天的时间，他在实力悬殊的局面下以近乎妖术的心战之策将叛军逼平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任何人，敢小觑铁盾后的这人，他在战场上巡弋，不时的会过来查看战斗的情况。
也有人想要冲上去干掉他，但几面铁盾的防御将他的周围护得严严实实的，旁边还有几名高手拱卫，连带着二十余把手弩在旁，在这战场上对着附近一顿激射，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受得了，他一旦出现，靠着一两把梯子，也根本攻不上去。
“但是……杀了他，就有破局的可能……”席麦军望着那个方向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面已经对于这个叫做郝景程的朝廷鹰犬恨极了才会如此说，还是在心里面确实是觉的杀了这个人就可以破局了。
他并非完全无能的狗头军师，但对方的计策，一开始根本无从设防，一眉道人的陷阵受伤，也确实让他警惕于对方的各种小手段。
不过，当事情看起来开始变得恶化，席麦军却是没有能够有足够的精力来处理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说起来，他只能算是一个聪明人，也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军师，这场仗打成这个样子，也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怪在他的身上。。
毕竟他对敌的可是这北宋朝最为聪明的人之一了，失败，或许在刚刚开始的对阵过程当中，就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争之道千变万化，所谓军心，常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可以把握，但若是真要量化归纳，其实也有不少的东西，有着足够的普适性，两军交战，本就是打的一场士气，现在看来，叛军的士气已经被打散了，而对面的士气却是因为叛军的士气而变的高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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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缺陷
从古至今，大军作战，真正让军队崩溃的从来就不是实体上的打击，一个人的意识为千万人的意志所裹挟，自己怎么想，从来就不是重点，真正决定胜负的，往往是每一个人对整个团体的看法，若能综合归纳，再取其中一个平均值，便是这支军队的强弱。
严格的训练、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强悍的体魄，有着不能后退的理由，严苛的军规，令行禁止的每一次操练。
这所有的东西走到最后，其实都是在人的心中加上一份筹码，“我们很强”、“我们大家绝不会退”，筹码越重，军队便越强，所谓军心，到最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而想要达成它，需要千锤百炼。
叛军众人在下山时原本也是一支有着这样信念的军队，只是他们的“很强”的认知并非来自训练、军规这些东西，而是在每一次的抢夺与杀戮中，看着敌人的畏惧逐渐形成的。
当今朝廷内忧外患，大水冲毁了人的家园，期初的老百姓也只不过是为了有一口饭吃，这才聚集过来。
后来这李磊倒是也是有着几分手段，带着大家劫富济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号召起来了大量的绿林好汉，这些加入的绿林好汉给予大家的，就更有了一种大势所趋的信心。
可惜这种自信，也真是压下了太多的隐患，这是一种虚假的自信，并没有根基，就像是无根的浮萍，经不起雨打风吹。
当这些东西在几天内一次被引爆，战场杀戮展开时，没有多少人是认为自己会退的，他们还是渴望赢，渴望胜利。
可惜所谓的军心从来就不在这上面，而在于当对面喊出那样的谣言来的时候，众人心中会觉得“不可能”还是“有可能”。
仅仅相隔一线的心理，当汇成军心，决定的便是千万人性命的归属。
阳光照在云上，将下午的光景渲染得明媚，李家庄上。
喊杀声持续，一直就没有停过，庄内的喊话还是兴奋地持续，一拨一拨的人冲上石墙。然后又被杀下来。只有叛军中高层的众将领才能明白，自己这边的伤亡正在持续的增加，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叛军众兵卒的战意，还在不断地降低。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叛军这边的伤亡数目，恐怕已经接近三千人，这是因叛军上众多首领孤注一掷般的强攻而造成的巨大损伤，无数的旗帜涌过去，而又被压回来。
李家庄的那圈石墙，正在叛军众人的眼中不断变得坚固和高大。
而到得此时，叛军这边伤亡的速度已经开始趋缓。
当最初的狂热过去，在里面不断的喊话当中，军心的动摇士气的下降，一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