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阿不都话音刚落,人群里有人站出来。众人相望,原来是牧区有名的摔跤王阿凡提。他身躯高大,体重超常,快步走到火道前,他一猫腰,钻了进去。就如同钻进火笼。众人都捏了把汗,阿凡提好不容易钻进十米,爬到第一道火障前,由于身体太胖,怎样都过不去,稍抬头,就碰到顶上的火网,火星溅落,阿凡提被烫得大叫。转身一不留神,烈火烤着了他的衣角,拍也拍不灭,情急之下,乱了套的阿凡提连喊带叫从火道退出,众人拥上前,泼水灭火,待他喘气而静,阿凡提的脸已黑白难睹。
“还有谁?”阿不都毫无表情地问,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会,又有人钻出来。
“我来试。”猎手托呼提喊道。他弄湿了上衣,还在腰间系上一根长绳,以防不测。钻进火道,弓着腰爬行,他的个头小,到了火障前很快从下钻了过去,就在众人拍手叫好时,快到第二个火障前的托呼提突然一头栽地,倒在火道内。窒息的火焰焖晕了他,众人连忙抓住绳索,生拉硬扯把他从火道内拽出来。
“还有谁?”
然而,这次人群中变得静谧,没有人吱声。阿不都又连问了几遍,人群依然噤若寒蝉。燃烧的火道此时正旺,整个广场亮如白昼,围观的人群因被炙烤而纷纷后退。
“谁再来-------”阿不都开始沉不住气,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因为他知道,烈火马上要将放置‘清真石’的那截火道烧塌,这样‘清真石’也将不保,它会因温度过高而碎裂。
“难道在这时候,你们当中都没有一个能站出来吗?”阿不都有些恼怒,“如果这里面有你们的父母妻儿------”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年青人飞速钻进火道。火光映在他脸上,血一般红。人们很快认出了他,艾尔肯。他既没系绳索,也没淋湿衣服,艾尔肯爬得极快,土拨鼠一般手脚并用,他很快穿过第一道火障,第二道火障,十米,八米------二米,一米,‘清真石’近在咫尺,它被安放在一个悬挂的木匣里,木匣子在燃烧,黑sè的浓烟扑面而来,他双眼在流泪,看不见四周,整个身躯热得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艾尔肯向木匣子艰难出手,可腰未完全伸直,竟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咋还没出来!”人群中开始有人议论开来,自艾尔肯爬过第三道火障,周围的人已看不清浓烟与烈火中的他。
又过了半分钟,依然看不到艾尔肯的身影。
“艾尔肯!”周围有人喊起来。
“艾尔肯!”
不见动静,就在阿不都刚要喊口令泼水时,一个更快的身影钻进了火道。他的个头比艾尔肯小,速度却比艾尔肯快很多,第一道火障,第二道火障-------
“出来了!”人群开始欢腾,阿不都也激动不已。然而,人们看到的场景,却是艾尔肯被小个子背出来。
一步,两步,火道后面开始有烧断的木棍在垮塌。
“小心,秋楠!”古兰在喊。
“小心,秋楠!”黑头朱乐也在喊。
终于退出火道,蜂拥的人群看见昏迷的艾尔肯手中紧攥着一块青sè卵石――‘清真石’,而背着艾尔肯的沈秋楠未等人群涌来,便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沈秋楠在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被焖昏缺氧,身上却未见烫伤,极是万幸。陪护了十多小时的古兰、黑头、朱乐、及阿依娜丽,见沈秋楠睁开眼,一颗颗悬挂的心才落下来。阿依娜丽忙端过一碗羊肉汤说:“快喝点汤,你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艾尔肯呢?”沈秋楠嘶哑着嗓门问。
“他没事,昨晚就醒过来了。”古兰一宿未眠,眼眶微红,隐有泪痕。
喝下半碗汤时,头缠纱布的艾尔肯走进来,他来到床边,紧握着沈秋楠双手,面对这位异族兄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唯有的,是从心底默默流淌出来的无限感激。
满以为身上没一丝伤痕的沈秋楠在恢复几天后,却发现自己右手掌上烙有一块永不会消退的图案-------一个模糊的清真寺。后来,他才忆起自己曾经握过被烧得滚烫的‘清真石’,取下‘清真石’后,他直接把它塞进昏迷的艾尔肯手里,然后背他出去。
这事他对谁也没说,因为他知道,他是汉人,就算拿到‘清真石’,也必定做不了村长。
艾尔肯伤势未好,就被宣布当选为村长,在这个隆重而热闹的仪式上,沈秋楠见到了艾尔肯的父亲,一位裹着白棉衣,穿着长褂的阿訇,给沈秋楠印象极深的是,这位仪表非凡的大阿訇有一双幽深锐利的蓝眼---------
………………………………
第二十七章 偷油
() 毛拉小镇经常停电,chun耕刚开始,外面就无油可买。于是,停电的夜晚,家家户户没了灯光,耕田的铁牛也抛锚在田地。年青的村长艾尔肯动员不了村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chun耕,惹得周遭怨声四起,就连当年的好友阿凡提和托呼提也不买他的帐。
“实在没办法可想!”艾尔肯找到沈秋楠,闲聊时叹道。
“如果真想不出别的,我倒有个主意。”沈秋楠思索再三说。
“哦!说出来听听。”
“红光农场水库边不是有个石油地质队吗,他们那里绝对有油!”
“真有这事?”
“那当然,因为他们有很多越野车,那车喝油可厉害!”
“可是------他们不会卖油给我们的。你忘了,我们曾经跟石油上的人打过架,那件事到如今还没平息!况且,他们还想继续毁掉我们的农田,又用推土机,又用汽车的,还要放炮打井,他们不仅毁了田,还震坏了房子。跟他们去做交易,没人会答应的。”
“那咋办,你不能眼见大家在黑暗中过ri子,再说,耕田耙地也耽搁不得啊。”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偷!”
说干就干,为了减少麻烦,实施这次迫不得已的冒险行动只有四人,艾尔肯、沈秋楠、黑头、朱乐。研究了一上午,四人决定在午后动手。
午后的ri光浑浊而散漫,早晨刮起的大风一直未停,天地一片灰濛。艾尔肯挑了四匹好马,其中,他那匹带马车。准备好一切后,由艾尔肯引路,几人策马疾蹄往红光农场方向奔去。
红光农场离毛拉有三十里路程,路上行人稀少,除了大片的胡杨林和戈壁,很少有村庄出现。途经几条小河,河流弯弯,水极浅,桥面全是杨木架构而成,很结实,人,马,甚至车行走在上面没有任何震动。最后,大家看到了红海水库,说是水库,其面积就像湖泊,宽而广,水库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湖面碧波荡漾,湖中一团团一簇簇芦苇像些小帆,波浪在动,芦苇也似在浮动,风浪里,成双结对的赤麻鸭在湖面嬉闹飞翔。
艾尔肯指着湖面说:“到了热季,将有几十种鸟到这里繁衍生息,其中有丹顶鹤,黑颈鹤,天鹅,红嘴鸥,白鹤等稀有鸟类。”
当艾尔肯向一位放牧的巴郎打听到石油队的基地在水库南端一块沙漠地带时,不觉高兴起来:“真是天助我也,沙漠里有风,视线不清。”走不多久,沙漠边出现一条被推开的路,路有四五米宽,路中间有两条被辗得很深的车辙。看来石油队不只有轻便越野车,还有重型卡车。这一带沙漠为固定沙丘,沙梁一般只有几米高,沙漠上除了红柳和骆驼刺外,再难见到其它的植物。不出艾尔肯所料,这一带风疾尘扬,沙梁坡峰的雾尘像波浪般推进,拔脚陷坑,泥流般的沙尘铺地而来,上面的脚印很快被埋盖。勉强抬头观望时,沙梁脊上飞起的细沙燃烧般飘着烟。
头一次真正踏上沙漠的沈秋楠、黑头、朱乐都激动下马,他们料想不到沙漠的气候是如此恶劣,每走一步,都得极力迈腿。为了避免走正道与石油队车辆相遇,沈秋楠便驱马奋前,他每走段路就先攀上一座沙梁,已便及时瞭望到前面来的车辆。往沙漠腹地艰难行走了四公里,沈秋楠在登上一座五十米高的沙梁时,发现了一片凹地里的石油基地。
“快来看,他们就在前面!”沈秋楠在沙梁上大声喊。
艾尔肯把马车藏在一垛沙丘背面,黑头、朱乐也把马隐藏的凹地里,尔后,几人一起攀上沙梁察看石油基地的地形。
“想不到石油人住在如此荒凉的地带!”朱乐感叹不已。
那是一片被推得极平的凹地,石油人选择这种地方做窝的确jing明,最起码能避开一些特大沙暴,凹地里有四五十个集装箱式的房子围成大院,组成了生活区。
“据说那房子叫营房车,它下面有四个轱辘,能随时拉走。”艾尔肯说。
紧靠那些白sè营房车的外则有个停车场,二十多辆大小各异的车辆排列在一起。其中,一辆营房车两侧各竖立一根铁杆,上面装有大喇叭跟天线,在这辆营房车外围,还有两顶紧挨着的白sè帐篷。
最后,众人眼睛落在两只大油罐上。两只油罐距离营房区有段距离,与停车场构成三角。其中,东角有只油罐,它旁边有二台正在轰鸣的发电机。西角的大油罐,处在一个高沙坡上,坡下有条车道。
“那两只油罐为啥不放置在一起?”黑头问道。
“东角的油罐是用来发电的,西角可能是越野车加油之处。”沈秋楠想了想,“从那条车道就可以看出来。”
“我们要的是汽油还是柴油?”朱乐问道。
“当然是柴油。”艾尔肯回答,“那我们从何方下手呢?”
“我看得从西角下手,它离营房区远,而且我敢肯定那是柴油,因为沙漠里的越野车不可能用汽油作燃料。”
大概是午后休息,又是大风天气,石油基地看不到一个人影,唯一吹凑的只有大漠的风声里,发电机时高时低的轰鸣。选择了西角方向的油罐后,四人牵着马车,从沙梁绕道油罐不远处的凹地里藏起来,没有见到任何动静后,沈秋楠对黑头说:“带上麻绳,我和你前去。”
从凹地到油罐有二十米之距,两人猫腰躲到油罐后面,油罐后的风似乎要小很多,但不知从哪里有沙飞进眼里。此时的石油基地,风沙阵阵,但营房车区的人,还是能辨清这方。沈秋楠不敢大意,他敏捷地闪到三只大油桶旁,油桶上插着一条从油罐里接出的油管,管端是已上锁的油枪,黑头从油罐后扔过来一把手钳,接过后沈秋楠很快拧掉了锁,他一捏油枪刹,一股淡红sè的柴油喷涌而出。
………………………………
第二十八章 困顿
() 沈秋楠向黑头示意ok,挑了只空油桶,拧开桶盖,一百八十公斤重的油桶,沈秋楠只用了五分钟把它注满。黑头扔过来大麻绳,沈秋楠从中间把油桶捆结实后,向沙丘后的艾尔肯打了个手势,麻绳被两匹马用力一拉,这边的油桶弹丸般滚向凹地。
灌好两桶油后,沈秋楠和黑头迅速撤回凹地。
“没想到如此顺手,这下,有这两桶油,就能帮我们度过chun耕难关啦!”艾尔肯心里乐开了花,甭提多高兴。
合力把两只油桶抬上马车,在凹地悄悄上了车道。四人兴高采烈刚走出沙漠边缘,远远从正面驶过来一辆白sè小型越野车,沈秋楠、黑头和朱乐赶紧脱下外套盖在油桶上面,艾尔肯目不斜视,紧张得屏住呼吸。幸好,那司机只把玻璃摇点缝瞟了一眼,很快进了沙漠。
“真是幸运,差点被那个司机发现。”艾尔肯松了口气。
“我们还是快点赶路!”沈秋楠催快了马。
戈壁滩上的风要小得多。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马脖下的风铃清脆聆响。突然,沈秋楠隐隐约约听见一阵沉闷的机械声。勒住马回头一看,他猛然一惊,只见后面一公里处浓尘滚滚,七八辆白越野车狂奔驰来。
“快走!”沈秋楠大叫,“他们追来啦!”
艾尔肯开始奋力驱马,马车飞奔向前,黑头和朱乐紧跟其后,他俩帖着马背,两手勒紧鬃毛和辔绳,害怕一不小心就被摔下来。身后的车队越来越近,他们不停按着喇叭,大声吆喝。接着,车队开始分散,有三辆小越野车冲出路面,在盐碱滩超近路疯狂地奔驰,车后扬起的巨大尘埃,犹如沃野寰宇间的苍龙。
“呕------呕------呕------呕------”石油人高叫着,数人站在车后厢,挥鞭握锹,惊吓奔马。车时而蹿至路左边,时而飞驰在路右边,像做猫追老鼠的游戏。在嬉笑狂叫中,石油人已疯癫到极点。
“他们在拖垮我们,我们得想办法摆脱!”艾尔肯焦灼万分,大声疾呼。
幸好前面出现了胡杨林,且入林不久就分成两条路。沈秋楠勒住马对艾尔肯说:“你们仨先走,我走另一条道引开他们。”
艾尔肯选择了条熟悉的路很快消失在胡杨林,沈秋楠在另一条小道策马来回奔跑,直蹄得尘土飞扬,避林遮路。待车队追上,他一抖缰绳,沿着另条僻静的小道往前飞奔。身后的车喇叭响成一片,沈秋楠知道他们中了计,紧张的心刹那间松弛下来。在这条不宽的林间小道,骑马要比开车灵活得多,沈秋楠每跑一段路都要停下来等上片刻,听到后面的车被胡杨林刮得一片乱响,他知道车队有些跌跌撞撞了。
也不知你追我赶跑了多久,当沈秋楠意识到艾尔肯和黑头朱乐已摆脱了困境,才催马加快了速度。可就在此时,后面的胡杨林消失了,前面出现了平坦的盐碱滩。沈秋楠不禁暗暗叫苦,在空旷地,他知道石油上的越野车要比自己的马速快,面对茫茫四野,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尽管漠风劲吹,贴马飞奔的沈秋楠依然挥汗如雨,热莫难耐。戈壁旷地闪现出多条被推开的便道,后面的车欢呼嚎叫着穷追不舍,沈秋楠只顾驱马扬奔,他知道自己迷了路,东南西北已不知在何方。当他爬上一个平缓的沙丘时,不禁傻了眼,沙丘下面的凹地里,他又看见了石油队基地--------
一辆嚎叫的越野车从身边疾驰而过,受惊的马前蹄高腾,猛地蹿出数米,猝不及防的沈秋楠后脑着地,被重重撂在沙梁,滚落坡下--------
沈秋楠醒来时,已夕阳西下,天空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就像此刻眼前跳动的火。沈秋楠想摸摸浑身酸痛的部位,可动不了。他意识到自己两手被绑在一个木柱子上,上身赤膊,下身只穿条长裤。他看到胸前在流血,手臂划伤了好几道。真冷呀,大漠的夜风冻得他发抖,他努力奢望眼前的火,想从中分享一丝温暖,可不能,这堆火是为他们准备的。这些石油人不仅在火里享受着温暖,还享受着烤肉和烈酒。他们在狞笑,满口粗话。
“毬人,他醒过来啦,看不清他面。”
“有啥毬看不清,给上瓢冷水不就解决了!”
“对,给瓢冷水------”
石油人七嘴八舌,粗鲁又豪放。
“噗!”一股刺骨的水砸向沈秋楠脸颊,他闭上双眼,感觉有沙往里钻。水顺着裤管一直流到沙地,全身霎时冰凉。他想起大雪,乌鲁木齐的雪好密好大,刮得天地一片混沌。他和黑头、朱乐就在林建饭店墙角蜷缩着,到深夜,几乎冻僵时,林建来了,把他们背进小店,背进了暖烘烘的火炉里------。
“cāo,是个汉人!”石油人叫道。
“管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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