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算陆展回来了又如何?
陆子祺冷冷地想。
如果哥哥此刻一切都好好的,那父子重逢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现在呢?即便是陆子祺,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一片讽刺。
但她并未任何,只是如常与秦悦风一起向陆行之走去,无声站在老人身后。
陆行之朝秦悦风颔首示意,却自始至终没有再向自己儿子望去一眼。
他终于开口。
“你们能够为他做些什么?”
这是陆行之在平生第二次见到凤王与凤后,然后的第一句话。
老人的语气十分平缓沉定,没有一丝咄咄逼人。因为他要的并不是对方的尴尬或是愧疚。他要的是能够挽救自己孙儿性命的一切助力。凤族究竟还能为启明做些什么,他们对这个问题最直接的回答,才是陆行之此时此刻最需要知道的。
然而正因陆行之平静至此,凤王与凤后却更加无法回答。
救人如救火,片刻不容耽搁。所以但凡是凤族所能做的事,早已在他们来此之前都已经做尽了。却没有任何用。
“先请入座吧。”
陆行之便略一点头,当先请凤王凤后等人往厅堂深处走进。
陆子祺侍奉陆行之左右,凤圆嘉则安静地跟随凤族二老。身形交错间,两个年轻女子相互间对视过一眼,凤圆嘉善意地笑笑,陆子祺却没有任何回应。
经过依旧孤身站在原地的陆展时,陆行之步子略顿,淡淡道:“你也找一处坐,好好听着。”
陆展神色憔悴,嘴唇微颤了颤,终只能低声应是。
再望向凤王夫妇时,陆行之道了句,“多谢二位好意。”便算略过此事不再提。
今日见面所谈之事,除了陆启明的安危以外,再无其他。
“悦风是秦门传人,”落座后,陆行之对秦悦风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关于二位想要知道的,便请悦风来吧。”
秦门?凤王与凤后对视一眼,一起向秦悦风望去。在他们目前已经知道的所有信息中,从未有任何涉及秦门的传闻。
而秦悦风在下一刻的第一句话,就立刻让所有凤族人心中一惊。
秦悦风道:“启明与我,同为秦门这一代大预言术的继承者。”
秦门大预言术的传承竟然没有断绝?启明外姓之人,又是如何被秦门传承认可的?
这其中一定有很多故事,但此刻这全部问题都已无需问出口。凤后立刻找到了整件事之中的最关键之处,紧接着开口道:“所以,秦先生与启明之间有特殊的联系。”
“而且我秦门留存下来的力量亦会为救启明竭尽全力。”秦悦风略一点头,继续道:“我在那件事之前便通过梦占看到了启明的危机,却还是迟了一步。再之后,也许是受到了外加的干扰,最近有关启明的预言大都模糊不清,又以需要猜测解梦的隐喻居多……但我至少能确定两处,其一是启明现在还活着,至于另一处。”
秦悦风目光转冷,看着凤王凤后定定道:“启明有一道死劫,正是应在了你们凤族人身上。”
听到此处,凤圆嘉心念电转,脱口道:“三叔!……三叔还在古战场未归。”
她心中却是想到了元昭涅槃时,凤玉衡表现出的异样。恐怕他当时就已经知道了伤害元昭的人就是承渊,此行前去古战场莫不就是为了报仇?但是承渊与启明又生得一模一样……
凤后蹙了蹙眉,道:“若按那些人所,玉衡应当是已经懂得承渊与启明的区别了。”
“我愿意这样开诚布公地,是因为启明的事已再经不起任何隐瞒与误会,我便权且当做你们是真心想救启明。”秦悦风的声音冷静到近乎冷漠,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猜测,现在最紧要的是——同为凤族,你们可还有其他联系到古战场中同族的手段?”
凤王与凤后陷入沉默。凤圆嘉摇头道:“唯独古战场不行。”
“那就是完全束手无策了。”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便也称不上失望。秦悦风道:“那么,如果不想只是坐视,我秦门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在所有人的视线下,秦悦风沉声道:“祭祀。以启明与我之间大预言术为气运维系,以血脉亲人、或者任何因果联系紧密之人的血液与祈愿为祭品,向天争回一线生机。”
短暂的寂静之后,凤王问:“需要准备什么?”
秦悦风微一眯眼,目光终于带上了几分审视。他缓缓道:“启明身具最纯净的凤族血脉,要想祭祀成功,必须以凤族的力量为主。所以,我需要借用凤族圣殿。”
圣殿为凤族宗庙,意义不是任何可比。
大风水秦门是千余年前被灵盟一手覆灭,而凤族作为灵盟三大掌权者之一,若当真在圣殿重地举行秦门主持的祭祀仪式,恐怕整个神域都会彻底哗然。
一个与他们从未谋过面的孩子,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那么,凤族救回启明的决心究竟有多大?他们究竟愿意为他做到哪一步?
凤后沉默。而凤王终于再次开口。
“好。”
……
……
………………………………
第五十五章 斩魄
这是一柄充满美感的匕首。
通体呈现出一种极为剔透的浓墨色泽,锋锐的刃尖微微上挑,与两侧血槽一同构成浑然天成的流畅线条。这是最完美的杀人利器。
只不过,它还尚未彻底完成。
“无论修为到达何等境界,哪怕是言出法随的圣人,若想要冶炼出有灵性的兵刃,就必须要亲手去做。”
承渊用指腹细细抚摸刀柄处雕刻的腾纹,感觉中微带灼热的温度,声音柔和而怀念。
“触摸它的表面,感受它的肌理,渗透它的内在,付出自己的珍贵之物,其后方才有真正成器的可能。这才是具有神性的创造让它与你心意合一,成为你意志的继承与延伸。”
他将匕首平展于光线下,刀刃表面清晰地倒映出了少年微带笑意的眉眼。
“这些话,”承渊侧头看向石人,问:“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
石人平淡道:“能被主人记在心里,是他太乙的荣幸。”
承渊扑哧一笑,不由道:“说荣幸倒也不至于,毕竟我还是挺佩服他本事的。”
“不过”
目光回到那柄匕首,承渊唇角笑意更深,幽幽道:“若是知道他当年教导我的这些东西,我一直以来都在身体力行地去做,想必他也会觉得十分欣慰吧。”
说着,他抬手招来一缕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规则力量,低头继续认真地描画。
这是个慢功夫,但是他必须如此。
除弑神诀以外,承渊不敢肯定太乙是否还在陆启明身上做过其他手脚,如果就那样直接杀了陆启明毫无防备地融合灵魂力量,说不定会中了太乙的后招。所以承渊自觉吃了一次亏也算是好事,刚好腾出时间多准备些措施,免除一切后患。
当然
让那个为太乙做事的叛徒在去死前多吃一些苦头,也是他极喜欢的。
想到这里,承渊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被牢牢禁锢住的身影,招手道:“来,三舅舅,又该你了。”
凤玉衡无力抗拒承渊的控制,只能眼睁睁地再一次看着自己站起、身不由己地向承渊走过去,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承渊随意拉过了凤玉衡的一只手,用匕首在他手腕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割了更深的一刀。
淋漓鲜血浇灌而下,一滴不露地尽数渗透入整个刀身。承渊手诀一引,匕首颜色渐渐转为幽暗的深红。
“放心,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丢开凤玉衡的手腕,承渊看了一眼男子因连日大量失血而透出的苍白脸色,安慰道:“想必以你们凤族得天独厚的恢复能力,很快你自己就忘了。”
他一边继续雕琢着匕首,又在前方半空幻化出一道光幕,笑道:“作为你这几天帮了我大忙的奖赏,允你与我一起来看看他。”
凤玉衡眸光一颤,连忙往那边望过去,眼睛一眨也未眨。
光幕中很快显映出陆启明一行四个的身影,看得出他身体状况比凤玉衡上次见到时候已经好了太多。周围山清水秀,他们正在原处休息,偶尔说笑几句,气氛非常安宁。
看着年轻人们脸上的笑容,凤玉衡一直以来揪紧的心才终于稍稍落下,眼中也不由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你以为他能这么轻松是因为什么?我发善心么?”承渊将凤玉衡神情看在眼里,不由发笑。
承渊敲了敲刀刃,指甲碰撞出轻微的响声。他摇头叹气道:“我能放任陆启明这么多天,无非是要准备这柄吸血刃而已它可是你我合力铸造的,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凤玉衡一顿。
“不要着急,很快你就能彻底放心了。”承渊轻笑了声,“因为你将会根本记不得后来发生的这些。”
什么意思?凤玉衡心中骤然升起极其强烈的不安。
“本来我真的不想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未免也太生硬,缺乏趣味。”
承渊反手将匕首掷回浮在半空的一团灵火中继续熔炼,又朝凤玉衡走近了两步。他微笑续道:“可惜事不由人,而我想做的事又非要做成不可,所以只好如此了。”
说着,承渊并指朝凤玉衡眉心一点,手掌虚虚一握,好像抽出了一团无形之物。同一瞬间,凤玉衡浑身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脸色霎时惨白泛青,竟恍如死人一般。
承渊对男子的痛苦视若无睹,只是微垂着眸子,指尖不断拨动,在凤玉衡的魂魄中仔细翻看他的记忆。
“找到了就是这里。”承渊睁眼一笑,停顿在了当时陆启明念诵弑神诀、却还没有被石人打断的那一刻。
接着他手指轻轻一划,微笑念道:“斩魄。”
顷刻间,凤玉衡对那刻之后的所有记忆尽数被抹消干净。
“改成什么比较好呢,”承渊指头拨弄着凤玉衡魂魄上的那段空白,沉吟着道:“就说‘之后在启明接近成功的时候,承渊最终还是付出某种代价后逃到了内境,而启明则保护着道院的学生们已经回了中洲,已经不在古战场了’。”
漫不经心地简单编了几句,承渊松手将凤玉衡的魂魄放了回去,定定注视着那双茫然的眼睛,缓声说道:“至于你,凤玉衡,你拒绝了启明一同返回的建议,独自一人进入了古战场内境。你要找到伤重后四处藏躲的承渊,亲手杀了他,为你的儿子元昭报仇。”
随着承渊低沉叙说的声音,凤玉衡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重新转为冷厉与仇恨。
“好了,”承渊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额头,“先去睡一觉吧。”
凤玉衡眼帘迅速合起,身体放松了力道。承渊挥手把他丢在随便一个椅子上便暂且不管了。
“主人,”一旁的石人忽然开口。他眼睛看着那片光幕,道:“那边有些情况。”
承渊回头望过去,不禁皱眉,“无能,怎么还是让他给找过去了!”
石人看了一会儿,道:“陆启明可能对付不了。”
“他当然对付不了。”承渊嗤笑了一声,眼睛又扫了一下旁边仍未炼制完成的匕首,神色稍有犹豫。
“算了,”他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自语道:“还是得去先替陆启明把那个麻烦给料理了。”
石人道:“不如我去?”
“我亲自去。”承渊却摇了摇头,指了指灵火中悬浮的匕首,道:“你给我看着这个就行了。”
语罢,承渊身形已消隐于原地。
石人从空旷处收回目光,久久望着火光中的吸血刃出神,手指动了动,却最终还是没有改变丝毫。
………………………………
第五十六章 聚灵
早在天上神殿那番对话发生之前的清晨,诸事平顺安好,时间也正闲。
彼时山中梅开三两枝,红艳欲滴。
天地灵气缓缓汇聚而来,将眼前万般景色都显衬得更加清晰鲜明了。
“你小心点儿,行不行啊!”
谢云渡蹲在一边,与龙安澜老白一起心惊胆战地盯着陆启明动作。
陆启明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又看看他们,实在没办法再重复第五遍了。
这几天陆启明简直是受到了另三个堪称无微不至的照看,平时走路都怕他磕碰着,稍赶路快一点就一定要让老白驮着,偶尔遇上避不开的战斗更是勒令陆启明赶快站远点,绝对不允许亲自出手。
现在陆启明只不过是在勾画一座小型阵法,就立刻让他们给紧张得不行,仿佛他真在干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陆启明展示了一下指间凝聚的相当轻柔的真力,道:“就这样也不行?”
“还装,”安澜公主看他一脸无辜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以我对你的了解,忍了这么多天好不容出手一次就真的只画这么一个小阵?根本不可能。”
陆启明顿了顿,望了一眼另两个。
谢云渡很给面子地没说话,只用控诉的眼神回以注视。老白就直接多了,道:“你肯定又用那种我们都感知不到的力量了!”
众目睽睽下陆启明也是尴尬了小一会儿,旋即道:“早说啊,我也不用做得这么隐蔽了。”
“你居然还有理了!”众人气。
“开个玩笑”陆启明顿时举起双手表示认错,讪讪道:“你们都让我这么清闲了,做这点事我还是自己有把握的。”
龙安澜接道:“哪点事?”
陆启明叹了口气,解释道:“现在除了老白之外,你、云渡还有我都是境界远高于修为的,只要灵气积累足够就立刻能晋升。短时间内改变别的也不现实,只有从修为下手了。”
老白抖了抖胡须,忍不住道:“从修为就现实了吗好吧我就不该问。”
说话同时,陆启明已覆手一拍阵法,下一刻连天色都有瞬间的黯淡――那座毫不起眼的小阵法顷刻间聚集成了一个疾速旋转的深海旋涡,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极近疯狂地向他们汇聚而来!
“你干什么?!”龙安澜也顾不得去挡,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究竟需要控制多大一片空间才可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你真不要命了?!”
“等等,”谢云渡晃了晃手,发现在这等强度的灵气激流竟然感觉不到一丝阻力,而望向陆启明时,更见人两手空空在一旁好端端站着,并不像是在费力控制什么的模样,“你这怎么做到的?”
“别急,”陆启明这时才找到出声解释的空隙,笑道:“这是我最近几天断断续续积累来的,现在只不过是找了个契机将之前的准备做了贯通,真的不费力气。”
龙安澜看了他一眼,道:“所以你一早就没有在好好养伤?”
“没那么严重,”陆启明莞尔,道:“虽然古战场中的人不怎么友好,但这里的空间对我的亲和度其实很高。我最开始也是试试,就发现这里比外面好控制多了。”
几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周围灵气已俨然聚集成了一片浩荡的灵湖。
陆启明便不由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楚少秋时的情形,若他也在这里,一定很有同感,可惜他不,幸而他不在这里。
瞧见陆启明嘴角的笑意忽然微收,谢云渡登时恢复警惕,“你怎么样?身子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了?”
“哪儿那么矜贵,”陆启明没好气道:“我是在考虑怎么把你立刻弄到大奥义!”
“不是吧?”谢云渡瞪大眼睛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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