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季牧是同意了的……”顿了顿,在众人期待后续的目光中,楚鹤意道:“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顿时一片嘘声。
楚鹤意忍不住轻轻笑起来,摆手道:“不得妄议长辈……好了,回归正题。接下来的事,诸位意向如何?内境有危险是一定的,最终也是要进去的,但这个时机需要更稳妥些。”
听他说回正事,周围便再次认真下来。毕竟,诚如楚鹤意说的,古战场内境定然有极大危险,这只需看看本地修行者对那接引玉令的态度便可窥知一二。
就像方才险些惨遭艳零毒手的那个年轻公子,他显然知道接引玉令的珍贵之处,然而在自身修为低微的情况向却敢将玉令作为配饰招摇过市、丝毫不担心旁人来抢,足以见得本地的修行者对接引玉令并不渴求,远远没有达到争抢的地步。
其中原因很明显,内境对于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是一个危险远大于收获的地方。
同时,据那些人所说,至今还未有一个从内境返回原处的人这种传言着实激起了外来者的警惕之心。纵使“财帛”再动人心,却绝不能以永远困在古战场作为代价。
在这种情形下,以楚鹤意为首的这些神域中人未免有些进退维谷。
他们自是不愿白来一遭,连尝试也不敢地就返回神域。但是另一方面,身为神域各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他们本就不缺任何身外之物,又何必为了一件锦上添花的东西去冒性命之险?哪怕那件东西是传说中威能无限的永寂台。
于是,类似的讨论在这几日内总是无疾而终。
有时候楚鹤意也不由暗中喟叹,他仓促集中的这些人,或许修为能力强上几分,却事事只愿得好处而不愿冒险,若想要用得顺手,恐怕仍需要不少功夫。
在琐碎的讨论声中出神了片刻,楚鹤意重新集中精神听了几句,顺着说道:“……我其实更倾向于王兄的说法,内境、或者说整个古战场,都与剑道存在某些深层次的关联。”
周围安静下来。楚鹤意道:“自进入古战场已有七日,更准确地说,是六日半。在这期间,我们所有的这些外来者,包括中洲武院的那个队伍……”
听他说到此处时,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所有能记录到的,一共有六十七人在剑道中有所领悟或突破,除去中洲武院的二十人他们暂且不提剩余的四十七人,占所有主修或兼修剑道修行者的三成而且这种过程是潜移默化、完全无意识的。”楚鹤意的语气不急不徐,然而每一字都如重石落地,在听者心中撞出惊响无数。
停顿片刻,楚鹤意目光扫过众人神情,平静续道:“不必我说,诸位也能感受得到这绝对是相当惊人的比重。而在剑道之外,其他在境界上有进展的人,总数也不过十一……足以看出差异了。”
周围一片寂静。他们已经顾不得去惊异楚鹤意是如何得到这等细节的信息每个人的心神都被楚鹤意说出的这些数字占据了。如果这是真的而这一定是真的那么这样的事实代表着什么?
人们的呼吸不自觉粗重起来。
楚鹤意缓缓道:“诸位,可还记得今日早些时候的那一道贯穿全城的剑意吧?”
……
………………………………
第二十章 牡丹亭(二)
没有人会不记得。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的人,已经有很多年不会再对一道剑意产生颤栗与臣服之心,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性命不受自主的无力感。甚至没有任一人能够追溯得到那道剑意的来源。
“慕容,”楚鹤意含笑望向另一边,道:“咱们里面就数你最擅剑道,可有什么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皆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这群人不知何时早把对方挡住了,连忙讪笑者向两侧退去。
人群分开,露出了对面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青年斜斜坐在椅上,紫袍宽袖,抚着剑鞘的手肤色苍白而骨节分明。他抬指叩了两下,丹凤眼一挑望来,道:“楚大忙人,这时候总算想起我来了?”
听他用这种语气对楚鹤意说话,却无人觉得奇怪。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是依附楚鹤意而来,但慕容玦却不是。
慕容玦我行我素的性子也算在神域里出了名,这位可是连自己家族一言不合也能说叛就叛的主儿,指望他对谁谁俯听命那才是笑话。慕容玦之所以乐意坐在这间屋子,纯粹是因为交情。
听了他的调侃,楚鹤意则无动于衷,只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没在这儿。”
慕容玦不解,皱眉道:“什么。”
“要不然,”楚鹤意反问道:“刚刚艳零江守他们过来为难我,你怎么也不知帮把手?”
慕容玦顿时送给他一个大白眼,气笑道:“得了吧你!还什么为难……亏你也说得出口。”
楚鹤意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说话。
对视半晌,慕容玦总算坐直了些身子,慢慢地道:“先说好,我练的剑一贯俗气得很,与他们那些阳春白雪的不对盘,以后错了可别怪我。”
楚鹤意无奈道:“记得了,记得了!”
“先,肯定不是熟人,至少我是不认识。”慕容玦说着,语气依旧十分漫不经心,“其次,那一剑显然是刚悟出来的,晃晃悠悠地一点儿也不稳……我猜最后那人还被自己吓了一跳,剑意直接就散了,否则说不定还能再多坚持一会儿。”
众人默默地听着,只觉得刚刚还惊心动魄着,怎么经慕容玦这么一说,就完全不像一回事了呢?
楚鹤意道:“这么说,那一剑其实是那人学的?”
是学,而非凭借自己悟得否则对那一剑的成果不可能那般吃惊。
“很好。”慕容玦拊掌一次,赞赏道:“果然只有你一个人找到了重点。”
楚鹤意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续道:“所以真正悟出、或本来就掌握那道剑意的,另有其人。”
“前者。”慕容玦抬了抬眼皮,道,“那剑意本身与这片天地气机完全契合,所以只可能是前者。”
楚鹤意听他说得笃定,眼神微亮,道:“你也有所得。”
“是归是,但我是事后才想到,而且,”慕容玦神情烦躁拂了拂袖摆,淡淡道:“想到也做不到。”
说到这里慕容玦顿住,再次默默推演了片刻,又重复道:“……还是不行。如果是我,现在还不能做到。”
楚鹤意思索少顷,道:“会不会是承渊?”
慕容玦摇头道:“不知。”
“也是,”楚鹤意叹了口气,道:“中间隔了一个人,无法求证。”
“仅以那一剑来看,”无论平时再随意,在涉及某些事的时候,慕容玦还是足够谨慎的。他道:“剑道中正,无杀人心,不像。”
虽人人皆知确实如此,但是想起不久前楚鹤意摆出的数字短短六日半,中洲武院的队伍中,剑道有所进益者足有二十。这已不是单单环境运气能够解释的了,只能证明队伍中必定有一位剑道大家。
一群学生自不必提,自道院来的俞正则在他们眼中堪称平庸,龙族的安澜公主又不擅剑,而承渊也根本不像是会耐心教导学生的人……难道真的还有别人?事无绝对,未必不可能。
“不过,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一点。”慕容玦这时却再次开口,声音低沉道:“那一剑……走的是与隐宗一脉的路数。”
众所周知,隐宗是历代渡世者的扎根之处。慕容玦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其中深意。而在这个问题上,在座无人能比慕容玦更有判断的资格,因为慕容玦出身的家族,正是隐宗慕容氏。他本身就是三代的后人。
寂静中,慕容玦抬眼望向楚鹤意,肯定道:“楚鹤意,你知道那个传闻。”
“哪个?”楚鹤意微怔,旋即笑道:“就两个九代的那个?”
他这话说的随意,却不知惊了多少人的心。
慕容玦目光一转,便看出周围足有过半数人完全不知情,嗤笑了声道:“瞒得还真不错……那一群自作聪明的人,也不知有甚么意思。”
楚鹤意苦笑。这人又连带着把他也一起骂进去了。
“怎么,”慕容玦眉峰一挑,道:“你不信?还是……你早就确定了?”
楚鹤意摇头,道:“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无法确定、又被人操纵的信息,觉得多说无益而已。”
慕容玦舒了一口气,笑了,道:“这话是像你。”
“所以我更习惯自己推测。”楚鹤意语峰一转,笑道:“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即将出世的永寂台,就与剑道有关……比如,说不定它就是一柄剑?”
的确。关于永寂台的传说千千万万,有人说它能助人修行一日千里、证道长生,有人说它是世间决不可破的至强防御,有人说它是召唤远古神兵的祭坛……等等等等。然而却无人能真正证实它究竟是什么谁又能说它不会是一柄剑呢?
“你这句话无非是让那些不靠谱的猜测又多了一种。”慕容玦毫不客气地泼了一把冷水,悠悠道:“我看只不过是这个空间本身适合我们剑修修行罢了。”
“这样也好。”楚鹤意便笑。
“楚兄,慕容兄,有关这次的古战场与永寂台,我却是听过另一种说法,”停顿间,又一人的声音响起,略显迟疑。他道:“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鹤意自是道:“周兄请讲。”
那人沉默片刻,道:“诸位皆知,在过去的无数年里,古战场开启的时间虽不算稳定,但至少有迹可循却从未有像这次一样提前数百年开启,还生如此剧变……所以,此事极有可能是人为。”
众人闻言点头,神情却无甚变化,毕竟这是早有推测的了。
那人当然也不是为了多说废话,便很快低声续道:“非但如此,恐怕诸位近几日已经意识到了,这次来古战场的大多数人,竟都或多或少与……与九代有些仇怨。最初我还以为是巧合,但现在看来……”
不错。听着周姓青年的话,很多人陷入了沉默。这也是刚刚与承渊擦肩而过时,他们过于紧张的原因。
“周兄的意思是,他想要利用我们……做些什么事?”
“献祭!这次进入古战场的所有人我们全都是他为了得到永寂台而选定的祭品……”那人喘了口气,紧接着道:“这不是我一家之言现在古战场几乎都已经传遍了!”
“没错,我也听说了!”
“我也一样。”
“还有我……”
被周姓青年一挑明,众人相顾四望,骇然意识到他们中的过半竟都已听闻过此事。世事少有空穴来风,或许形势远比他们先前所想得严峻。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汇聚到了楚鹤意身上。
“这件事……”楚鹤意沉吟片刻,终是点头道:“其实我也有所耳闻,也早已开始着手调查,只因为目前所得尽是传言,才暂未正式告与诸位知晓。”
众人交换过目光,有人试着问:“那楚兄又是从何处听说的?”
“我。”慕容玦抬手一指自己,众人顿时哑然。
楚鹤意点点头,道:“慕容则是从李素李师兄那处听来……或许这也是李师兄选择先一步探寻内境的原因之一。”
“竟然那么早……”那就是五天以前了!
有人心中已渐渐萌生退意,而有人则一咬牙道:“不如,咱们索性也尽快去内境,一股汇聚所有人的力量,纵那承渊再强又能奈我们何?”
楚鹤意却摇了摇头,缓声道:“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等承渊现身。”
“承渊?他不是已经……?”许多人不解其意。
“不,我的意思是,”楚鹤意眯了眯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与安澜公主散步谈笑的少年身影,道。
“我们就等承渊以承渊的身份现身。”
……
………………………………
第二十一章 飞凤簪
时七又三日,一件震惊整座古战场的大事发生了。
永安城城门之上,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
承渊与灵盟决裂。
纵使先前揣测无数,仍未有一人能想象得到,久无动作的承渊甫一公开现身,竟就是与灵盟当众对峙!而当日他对面站的,正是此次古战场中修为最高的两位大能――凤玉衡,以及宇文靖阳。
承渊明显从一开始就无意遮掩,使得他们之间的争执怒斥直接当空远扬开来,三言两语间,承渊反心昭然若揭――
原来,早在进入古战场之前,承渊便施用阴谋诡计谋算凤玉衡性命;若非宇文靖阳及时赶到,凤玉衡早已就被承渊斩杀当场!
再加上此前承渊暗杀凤元昭之事的终于证实,新仇旧恨相加,承渊与凤玉衡父子之前已再无转圜余地。
然而承渊身为九代,地位毕竟特殊,再加上其本身凤族族人的身份,故而即便如此,宇文靖阳当时也无意对承渊真下狠手,而是试图从中调解,并将承渊带回灵盟容后再议。
谁知承渊面对宇文靖阳那等归元境强者,居然也丝毫不改其嚣张狠厉――在自身修为明显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形下,竟不顾一切地率先动起手来!
一场大战之后,凤玉衡伤势反复;而宇文靖阳虽修为超然,但心有顾忌之下,竟一时失手,致使承渊最终重伤遁走,不复踪迹。
短短半个时辰内各个变故接踵而至,着实令无数人应接不暇、不敢置信。即便如今转眼又三日过去,若非有永安半城废墟作证,恐怕依旧有许多人无法相信这件事的真实。
但它又的确是真的。
人人皆知此事仍扑朔迷离――譬如凤族与灵盟本该是承渊助力,承渊为何反下杀手?再譬如,承渊既然擅使阴谋、操纵人心,这次却为何不自量力主动对上宇文靖阳?等等,太多不合常理之处。
然而在更多人心中逐渐清楚的却是――时不待我,机会稍纵即逝,承渊似乎已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或报仇雪恨,或扫除威胁,又或是更单纯的嫉妒贪婪落井下石凑热闹。
总而言之,席卷整个古战场的围杀承渊的暗潮,已遮遮掩掩地开始了。
……
……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扬刀怒马,快意恩仇……”
广袖华袍的女子倚栏而望,眉眼闲散,姿容靡丽。她将目光着落在未知名的远处,笑了声,续道:“管他是真是假,装也要装得像一回……某种程度上,这伙人也算很看得开。”
滔滔江河向东去。
以眼前这道江水为界,左边是永安城门破败的断垣残壁,右边是漫山遍野搜寻承渊踪迹的神域修士。
铃子此时所讽刺的,自然是右边。
以传说中的承渊之能,脱身本不该是难事;然而古战场特殊的地势却给了人以可乘之机。正如当日陆启明曾经描述的那样,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好像一个漏斗,无论如何走,最终仍然是以永安城为中心四处打转。
正因与此,虽然事发后这三日中承渊一共只露面了两次,但在宇文靖阳默许的情况下,这两次已足够激起人们更加亢奋的决心了。
“自欺欺人。”铃子摇了摇头,淡淡道:“凭这群庸才也能打承渊的注意?心甘情愿地被楚鹤意当枪使,无非是侥幸被牺牲的不是自己。等再死上十几二十个,估计就清醒了。”
“话也不好这样说,”一旁的盛玉成听到这里,不由道:“他们想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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