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大巴山就进入了蜀地,过了荆脉一只脚就踏进了西南。之前提到过导魂师“不往南”的缘由,而“不进西”就是不进蜀地的原因却十分玄乎,一是因为蜀山道士见螺就杀,为导魂师所不齿;再者相传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亮为平定少数名族叛乱,挥军南下至陆良,在惊马槽一带被木鹿大王的妖法所败,无数蜀汉士兵一夜成螺,而尸体又被就地焚烧,掩埋,至今阴魂不散。因此导魂师不进蜀则已,进必要去惊马槽,为千年未消的死魂导魂,所以没有多少导魂师愿意进蜀。
那些想进蜀,往西南去的导魂师大多数都会在汉江一带先歇脚,打探打探情况。罗家祖上并没有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但就是因为汉江流域这特殊的地理位置,接触的导魂师宗族多,在各条道上也活跃些,久而久之也成了名宗大族。
久居在襄市的罗家本宗在建国后以汉江为界分出了江南,江北两家,后又以姥爷为大,因此江南的罗家成了本家。后来罗家衰败,两家也少了联系,延舅口中所说的江北分家的罗幸浩,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不知道该怎么喊。
我和延舅并排往回走,脚下依旧是那条乡间小道,身旁任是漆黑的榆树林和寒冷的江风,“这么说,那个被背着的女孩子算是我的远房表妹了……”得知我又失去了一位有亲人,哪怕已经没有多少血缘关系,我的心就像被丢弃在了这夜里,饱寒风的吹袭,说不出的难受。
延舅猛抽了一口烟,抬头望着夜空说:“这下好喽,罗家的人都快死绝了,真他娘的狠啊。”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和自己,“那个戴面具的混蛋,早晚整死他。”我握着拳头说,“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延舅?”
“绝非善茬……”延舅突然盯着我说,“你小子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有能耐啊!”
“屁能耐,就是中了套。”我试着将这几天的事情联系起来,一个非常清晰的脉络逐渐浮现在脑中,“那个小男孩,这个村子就是个饵,所以分家的导魂师才会中招。”
延舅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整条小道上就只有我的分析声:“最近导魂的意外,螺的异常肯定是那个戴面具的混蛋搞的鬼。”
“明天一早再过来一趟。”延舅冷不丁地说道,然后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这时我才看到停在前方的奥迪。
上车后,我问延舅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他却卖起关子,说什么我一抬屁股,他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他总爱把自己的行踪和消息来源搞得这么神秘,真是不愧当了这么多年的“特警”。
“延舅,那个戴面具的是在引螺吧?不是说这种习技已经失传了吗?”一想起刚才那一人摇铃,四螺后跟的诡异场景,我任心有余悸。
延舅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摸着下巴的络腮胡说:“老子也纳闷了,这玩意儿不是失传了吗?”
“……估计是罕见,它和赶尸差不多?”
“就是一回事儿,叫法不同。”延舅盯着前面的路,脸上却很纠结,“这么说也不妥当,咋跟你小子解释呢……中原引螺是一种操纵习技,说白了就是用引魂铃控制活螺,你刚才也见到了,活螺是受控制的。引螺的目的性完全取决于导魂师,难免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邪恶之徒利用,继而做些违背天道的勾当。”
“怪不得……”我突然想起了古代几起借阴兵的传说,尤其是南朝宋明帝刘彧,相传他被叛军围困时召出一支三千人的“鬼部队”,“鬼部队”面如锅底,在冲锋陷阵时嘴里总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而且个个刀枪不入。更邪门的是这支“鬼部队”由已死了一百三十多年的苏峻指挥,将士都身穿东晋军服,往往在连续不停的钟乐和铃声中向叛军发起攻击,“宋明帝的‘阴兵’要在钟乐下进攻,原来是这样。”我感叹道。
“所以说姓宋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些巫邪之辈。”延舅不屑地笑了一声,我也瞅了他一眼:“文盲,宋明帝姓刘。”
延舅一愣,然后又开始摸胡子:“管他娘的姓什么,反正跟宋有关。臭小子,我说话时不要打岔,小心挨揍!”
“切,明明自己不懂……”我将头扭到一边,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汽车驾上了一桥,周围的光线瞬间就明亮起来,和江北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引螺违背天道,又消耗寿命,所以习练的导魂师少,自然就失传了。”延舅下桥时打了个急转弯,我的头一下撞在了玻璃上,“不过刚才那混蛋手中的引魂铃不错,不知道是从哪搞来的古董。”
“他为什么要引螺,难道说要杀人,抢银行,还是组阴兵?”我惶恐地说道。
“恐怕都不是,你小子别忘了,那混蛋是冲着导魂师来的。刚才触罗幸浩的魂时,我发现死魂并不是他本人的,而且我估摸着剩下的那几个螺里都不是原生的死魂。”
“不对!”我突然说道,“分家表妹用魂语唤过我的名字,‘她’的死魂仍是自己的。”
延舅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他眯起眼睛,像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分家的小侄女不认识你,准确的说她压根就不知道有你这个人。”
经延舅这么一提醒,我顿感后背一阵凉意。我的确没有和分家的那个表妹见过面,不要说她了,就连分家的长辈们我也没见过。我越想心紧,倘若分家表妹的身体里真是另一个亡者的死魂,那就说明某一个与我相识的人死了。
“伏杀导魂师,将其尸体制成螺,最后把螺引走,他究竟想干什么……”延舅将车开进小区,忽然,在车灯的照射下我看见季莹姐正披头散发地站在楼下。
“这婆娘这时候来做什么?”延舅将车停在楼下,然后突开远光灯,照得季莹不得不躲到一边。
我边数落着延舅,边下车,匆匆朝季莹姐走去:“姐,你怎么来了?”
季莹姐一见我就哭了起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她捂着嘴巴啜泣道。
我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哭泣搞得手足无措,“什么情况,怎么见面就哭啊?”我侧着头说。
她梨花带雨地瞄了我一眼,随后侧过身用纸巾擦拭着泪水,“没事……”说着她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你没事就好。”
我皱着眉,苦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要么活着,要么就死了。”
“臭婆……咳!宋季莹女士,您这是咋了?”延舅走到我身边说,“哎呦,别哭啊,有事儿咱找警察啊。”
季莹姐瞅了他一眼,然后把我的夹克拉链拉上:“我就是来看看你,天凉了,注意保暖,别感冒了。”说完,她就要走,我急忙从延舅手中拿过汽车钥匙。
“臭小子,注意点,车要是磕着碰着,你今天就不用回来了。”延舅在和我说话,但寒光凛冽的双眼却紧盯着季莹姐,这种眼神分明就是他平日在公安局里审问作案人员的那种。
“怎么?”我也扭头看了一样季莹姐的背影,虽说是个大龄剩女,但身材还不错,“有想法?”我挑着眉说。
延舅一侧脚踢在我屁股上,接着又是一巴掌:“臭小子,学会跟你舅耍贫了,本事见长,啊?”
之后我送季莹姐回家,在车上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听着我讲这几天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了,我在描述自己处境如何如何危急时,她脸上的表情会出现细微的变化,有担忧,有惊恐,更多的却是难言之隐。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和延舅便回到了沙水墩。依旧是那些景色,但换做了白天就美多了。进入村子,延舅挨家挨户的调查情况,由于他穿的是警服,村民们多数都知无不言。
他在调查,我就在村子里随便转悠。村子也还富裕,不少两层的中式小洋楼,砖瓦房也不少,但看起来并不破旧。继续往村子里面走,我突然闻到了一丝尸臭,循着这股尸臭最后来到了一有围墙的大宅子门口。
顾及到我的身份,我没有贸然翻墙闯入,给延舅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在门外等。说也奇怪,这个村子的人虽然个个看起来精神都不怎么样,但也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村里死人,晚上引魂,难道他们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等了一小会儿,延舅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村干部。“怎么样?”我上前问道。
延舅摇了摇头:“这个村儿里的人八成被引魂铃破了平衡,这几天都是在靠本能做事,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也猜到了,否则那家伙怎么可能在这里逗留这么多天。”我看了一眼延舅身后的村干部,一位大叔,一位大婶,看起来都有四五十岁了,“这宅子里铁定有尸体,或许还有别的什么玩意儿,要是把他们吓着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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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假生者
“臭小子,就你屁事多!”延舅转过身,立刻摆出了他人民警察的亲民形象,“两位老同志,这家住的是什么人?”
“没人,这家老早都搬城里去啦。”大婶信誓旦旦地说。
“这样啊,我们还是进去看看为好。”锁院墙木大门的是一把挂锁,延舅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然后就让我先翻过去看看。院墙有个三米来高,我只得踩着院墙边一装满脏水的水缸爬上去。
骑在院墙上,我大致扫了一眼园内的情况。一栋被枯黄的藤茎爬满的黑瓦灰墙的大瓦房,屋檐宽深,周围还有一圈台阶。院子里长着些低矮稀疏的杂草,随处可见废旧农具和材料。角落里一颗接着青橘的橘树上挂着几个所料袋,下面有一堆鸟类的残骸和羽毛。
“有人吗?”我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便扭头对延舅说,“没人,只有撬锁了。”
“有人!有人!”屋内突然有了回应,吓得我差点从院墙上掉下去。
“大爷的!谁啊,快点出来,我们是警察!”我对着房子大喊,随后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瘦小子从屋内走出,“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
“我,我就翻进来瞅瞅!”说着他突然冲到墙角,一脚踩在那颗橘子树上,用力一蹬便扒在了墙上。
我见他如此灵活,急忙对延舅大喊:“延舅!右边!那小子要翻墙跑了!”刚喊完,那瘦小子已经翻了出来,跳下墙就往一旁的夹道钻。
延舅把手里的小本子一丢,边大喊站住,边追了上去,安静的小村子瞬间就闹腾起来,一直都能听到延舅的警告和呵斥。
大叔弯着腰也跟了去,只有大婶一人愣在原地。“警察同志啊,这是咋搞的?“大婶满脸惊恐地对我说,“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他?”
我跳下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估计是个小贼,没事。”
“话说警察同志你多大啊,瞅着你怪年轻的,还像个娃。”大婶不停地打量着我,我忽然心虚起来,毕竟我这个警察是冒牌的。
我弯腰捡起延舅的小本子,然后低头翻着本子说:“二十三,还是个实习警察。”
“本地人?”
“恩,江南区的。”
“处对象没?”
“啊?”我猛地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大婶,“工作时不能闲聊,我们有纪律……”我胡诌道。
大婶哈哈地笑起来,对我招了下手:“你这个警察同志,人民群众想要了解警察同志的生活工作情况,这咋能叫闲聊呢,竟会瞎说。”
被她这么一说,我竟无言以对,“没对象吧?”大婶凑到我面前继续说,“一看你就没对象,哎呀,瞧我这张嘴,像你这一表人才的,肯定是眼光高。”
我不想理她,可此刻我又顶着个“实习警察”的身份,不好败坏警察形象,“学习和工作挺忙的,再说我多年轻啊,处对象还早着呢。”我边说边着急延舅怎么还不回来。
“恩恩,有志气!这样吧,你给婶儿留个电话,以后有麻烦事好联系我们的警察同志。”大婶一说一脸笑,一看就是给人牵线搭桥的老手。
“有事请拨打110。”我走到院墙门口,拽了几下挂锁,没想到锁一下就开了。我取下锁仔细检查,原来锁芯已经坏了,多半是被人捅过。
“哎呀,那就没办法了,有事我就直接去派出所找你,慢慢找,一直找到公安局……”大婶在我身后嘀咕道,我一听又慌又恼,最后只好把手机号写给她。
又和大婶瞎扯了几分钟,延舅终于押着那个瘦小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想要看热闹的村民。
延舅喘得厉害,满脸的汗水,连警帽都不知道掉哪去了。而那个瘦小子被扣上了手铐,满头大汗,面如土色。
“延舅,你这是追了多远啊……”我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延舅,顺势看了一眼瘦小子,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短黑,额头饱满,五官也挺爽朗,怎么看都不像是鸡鸣狗盗之辈。
“这,这兔崽子,玩了命的跑……我都追,追不上,多亏老乡帮忙……”延舅拍了一下他的头,然后解开了警服的几颗纽扣,“门开了?”他看着已敞开一条缝的大木门问。
“恩,挂锁是坏的,一动就开了。”我一面解释着,一面从村干部大叔手里拿过延舅的警帽,并道了声谢。
“走,进去看……”延舅话还没说完,那瘦小子突然撞开他,埋着头又要逃。
我上前一把抱住他,他拼了命地挣扎,不过由于他刚才逃跑用尽力气,所以很快就被我控制下来。
围观的村名开始起哄,瘦小子突然哭了起来:“不是我干的……”哭腔像个稍显幼稚的大男孩,“我没有杀人,不关我的事!”
“里面有死人?”我轻声问道,他点了点头,“没事,这种事一查就清楚,不会冤枉你的,放心。”
他听到我的话,总算平静下来。可两边围观的村民们不淡定了,一听有死人,叫的叫,跑的跑,连村干部大婶都溜了,一眨眼就只剩下几为老人和壮汉。
我们三人走进院子,顿感一股寒意。能闻到各种腐烂和陈旧的气味,尸气反而不明显了。
踏上台阶,大瓦房门半掩着,是瘦小子出来顺手带上的。当延舅慢慢推开门时,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四具女尸,双双对列坐在堂屋两侧的木椅上。尸体不仅完好无损,连尸气都微乎其微,刚才若不是我碰巧嗅到了那股带尸气的风,估计是很难觉察到的。
我急忙将每具女尸都仔细看了一遍,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刚好四个年龄段,尸体没有明显的**,除了嘴唇有些发黑,脸有些浮肿外,几乎就像是处于熟睡的状态。而且四具女尸没有我认识的,这样一来,昨晚分家表妹尸体中的死魂又成了谜,我只能等待谁给我传来噩耗了。
我一只脚踏入了堂屋,却立马被延舅挡了回去。“小鸹子,去把魂烛灭了。”延舅拍了下瘦小子的头,指了指堂屋太师壁前,几案上的一根黑蜡烛。黑蜡烛我还是第一次见,魂烛也是第一次听说,但延舅喊这个瘦小子“小鸹子”我到知道是怎么回事。
鸹是乌鸦,乌鸦爱吃腐肉,所以用“老鸹”来贬称专捡死落的这一行当。捡死落就是搜刮亡者身上的财物,不管怎么死的,只要暂时无人认领,身上又有财物的尸骸,都是他们下手的目标。
但当今的老鸹多数都不捡死落了,缺德不说,再者哪有这么多死落可以捡。现在老鸹基本上靠帮人寻尸,捞尸等维持生计,虽然还是赚死人钱,阳德、阴德都缺,但收入非常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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