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出工费,两千块。”季莹姐将一沓钱放进了我的抽屉,然后起身说,“我想回去了,下午还要活要干。”
“遗体都没了,那家还愿意给钱?”我疑惑地问。
“你和我的加起来有一千,还有一千是我给你的。你昨天那套衣服被我扔了,再去买一套。”
“季莹姐你手头也不宽裕吧,再说你一个人过……买衣服之类的我找延舅就行,反正他钱多的用不完。”
“他是你舅舅,我是你堂姐,不是一家人的钱。”她撂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她走得这么急,我猜八成是怕和下班回家的延舅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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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谁是猎物
果不其然,她刚走不到三分钟,延舅就回来了。延舅一进家门就嚷嚷:“宋凡!你个蠢货给老子醒了没!”他警服都没脱,直冲冲地走进我的房间,“嘿!臭小子晕得快,睡到挺能睡,看看现在几点啦!还躺在床上!”他过来就朝着我的后脑勺来了极轻的一巴掌,基本上就只撩动了头发。
“昨天不是晕了嘛,又不是睡懒觉。”我继续吃着季莹姐做的饭菜,筱筱也拿着小勺站在我身边同吃。
“瞧你小子这点出息,导个螺还晕了!简直要笑掉大牙,你小子可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丢不起这张老脸!”
“神经,这种事给谁说去。”
“嘿,臭小子还学会顶嘴了!”他又拍了我一下,随后注意力便被饭菜吸引去了,“谁做的,又是宋季莹那娘们?”
我转过身,抬手指着他的警服说:“人民警察哎!能有素质,能文明点?不知道你平日是怎么执法的,都没有人投诉你。”
“老,我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的,这叫男人,你懂个屁!”
我鄙视了他一眼,然后对筱筱说:“筱筱,你爸满嘴的脏话,你说怎么办?”
“大灰狼,你不要说脏话了!”筱筱转身边推着她老爸,边数落道,“总是说脏话,再说,再说我就不喜欢你了!”
延舅一把将她抱起,然后用满是胡渣的脸蹭她,“我的小祖宗,爸爸改!下次再说脏话,就罚我,罚我不许吃饭!”
“桌子上还有饭菜,你快点去吃,免得凉了。”
“你把饭菜也端出来,我有事问你。”延舅抱着筱筱出去,我也端着托盘跟了出去。
他洗完手后,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冰啤,“来一瓶,醒醒魂。”他丢来一瓶,我勉强才接住。
“昨天什么情况,说说。”延舅接过筱筱给他拿来的筷子,然后摆出美食家的派头去尝季莹姐做的菜。
我打开冰啤,小酌一口说:“进屋有点冒失,被抓住了。”
“我给你小子说过多少遍,进屋前先念导劝语,交涉出个大概再进去。”
“我念了,可当时屋内没回应。”
“没回应?是你小子没听见吧!”延舅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既有疑惑也有惊扰。
“真没回应,而且当时季莹姐没说清出情况,我还以为只是尸动什么之类的。”
“不应该啊,无乱什么活螺,只要听到导劝语就必会回应魂语。”延舅只是慢悠悠地吃着菜,碗里的饭一点也没动,“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按理说普通的活螺是不会假寐的,你昨日处理的那个活螺有什么异常没?”
“恩……好像没有。” 我仔细回忆着昨天导魂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我记起来了!昨天导魂时的确发生了几件怪事。那个女螺先是接受了导魂,但死魂在导魂中途又回到了尸体里,我也正是因此放松了警惕。”我略显激动地说,“还有,那只女螺竟然想要夺取我的躯体,现在想想也是不可思议,在我来之前它有那么多活人可以下手,为什么偏偏要找我这个最不容易对付的导魂师呢?这个是这样,那个在医院停尸房的男死螺也是这样,各个都冲我来。”
“让你放松警惕,然后突袭……”延舅想是回想起了什么,双眼又闪露出一丝寒光,筷子杵在盘子里也好一会儿没动。
听见延舅说起突袭,我又想起了更蹊跷的:“不仅是突袭,还有偷袭!延舅,昨天我进屋后,那只活螺就是从背后偷袭的我。”
“他娘的,果然又是这样。”延舅一筷子一筷子的将菜塞进嘴里,然后就着啤酒全部咽了下去,“这大半年来,我们市,周围的县市,还有上海,两湖那一带发生了不少这种案子。”
“什么案子……”
“导魂师被螺夺体,我从那帮没有翘辫子的家伙口中听说的情况跟你差不多,也出现了偷袭,突袭,还有类似于假寐的怪异行为。”
“真的假的!你可别又哄我。”我半信半疑地问。
“傻小子……”延舅冷笑一声,同时拿起啤酒罐和我碰杯。当罐子碰到一起后,他并没有急着拿回,而是保持着碰杯的姿势对我说,“你把昨天的情况试着用一个词归纳一下,你被怎么了……”
我皱起左眉,吞吞吐吐地回答:“被,要被夺体啊……”
“妈的,老子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把脑浆读成屎浆了?”他伸手就要打我,我一个后仰及时地躲了过去。
延舅一口气将啤酒喝完,接着就沉默了。餐厅里顿时就安静了,我又听见了挂钟走动的声音,还有空调呜呜的吹风声……突变的气氛竟让我有些紧张,这似曾相似的场景和感觉半年前也曾发生过我盯着延舅,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筱筱来抬起头看着我俩儿,突然,他一下捏瘪了手中的空罐子,低沉地说出两个字:“埋伏。”
“埋伏!”我不禁惊呼道,同时心里的一个结也打通了,怪不得自从我醒来后,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只是我的推测和假想,别给我声张。”
“我也这样觉得,就昨天的事情来看,我反而成了那只女活螺的猎物。可它为什么执意要夺取导魂师的躯体呢?先不论导魂师的高魂压,一旦导魂师的灵魂被排挤出去,没有魂压后的导魂师躯体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吧?”我一口气道出了心里诸多的疑惑,“那种类似与假寐的现象又是什么,听不到魂语,难不成是因为魂压太低的缘故?”
“也不蠢嘛!但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再等等吧。”延舅放下筷子,点燃一根烟,“我听说你昨天在罗筱幼儿园里发现活螺了?”
“不是螺,是人,只不过躯体散发着死气和尸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筱筱也兴致勃勃地帮我端走盘子。
“多半是身边有螺,不是什么稀奇事。”
“身边有螺?那岂不很危险!”
“你抽空去调查一下,我最近忙,腾不出时间。”延舅靠在椅背上,抬头盯着天花板,然后猛吐一口烟,“此从挖出那玩意儿后,导魂师这行当里就不太平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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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涅槃
当天下午,我在家边上网边吸氧,昨天吸入的死气和尸气都不少,我想把身体彻底清一清,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去找那个“奇怪的小朋友”。
吸了半个小时的氧气后,我又跑到卫生间照镜子,检查一下脖子上的抓痕。中午脖子还是一片紫色淤青,现在只剩下几道红印,“幸好没有见血……”我偏头看着镜子里的伤痕,暗自庆幸道,“要是挂了彩,延舅能嘲笑我一辈子。”
干导魂师这一行出点意外,受个伤是家常便饭,无论多重的伤只要不见血就不碍事,但出了血,哪怕是蹭破了点皮,沁出点血丝来也是很麻烦的。
不管驯良的,还是凶暴的,是活螺还是死螺,只要在导魂期间看闻到了鲜血,那就像活人见了钱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但凡事总有利有弊,鲜血既是螺狂暴的催化剂,也是导魂师导魂的利器。在某些需要强制导魂的紧要关头,导魂师可以用自己的血威慑,镇压死魂。不过血慑的风险极大,一个误判就会玩火**,连延舅都不敢轻易尝试,更不用说像我这种刚入门的菜鸟。
接着我又往伤痕上擦了些碘酒,以防感染,要知道螺身上的细菌和病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坐回书桌前,我继续在网上浏览着那些玄乎的灵异故事和报道,作为导魂师,我自然之道这些东西多半都是瞎编胡造的,不过也有靠谱的,比如诈尸,闹鬼,还魂之类的,估计都是螺在作怪。
我浏览这些消息是为了大致了解一下,全国各个地区将死或已死之人成螺的数量与解决情况。虽说绝大多数正规媒体被亡者家属都不会成螺这种事,但近十几年来,成螺的情况确实愈加频发了。以我们罗家时代居住的襄市为例,二三十年前,姥爷十几天,甚至个把月才会导一次魂,而如今延舅几乎每隔几日就能遇成螺的案子。
姥爷在世时曾分析说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古来既如此,现在这个世道不是怕死的人多了,而是很多人活着却不懂何为“生”。
何为“生”呢?其实我也搞不懂,大概就是好好活吧。
不经意间,我突然在某网站上看到这样数十条骇人的帖子:“某法医检尸后人格突变,疑似鬼上身;太平间的敲门声,被吓疯的医生;葬礼惊现吸血僵尸;某地警察开枪射杀行尸……”而这些帖子全是同一个名叫“涅槃”的id所发,地址是上海市。
“上海……”我不禁自语道,宋家本宗的导魂师绝大多数都在上海,倘若这些帖子不是完全胡诌的,那宋家那一来百号导魂师究竟在干些什么,难道真如延舅所言,宋家本宗已经完全不为寻常百姓家的亡者导魂了吗?
一想到宋家本宗为了权和利干些有违导魂师道义的黑暗勾当,我心里顿时就燃起了一股无从发泄的怒火。
我强忍住心中的不满,仔细地将“涅槃”的帖子全看了一遍。看完这些帖子后,我总觉得这些故事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没等我细想,手机突然响了,把我吓了一跳。
筱筱老师打来的,说筱筱在幼儿园哭个不停,怎么哄也没用,让我赶紧去看看。
我放下手机,穿上外套就匆匆离开了家。待走到楼下,我想起自己没有带任何的导魂器具,犹豫了片刻,还是骑摩托走了。
随身携带导魂器具,特别是玉石蒜,这是罗家对罗家导魂师的基本要求。但刚才我着急着去幼儿园,所以怀着侥幸破了一次例。
来到幼儿园,我看见筱筱和一年轻的女老师正站在门口。我将摩托随便停在路边,筱筱看见了我,立马奋力向我跑来。
筱筱跑到我面前,一下抱住了我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将她抱起,她又搂着我的脖子哭,眼泪鼻涕全留在了我的肩膀上。
“筱筱,怎么啦,不哭……”我在她耳边起身说道,可她着实哭得厉害,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才哽咽道:“大,大黑猫,他要被吃了。”
“谁?”
“那个小朋友……”说完她又开始嚎啕大哭,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抱着她来到那位女老师跟前。
我对老师微笑了一下,然后带着满脸的歉意说:“老师,我把筱筱接回去吧。”
“好的,这闺女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日里乖听话的。”老师看起来也是一脸的慌张和愧疚,“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这不没办法才给你打电话。”
“没事没事,她好像受了点惊吓,今天幼儿园里发生什么事了?”我皱着眉头,一副十分困惑的样子。
老师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回头看了一眼园内,又扭过头略显尴尬地说:“今天有一位孩子出了点事情,学校里来了救护车。”
“哦,怪不得!筱筱最怕警笛声,姑娘家胆子小,没办法。”我话锋一转,很自然地询问道,“哎?那个出事的孩子被送到哪家医院了,哦!别误会,我有亲戚是儿科医生,看能不能帮上忙,毕竟是这么小的孩子,怪可怜的。”
“好像是中心医院吧,你也是个热心肠。这么年轻还要帮忙带孩子,也是蛮辛苦。”
“我舅舅的孩子,舅舅的……”我慌忙地解释道。
老师忍不住笑了起来:“瞧你紧张的,筱筱是罗队长的闺女,这我还不知道?”
“条件反射,条件发射,对不住……”
“好了,你赶紧带筱筱回去吧。晚上睡觉多照看着她,怕做恶梦。”
“给老师添麻烦了,那我们先走了。”筱筱不能坐赛摩,我只好打的将她送到市公安局。来到延舅办公室,发现他人不在,手机也搁在桌子上。我陪筱筱又等了一会儿,结果他还是没回了,我坐不住了,于是将筱筱留在办公室,自己先去了市中心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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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沙水墩
来到襄市中心医院,我匆忙找到菁舅母询问那个小男孩的事情。
大舅的妻子徐罗菁,是大舅16岁那年和姥爷从湘西带回的苗族姑娘,年轻时螓首蛾眉,人到中年任典雅端庄,眉宇间的英气不减当年。
导魂师“不进西,不往南”是导魂师宗族中约定俗成的老规矩,所谓“不进西,不往南”的西就是湘西和西蜀,南指的是贵州,云南和广西一带,这几个地方少数民族多,导魂师多是当地的族长,巫师之类身份特殊的人物,外来的导魂师多半会被视为妖人之类的邪晦,运气好的被驱逐,倒霉的性命都难保。
当年湘西沅陵一带赶尸出了事,两湖一带的徐家导魂师都不敢进湘西,最后只有登门拜访姥爷,拜请他进一趟山。但纵使姥爷当年顶着“冥煞双徒”的称号,也不敢贸然进湘西,最后只得通过秘密渠道求助当地政府,在三位武警护送下和16岁的大舅一起进了雪峰山。
两个多月后众人出山,两名武警牺牲,大舅痛失右臂,姥爷也魂压大减,在家休养了好一阵子,而菁舅母正是这次进湘西后带回来的。
“凡儿,怎么是你来了,你小舅呢?”菁舅母领着我往重症监护室走,她的步伐小却密,我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跟得上。
我费力地跟在她身后,稍有些喘息:“延舅最近太忙了,所以把这件事交给我了。”看见菁舅母脑后的宽鱼发辫已有些灰白,我才意识到她今年已过了退休的年龄,成为了罗家本家最年老的长辈。
“瑞延从小就是这样,一身的劲头。”菁舅母的嗓音也松弛了许多,完全没有了以前林雀般的清润。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衰老的,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在我的印象中她还是那个优雅端庄,不怒自威让延舅贴贴服服的“菁菩萨”。
几分钟过后,我和菁舅母来到重症监护室。监护里所有的照明设施都被打开了,一片光明。我闻到了药水的味道,却没有感觉到死气和尸气。
那个小男孩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身躯快要陷入了厚厚的叠被中。氧气罩盖住了他半张脸,瘦骨嶙峋的胸前和手腕上贴着检测线,头发也被剃尽。
我走进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像是分了两层,表面浮着一层半透明的青黑,下层沉淀着惨白。耳廓已经烂了不少,手指甲也开始发紫。我找菁舅母要了副一次性手套戴上,然后掰开他的口眼,眼白有些浑浊,上面有红色的斑点,瞳孔没有什么变化,嘴巴里的牙龈有些红肿,舌苔呈浅灰色。
“被死气侵蚀得很厉害,但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我专心地讲解道,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来菁舅母才是这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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