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小子闯的祸!”我拉着小鸹子,又急又恼地超开阳灯走去。开阳灯是一盏人俑灯,一个半米高的青铜小人拖着灯盘,造型别致,纹理精细,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更让我惊奇的是,这个青铜小人不是什么地位低下的仆人,而是一位飞天的仙女。据我所知,绝大多数的人俑灯的人俑都是身份卑微之人,像著名的西汉长信宫灯,持灯之人便是一位宫女。用仙女托灯,实属罕见,这个待遇估计只有天王老子才能享受。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虽然这盏开阳灯不像是魂灯,我也没有感受到死气,但还是要赶紧熄灭它,毕竟这地宫里的事谁也说不准,搞不好这些灯突然就会变成魂灯,把我俩儿照成螺。
我对着那簇拇指大小的粉红色火苗猛吹一口气,灯一下就灭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这么奇特的灯,还是粉色的,怎么说也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吹灭了。
灯是灭了,可半空中的那轮白光还在,我站在石台边,向外眺望。一眼扫过去,我以为自己在看电影,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见――通亮的深渊底部停泊着一长溜的战船,上面运载这无数的士兵。
“我操!”我大喊道,“快过来看,下面有船!”
小鸹子将开阳灯放进背包后,急匆匆地来到我身边,向下一看也忍不住惊呼:“老天爷!这崖底竟是这一番壮景!”
船队共有两排,纵向一直延伸到溶洞的两壁,我大致估算了一下,三十艘左右,至于船上有多少士兵,这就数不清了,只能说是密密麻麻的,阵势不亚于黄金周的任何一爆满景区。
战船船体形如柳叶,左右无桨,上端无帆,尾部有一小小的船楼,除此之外只看的见兵,至于船有几层,从上面看不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战船就是用来运兵的。
有些战船上挂着旗帜,托白光的福,旗帜上的字我看得一清二楚,多数写着“蜀汉”二字,偶见“北定中原”,或是“讨贼兴汉”等口号。如此看来,延舅的话没错,蜀汉大军确实准备驱船而进。
想到延舅,我又揪心起来,强忍心中的不满,在崖下搜寻他的身影,可船和船上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找了好久,眼睛都看花了,也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只得作罢。
不过我知道他一定在下面,刚才我听到的枪响就是他那把左轮发出来的,而且只开三枪,打的肯定是人,多半就是戴面具的混蛋。
我又向岩壁的右侧张望,看到其余的石台也炸裂了,不同颜色的七星灯在废墟中闪烁着,由于洞内的铜镜起着反射和集中的作用,岩洞依然变成了彩色探照灯。
“走,尽快把其余的灯也灭了。”就着白光大致了解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见局势暂时又重归稳定,没有再发生其它的连锁反应,我也总算松了口气,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见了对岸一黑影,我猛地回过头,看见三鱼神将正站在悬崖边上。
………………………………
第五十一章 罪孽
我与三鱼神将隔着整个深渊,也就是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不知发生了什么,三鱼神将的头颅竟又长了回去,从后脑勺里探出来的黑紫色触手均匀散开,在身后组合成了一个蠕动的半圆扇。它一手持刀,一手提灯,迎风矗立在崖边,在白光的照射下,它身上的那套黑色鳞甲泛着奇异的光辉,甚至带有一点光晕,而他头盔上的那只麒麟头更是璀璨,感觉随时都会踏云而起,直扑向我。
说实话,倘若它不是活螺,我还真觉得它莫名的霸气。
三鱼神将面朝我,一动不动,虽看不见它的面容,但就像某些画像一样,你总会觉得画里的眼睛在盯着你,让人浑身不自在,眼下我不仅有这种感觉,更有一种压迫感,让我不敢再轻举妄动。
“浩德,三鱼将神在对面。”我注视着对岸的三鱼神将,用非常柔弱地口气说,“它没有坠入深渊,而且头又长回去了,什么情况?”
小鸹子站在我身边,观察了一会儿说:“不知道,你是鬼把头,螺子的古怪之处,你比我清楚。”话虽这么说,可我毕竟是个半壶水的导魂师,资历浅,资质平庸,有很多东西尚不清楚,况且这三鱼神将不是普通的活螺,老一套对它不适用,就拿头又长了回去这件事说,我从来不知道螺体还能这么整,硬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只能说它或许是用了胶水。
我思考了片刻,勉强给出了一个解释:“它成螺前是假生者,还是隔绝阴阳数千年的假生者,虽然被杀害了,但它成螺后已经非常接近鬼螺了,拥有什么奇邪的能力也不足为奇。”
小鸹子看着我问:“假生者,我已听你说过多次,它是何物?”
“假生者,就是失魂的活死人。活人的灵魂在被强行导出后,若未消亡,躯体便误以为其未死,成了不腐的假生者。”
“能导魂的就只有你们鬼把头,看来这三鱼神将又是你们老祖宗做的孽。”小鸹子这次的数落让我无以言对,深感羞愧,“灵魂离开躯体,怎会不消亡?”他接着问。
“注入其它尸体内,亦或保存在某些器具里。”说到这些,我忽然意识到魂烛这东西简直就是保存死魂的最佳选择,难怪之前所见的魂烛火里会有如此多的死魂,多半就是被注入的。
“这样讲来,你们鬼把头不仅能灭螺,而且能造螺,对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唉,其实,导魂师造螺的方式比灭螺的方式还要多。”
小鸹子不说话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的沉默让我更加愧疚,浓浓的负罪感萦绕在心头,搞得我像是罪人,三鱼神将是我造出来的一样。
“其实我们导魂师,大多数都是好人……”我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小鸹子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鬼把头,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你说。”
“这地宫里的东西都算得上是你们鬼把头的犯案工具,所以我要再带走一两件。”
我一听,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逻辑?为了捡个死落,犯案工具的帽子都扣上了,您也真是费尽了心思。”
我和小鸹子就这样在石台边聊了起来,完全忽视了对岸的三鱼神将,也就是仗着三鱼神将不会飞,我们才敢如此放肆,要是这中间不是深渊,我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又聊了几句,对岸突然又有了动静,我和小鸹子忙把视线投向对岸,只见三鱼神将的身后逐渐聚拢来成百的三鱼神兵,其中打头的就是那位持扇,背葫芦的三鱼兵,其它三鱼神兵在三鱼神将身后排成一长列,只有它与三鱼神将并肩而战。
这下我和小鸹子被震慑住了,急忙退回溶洞,躲藏在阴影中。“为了抓我们,也不需要搞这么大的阵势啊!”我嘀咕道。
小鸹子见身后的铜镜还有些反光,索性拔出刀,一股脑儿地将它们全部刮落在地,“别忘了,我们是杀人凶手。”他蹲下说。
我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操,都怪刘湘梅!”
“鬼把头,别这样讲,刘阿姐一定有自己的难处。”湘梅对小鸹子有救命之恩,他自然只会说她的好,可于我而言,眼下的危境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她的谎言和欺骗让我和小鸹子屡次遇险,搞出了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藏在溶洞中静观其变,很快,对岸的三鱼神兵中走出了十名弓箭手,它们站在崖边,拉起弓,其中一名弓箭手的箭头还燃着血红色的魂烛火。
我和小鸹子见三鱼弓箭手没有瞄准我们这个溶洞,暂时没有逃跑,但没想到的是,有五支弓箭手突然就调转了方向,把箭头指向了我们,也没给我们反应的机会,五支弓箭,包括那只火箭,齐刷刷地飞进了溶洞,射在洞壁上,其中一只箭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飞过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被箭风撩起了几根。
箭没有射中我们,可溶洞却被那只燃着魂烛火的火箭照亮了一些,我和小鸹子立马就暴露了,撒腿就跑,可没跑两步,小鸹子又往回跑去,然后捡起了一面较大的铜镜。
我以为他是捡死落,气得开口大骂,后来见他把铜镜挡在一边,猫着腰向前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也从墙上扒下一面半米长的铜镜,扣着后面的一个小凹槽,有学有样地继续跑。
这些三鱼弓箭手实在是缺心眼,腿不射,偏要射身子和头,而身子和头又被铜镜保护着,所以我和小鸹子侥幸都没有受伤,跑过了一个又一个岩洞。
路过第二个和第三个溶洞时,我注意到石台废墟中的七星灯已经被弓箭射灭了,在跑到第四个溶洞后,发现连人俑灯都被箭射飞了好远,碎成了几块。
我知道七星灯是不会被全部射灭的,不仅是我们需要光,对岸那些千年大活螺们更需要,光对它们而言可不是看不看得见的问题,没有光,时间久了,它们的行动就会受限,死魂也受不了,而且它们的数量如此之多,仅靠几支燃着魂烛火的火把和灯,实乃杯水车薪。
我的这番理论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半空中的那轮白光还在,只不过亮度降低了许多,颜色也有些偏黄,像个巨大的电灯泡。
半空中的白光变成昏沉的黄光后,对岸射来的箭明显更多了,而且波次越来越频繁,箭一根接着一根射在铜镜上,铜镜的背面已是一片凹痕,有几处已经出现了裂缝,过不了过多久,铜镜就会被完全射穿。
“镜子要破了!”我喘着气大喊,“换用背包挡吧!”
小鸹子跑在我的前面,他的体力比我好,跑了这么久速度一点也没有减慢,我都快要跟不上他了,“前面有块大石头,我们过去避避!”他气息平稳地说。
我稍微抬起头,看到前面的岩道外侧果真有一块半埋的大石头,坐靠在后面绝对安全,于是我俩儿又加了一把劲儿,跑得飞起,最后一个接一个,几乎是用扑倒的姿势藏在了石头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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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崖底
我靠在石头后面喘着气,狂跳的心脏简直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肺里的气似乎也堵住了,不够用,我不得不将手放在了胸口上,顺顺气。
小鸹子慢慢爬起,朝对岸瞟了一眼,然后背靠着石头,坐在地上:“你还行吧?”他见我喘得像个哮喘病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摆摆手:“还,还行,死不了。”这里有必要给自己辩护一下,我的体力真不差,平时跑个几千米都不成问题,但刚才的确冲得太猛了,是个普通人都受不了,当然小鸹子不在这个范围内,我一直怀疑他长有两颗心脏。
对岸的三鱼弓箭手见我们躲在了石头后面,改平射为抛射,箭雨在深渊上空划出一条弧线,绕过石头,射在我们脚下,我和小鸹子忙蜷起腿,并把铜镜顶在头上。
几波箭雨抛射过来,角度高一点的直接射在了岩道顶上,较低的又射不中我们,我和小鸹子恰巧处于射击死角范围内,应该是安全的。
之后又抛射了两波箭雨过来,依旧无一命中,我心说螺就是螺,只知道蛮干,射不中就不知道换其它方法,换做我就多射些燃着魂烛火的火箭过来,即便射不中,也能影响我们,甚至让我们成螺。
我忽然觉得这么说有点乌鸦嘴,万一对岸的千年大活螺们真按我的方法来,到时候我哭都哭不出来。不过这次我很“走运”,三鱼神兵们并没有按我的方法行动,可它们也没有我所嘲笑的那般缺心眼,它们用了一种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掷枪。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身后的石头碎成了几大块,一杆长枪斜插在我和小鸹子中间,颤抖的枪身伴随着嗡鸣吓得我们心惊胆战,随后,对岸飞来无数的枪戟,将这段岩道插成了蚂蜂窝。
千钧一发之际,我和小鸹子从岩道跳下,准确地说是在第一根长枪击碎大石头后,小鸹子把我推下了深渊,落入了水中,因此我也没来得及反应,不光是入水姿势不对,屁股被水面拍得生疼,入水后还呛了两口水,险些溺毙。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落入水中后,一股强力的暗流将我拖向后方一条巨大黑口子,我卯足了劲儿想要摆脱它,但无济于事,眼看就要被吸入其中,小鸹子拽住了我,并递给我一条铁链,我们拽着铁链,边游边爬,总算是浮出了水面。
一浮出水面,展现在我眼前的便是一排高大的战船,我们手里的这条铁链就是距离最近的一条战船上的,而且不止这一条,我看到这条战船的船舷上落下了许多铁链,不知道什么用处,但绝不是船锚链。
这些战船船首对着我们,每艘船的船头上都装饰着一对铜色的兽首,而且形状各不相同,像是十二生肖。同时,我注意到我们并没有摆脱那股暗流,不,应该是水流,它依然在拖着我们向后,我回头一看,身后是一扇巨大的对开铁门,足足有三层楼高,宽度的话能容下三船并行。铁门中间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其中,寒风呼呼地从中吹出,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扇铁门的背后便是横穿秦岭的地下水道了。
这时我注意到眼前不断有缕缕白雾飘过,而且这崖底的水也是温热的,泡着挺舒服,“这水是温泉?”我问。
小鸹子点点头:“热泉”
“不会有毒吧,我刚才呛了两口。”
“这下面的水域面积挺大,有毒也稀释了,不用担心。”他环顾着水面说:“水源源不断地从门缝流出,水位正在下降。”
我忽然想起了吊在栈道下时听到的那声巨响,还有异变的温度,看来铁门就是在那时被打开的,“这铁门是我们在栈道上时被打开的,是谁打开的呢?而且只开了一条缝……”我说。
“不管这些,我们赶紧想办法上船。”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战船,有些犯难,我忘记告诉小鸹子了,这船上的士兵虽不是螺,但历经千年还能屹立不倒,除了干尸就是假生者,无论是哪一种,船上的景象都不会太美观。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没有将此事告诉他,事已至此,还是等他自己上去看吧。
我俩儿拽着铁链向最近的那条战船游去,来到船下才觉船舷比想象得更高,攀登上去又要费一番功夫,于此刻的我们而言太浪费体力,需要再好好斟酌一番。
我仰视着长满苔藓的船舷说:“爬上去,估计我们就要虚脱了。我的背包里还有两块压缩饼干,水一瓶也没有,你呢?”
他摸了摸背后圆鼓鼓的背包,略显羞赧地说:“食物和水都没有。”
“看吧,装这么多破铜烂铁有什么用,吃不能吃,喝不能喝,还不如当初多装几瓶水。”多亏刚才呛了两口水,我现在还不是很渴,但要我再喝几口,还是算了。
小鸹子捧起一窝水,一饮而尽,“你看,这水没问题的。”他轻轻的笑着,我也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算了,还是上去。”我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说不定延舅也在船上,找找看吧。”
我让小鸹子先上,他拽着铁链,蹬着船舷一步步向上走去,可刚走到中间,他突然脚下一滑,随即脱手掉了下来,落入水中。
他落入水中后,我一把就抓住了他,将他扯到我身边,“脚下和手上都很滑,而且这样爬太费劲了,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大概是爬不上去了。”小鸹子抹去脸上的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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