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远处的昭王,若是知晓那妇人作何心思,不知会是怎样的反应。
施粥的效率很高,大多数灾民都严守秩序,领完自己的那份便走了,偶有苦衷的道明缘由后,昭王俱会开恩多派出一份清粥。
眼瞅着距离昭王越来越近,妇人面上喜不自禁,可中年男子的神色却愈发不适,只因昭王多盯了他几眼。
妇人的一双女儿,更是羞怯的不敢抬头,绞着手指忸怩不已。
等到中年男子的前方只剩一位鳏夫排着时,妇人揪着中年男子的脖领一把拽到了自家女儿的身后,接着又挪出位置好让她的女儿离昭王更近。
如此明显的殷勤,昭王如何能忽视,便朝台阶底下的一家人睨了一眼。
谁成想只这一眼的光顾,那妇人的脑海中已经铺开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蓝图,她十分不拘谨的同昭王搭起话来:
“这位官爷瞧着眼生,不知在何处高就啊?”
给鳏夫打完粥的侍卫正要怒斥妇人无礼,但被昭王一记警示的眼神给阻止了。
昭王浅笑着看向妇人,自谦道:
“区区参将,不值一提。”
那妇人闻言面色大喜,仿佛参将是个了不起的官儿——昭王望着妇人合不拢嘴笑容,压下了眸底的厌恶,仅能于心中腹诽那妇人无知,见识浅薄。
妇人还想继续打听昭王的家世,却被打粥侍卫带着薄怒的一声惊叹给吓懵了——
“白玉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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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分文不剩
昭王眯着眼看向那支让侍卫不淡定的白玉碗――通透无暇,上品无误,碗的主人正是妇人的女儿。
见昭王面色不善,中年男子忙上前一步,讨好道:
“二位官爷,其实鄙人家中本不贫寒,但这蝗灾害人,庄稼都死了,像玉碗这些个劳什子有何用处?不过是盛饭的器皿,顶看不顶用的,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昭王听了中年男子辩白的言辞,只觉好笑,所以闭口不言,倒是昭王身旁的侍卫看不过眼了,以为昭王会被眼前的势利刁民蒙骗过去:
“瞎扯!我同大人虽出自日兆都城,来到天墉城赈灾却已将近三日!对天墉城的情形即便不算了解颇深,却也算略知一二――城中米铺良多,你这一个白玉碗能换多少粮食,你该比我更心知肚明!”
侍卫的话让中年男子身旁的妇人慌了神,她不着痕迹的将自家女儿往后拽,一个劲的朝自家女儿鼓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怎生带着个玉碗来讨粥!都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们!
妇人的姿态变得收敛很多,不似之前那般嚣张,也无暇替自家女儿说和姻缘了。此刻她才像个依赖相公的小妇人,巴巴望着自己的夫君,全指望他的夫君为他们一家开脱。
中年男子见先前的说辞唬不住侍卫,便换了个由头撇清他蹭吃赈灾粮食这般不道德的嫌疑:
“官爷有所不知,天墉城哪还有米铺开张?早在城中百姓吃完了囤积的粟米后,所有米铺的囤货都被哄抢一空了!这白玉碗是值钱,可惜有价无市啊!”
侍卫半信半疑的瞅了眼中年男子,打粥的动作没有继续,他迟疑的看向昭王――若昭王点头,他手中的勺子不会有半分耽搁,即刻就会落入锅中。
昭王以眼神暗示侍卫暂缓片刻,继而看向中年男子反问:
“天墉城的粮食被抢空了,那些粮商为求发财――就不会赶到比邻的陵城去进货吗?你是低估了本王的智商,还是高估了自己编谎话的本事?”
中年男子听到昭王自称本王,这才思及城中的流民都在传大名鼎鼎的昭王赶来天墉城赈灾了。因而那中年男子面色惶恐的瞟了昭王身旁的侍卫一眼,好像还是不太相信昭王便是昭王。
“欺骗四殿下!抢占赈灾物资!还不跪下!”
侍卫这一声大吼,让中年男子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妇人和自家的女儿面面相觑之下,生怕昭王治罪,壮着胆子为恐惧不已的中年男子证实:
“殿下!我相公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您!我们确实吃不上饭啊!”
纵使妇人胆气十足的自欺欺人,可她眼中的那一丝丝侥幸还是被昭王捕捉到了。
昭王回视着蛮横的妇人,反问道:
“是麽?”
妇人的眸子里闪过狡诈的光彩,连忙捣头。可下一刻,她却再不能继续把谎话编下去了――
昭王贴在侍卫耳侧嘱咐了几句,随后便听得侍卫沉着脸大声宣告:
“四殿下在此!眼前这位夫人用白玉碗来讨粥,且告知殿下天墉城已经买不到米!可有知情者为她证明?”
昭王的身份被言明后,那些敢怒不敢言,蹲在墙角喝粥的灾民忙走到粥棚跟前,众口一词道:
“殿下千万不要相信他们!这位宋掌柜是城中响当当的富庶人家!谁人吃不上饭小民都信,他们声称穷得无米下锅,恕小民死都不信!”
“没错!殿下――宋何氏睁着眼说瞎话!天墉城的一些商家仍在售米!普通百姓买不起!宋掌柜却不可能买不起!”
“殿下,这家人太过分了!衣着光鲜不说,拿着白玉碗来乞食!让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可怎么活?”
……
妇人所言是真是假,此时已昭然若揭,昭王面若寒冰的凝视着妇人,想听听对方可还有什么新鲜说辞。
愤怒的群众将妇人一家围在当中,妇人知晓此时此地无论她思量出多么完美的借口,也会被眼前声讨她的众人给戳穿,她的眼珠滴溜一转,竟索性俯首认错:
“殿下恕罪!小民也是一时糊涂,才妄图隐瞒真相!小民家中确实家大业大,可这蝗灾着实不知会延续多长时间,小民一家不可能坐吃山空啊!小民思量着:既然朝廷开仓赈灾,那便能讨一顿是一顿!小民市井之心――皆是因为家业难挣!还请殿下宽恕!”
昭王认真听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打算下令取消他们一家被救济的名额便作罢。
古语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昭王现在才领悟到治国不易――单单是贫富之间的矛盾,就足矣让执掌国政的人头疼了。
昭王不求达者兼济天下,只求富裕者莫要为富不仁才好。
昭王正欲发话,命眼前这一家四口回家,今后不准再来粥棚乞食。
不料那妇人以为昭王不愿放过他们,起先认错时就打好了硬把两名女儿塞给昭王做妾的心思,她以为凭着自己的两名女儿略有姿色,不仅可以被昭王纳入后院,亦能抵消罪责,一箭双雕倒依了祸兮福所倚那句至理名言。
“殿下,您看小民这一双女儿如何?若殿下不嫌弃――小民愿将女儿许给你,嫁妆不日内方可备好!定不会让殿下失望,还请殿下笑纳!”
中年男子一把拽住怂恿着自家闺女上前倒贴的妇人,瞪大了眼睛吼道:
“疯婆子!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岂知妇人根本不搭理中年男子的劝告,或许是因为之前中年男子险些让他们一家受责罚,反而是靠她出马才平息了一场灾祸,因此颇为自信。
侍卫见那妇人疯言疯语,那两位不知羞的小姐更是欲拒还迎的往昭王身上靠,便匆忙拔出佩剑挡在昭王身前:
“大胆刁妇!还不快让你女儿退下!”
见侍卫情急之下动了刀,妇人才知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贿赂不好,即使昭王有心接纳,亦会当着这么些人摆谱。
是以,妇人讪笑着拽回了她的两个女儿,不停的朝昭王飞眼,意在说明她明白昭王为何矜持。
昭王厌恶的撇开视线,再不想容忍妇人一家恬不知耻的行为。
只闻昭王沉着嗓音发话:
“来人!”
顷刻间冒出严整肃穆的一支亲卫队,依次排在昭王面前等候发落。(未完待续。)
………………………………
第一五六章:粥中撒沙
昭王指了指身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让妇人一家欲哭无泪的命令:
“抄了宋掌柜的家,搜查出的值钱物件全部充公!包括王掌柜带来此处的白玉碗――”
为首的侍卫头领领命后,又行至昭王近前低声询问:
“殿下,需要搜刮的多彻底?”
昭王听了侍卫的头领的疑问,回身定睛看向侍卫一字一顿的答道:
“分文――不剩!”
“遵命!”
一众侍卫强行拖着宋掌柜让其带路,宋掌柜又怎会心甘情愿任人刮尽家财,便赖在地上不肯挪动半步,许是如这般赖皮的伎俩侍卫头领见得太多,便冷哼一声,眉眼上挑,示意他的下属直接将人架起来。
四个身形魁梧的亲卫分别负责抬起宋掌柜的四肢,宋掌柜哪里能敌得过对方硬来,就哭嚎着扭头寻找昭王的身影,看看事情可有回旋的余地:
“殿下!小民这份家业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殿下这是要了小民的命啊!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奈何昭王恍若未闻,一直以笔挺的后背对着宋掌柜。
瞧着告饶亦不管用,宋掌柜便把所有的过错怪到自己的夫人头上,以四仰八叉的姿势破口大骂起来:
“蠢婆娘!你个害人精!叫你有眼无珠!叫你得寸进尺!你让我有何脸面去地下见祖宗?造孽啊!若知你会给我宋家带来这天大的祸事!我哪怕一生孑然也不会娶了你这个丧门星!”
连同自家女儿手忙脚乱去侍卫跟前撒泼的妇人――听到自家夫君的痛骂声,也是悔不当初,眼下她哪还有脸同自家夫君争吵,只能忙着使出浑身解数来拦住侍卫。
手无缚鸡之力的几名小妇人如何是侍卫的对手,几个负责挡住妇人和她女儿的侍卫被闹得烦了,顷刻间就炸毛了,先是一把将妇人的一双女儿推到在地,又一脚踹开了将侍卫脸上挠出血痕的妇人。
有好事者看不惯妇人一家的做派――先是装穷,被揭穿后又想用女儿贿赂昭王,得到抄家的惩罚后还妄图耍混,这种种行为――着实令围观者不齿。
他们三三两两随行在侧,为羁押宋掌柜的侍卫指起路来,气得那妇人指着对方便龇牙咧嘴的开骂:
“指什么指!一帮穷酸户!当心老娘让家奴打断你们的狗腿!滚!”
妇人的话自然撵不走自发帮侍卫带路的人,反倒是妇人骂得越响亮,路人的笑声便更大――
“哈哈!宋夫人你可嘴下积德吧――待会子被这帮官爷一通搜,指不准谁比谁更穷呢!”
“你瞅她那歇斯底里的模样,真是丑陋!也不知当初宋掌柜怎生就相中她了?”
“该!要我说――连她们那身人模狗样的衣裳都得扒喽!看她还嘴硬!还瞧不起人!”
……
不惧妇人的行人愈来愈多,甚至于原本十几人的队伍,此时已变作声势浩荡的游街大队。
仰面朝天不能动弹的宋掌柜听着自家女人一次次激起众怒,以免事态愈演愈烈,就不得不得开口喝止:
“疯婆娘你快住口!还嫌不够丢人吗!”
那妇人同路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全然进入忘我的境地,似乎只要打赢了嘴仗,这面子就输不了。
宋掌柜见自己的劝说毫无效果,只能面若死灰的听之任之,娶了这样一位自认很有主意的女人,肠子都快悔青了。
妇人忙着与路人对骂,她的一双女儿便将力气使到了如何牵制侍卫上。一些个脾气好不愿动手打女人的――手臂上全是牙印,脸上、脖颈也遍布指甲死命掐、拧的痕迹。
侍卫的容忍并没有赢得两名本是大家闺秀女子的识趣儿,反而越来越猖獗――最惨的那名侍卫,行在队伍最后方,脸上已经绽出血花来。
侍卫头领觉得行进速度太慢,便回眸瞅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则气得面红耳赤――
但见侍卫头领迅速走到队伍后方,朝着被两名女子折磨得十分狼狈的下属吼道:
“娘的!你傻吗!禁卫军怎出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侍卫头领是出于心疼自己下属,语气才重了些,那命被训斥的侍卫知道自己的上司并无恶意,也并非真心认为他是窝囊废,便一脸憋屈的回视侍卫头领,眸底很是为难――让他对女子动粗,他着实下不去手。
侍卫头领不及侍卫有耐心,抽出腰间的佩刀横架在妇人一名女儿纤细的脖颈之上,面向妇人警告道:
“刁妇!你给我听好喽!老子领了王爷的命令,便要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若你不想单单是抄家,非要闹出点儿大动静!哪怕遭到王爷问责老子得让你长长记性!”
言毕,侍卫头领收回视线,单手拔出被抓挠的满脸是血的那名侍卫的佩刀,利利索索将怀中的女子推给对方,面色严肃的下令:
“给我全程拿刀驾着!此乃军令!不得违抗!”
“是!”
傻了眼儿的妇人和她的另一名女儿见状,瞬间变得循规蹈矩起来,母女俩目光胆怯的盯着侍卫手中的大刀,迎视着被挟持的女子投来求救的目光――两人无能为力的摇摇头,继而掩面抽泣。
侍卫头领再度瞪向妇人,严词警示:
“你们俩但凡有一人再敢胡闹,老子立马送你女儿归西!”
见母女俩抽抽嗒嗒的连连捣头,侍卫头领这才回到队伍最前方……
昭王这厢,已经派发完第一轮粥,到日落时,还有一顿。负责清点赈灾粮食的小兵苦着脸找到昭王,吞吞吐吐的汇报道:
“王爷……这才三日不到,粮食……粮食……”
“何时得了口吃的毛病?有话快说!”
昭王眸色不悦的睨了眼小兵,方才使得小兵不再瞻前顾后:
“回王爷,根据天墉城所有粥棚近日来统计出的赈灾用粮消耗――国库拨出来的粮食,只剩下一半儿了!”
昭王气定神闲神色看不出一丝吃惊的意味,他语气平静的回道:
“嗯,同本王预估的差不多――这样,你照本王的话吩咐下去,务必让每个粥棚都按本王的要求办事!”
小兵面色严谨的颔首,静听昭王示下。
昭王于座椅上起身,一边踱步一边细数他针对晌午的见闻思量出的条条框框:
“第一:所有粥棚熬粥时量不变,但在熬完后,撒下一把沙砾!”
小兵瞠目结舌的回视昭王,却听到昭王又道:(未完待续。)
………………………………
第一五七章:念念不忘
“早上的情形,你不是没看到——真正饥饿之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小兵恍然大悟,看向昭王重重点头。
“第二:提醒每个粥棚的监察人员,不要只把目光放在灾民名册上,若有行动不便者,经查实——必须发放到位!但假使灾民中依旧存在诸如宋掌柜这类人……”
昭王脚下一顿,目光变得凌厉,面色变得不近人情般清冷:
“一律抄家!”
“是!”
回到座位上,昭王的眼神和缓许多,随之便道出了重中之重:
“以上两条,仅仅是防止鱼目混珠,以免灾民的粮食进了那些一毛不拔的商人腹中。这最后一条——才是缓解燃眉之急的办法:被抄家的为富不仁者,其名下所有财物,悉数拿去当铺典当,然后快马加鞭将钱财送去邻城换粮食。”
小兵闻言眼前一亮,觉得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法子不失为一个解困的好主意,可昭王却觉得这些只是九牛一毛,完全不够填补天墉城这个大坑。
思忖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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