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后山,齐胜于小溪旁寻了一方阴凉处,又搬来光滑的石头搁在杂草中,扶着依旧处于痴傻状态的黎落坐下,继而他抬眸巡视了一圈,确定不会有人来此打扰黎落的清净后,齐胜这才出言劝解:
“阿煜,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无论旁人如何构陷都成不了真,我信你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黎落对齐胜柔声细气的安慰无动于衷,仍然是双目空洞,失魂落魄的样子。
齐胜的眉眼里俱是心疼,他压低了声音又道:
“阿煜,坚强些,千夫所指不足为惧,如果你十分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就想办法堵住悠悠之口。若你不在意,又何苦折磨自己?”
见黎落还是不说话,齐胜的眸色由担忧转为阴郁,他黑着一张脸嘱咐黎落:
“阿煜,你先在此处缓缓,我去去就来。”
言毕,齐胜回首凝了黎落一眼,而后转身离去,他握了握拳,目光低沉,周身都被笼在一种暗色调的凝重氛围当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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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不攻自破
齐胜走远后,黎落适才还神,她眼眶通红凝着齐胜远去的方向,心中回响起齐胜宽慰她的话语:
阿煜,坚强些,千夫所指不足为惧,如果你十分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就想办法堵住悠悠之口。若你不在意,又何苦折磨自己?
齐胜所言确实精辟,黎落也能听进去,但她始终不比男儿那般禁得起背后戳脊梁骨的唾骂――
而今,黎落年方十七,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越轨之举,虽不通男女之事,但她懂得洁身自好四字对一名女子而言何其重要。
她委屈,她悔恨,她懊恼,从离家以来驻扎到军营,再苦再累黎落都没有吭声,也没有因为艰难险阻而撒下过泪。但此时此刻,黎落再也压不住心底的苦水,任由它们一滴滴流淌出来,伴着种种属于她自己的辛酸蒸腾在空气当中,随风消逝。
黎落从低泣转为放声大哭,通过这种方式让情绪慢慢释放出来。但她仅是为了哭而哭,为了让自己痛快而倾泻,并非是自怨自艾的自我放弃……
这厢,后厨聚集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严严实实,昭王与刘参将也闻讯赶来调解。
棚外凑热闹者众多,他们从先前齐胜和被打之人的对话中,也得悉了黎落与昭王暧昧不清一事,此时见昭王亲自前来,很多新兵虽则心中愤懑,却是敢怒不敢言。
还未睡醒的昭王,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慵懒、颓废的气息,却更显出随性的倜傥,加之他一双目光迷离的眼眸,使得看戏的新兵们总觉着昭王昨夜没干好事。
昭王漫不经心的步入饭堂,待他看清眼下是何情况的刹那,险些笑出声来,若不是瞧见一个个斗败了的新兵满脸淤青,昭王没准儿真把齐胜单挑众兵的举动视为玩闹――
那些之前对黎落猛泼脏水的新兵,四仰八叉倒了一屋子,这还不算完,齐胜的胳膊肘中挟制着一名,脚下踩着一位,就连腾出来的右手也掐住了一个,其武功――当真令人称道,足矣以一敌百。
被齐胜教训了一通的新兵们大气儿都不敢出,老实的像见了猫的耗子,此时他们瞥见昭王在此:有血性的不稀罕昭王搭救,没出息的自然就朝昭王投去了求助的眼神。毕竟:昭王便是害他们挨揍的主角之一。
“救……命……救……命――”
众人忽闻灶台附近传来几不可闻的求救声音,听上去气若游丝,命不久矣。循着齐胜晦暗的怒视眼神直击过去:原是挑事的始作俑者――那名编排黎落的后勤老兵被揍得不忍直视。
他此刻狼狈不堪,身上压着被砸烂的木桌,有些零零碎碎的木屑还扎在了身上,一张本就难看的相貌肿胀的让人认不出,嘴角溢血,虚弱至极。
不得不说:那个和后勤老兵狼狈为奸的伙夫,洞察力甚为敏锐――他陪同后勤老兵打饭之际,远远瞧见了带着腾腾杀气的齐胜气势汹汹的走来,便急忙借口尿遁,溜之大吉。现下躲在围观众人当中心有余悸,偷瞄着同伙的惨烈下场,一个劲儿的大口呼气。
刘参将认得齐胜,只因那日昭王引荐过,并且齐胜确实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所以使得刘参将印象深刻。
老话说希望越大,失望则越大,刘参将本对齐胜寄以厚望,此刻瞧见齐胜的胡闹行为,当然是气得面色铁青,他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齐胜训斥道:
“齐胜!你以为这些兵士――是任由你揉捏搓扁的肉靶子麽!还不住手!”
昭王不必说,谁人与黎落走的近,他定然不会忽略,所以齐胜于他而言,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昭王瞥了眼齐胜不发一语,但面色不太好看,他的困意渐渐消退,继而扫视了周遭一圈,却未能寻到黎落,便将目光重新放在狂放不羁的齐胜身上,面上是费解的神情。
见有人为自己撑腰,那些没有被齐胜挟持的新兵拖着歪歪斜斜的身躯匍匐到刘参将身后,一脸忌惮的仰视齐胜。
“齐胜,此番意欲为何?我知你武功高强,但也不该一个不顺心便拿旁人撒气。”
昭王缓缓开口,语气不轻不重,可他眼中的凌厉分明写着:他很不理解齐胜的傲慢举动,也赏识不了齐胜恃强凌弱的行为。
齐胜闻言,丢垃圾一般丢掉了手上的负担,顺带踢开了脚下的累赘,而后转身直奔后勤老兵,拎小鸡一般揪起对方的脖领送到昭王身前。
那后勤老兵重伤在即,已然有了苟延残喘的迹象,此时被齐胜扯过来、推过去,便不可控的跪倒在昭王脚下。
“殿下远在大营有所不知――这厮污蔑您宠幸军中弟兄,属下不过是替您教训这个信口胡邹的狗东西!免得他妖言惑众!”
齐胜老早就想好了打人的由头,况且他是故意将事情闹大,惊动了昭王,齐胜才好当面提醒对方:黎阿煜远些,才是护他周全的最妥方式。
昭王见齐胜不卑不亢,话中也没有撒谎的痕迹,且听齐胜言下之意:此事也牵累了黎落。昭王的气恼消了大半,毫不在乎流言蜚语的他只关心黎落眼下可还安生,但无奈被刘参将请来处理军务,不能说走就走:
“原是你……”
昭王垂头打量了后勤老兵好一阵子才认出对方,他应试着周围一双双激愤的眼神,抬起头沉着脸又道:
“此人本王并不眼生,前日里他胆敢戏弄本王,被方右尉罚了几十大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倒不足为奇――”
刘参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起先他还埋怨齐胜不该当众告知缘由,因为没有顾及到昭王的脸面。但听了昭王不气不恼的言语,刘参将旋即松了一口气。
众人闻听昭王如此说,立马反应过来――原是被居心叵测之徒诓骗了一回,成了出头鸟还得罪了昭王,真真是得不偿失。
那些立在刘参将身后的新兵们脸上风云变幻,一个个都不敢同昭王对视,面面相觑之下唯有瞪向弱不禁风的后勤老兵来表达愤怒。
世上有一种谎言,叫不攻自破,昭王则完美的诠释了――如何既不辩解,又不澄清,却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
………………………………
第七十九章:你知我也知
不论在场的滋事者,抑或是闻讯赶来看好戏的――昭王自知不能控制他们的思维,信或不信,全在他们自己的判断之内。有听风就是雨的糊涂虫,反之就有明辨是非的火眼晶晶,如此中和下来,昭王倒不怕此事往大了传。
所以昭王眼下最关怀的事:并非眼前那些揣摩真真假假的眼神,而是迟迟不曾现身的黎落――齐胜之所以以暴制暴,定与黎落有关,昭王才不会天真到相信齐胜给出的言不由衷的借口。
昭王垂下眉眼,眸色清冷的睨了眼后勤老兵,心中寻思着等解决完此事,得赶紧找到黎落。
“刘参将……”
昭王沙哑的嗓音传进刘参将耳中,让随时待命的刘参将立马来了精神:军营最忌聚众闹事,尤其是无事生非的打打杀杀――眼下外敌来犯,这些个以讹传讹的却把力气用在了内讧上。
素来办事妥帖的刘参将眼里容不得沙子,正巧这些倒霉蛋犯了他的大忌,是故:他不苟言笑的面色上已然写出了“严惩不待”四个大字。
“殿下尽管吩咐!”
刘参将拱手回话,面色沉着,情绪不似先前那般波动很大。
昭王不耐烦的侧过头,拍拍刘参将厚实的肩膀,继而懒懒散散的蹙眉下令:
“该如何发落,你替本王代劳罢!只一条:干净、利索……”
说到最后的要求时,昭王的眼神晦暗又浓郁,仿佛他话中的意思并不像表面意义那么简单。
齐胜能够用拳头替黎落出头,昭王也能永绝后患来保黎落安宁――对于屡次寻衅黎落的后勤老兵,昭王无法说服自己一再姑息,况且:于整个军营而言:摘除毒瘤远比镇痛止疼更加快速有效。
“卑职遵命!”
刘参将看懂了昭王的示意,但一个巴掌拍不响,闹事儿的可不止后勤兵一人……关于齐胜等人如何处置,从刘参将踌躇的面容来看――他还不敢自己拿主意。
刘参将打算先行宣布出头鸟的下场,以儆效尤。他环视了众人一圈,高声发令:
“来人哪!此人屡教不改,冥顽不灵,多次折辱四殿下!且心怀不轨引起内斗,实属军营所不许,将他拖去高台等候发配!”
刘参将言毕,以眼角的余光偷瞄昭王的神色,见对方毫无反驳之意,才敢接着训斥齐胜等人:
“齐胜――你有心肃清军营风气,甚好;然则做法不可取,遇到此等大事应当层层上报,不该僭越,更不该自作主张的闹出这么大动静!”
刘参将稍做停顿,瞟到了因为困倦而不适的昭王,他以为昭王不忍处罚齐胜太重,颇有惜才之德,这才流露出不悦的神情,所以刘参将在敬畏昭王贤明的同时,略微和缓了语继续道:
“但瑕不掩瑜,殿下也很赏识你能为大局着想,这么着――今日的饭食免去,长长记性!君子动口不动手,往后别老犯浑!下不为例,明白吗?”
“明白!属下谢过殿下、参将宽恕!属下定会谨记教训!”
刘参将满意的颔首,准备接着发落其他参与造谣一事中的新兵,所以忽略了嘴角抽搐的昭王,还有对方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刘参将未曾留意,齐胜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他睇了昭王一眼,脸上并无得意,应该是记挂着远在后山的黎落。
“至于尔等危言耸听,险些弄假成真污了殿下的清誉!大敌当前居然搞这些个婆娘家家背后嚼舌根之事,简直愧为我军一员!随宋小将去执刑处各领五十大板!”
刘参将指了指身后的一名兵士,眼神依旧停留在已然挨过一顿揍的新兵身上,又有些不放心的转头叮嘱:
“宋小将,眼睛给我擦亮些!莫让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
被委托的小将垂头应道:
“殿下、参将请放心!有卑职在旁监督,行刑绝不含糊!”
刘参将点了点头,瞄了眼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思跑偏的昭王,这才转过身警告围观者:
“军营不比市井,何事皆能凑上来图个乐子吗!下回若还敢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同罪论处!听清楚了吗!”
刘参将疾严令色的敲着警钟,唬得那些煽风点火还心存侥幸之辈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
“散了罢!”
驱散众人后,刘参将瞧见昭王行色匆匆急于离开,忙跑到昭王身前提醒:
“殿下!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便是新兵最后一轮考核,需要您与宋将军全程把关。”
昭王闻言,头疼一般抬手扶额:
“知道了,你去准备罢――”
刘参将拱手作揖,而后与其它小将快步离去。昭王转念一想,准备先去找齐胜刺探刺探黎落的情况,才好放下心来处理公务。
“齐胜!留步――”
昭王叫住了预备回营的齐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齐胜身边,凝了眼黎落所在营帐的方向,昭王正色询问:
“阿黎人在何处?”
听着昭王对黎落亲昵的称谓,齐胜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方才回道:
“殿下若想阿煜不被欺负,就尽量离他远些,与其事后心有不安,不如规避在前……”
齐胜的暗示很明显,语气也不甚尊重,除却那声“殿下”还算得体,便只差以相同的手段太告诫昭王。
昭王从未和齐胜交过手,但分毫不惧对方,因此并不顾及齐胜恼不恼他,单凭昭王对黎落深沉的心思,也无可能轻易被齐胜打发走人,即便齐胜暗暗带了几分威胁。
“旁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你只告诉我――眼下她好不好?”
昭王的气势不输齐胜,尤其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比起齐胜微愠的面色,更能彰显出泰然自若的翩翩风度。
“好、或不好,有何用处?千夫所指的孤立无援,你忍心让一名女……他承受,你就不能避避嫌?”
昭王的眸色在齐胜说漏嘴的霎那变得危险而严峻――原来知晓黎落是女儿身的并非他一个。昭王于心底暗自琢磨:难道那日与阿黎谈话被这小子偷听了?自己真是太过疏忽大意……
其实:那日眼见黎落偷溜进昭王的营帐,齐胜本打算不再多管闲事,可终归无法劝服自己对黎落置之不理,所以凭借着上好的身手躲过了昭王的眼线藏在暗处旁听――当听到黎落自称是女子且苦求昭王不要公之于众时,齐胜的心湖像被扔进了一块巨石,波澜四起,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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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劲敌
齐胜花费了不少时间来消化这个讯息,以至于处于游魂状态的他未能将黎落与昭王的密聊窃听完全,就浑浑噩噩回了营帐。
后来,齐胜想着:如若黎落不肯向自己袒露真实身份,自己也没有必要揭穿她。那晚,齐胜更加坚定了守护黎落的决心,却被整夜的孤寂时光消耗殆尽。齐胜不得不往他最不愿猜测的地方去忖度――或许,黎落已将真心交付于昭王。
是以:黎落于拂晓时刻回营后,齐胜对她忽近忽远,忽冷忽热,不是试探,而是保留自己微不足道的尊严。
齐胜移开了逼视昭王的目光,神情有些别扭,令人捧腹的是:他看上去有些羞涩,仿佛对于自己无意间得悉黎落乃女儿身一事,自认不太坦荡,不似君子所为。
拿昭王与齐胜相比较而言,昭王则没有齐胜那般脸皮儿薄,自从被黎落勾魂摄魄以后,昭王就再也看不惯其他男子亲近黎落,可当他自己围绕黎落打转时,根本意识不到会落人口实,给人一种黎落本就该属于他的错觉――
这便是昭王的精明之处。
“阿黎早晚会是我的人,避嫌乃多此一举。”
忌讳齐胜也识破了黎落秘密的昭王,抢先一步挑明自己的态度,他的气定神闲,流露出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若说他不把齐胜放在眼里,便不会摆明立场,显然昭王把齐胜当作了劲敌,此举不过是虚张声势。
齐胜冷笑一声,斜了昭王一眼,讥讽道:
“殿下未免太过自信,未成定局之时,岂敢大言不惭,属下劝您还是谦虚谨慎的好……”
齐胜不怵昭王,既然昭王敢于表白,他又有何畏惧。所以昭王听了齐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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